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章节目录 ------------ 第一节 勒夫钮赫 辽东的白山黑水间,到处是莽莽山林,飞禽走兽,虽是盛夏,天气却也没有江南那般炎热。 这些深山老林,平常汉人们是不会去的——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蛮荒之地,是受苦的地方,不提那些遍地出没的野兽,就是这鬼天气,哪怕待一天都能去掉半条命。 这里是女真一族的天堂。 他们在这里狩猎打渔,繁衍生息。 这一日,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面,突然来了一个穿白衣的汉人。 他那张堪比女人的俊脸上,总带着一丝微笑,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但他的眼神却如冰冷的刀锋,只需轻轻看你一眼,就会让你觉得面皮生疼。 两种毫不相干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不合的地方,好像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总之,这是个怪人,奇怪的汉人。 **************************** 钮赫今年七岁,长得虎头虎脑,圆圆的小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时刻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阴沉目光。 他不喜欢这个刚来的汉人“额娘”。 一点也不喜欢。 在他的心目中,汉人都是懦弱的,他们的身体孱弱得连他这个小孩子都打不过,就像这个“额娘”带来的那个汉人小子。 自从过年到现在,一天之中大半都在昏睡,脸苍白得不像话,身为男子却比妹妹和卓还好看。 可是阿玛却说,这个汉人小子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难道就因为他脸上的那道伤疤么? 更可恶的是,这么一个小子,阿玛竟然说他的名字叫做“勒夫”。 要知道自己六岁那年杀了一只小狼,才有了“钮赫”这个名字,那这小子看起来不过五岁,难道已经杀了一只熊么? 他总想找个机会跟这个勒夫比试比试。 长生天庇佑,这一日,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阿玛带着他的兄弟、女人去深山里打猎,嘱咐他看好妹妹,照顾好寨子,而把勒夫也留在了寨子里。 偌大的寨子,就剩下了三个孩子。 **************************** 盛夏午后的阳光,在这里也显不出多大的热量,不过晒在人的身上,仍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对一个久病不愈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勒夫”倚在寨子门口的一块青石柱上,双目似闭未闭,昏昏欲睡。 虽然自己和梅姐姐被这帮野蛮人救到了这里,苟且偷生,但他心中无时不刻想着的是奶奶惨死的那一刻——那一道刀光,简直是他一生的噩梦——虽然脸上的伤疤已好,但他每次看到水中的倒影,便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报仇! 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又凭什么去报仇? 他去问梅姐姐,梅姐姐却总是摇摇头,柔声道:“小姐和老夫人都不希望你为她们报仇,只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有整天浑浑噩噩,除了睡觉、吃饭,还是吃饭、睡觉,然后在恶梦中惊醒,又在哭泣中睡去。 但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只会吃饭睡觉的孩子,谁又会知道他心中的痛楚? 亲人的惨死,让这个五岁孩子的眼光中多出了仇恨、哀伤,落寞,也失去了原来的可爱、天真、无邪。 现在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个老人,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的老人。 ——家破人亡,对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来说,都很难接受,更何况一个小孩子? ——让一个孩子去承担这一切,是否太过残忍? **************************** 阳光似乎又猛了一点,勒夫眯了眯眼睛,站直了身子,他准备回屋再去睡会儿——离晚饭的时间还早,而那些打猎的人,不到晚饭是不会回来的。 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冷笑道:“勒夫,你怎么会配得起这个名字?” 他抬眼望去,只见救他回来的那个野蛮人唯一的儿子,叫做“钮赫”的,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他。 他微微皱眉,来了大半年,女真一族的语言他也学了不少,自然听得出钮赫的话中那份讥笑之意。 可这又有什么可分辨的呢? 他摇了摇头,道:“我一生下来便已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父母给我的,我为什么不配?” 他说完这句话,便想走进屋里。 哪知“呼”的一声,一只拳头正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让他后退了数步。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把他让给我罢!” 钮赫得意洋洋的笑着道,他这一拳只不过使出了五分的力气,却让勒夫后退了好几步。 勒夫大怒,道:“父母赐名怎可随便给人?” 钮赫笑道:“你若不给,我就再打,打到你给为止!” 说罢,又是一拳,这一次却是击向勒夫的脸。 勒夫在他说话之时便已留意他的动作,此时见他拳头击来,脚下一滑已让开这一拳,接着右手也是一拳,向钮赫面门击去。 钮赫根本没有料到勒夫竟敢回手,此刻欲让已是不及:“砰”的一声,勒夫的拳头正好打在他的左脸上,顿时钮赫的左边脸颊肿起来一块。 钮赫疼得哇哇大叫,双手抓住勒夫的肩膀,脚下用力,使了一个“乌龙绞柱”,正是蒙古摔跤中的常见手法。 勒夫自然不甘示弱,上身挺直,双手却抱住了钮赫的身子,他个子没有钮赫高,头正好顶住了钮赫的下巴。 两人同时用力,顿时脚下不稳,一起摔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放手。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时不时的挥拳互击,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和卓急得大哭,却没有人理她。 一时间,拳头与腿脚齐飞,惨叫共哭声一色! 就在这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时候,寨子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勒夫和钮赫一齐住手,勒夫正骑在钮赫的身上,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汉人,正站在寨子门口,一脸的笑容,似乎对他们的打斗很感兴趣。 钮赫连忙蹬开勒夫,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勒夫未曾料到钮赫竟会突然出脚,猝不及防之下:“哎呦”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白衣人一脸迷惑,眼前这个女真孩子似乎问了一句什么话,但说的不是汉话,他根本就听不懂。 勒夫正欲站起身来告诉白衣人钮赫的意思,突然心中一动,便不着急爬起来,只是在那里不住的哼哼。 白衣人微笑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 钮赫眼睛一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两人一个说汉话,一个说女真语,真是鸡同鸭讲,狗屁不通。 勒夫听着暗自发笑,突然白衣人一句话中的两个字让他不由一惊。 那两个字是—— “熊週”。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节 白衣怪客 勒夫心中忖道:“他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那些坏人派来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白衣人的眼神中不可抑制的露出了仇恨、厌恶,如果他再长大一点,他说不定就会冲上去,抓住白衣人打一顿,然后再问他是谁派他来的,来干什么。 不过他现在还小,又不会武功,能做的只有忍,只有逃避。 ——他躲进了屋子里,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钮赫正在和白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明明听不懂白衣人的汉话,却偏偏装作一副听得懂的样子。 然后他就会因为看到白衣人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而暗自发笑。 他得意的转过头去,想让勒夫看看他是怎么样戏弄这个白衣人的,却发现勒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又转过头来,却吓了一大跳。 那个刚才还在和他说话的白衣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遇见了鬼? 钮赫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直往上升,怪叫一声连忙跑进屋里——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七岁孩童,看见如此奇异的现象,也是会害怕的。 钮赫跑进屋内,发现勒夫却无一丝害怕的神情,眼中有的只是仇恨,他不由问道:“勒夫,你认得他么?” 勒夫摇摇头,淡淡道:“不认得。” 钮赫道:“这个汉人好神奇,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 勒夫看了他一眼,眼光中都是讥笑之色:“这哪是什么神仙?这是轻功……唉!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他这句话是用汉话说的,因为他不知道女真语中“轻功”怎么说。 钮赫不解道:“轻……功?很厉害么?能打得过熊么?” 勒夫面露思索之色,道:“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白衣人的身手,而是因为在屋里看得反而比钮赫更清楚些。 那个白衣人身影一晃,已经在十丈开外,这种速度,他从来也没有瞧见过。 如果那些坏人都有如此可怕的武功,那他还怎那么报仇? 钮赫见他脸上神清渐渐变得落寞、恐惧——你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脸上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没理由的心下一颤,问道:“你怎么了?” 勒夫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他像个大人般叹了口气,怔怔的望向屋外。 钮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汉人就是矫情,连个比自己小的孩子都会装深沉。 他再也不去管勒夫,自顾自的玩去了。 勒夫,也就是熊週,看着钮赫的背影,眼中突然露出羡慕的神采来。 钮赫虽然失去了母亲,但毕竟还有父亲和叔伯的疼爱,而自己……却连父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 嘹亮的歌声响起,伴着阵阵唿哨声,这是出发打猎的人回来了。 从他们兴高采烈的神清可以看出,这次他们的收获肯定不小。 为首的一名女真汉子,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肩膀上扛着一个兽皮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正和他身边的一个青衣女子笑嘻嘻的说着话。 那青衣女子容貌俊秀,只是眉宇之间总透着一股凄苦之意,一张脸上冷冰冰的,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那女真汉子说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也是欢笑不已,想来是这汉子说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 可是那女子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再好笑的笑话对她来说,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也就散了。 她的那双不带任何表情的眸子,只有看到熊週的时候,才会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她,熊週一直叫她梅姐姐。 青衣女子远远看见熊週,脸上冰冷的表情略缓,快步走到熊週的身旁,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阿週,今日有力些了么?” 熊週点点头道:“是,今天比起前几日来,又好了许多。” 青衣女子刚要说话,突然眼神一冷,指着熊週胸前的两个脚印道:“这是怎么回事?” 熊週一时语塞,嘴张着却不知说什么。 青衣女子也不说话,身子一转,熊週只觉眼前一道青影闪过,接着就传来众人的惊叫声和钮赫的大叫声。 青衣女子竟然一只手将钮赫像拎小鸡一般拎了过来。 熊週震惊不已,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这个梅姐姐竟是会武功的。 青衣女子不顾钮赫的挣扎,对熊週道:“是不是他打的你?” 熊週点点头,道:“我们俩玩摔跤来着,闹着玩的。” 钮赫被青衣女子一抓,全无反抗之力,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尿都快吓出来了,此刻听得熊週如此说,望向熊週的眼神中不由充满了感激。 女真汉子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梅妹,那个……能不能先把孩子放下?” 他扔下兽皮袋子,对着钮赫大喝道:“你这兔崽子,还不赶紧像你梅额娘求饶?”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拎起钮赫,素手轻扬,只听“啪啪”两声,钮赫双颊高高肿起:“哇”的哭出声来。 女真汉子皱眉道:“这……” 青衣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有意见?” 她手一松,将钮赫抛向女真汉子,道:“我家小少爷千金之躯,岂是你的这个兔崽子能随便欺负的?” 女真汉子一把接住钮赫,见他只是面颊受了轻伤,知是青衣女子手下留情,苦笑道:“这兔崽子,老子一定好好教训他!” 青衣女子冷冷道:“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不然的话,就不是两个耳光这么简单。” 她的语气冰冷,充满了杀意,尤其是瞧向钮赫的那一眼,更是杀意十足。 钮赫为她眼中杀意所摄,哭得更大声了,突然一阵尿骚味传来,他竟然尿了裤子。 熊週伸手握住青衣女子的手,轻轻摇晃道:“梅姐姐,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女真汉子趁机对着钮赫的屁股踢了一脚,低声喝道:“还不快滚!” 见钮赫哭哭啼啼的走远,女真汉子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道:“梅妹……” 青衣女子吐出一口长气,道:“阿克顿,别以为我答应你做你的妻子,你就可以让你的儿子欺负阿週,要知道阿週在我心中,比你们全寨子的人都重要!” 阿克顿点头道:“我知道。这不,我在山中好容易才找到这东西,就是要给咱们的小少爷一个惊喜的。” 说着,他用脚踢了踢那个兽皮口袋,只见那兽皮口袋一阵蠕动,仿佛里面是件活物。 熊週看得头皮发麻,这些野蛮人到山林中又能找到什么好东西?上一次阿克顿带回来一条长虫,差点没把他吓死。 这一次看样子,比那条长虫也好不到哪里去。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节 一个礼物 阿克顿见熊週一副狐疑的样子,笑嘻嘻的道:“我的週少爷,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猜到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的。” 熊週看见那口袋里的东西不住的挣扎,看起来并不像是长虫之类,不由得好奇心大起,问道:“是什么东西?” 阿克顿笑道:“你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打开了瞧瞧?” 熊週转眼望向青衣女子,青衣女子对他点了点头,柔声道:“你去打开看看罢!” 熊週见青衣女子也如此说,料到阿克顿不会害自己,也笑道:“我只怕一打开袋子,就像上次一般,跳出一条长虫来!” 他一边口中笑着说话,一边双手却已是解开了口袋。 ——没有想象中的长虫。 熊週往张开的袋口中瞧了一眼。只一眼,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虽然比起其他同龄的人来,他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孤独、落寞,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而只要是孩子,有时候一件好玩的东西就足可以打动他们的心。 袋子里,一只通体白色憨态可掬的小熊,正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好奇的看着他。 熊週一脸惊喜的道:“阿克顿大叔,梅姐姐,这真的是给我的么?” 青衣女子看着他,眼中露出万般柔情,轻轻道:“自然是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熊週低头道:“喜欢,我真的是很喜欢……” 他的声音已哽噎:“週儿这条命若不是梅姐姐,早就死在了那冰天雪地之中,现在……你还这样变着法子让我开心,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已经说不下去。 青衣女子眼眶也已湿润,蹲下身来,伸手揽住他瘦小的身子把他抱在怀中,柔声道:“你是小姐唯一的骨……亲人,我梅傲雪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何况是让你开心?” 她眼中珠泪滚滚而下:“小姐对傲雪的大恩傲雪粉身难报,小姐的遗愿傲雪自然也要替她完成……” 熊週抬头,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道:“小姐?你是说我的娘亲么?” 梅傲雪怔了一怔,半晌才咬牙道:“不是,是你的姑姑。” 熊週点点头“哦”了一声,道:“她对週儿真的很好,比娘亲还好……去年过年的时候还说要捉只白熊给我做礼物……梅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的娘亲是谁?” 梅傲雪却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搂紧了他。 阿克顿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感动——虽然他们说的汉话有些地方他听不懂,但从他们说话的表情和动作,他看得出,他们一定在怀念一个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的人。 ****** ——有时候回忆带来的不一定全是甜蜜、幸福,也会有痛苦、悲伤,正因为有这些丰富多彩的回忆,人们才有了在艰难的生活中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生活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就像回忆不可能全是甜蜜一样,但无论怎么样,你我都要生活下去。 ****** 袅袅炊烟升起,已到了晚饭时分。 风中传来烤肉的香味,自然还有“烧刀子”清冽的酒香。 幸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已围坐在篝火旁,痛饮着烈酒,大口吃着烤肉,还有人吹起了龙笛,清脆的笛声在夜空中飘荡,却有一分说不出的凄凉。 七月辽东的夜晚,已有微寒。 熊週躺在床上,以手支颌,看着卧在床边的小白熊,后者正捧着一只烤熟的野猪后腿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的抬起头望一眼熊週,低声嘶吼一声,然后继续啃肉。 熊週看着它,喃喃道:“你这么小,却和我一样没了娘亲、父亲……” “可是你还有我照顾你,我呢?” “梅姐姐是阿克顿大叔的妻子,他们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再照顾我了……” 他一时间竟然惶恐起来,再听见屋外人们的欢声笑语和那凄凉的笛声,心中却是更加的凄苦,眼眶中已满是泪水。 小白熊突然支楞起耳朵,对着他低吼一声。 熊週愣道:“难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小白熊口中“呼呼”数声,眼中全是兴奋之色,竟然扔下嘴中的美食,不住的大叫。 阿克顿听见屋中熊吼之声,关心道:“那只白熊不会伤害週少爷吧?” 梅傲雪摇了摇头,道:“那只白熊还小,乳牙还没长齐,伤不了人的。就算再大一点,也绝不可能伤害週儿的。” 阿克顿奇道:“为什么?” 梅傲雪道:“这可能是熊氏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吧……总之只要是熊就绝不会伤害週儿。” 阿克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怪不得你这么放心让週少爷和那只熊在一起了。” 梅傲雪斜了他一眼,道:“不若如此,你以为我会出来陪你喝酒?” 她眼波流转,之中露出一丝羞色,幽幽道:“这么多日来,你都对我们二人照顾有加,今日又找到这只白熊,也算是有心了。” 阿克顿憨厚的笑了笑,道:“那没什么的。” 他能做到这支女真族的族长,自然聪明才智不输于别人,但在梅傲雪面前,他却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傻小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他对梅傲雪的心。 谁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的? 男人一旦陷入了情网,恐怕比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爱情,就是有如此伟大的魔力! 梅傲雪皱眉道:“你有没有听见熊吼之声?” 阿克顿还在痴痴傻笑,道:“当然听见了……你听,这熊崽子叫得可真欢!” 梅傲雪瞧他一脸猪哥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他一脚,喝道:“你再听听!” 阿克顿吃痛,伸手揉了揉腿,道:“不就是——” 他突然停下,一脸惊疑之色,又侧耳听了听,道:“这吼声,好像不是从屋里传来的。” 梅傲雪道:“不错,这吼声厚重之极,绝不是幼熊能发出的声音……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只白熊?” 阿克顿道:“我在一处山洞中发现的,当时也未多想,只想着你曾说起过想要给週少爷一只白熊,便把它捉了来。” 他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不好,这定是幼熊的父母在呼唤它!” 梅傲雪瞪了他一眼,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要知道“一猪二熊三老虎”,单个的野猪没什么打紧,若是一只单个的熊,对这些女真人来说,绝对是个噩梦,更别提两只暴怒的熊了。 周围喝酒吃肉的人,也纷纷停了下来,显然他俩的对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其中一个老年人道:“阿克顿族长,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熊出没?” 阿克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都怪我,都怪我!” 这时屋中的幼熊叫声更大,也更急切。 而风中传来的熊吼声也越发的清晰起来,而且真的是两只,吼声中充满了愤怒、焦急。 很显然,这两只熊离这里又近了些。 一阵风吹过,似乎都可以闻见风中的腥味。 众人大为紧张,如果这两只暴怒的熊冲过来,他们的下场将会无比的凄惨。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节 勇斗白熊 老人颤巍巍的道:“族长,怎么办?” 阿克顿苦笑,却不答话,转头对梅傲雪道:“眼下之计,只能对不起週少爷了。我不能拿这么多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梅傲雪道:“我去跟他说。”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屋门大开,一条白影蓦地窜出,原来是那白熊幼崽在屋内按捺不住,撞歪屋门跑了出来。 熊週自屋中追出,口中急道:“小白!”看见梅傲雪,又大叫道:“梅姐姐,快替我拦住它!” 原来他在屋子里正和白熊幼崽嬉闹,刚刚帮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白”,就发现它突然兴奋不已,连口中的食物都不再注意,连吼数声之后,竟然撞歪了屋门跑了出来。 梅傲雪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熊週口中所说的“小白”,便是指的这只白熊幼崽。眼见它就要跑出寨子,她身形一晃,已拦在它的身前。 小白奔得正欢,却未曾料到前面会有人挡路,脚下一时间收不住,竟然翻了个跟头,直摔了个四脚朝天。 梅傲雪忍俊不禁,伸手拎住小白的耳朵,将它提起,笑道:“你跑得这么急,是不是想去见你的父母?” 小白龇牙咧嘴,四爪舞动,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却苦于要害被制,低吼数声之后又转为悲鸣。 熊週连忙跑了过来,道:“梅姐姐,你放下小白罢!它这样被你拎在空中,一定很疼。” 梅傲雪道:“阿週你来得正好,姐姐刚好有事要对你说。” 熊週见那小白身子不住的扭动,口中悲鸣不已,心底下大为同情,急道:“你先放下它再说!” 梅傲雪依言放下小白,只见小白欢叫一声,一溜烟的向寨子外面跑去。 熊週看着它的背影,口中只叫了一声,却未再出言阻拦。 梅傲雪大感意外,问道:“阿週,你为什么不让我抓住它?” 熊週却不答话,却反问道:“梅姐姐,你有什么事情要对週儿说?” 梅傲雪道:“说来也和这小白有关。” 熊週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小白?” 梅傲雪点头道:“你如果不愿意,姐姐……姐姐给你再去把它捉了来可好?” 她心中暗定主意,只要熊週点头,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小白捉回来,至于阿克顿和他的族人,一刻之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熊週摇头道:“不了,我听小白刚才那声叫声中充满了高兴,想必它早就想离开了。” 他低下头,语气中尽是落寞之意:“它一定是想它的父母了,所以才会跑得这么快。” 梅傲雪看着他,眼中全是柔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阿週乖,姐姐下次再帮你找一只……” 熊週叹了口气,道:“不要了,就像小白一样,离开了它们的父母,它们一定都会很伤心,很不快乐……” 他感同身受,眼眶中已噙满泪水。 梅傲雪默然无语,只有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阿克顿走了过来,道:“那熊崽子自己跑了也好,不然咱们还得冒着危险送它回去。” 梅傲雪侧耳听了听,道:“那两只熊的吼声已经听不见了,想来小白已经找到了它们。” 阿克顿喜道:“如此甚好,咱们继续喝酒!” 熊週被他俩说得一头雾水,不由问道:“阿克顿大叔,梅姐姐,你们有什么危险?哪里还有两只熊?” 梅傲雪正要跟他解释,突然寨门外传来一声熊吼! 阿克顿蓦然色变,叫道:“不好!” 随着那声熊吼,一只重逾千斤、身长一丈、通体雪白的大白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在篝火边喝酒吃肉的众人见这么一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顿时吓得怪叫不已,男人们乱七八糟的在找武器,女人孩子们则一窝蜂的跑进屋子里,紧关上大门。 梅傲雪皱眉对阿克顿道:“你不是说只要交出小熊崽子,大熊便不会出现了么?” 阿克顿苦笑一声道:“我也是猜测而已,谁知道这些畜生心中是怎么想的?总之这次咱们寨子是有难啦!” 只见那只白熊突然人立而起,长吼一声,四爪着地之后,竟向他们狂冲过来! 一路上,不管是木栅栏还是桌椅瓢盆,统统被它撞得稀烂,甚至有两个来不及跑开的族人,被它一撞,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了数十丈之外,落在地上鲜血直喷,哼都未哼一声,便已死去。 人们恐惧至极,纷纷躲避,哪知这只大白熊身躯虽然庞大,动作却异常灵活快速,一瞬间已然冲入人群,爪撕嘴咬,顿有数人已惨死在它的嘴爪之下。 阿克顿又怒又急,大叫道:“大家分散开,先躲躲,千万不可跟他面对面!” 可是在这人仰马翻的混乱局面,又有几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人们听不见,不代表熊听不见,那只大白熊听见阿克顿的叫声,眼中突然厉光一闪,鼻子朝他这边一嗅,眼珠顿时变得通红,居然放下眼前的众人,不管不顾的向阿克顿冲来! 阿克顿怪叫一声,对梅傲雪道:“梅妹,你保护好週少爷,我,我这就去了!” 梅傲雪点点头,轻声道:“你也要小心!”将早已吓呆了的熊週拉到身后,退到了墙角。 阿克顿何时见过梅傲雪如此低声说话?更别提这五个字中那种浓浓的关切之意了。 他胸中顿时豪气大生,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只觉此刻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无所畏惧,泰然蹈之。阿克顿抽出腰刀,甩了个刀花,大叫道:“你这个畜生,朝爷爷这儿来!” 大白熊听见他的叫声,更是狂怒,咆哮一声,一掌拍飞了阻在它面前的一名族人,接着一掌,竟然将地上一块大石板直接拍向了阿克顿! 阿克顿大笑一声,侧身闪了过去,哪知那只大白熊趁着他躲避石板的功夫,竟然已冲到了他的跟前,人立而起,两只前掌向他头顶拍落。 阿克顿身躯高大,但和这人立的白熊比起来,却如小孩和大人一般,若是这两掌拍实了,他铁定会成一堆肉酱。只见他向前一滚,已躲开这两掌,接着刀光一闪,劈中大白熊的肚子。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白毛纷飞,却未见鲜血流出,原来这大白熊皮粗肉厚,普通刀剑难得伤它,阿克顿这一刀已使尽全身力气,直震得手臂发麻,却也只是斩断了白熊身上的几根毛发而已。 大白熊见自己一击未中,对手还敢反击,怒哮不已,转过身来,依旧人立而起,两只前掌变掌为爪,霎那间已挥出十数爪,每一爪挥出都是劲风凌冽,若是被它挥中,阿克顿定会分为数段! 阿克顿挥刀挡格,只见火星四溅:“啪”的一声,一柄精铁所铸的腰刀已被大白熊硬生生的挥碎,而大白熊的利爪也断了数根。大白熊狂怒之下,竟然跳起,将整个身子向阿克顿压来! 阿克顿手无寸铁,只得拔腿边跑,狼狈之极。 便在此时,突变又生!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节 恶熊怪客 原来这两只白熊一公一母,颇有灵性,公熊在寨门前耀武扬威,母熊却绕到屋子的后面,撞开了墙壁,居然欲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 阿克顿见状,目眦尽裂,想去救援,无奈身后公熊追得太紧,竟然一时间无法脱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母熊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孩子拍飞、撕碎。 他大吼一声,声音中充满悲愤之意,因为他看见那只母熊正向一个小男孩追去,那个男孩正是他的儿子,钮赫! 钮赫拼命向前跑,可是他人小腿短,又怎么可能快得过那只母熊? 眼见钮赫就快被那母熊追上,阿克顿不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梅傲雪将熊週轻轻一推,将他推进一个墙角,道:“阿週,你躲在这里千万莫动,我去救钮赫!” 熊週刚准备出言让她小心,只见眼前青影一花,梅傲雪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嘴张了张:“小心”两个字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母熊的利爪距钮赫的后背心不过一尺! 只需它轻轻向前一探,钮赫定会和那些不幸的族人一般,死于它的爪下。 如果熊有表情的话,此刻这只母熊的脸上一定会是一种残忍的笑意。 它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它的一只前爪,已然伸出—— 便在此时, 一道青影闪过,伴着一声冷哼! 接着母熊痛呼,一只前爪上已有血痕。 而钮赫却已被梅傲雪拉开,正索索发抖,而后者一脸怒容盯着母熊,持刀的右手不住的颤抖,手中的刀也只剩下一半。 母熊喉中不住发出低沉的吼声,显然对这个能伤害到自己的女人,颇为忌惮。 一人一熊便这般对峙着。 阿克顿又惊又喜,大叫道:“梅妹,你没事罢!” 脚下一缓,只听布帛撕裂之声传来,却是他被背后公熊赶上,一抓撕下了他半幅衣衫,若是再近一点,便是开膛剖腹之祸。 他就地一滚,捡起一杆长矛,向公熊眼睛刺去。 公熊一个人立,长矛便抵在它肚皮之上,怎么也刺不进去,它两只前爪一挥一收之间,长矛已断为数节。 阿克顿只觉手中一轻,脚下顿时收不住,竟将公熊怀中摔去! 公熊大声咆哮,长大了熊口,竟欲一口将阿克顿咬为两段。 阿克顿心中暗道此命休矣,闻着一股欲呕的腥气,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却是无法可想,情急之下,他左臂伸出,挡在身前。 只听他一声惨呼,左臂已被公熊齐肩咬断,断口之处血如泉涌,人却被公熊甩了出去。 梅傲雪不禁惊呼:“阿克顿!” 手中半截刀锋激射而出,射向母熊的眼睛,自己却一个倒翻之后,跑向生死不知的阿克顿。 母熊一声咆哮,挥爪隔开断刀,向她追去。 公熊见有人还敢跑向自己这里,顿时大怒,也是咆哮一声,竟然放下阿克顿不管,也向梅傲雪冲去。 刹时间,梅傲雪已被两头熊包围! 面对两头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恶熊,梅傲雪也是一阵腿软,她不由得苦笑:面对一只熊都很难对付,何况是两只熊?她环顾四周,阿克顿伏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他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竟然找不到一个帮手。 该怎么办?她心中一阵恻然,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可是阿週以后谁去照顾他?她不由得仰天长哭,珠泪滚滚而落。 熊週见这一幕,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匕首,一刀刺向了公熊。 “我不准你们伤害梅姐姐!” 他个子太矮,一刀一刀刺的都是公熊的小腿,刺了半天,只是熊毛乱飞,不见半点血迹。公熊眼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提起前爪,正欲拍下,突然鼻子一嗅,前爪又缓缓放下,用头轻轻一推熊週。 虽然在公熊看来只是轻轻一推,但它轻轻一推之力何止百斤?熊週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向后飞出,撞在一堵矮墙之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梅傲雪见熊週吐血,又惊又怒,全然不顾母熊伸出的利爪,向熊週奔来。 她躲闪不及,被母熊爪风扫中,背上多了三条伤口。虽然不深,但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煞是骇人。 梅傲雪似乎感不到疼痛一般,跑到熊週跟前,抱住他道:“阿週,你没事罢?” 熊週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才道:“我……没事,梅姐姐你呢?” 梅傲雪摇头微笑,眼中却有热泪,道:“我也没事,阿週,你要答应我莫要睡着!”她知道如此情况之下,如果熊週一旦昏过去就很难再醒来。 熊週道:“好,可是我……很累……” 他的睫毛不住的颤动,眼皮也渐渐阖起。 梅傲雪心中大急,叫道:“阿週,阿週!”言语之中都是哭腔。 熊週被她摇了几摇,竟又悠悠醒转,道:“梅姐姐,我应承你……不会再睡了。”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梅傲雪。 梅傲雪喜极而泣,道:“这才是好孩子,好孩子……” 虽然熊週暂时不会再睡过去,但看他的情况肯定受了不轻的内伤,如果没有一个内力高强的人替他疗伤,可能还是会有危险。可是?此时此地,到哪里去找一个内力高强的人,而且是在这两头恶熊的虎视眈眈下? 虽然这两头熊现在因为熊週的原因没有过来,但是她只要一离熊週,铁定会受到它们的袭击。 她银牙一咬,抱起熊週向寨子外走去,谁知那两头熊一见,立即低声嘶吼,拦在她的面前,四爪齐挥,竟然不管熊週的死活,想将她毙于爪下! 梅傲雪疾退,却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立足不稳,跪倒在地,饶是如此,她依旧紧紧抱住熊週,没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两头熊狂吼不已! 就在这紧要关头,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声音啧啧赞道:“想不到这蛮族之中也有如此至情至性之人!” 这声音出现的突兀无比,声音不大,却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直响,连这两头熊都抬起头,惊疑不定的望向夜空。 梅傲雪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夜空之中,缓缓而落,正落在这两头熊的面前。 他的双手背负,腰间挂着一个黝黑的铃铛,每走一步便会发出“叮”的一声,显得无比的潇洒却又无比的怪异。 他的面若银盘,目如朗星,嘴角永远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显得对一切都不在乎,又好像在嘲笑世人为何看不穿? 梅傲雪眉头一皱,刚想辩解自己和熊週并非蛮族,却觉怀中熊週轻轻拉她衣衫。 她低头望去,见熊週嘴唇慢慢蠕动,说的却不是汉话,只听他道:“这个白衣怪人下午时来过,想找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说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做熊週。” 梅傲雪心中一动,也以女真话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 熊週摇了摇头。 梅傲雪道:“不错,我们好容易逃出那些坏人的手心,千万不可随随便便告诉别人我们是谁。这个人我看他一脸邪气,眼中杀意盎然,想来不是好人。” 熊週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向那白衣怪人望去,只见那白衣怪人眼神一扫,飞快的从他们脸上扫过,笑道:“看你们母子情深,我便救你们一救。”说的却是正宗的汉语官话。 话还未说完,那两只熊低声咆哮,竟然畏惧不前,大有后退之意。 白衣人长眉一挑,喝道:“你们两个畜生,欺负弱小倒有一套,看到我却想逃了么?” 公熊怒吼,耸身扑上! 这一扑,已出了它的全力,只见它四爪齐出,爪尖露出寒光,摄人心魄,速度更是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 白衣人哼了一声,左足不动,右足轻轻画了个圈,身子已侧了过来。 公熊便如一阵风般,从他身旁穿过,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只听公熊一声惨吼,竟被他一掌拍中后脊。 显然白衣人这一掌煞是不轻,公熊惨吼连连,口鼻之中也溢出鲜血。公熊目光闪烁,逃走之意更加明显。 白衣人见了,一声长笑,道:“遇见了我,你还想逃么?” 公熊低吼一声,拔腿便奔,母熊却在此刻,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向白衣人头顶挥落。 原来公熊这招竟是虚招,引开白衣人的注意后由母熊暗下杀手,两只熊的灵性竟然灵至如斯! 白衣人听得背后恶风,也是微微一惊,道:“想不到两只畜生还知道合击之道!” 他也不躲不避,眼见母熊的双爪已要落在他的头上,突然一道剑光亮起! 只听公熊母熊同时惨呼,倒在了地上。 它们的四肢竟在一瞬间同时被这道剑光齐齐斩断! 白衣人手中的长剑剑尖,正有一滴血滴落。 没有人能形容他出手的速度,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看清楚。 梅傲雪只看到先前一刻母熊还占据上风,公熊已逃离很远,哪知一霎间,它们竟然同时被斩断四肢——她用尽全力也不过留下一道血痕的四肢,竟然被这白衣怪人轻轻松松的斩断! 看他的样子,同时斩断八根熊腿就像喝口水那么简单随意,更可怕的是,她明明看见白衣人空着两手,现在却手持一柄长剑,而她根本就没有看见他拔剑,就像这柄剑突然从他手上长出来的一般! 这个白衣怪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又怪到了什么程度? 梅傲雪心中更加警惕了数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六节 救人之法 两只白熊八肢被白衣人一剑斩断,浑身上下是血,却因为体型巨大,一时片刻却也不死,只躺在地上不住的低声惨嘶,两对熊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阿克顿的族人中有一个胆大的,提了一根长矛,慢慢走近母熊,提矛向它眼睛刺去。鲜血飞溅,母熊居然不躲不避,让这一矛刺进了自己的眼中。 那族人哈哈大笑,惨声道:“让你杀我妻儿,让你杀……” 话未说完,母熊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顿时将他一颗大好头颅硬生生的咬下! 母熊张口将他的头颅嚼得粉碎,这才一声惨鸣,倒在地上,左边眼眶中还兀自插着半截长矛,鲜血不住的流下,但它那只右眼依然冷冷的盯住众人,让众人心怀惧意,再也不敢接近。 白衣人一声长笑,道:“真是凶性不改,死到临头还要作恶!” 他慢慢走到母熊跟前,右足踢出,母熊眼中凶光大炽,伸口欲咬,哪知他这一脚看似缓慢,却是极快,母熊口还未张全,他的脚已踢在了那半截断矛之上。 “啵”的一声,半截断矛竟从母熊脑后穿出,带出一溜血光,深深刺入地下。 母熊低吼半声,重重摔倒在地,熊口张了张,已无声息。公熊见状,痛苦长嘶,竟然一跃而起,不顾四肢喷出的鲜血,将全身扑了过来。 它的四肢喷出来的鲜血,形成漫天的血雨,连同它一个庞大的身躯,全部撞向了白衣人。 白衣人冷冷一笑,袍袖一展,一股劲风升起,竟将血雨全部弹开,接着剑光一闪! 篷然而开的血雨中,一颗巨大的熊头骤然飞起!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已从感激变成了深深的畏惧,这种身手,实在太过可怕! 白衣人向着熊週这里走来,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微笑,熊尸和血雨在他背后砰然落下,漫天的血雨,竟不能让他的一身白衣沾上一丝丝的红色! 鲜艳的血雨下,一个挺拔的白色身影正闲庭信步,这个凄美而又残酷的画面被幼年的熊週深深的刻在了脑中,这一刻,白衣人在他的眼中已不是人,而是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嗜血的恶魔! 他在熊週和梅傲雪的面前蹲下,梅傲雪的手不由自主的抱紧了熊週。 “你们看起来很害怕?”白衣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 梅傲雪没有答话,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她眼中的惧意,没有人不会害怕。 熊週却鼓起勇气,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白衣人道:“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他问完这句,牙齿已在不停的打颤,显然是害怕之极。 白衣人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眼睛也亮了起来,道:“你会说汉话?” 熊週心中顿时后悔的要死,但是人在惧怕的情况下吐出的当然是他最熟悉的语言,大人都是如此,何况一个五岁的孩子? “你是不是姓熊?是不是叫熊週?” 白衣人语气热切起来,眼中尽是期待的目光,他多么希望听到“是”这个字! 但是这个男孩子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我叫勒夫。” 白衣人长叹一声,默然不语,眼神之中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他站起身来,环然四顾,突然仰天长啸,啸声之中充满了悲伤,就像一只孤独的狼。 梅傲雪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她看得出这个白衣人心中藏着太多的事情,或许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这样看起来嗜血,妖异。 她突然间对这个白衣人产生了好奇。 她已忍不住要问—— 这时熊週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梅傲雪顿时紧张起来,道:“勒夫,你怎么了?” 熊週又是一声咳嗽,接着一声接一声,咳个不停,每一声都带出不少的鲜血。 梅傲雪慌了,伸手去擦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尽。 她哭叫道:“你可不能有事!”语气中尽是仓惶之意。 白衣人听见她的哭声,转头看了看熊週,脸色一变。 他连忙又蹲下来,抢过熊週,运指如飞,连点他胸前数处大穴,然后以掌抵住他后背,替他推血过宫。 梅傲雪见白衣人突然暴起发难,以为他要对熊週不利,正准备拼死一搏,却见他并不是要熊週的命而是要救人,心下一松,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白衣人见她神情,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道:“你怕我害他?” 梅傲雪点点头,道:“他是我的心头肉命根子,你要是想害他,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白衣人一边运功,一边竟还有闲暇和她说话:“我当然不会害他,若是要害他,你们岂能活到现在?” 他看了一眼远处,笑道:“你最好去看看你的情人,他的血再流下去,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梅傲雪脸上一红,看了看熊週,熊週虽然面容痛苦,但已经不再咳嗽,自然也没有血吐出,此刻见她望向自己,轻轻道:“梅姐姐,你快去看看阿克顿大叔……咳咳,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我。” 梅傲雪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熊週和白衣人,这才跑向阿克顿。 白衣人微笑道:“她这么关心你,想不到却不是你的母亲。” 熊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不顺,大喘了几口,又咳了一声,才道:“梅姐姐虽然不是我的母亲,却比母亲对我还好……” 白衣人手上一滞,道:“你母亲呢?你们都是汉人,怎么会流落到此?” 熊週摇头道:“我从小就不知道母亲是谁……梅姐姐告诉我,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一家都被坏人杀了……幸亏阿克顿大叔是梅姐姐的好朋友,救了我俩。” 白衣人心中思忖,若这小孩说的是实话,就跟那个孩子对不上了,不过这姐弟俩也算可怜—— 想到这里。他望向熊週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不知怎地,他第一眼见到这孩子,就觉得这孩子和他有缘,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这孩子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眼神打动了他?亦或是这孩子与生带来的一种奇特的气质感动了他? 白衣人摇了摇头,又继续运功。 熊週感觉白衣人的手掌在自己的背后不住的按动,每一次按动,便有一股极强的热流从其掌心传出,流进自己的身体里,顿时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舒服,连胸口处的疼痛都好转了许多。 他在白衣人问他话时,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不愿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如此,他说的也是梅傲雪许久之前跟他说好的,也算不上欺骗。而他的真实身份,在这里的人除了阿克顿和救他的几个族人知道外,没有人知道,包括钮赫和和卓。 钮赫、和卓也算幸运,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此刻正围着阿克顿和梅傲雪,不住的哭泣。 阿克顿面若金纸,双目紧闭,却是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梅傲雪找到一些金疮药,一股脑的倒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下半幅衣襟,替他紧紧扎住伤口,如此一来血竟然渐渐止住了。 梅傲雪长舒一口气,道:“别哭了,你们的父亲应该没事了。” 钮赫止住哭声,眼睛中闪过一丝怨恨之色,抽噎道:“真的?” 梅傲雪又仔细听了听阿克顿的呼吸,见他呼吸逐渐平稳,这才点头道:“是的,没事了。” 钮赫破颜笑道:“梅额娘,真的要谢谢你,不然我和妹妹就没有父亲了!” 和卓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珠,也不住的点头。 梅傲雪伸手擦干他们脸上的泪水,道:“你们去帮帮族人,这里交给我。” 钮赫点头道:“是。” 拉起和卓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去给其他人帮忙了。 梅傲雪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觉得后背疼痛不已,背上的鲜血原本已将衣裳浸湿,此刻已然干了,粘在背上一动便疼得难受。 她慢慢坐倒,望了望熊週,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黑。 熊週远远望见梅傲雪晕倒,心中顿时大急,就欲起身,却被白衣人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转头叫道:“放开我!” 白衣人横了他一眼,右掌依旧贴在他背上,喝道:“你不想活了么?” 熊週大叫道:“我要去看梅姐姐!快放开我!” 他突然一口鲜血吐出,却是因为心神激动之下,引起内伤反噬。 白衣人怒道:“你这小子,差点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右掌运起内力,丝毫不敢再大意。 熊週道:“我不管,我就要去!”却觉得自己肩上有万斤重,莫说站起来,连动都动不了了。 白衣人厉声道:“你的姐姐只是脱力,休息一会就好,没事的!反倒是你,若是再乱动,定是死路一条!” 熊週却不信他的话,暗暗决定只要白衣人稍微放松,他就要冲过去,至于自己的性命,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白衣人见他的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突然道:“你想不想救你的姐姐?” 熊週不假思索的道:“想,当然想。” 白衣人道:“你若是听话,我就教你一个法子,让你救你的姐姐。” 熊週道:“什么法子?” 白衣人轻轻一笑,道:“救人的法子。”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七节 拜师逍遥 熊週心中担心梅傲雪的伤势,只觉白衣人的疗伤的时间也太过漫长,却苦于全身被制无法动弹,只能一脸焦灼的望向梅傲雪,只愿下一刻便能守在她的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吐出一口长气,缓缓道:“成了。” 他放下双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仰头吐纳回息,却再也不看熊週一眼。 熊週也不管他,拔腿向梅傲雪奔去,只跨得一步,便摔倒在地,却是因为盘腿坐的时间长了,下肢血脉不畅所致。白衣人闻声回首,淡淡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这么着急,最起码先揉揉大腿再走。” 熊週趴在地上,心中暗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摔个狗吃屎!”他心中恼怒,也不起身,竟然手脚并用,向梅傲雪爬去。 白衣人见他臀部高高撅起,爬得好似一只癞蛤蟆,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大笑。 熊週听到他的笑声,小脸一红,爬得更快了。 他三步变作两步,来到梅傲雪身边,抓住她的肩头不住的摇晃,道:“梅姐姐,你醒醒!” 梅傲雪双目似闭非闭,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熊週心中大急,已然哭了出来。这一年来,他与梅傲雪相依为命,内心之中已将她看作自己的母亲一般,现在见她如此,焉能不急? 他哭了数声,突然记起刚才白衣人对他说的话,不禁抬头向白衣人看去,只见白衣人坐在一块青石上,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擦了擦眼泪,走到白衣人跟前,刚要说话,白衣人突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熊週不敢多言,只得把话硬生生的噎回肚子里。 隔了半晌,白衣人微微一笑,道:“你很不错。” 这句话说的无头无尾,让熊週一阵纳闷,他只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加之关心梅傲雪的伤势,当下也未多想,张嘴问道:“大叔,勒夫听不听话?” 白衣人一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大叔?我看起来很老么?” 熊週眼睛一翻,道:“和阿克顿大叔比起来,你自然不算很老,可是比起我来,却是老了许多。” 他这句话说得振振有词,白衣人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反驳,只得道:“大叔便大叔罢!你为何问我你听不听话?” 熊週道:“难道你刚才说的话已经忘记了么?” 白衣人道:“什么话?” 熊週道:“你不是说我要是听话,就告诉我怎么救梅姐姐么?” 他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指在自己脸颊上刮了刮,道:“你这个记性,还敢说自己不老?” 白衣人被他这么一说,才记起自己刚才好像是说过,只不过那是当时的权宜之计。那时若不将熊週稳住,任其乱动的话,莫说熊週会内伤加剧,就连自己也会受到波及,导致走火入魔。 可是熊週却信以为真,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望着他那双充满希冀的眸子,白衣人默默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忍心去拒绝一个孩子的要求。 “你想救她?” “是。” “法子很简单,就看你敢不敢去做。” “我敢,梅姐姐为了我付出了太多,现在已经到了我回报她的时候。”熊週的眼中充满坚定的神色,毫不迟疑的说道。很难想象这句话是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口。 白衣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法子虽然简单,但过程却充满了痛苦、危险,甚至你会因此而送命,你还敢不敢?” “我敢。” 这一次,熊週的回答更简单,也更有力。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下这个决心,白衣人当然也不能。 白衣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赏,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知道知恩图报,饮水思源,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他比这世上大多数的大人要好得多。 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可惜他不是她的孩子,如果是,自己这一身武功悉数传给了他又何妨? 可惜了。白衣人暗暗叹了口气,他已下了决定。 “喂,你在想什么?”熊週见白衣人又陷入了沉思,急忙叫道:“你究竟说话算不算话啊?” 白衣人眼神一整,笑道:“算,当然算。” 熊週点头道:“那你就把那法子说出来罢,无论什么?我都接着!”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宛如一个小大人。 白衣人见他这幅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哑然失笑,道:“你听好了,这法子便是——” 熊週连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 “做我的徒弟。” “什么?”熊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做我的徒弟,学了我救你的法子,自然也能救她。” 熊週再不迟疑,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白衣人想不到他说拜就拜,刚想伸手去拦,熊週的头已磕完。 既然如此,他也无话可说,只得道:“你且起来。” 熊週跪在地上,却不站起,道:“师傅你既能救我,自然也能救梅姐姐,对不对?” 白衣人道:“是。” 熊週道:“其实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你出手。为什么你却偏偏要说这法子的过程痛苦,甚至要我的命?” 他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白衣人,道:“你这样说,是不是就是想要我做你的徒弟?” 白衣人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 他总不能说他故意把过程说得危险只是想把这孩子吓退,让这孩子不敢做他的徒弟而已?哪里知道这孩子为了救自己的姐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只听得熊週继续道:“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你能救了梅姐姐,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他好像已认定白衣人要收他为徒,心中一定是对他有所企图,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白衣人见他一副视死如归,悲怀壮烈的表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我答应你一定救她,也不要你做我徒弟,这总行了罢?” 熊週这才站起身来,大声道:“身为男儿,一定要守诺,你既然答应我救梅姐姐,我自然也不会食言,我一定会做你的徒弟,哪怕你现在要我去死,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白衣人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头大,怪叫一声,一个筋头远远翻了开去。 “我不要你做我徒弟了,我也会救你的姐姐,我只求你莫要再装成这般小大人小君子的模样!” ****** 梅傲雪不过是外伤加上心神过多透支所致,白衣人救她只不过花了半盏热茶的功夫。 白衣人见梅傲雪已经醒来,对她点了点头,便要离开,却被熊週一把抓住衣袖,道:“白衣大叔师傅,你要去哪里?” 白衣人现在对他却是避之不及,连忙道:“我还要去寻人,没有空教你功夫,先前咱们说的那些,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熊週道:“那怎么行?我答应了做你的徒弟,就一定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一刻,他连白衣人就是要找他的事情都忘了,根本也没想到如果白衣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会对他怎么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的奶奶对他说过的‘男儿当守诺诚信’那句话。 白衣人反问道:“你舍得离开你姐姐?” 熊週看了看梅傲雪,咬牙道:“我舍得!” 梅傲雪忍不住道:“小女子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知先生想寻谁?在这白山黑水间,女真部落不知凡几,你若一个个去寻,不知道要寻到什么时候?” 白衣人点头道:“纵有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们。” 梅傲雪道:“小女子到有一计,先生不妨一听。” 白衣人道:“自当洗耳恭听。” 梅傲雪道:“这孩子还小,若跟先生奔波在外,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放心不下,先生不如在本部落落脚,顺便教教这孩子武功,而我们则派人帮你联系各个部落寻找先生要找的人,一举三得,先生觉得如何?” 白衣人想了想,又看了看拉着他衣角不放的熊週,无奈道:“也罢!便如你所言。” 梅傲雪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先生可否告知尊姓大名,要找的人又是谁?” 白衣人眼神一凛,道:“你们可以叫我逍遥子,而我要找的人,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他看了看熊週和梅傲雪,接着道:“若不是时间上不符,我绝对会认为就是你们。”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八节 落日剑法 熊週觉得这个自称“逍遥子”的白衣人,真的是一个怪人。 他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太阳落山才回来,有时候半夜却坐在屋顶上,望着满天的星星默默出神。 虽然说了当他的徒弟有多么的危险,但熊週从未发现危险在什么地方,如果说每天清晨、中午、傍晚,各看一个时辰的太阳也算危险的话。 看太阳! 这是作为师傅,逍遥子教给他的所谓“武功”,也是熊週唯一学过的“武功”。 难道看着太阳,便会杀死人么? 何况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盯着太阳时间长了,眼睛总会吃不消的,更别提烈日炎炎的中午。 熊週是孩子,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所以当他看了三天的太阳之后,就去问逍遥子道:“师傅,你为什么要我看太阳?” “因为你要拔剑,刺向它。” “我为什么要刺向太阳?它离我那么远,我怎么会刺得中它?” “如果你苦练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刺中的。” “恐怕还没到那一天,我已成了个瞎子!”熊週愤愤道:“我要学的是剑法,不是让自己变成瞎子!” “如果你连敌人都看不清在哪里,有怎么能刺得中?”逍遥子悠悠道:“何况我的这套剑法,名字就叫做‘落日剑法’。” “落日?”熊週冷笑道:“师傅你有没有刺落过太阳?” “没有,正如你所说,太阳离我怎么远,我又怎么会刺得到?” “那为什么你要把这剑法取名叫做‘落日’?叫做‘落鹰’、‘落花’剑法岂不更好?” “这只不过是个比喻……你还小,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一般来说,当大人被孩子问到没话说的时候,总会用这句来搪塞,跟这句话一起的还有一句: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熊週还想说什么?逍遥子却摆摆手,不理他了。 熊週心中认为逍遥子想害他,所以从此之后再也不去认真看那太阳,只是偶尔看上半个时辰,因为万一惹恼了逍遥子,恐怕整个部落都要陪着他遭殃。 逍遥子看见了,只是冷笑几声,也不管他,只是出去的更勤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逍遥子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对。 他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温柔微笑,时而仰天悲呼,时而却泪流满面。 熊週见了,心中不由既害怕又好奇,害怕的是若是再这样下去,逍遥子非疯了不可,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谁也不会知道。好奇的是这个逍遥子,他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一定非要找到熊週? 这一日,太阳尚未落山,逍遥子却已回来,坐在屋顶上,怔怔的望着那一轮残阳。 黄昏的傍晚,残阳如血,将他一身白衣,染做昏黄。 熊週站在屋下,看着落山的夕阳,突然觉得,阳光似乎没有那么刺眼了。 而夕阳中逍遥子的背影却显得如此的孤寂与无助,让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不禁想道:或许我该告诉他,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没等他开口,坐在屋顶上的逍遥子突然一声长啸! 夕阳中,如雪的剑光亮起,只是一闪! 不过一闪,却比这迟暮的阳光更灿烂,比那来自九天之外的电光更快! 逍遥子身形暴起,他已一剑刺向太阳! 熊週怔住。 他从未想过有人的剑法会快到如此的地步,更没有想到,逍遥子的剑法竟然霸道如斯,一剑之下,甚至连太阳也失去了光彩,似乎真的可以被他刺落下来! 熊週眼中全是羡慕之色,他突然觉得逍遥子并非在欺骗于他,说不定这套落日剑法就是这般练的。 逍遥子悄然落下,目中露出思索之色,喃喃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熊週奇道:“师傅,什么还差一点?” 逍遥子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剑气……你还小,说了你也未必明白……从明日起,你不必再看太阳了。” 熊週大喜,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学你刚才的那套剑法?” 逍遥子摸了摸他的头,道:“从明日起,你开始练拔剑。” 拔剑? 熊週一颗原本高兴的心瞬间掉落到冰冷的冰谷底。 剑该怎么拔? 什么样的手法拔剑才是最快? 什么时候拔剑? 拔剑之后又怎么样? 这些逍遥子通通都没有告诉熊週,只扔下一柄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似乎连剑鞘都已锈住的长剑,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熊週比划了了一下,发现逍遥子的那柄剑差不多比他身高的一半还高,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法拔出那柄剑! 他根本就是在耍我!熊週本来有点同情逍遥子的心又充满了愤怒,他握紧他的小拳头,用力挥了一下。 “我才不去练拔剑呢!” …… 第二日乃至以后每一天的清晨,阿克顿寨子的女真族人们,走过寨子外的树林时,都会惊奇的发现,那个汉族小孩,提着一柄跟他差不多高的长剑,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努力的在拔那柄长剑。 当然,每次努力的结果,都是失败。 族人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因为谁都知道,族长的夫人对这个小孩的关心和爱护非同一般,更知道他是那个杀了两只熊救了全族人性命的勇士的徒弟。 但是他们脸上有时忍不住的笑容,使熊週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有必要坚持下去? 毕竟自己年纪太小,缓两年等自己再长高一点再练应该没有关系罢? 再说,练不练又有什么打紧? 他那个名义上的师傅,逍遥子,自从那天扔给他一柄长剑之后,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出现了。 他甚至怀疑逍遥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如果是真的遇到不测,那这剑法就更没有练下去的必要了,没有了逍遥子,谁还会这套“落日剑法” 不过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就在逍遥子消失了十四天之后的一个清晨,熊週正扛着那把长剑走向树林的时候,他的师傅,逍遥子出现了。 辽东八月的清晨,已有薄雾。 逍遥子依旧一身白衣,从薄雾中缓缓走出。 他的白衣依旧整洁,身材依旧挺拔,眼睛也依旧明亮,但这一切却都掩盖不了他脸上的疲倦。 他的身上突然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眼神也比以前更加的犀利。 他只是随便看了熊週一眼,熊週便觉得遍体生寒,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随我去找你的姐姐。” 熊週点点头,不敢多说一句,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 他很好奇在逍遥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却一句话也不敢问。 两人刚来到梅傲雪的屋子前,梅傲雪已开门迎了出来。 第一眼见到逍遥子,她也如熊週一般,愣了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问道:“逍遥子先生,不知有什么事?” “我要走了!”逍遥子冷冷道:“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先生不找那孩子了么?” 逍遥子突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那孩子?” 梅傲雪摇头,她自从来到这里就再未出去,当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这十四天来,我一共杀了一百二十七人!”逍遥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他杀的不是人,而是一群鸡:“他们全是在找一个叫熊週的孩子。” 熊週终于明白逍遥子身上的那股味道是什么了——那是杀气,凝如实质的杀气! 无论是谁,杀了这么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杀气的。 他忍不住问道:“师傅,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逍遥子笑得阴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道:“因为,这些人不杀,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找到熊週。”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要去办一件大事,这件事太过危险,我都没有把握能不能回来再去找熊週,为了不让别人找到他,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 梅傲雪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逍遥子冷笑一声,道:“我管他什么人?只要是找熊週的,我便一剑杀了。” 梅傲雪失口道:“那岂不是滥杀……”见逍遥子向她看来,她连忙捂住嘴巴 逍遥子道:“不过这些人当中有几个高手,还有的是官府中人,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别人找不到你们的地方躲起来。” 梅傲雪兀自嘴硬道:“我们又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害怕什么?” 逍遥子鼻中哼了一声,却不答话,道:“话尽如此,听不听随你。” 他伸手摸了摸熊週的头,道:“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我回不来,你便要替我找到他。” 熊週道:“可是你还没有教我剑法……” 逍遥子道:“我让你找他,又不是你杀他,你学剑法做什么?” 他纵身一跃,已跃上了屋顶,下一句话传来,已在二十丈之外。 “如果你找到他,告诉他,好好活下去!”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九节 突遭巨变 ps:这是第九节全文!有修改!有增补!约5700字! 时光如流水,光阴如纵兔。 不知道是逍遥子杀人立威起了效果,还是那些人不想再去寻找熊週,总之,接下来的十年里,熊週和梅傲雪在阿克顿一族过得安安稳稳,波澜不惊,熊週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无论着装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和一个女真人无异。 熊週已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长身玉立,梳着金钱鼠尾,一道淡淡却又略显狰狞的伤疤,自左脸颊至右耳,几乎横贯了他的整张脸,即使这样,也不能掩盖他那绝美的容貌,反而给他增添了一股英气,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模样,会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他正在山坡上牧羊,不远处是钮赫和他的妹妹和卓,他们三个大一点的孩子的任务,就是牧羊。 山坡上牧草青青,风中飘荡着一股青草独有的清香。 正是春天,草长莺飞的春天。 熊週看着正在追花逐蝶的和卓,突然感到心中愉快极了。 ——能有个如此漂亮而又活泼的少女玩伴,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愉快的。 熊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在草地上侧身躺下,一手支颌,一只手却在抚摸着自己腰间的这柄剑。 这柄剑的剑柄上的花纹早已磨平,摸起来便如和卓的小手,光滑而又细腻。 如果说这些年来,和卓钮赫是他的两个玩伴的话,这柄剑,就是他的第三个玩伴。 逍遥子虽然再也没有出现,但熊週却坚每日早晚各看一次太阳,练习拔剑的次数多到数不清,现在的他,完全可以在一瞬间拔出长剑。 不过拔出长剑后,应该怎么办,是刺还是劈,熊週却不知道了。 因为,教他剑法的人已经不再出现,无论他怎么样,也练不出逍遥子那天的黄昏落日一剑。 和卓不知什么时候,编了两个花环,笑嘻嘻的跑过来,把其中的一个给他戴在了头上,而另外一个则挂在了自己的胸前。 “勒夫哥哥,你戴上这个花环,竟然比梅额娘还好看!” 熊週无语,自己怎么看也是个男孩子,只不过五官看起来过于柔美,因此总被和卓和钮赫借机取笑。 “小丫头,信不信我打你的屁股?”熊週一把扯下头上的花环,皱起眉,故意让自己的脸上的伤疤显得狰狞一些:“恶狠狠”地道。 和卓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却见他手上的花环的鲜花已经七零八落,顿时小嘴一撅,委屈道:“勒夫哥哥就这么不喜欢和卓么?” 熊週见她小嘴撅得老高,眼眶中似有泪水,连忙赔笑道:“我怎么会不喜欢?我跟你闹着玩的。”手忙脚乱的想把花环戴上,却没想花环崩开,鲜花洒落一地。 和卓见他一副窘迫模样:“扑哧”一声破涕而笑,将胸前的花环摘下,轻轻戴在他的头上,道:“我的给你好了,可不许再拿下来了。” 熊週无奈的点点头,手又摸上了剑柄。 和卓见了,不屑的道:“你们这些男孩子真是的,整天都喜欢舞刀弄枪,钮赫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不能去看看鲜花,闻闻花香呢?” 熊週心中一动,问道:“钮赫也一样?” 和卓道:“是呀,钮赫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刀来,天天在舞呢!”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那里钮赫正打开背上的一个包裹,看见和卓指向他,钮赫摇了摇手中的包裹。 包布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柄长刀。 虽然看不清楚,但熊週一眼就发现,这柄长刀绝不会是钮赫能找得到的东西。 因为他对这柄刀太了解不过了,正是这柄刀,让他失去了曾经最亲的亲人,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 钮赫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柄刀? 熊週不由站起身来向钮赫走去,他要问清楚,这柄刀的来历。 钮赫见他走来,笑嘻嘻的道:“勒夫,你看我的新武器怎么样?” 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抽出长刀,随手舞了个刀花。 熊週眼神一凛,道:“钮赫,你这刀是从哪里来的?” 钮赫得意洋洋的道:“那是我从别人手里换来的,怎么,你也想要么?” 熊週道:“换的?这把刀看起来好像是精钢打造的,别人怎么会轻轻意意的就换给了你?” 钮赫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这就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过说起来你们汉人也真是大方,我只不过告诉他们几句话,他们就给了这把好刀给我,哈哈!” 熊週急道:“你告诉他们什么了?” 钮赫回忆道:“那日我在山脚下放羊,遇到几个汉人,他们问了我进山的路后,便给了这把刀!” 熊週问道:“他们为什么要问路?” 钮赫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也许这些汉人想进山打猎也说不定!” 熊週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向寨子跑去,这些问路的汉人太过可疑,他要告诉梅傲雪,听听她的意见。 钮赫见他说走就走,鼻中冷哼了一声,竟跟在他的后面也向寨子走去。 和卓见他俩说了几句话后竟然全走了,不由得跺了跺脚道:“你们总是这样,又留下我一个人!” 熊週没有听见和卓的娇嗔,就算听到了,他也没有时间去理睬和卓,因为此刻他的心里已被疑惑、不安充满,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拥有这把刀的人会来到这里,难道是? 越接近阿克顿寨子,熊週心中的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起来。 一阵清风吹过,风中依稀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熊週的眉毛皱得更紧,脚步越发的加快。 钮赫不由笑道:“你走的这么急,莫非想要告诉梅额娘?” 这句话他刚说完,熊週转过头来还未答话,只听跟在他们身后的和卓一声惊叫!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从他们的来路上跑过来,春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却令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冷到骨子里。 因为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个人还没跑到熊週的身前,便已摔倒,在地上不住的挣扎。 看他的装扮,应该是阿克顿的族人,但他的脸上也是鲜血淋漓,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凌空虚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喉咙里“格格”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钮赫见熊週停步不前,问道:“你不救他?” 熊週反问道:“你认识他么?” 钮赫大喝:“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我们部落的人!”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讥笑道:“我都忘了,你本是个汉人,汉人一向都很胆小,看见血就吓得腿软!” 熊週怒道:“你说什么?” 钮赫一掌向他推去,道:“我说什么?你心中有数!既然你不敢,就滚远些!莫要耽误我救我的族人!” 他把我的族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蔑视之意。 熊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大声道:“我不敢?我只是怕……” 他原来想说“此人有点古怪”,哪知钮赫一听便哈哈大笑,一脸不屑之意,道:“你不是不敢,是怕!” 熊週急道:“你!” 钮赫冷笑一声,道:“怎么,被我说中了?连话都说不全了么?” 和卓见他们两人越吵越烈,急得都快哭出来,又见地上那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当下跺脚道:“你们还吵什么?没看见那人已经不行了么?” 她说完这话,用力一推两人。 熊週和钮赫没有防备,竟被她推得连退了数步,还没等他两人回过神来,和卓已跑了过去。 熊週正欲阻拦,却已不及。 和卓跑到那人身边蹲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身子道:“大叔你没有事罢?” 那人喉中咕哝几声,却不知在说什么。 和卓侧耳道:“你说什么?” 那人呜呜数声,身形突然暴起,伸手扣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挡在身前。 这一下太过意外,熊週两人根本都未反应过来,和卓已被那人抓住。 熊週和钮赫对视一眼,同时刀剑出鞘,对准那人喝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她!” 那人桀桀而笑,手上一紧,和卓一张小脸顿时通红,连气都喘不出来,她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眼见和卓便要窒息而死,熊週连忙垂下长剑,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人手上略松,阴森森的笑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看着老子在地上打滚,宁可在那里废话,都没一个人上前,还是这女娃子心好,不如跟老子回去给主上做个丫鬟!” 虽然一口女真语言,却说得生硬无比,便如女真人说汉话一般。 和卓咳嗽不已,刚大口喘了几口气,此刻听到那人说话,禁不住猛地摇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钮赫怒道:“快放了我妹妹!” 那人笑道:“不放又如何?” 钮赫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长刀虚劈:“呼呼”有声:“我们的寨子离这里不过半里之地,你若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捏在和卓咽喉上的手却又是一紧! “你们的寨子?哼,如果你们不想她死在这里的话,最好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武器,跟我走!” 和卓只惊叫半声,便又无法再出声。 熊週见到和卓痛苦的模样:“当啷”一声,手中长剑落地。 “我跟你走,只求你莫要伤害她!” “好汉子!”那人一挑大拇指,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钮赫,道:“你呢?” 钮赫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轻叹一声,抛下了手中长刀。 那人见他两人服软,不禁哈哈大笑,单手扣住和卓,道:“你们慢慢走过来,记着别耍花样!” 熊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彷徨、无奈和藏在眼底的恐惧。 这种情况下,就算阿克顿在此,恐怕都束手无策,何况他们两个半大的小子? 两人无法可想,只得按照那人的吩咐,走在他的前面,一行人竟然沿着路向阿克顿村寨走去。 越靠近寨子,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明显。 终于,在离寨门不远的地方,熊週发现自己心中那个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那是一具尸体。 七八支长箭穿胸而过,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寨门上,他的脸上凝固着死前的那种不信、痛苦的神情,扭曲的面容显得恐怖无比。 熊週忍不住一声悲呼,这具尸体虽然面容扭曲,但他一眼便已认出,这具尸体正是阿克顿的族人之一! 钮赫也已怔住,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和卓的一张小脸已经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幼小的身子在索索发抖,似乎下一刻便会倒下。 便在此时,一个黑衣劲装大汉从寨中走出,见到熊週一行人,眉头一皱,喝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道:“二哥,难道你忘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 黑衣大汉上下打量熊週三人,点头道:“这个寨子中的孩子太少,你捉来的这三个似乎年龄大了些……不过,也勉强可用!”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用的却是汉话。 熊週听了,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看了一眼钮赫,这些人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些问路的汉人,可为什么他们要下此毒手,还要抓小孩子? 只听得那人道:“是啊!我跟那老小子套了半天的话,才知道有三个孩子在那边山坡上放羊,不然,我们这次出来,恐怕要空手而归!” 他说着,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恐惧,好像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般,连声音都变得颤抖:“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们空手而归,主上会怎么处置我们?” 黑衣大汉神色一凛,勉强笑道:“这次咱们九道山庄十三鹰倾巢而出,又怎么会空手而归?” 那人点点头道:“二哥所言甚是。不知道你们在寨子里找到了几个孩子?” 黑衣大汉吐了一口吐沫,道:“这寨子虽小,却他妈的全是硬骨头!” 那人奇道:“怎么了?” 黑衣大汉道:“你去找这三个崽子,我和老十便带人冲进寨子,原本以为这些野蛮人不堪一击,哪里知道,其中竟然还有高手!” 熊週听黑衣大汉如此一说,心中大惊:莫不是这帮恶人已经屠了整个寨子?那梅姐姐呢?还有阿克顿大叔、巴彦大哥、木兰婶婶……难道他们都已遭了毒手? 他眼珠直转,脸上惶急之色溢于言表。 黑衣大汉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这小子有古怪!” 身形一闪,伸手向熊週抓来。 熊週不假思索,脚步一错,已让开黑衣大汉这一抓,向寨子里冲去。 黑衣大汉一击不中,顿感意外,自己这一抓虽未尽全力,但也可以说是迅若惊雷,而这孩子却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他不由得对这孩子好奇起来。 钮赫见熊週冲进寨子,顾不得和卓,也想跟在熊週身后冲进去,哪知腿弯一麻,已被黑衣大汉点中了穴道。 黑衣大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了望熊週的背影,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熊週一路冲进寨子,看见的是遍地尸体,满目疮痍,不见一个活人,庆幸的是,梅傲雪、阿克顿等人并不在那些尸体里面,想必是逃走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刚想考虑怎么去救钮赫和和卓两人,却见黑衣大汉走了进来,在他面前站定。 “你叫什么名字?你师傅是谁?” 熊週大睁着眼镜,装作一服听不懂的表情,看着黑衣大汉。 “不要装了!”黑衣大汉摇头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汉话。” 熊週一惊,心中不知道这黑衣大汉如何会知道自己听得懂汉话,但既然他已知道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于是他道:“我叫勒夫,没有师傅。” 黑衣大汉一脸欣喜,激动道:“真的么?” 熊週点点头:“真的。” 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下却在偷笑,只有这样,才会让这些人放松警惕,他才有机会解救和卓、钮赫,跟他们一起逃出去找梅傲雪他们。 黑衣大汉看着他,突然笑了,道:“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逃出去,去找那些漏网之鱼?” 熊週没有否认,也不需要否认。 黑衣大汉笑得更加灿烂,但他的话却让熊週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落到我们十三鹰的手里,就算是一只蚊子,它也休想逃得掉!” 好像证明他所言非虚,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灰衣人带着一队手下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一颗头颅,还在往下滴血,那些手下手中或拎或抱,竟然将这寨子中的孩子都抓了来。 灰衣人晃了晃手中的头颅,笑道:“二哥,折了几个兄弟,终于把这老小子的头砍了下来。这老小子也算一条好汉。虽然只有一只胳膊,却刀刀狠辣,力大无比!” 黑衣大汉皱眉道:“那个女人呢?” 灰衣人耸了耸肩,道:“被我追到山崖边,退无可退,跳崖自尽了!” 熊週见到那颗头颅,脑中一阵眩晕,险些晕过去。 这颗头颅,赫然便是阿克顿的! 再听见梅傲雪跳崖自尽,他睚眦欲裂,脑中轰轰作响,他抬起头,双眼已是一片血红。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抓小孩子?”熊週悲愤道,眼神充满了仇恨,恶狠狠的盯着黑衣大汉、灰衣人,大声道:“你们简直不能算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人!”黑衣大汉悠悠道:“我们是鹰,是主人的鹰。很快,你也不会再是人!” 熊週怒吼,冲到黑衣大汉面前,一拳击出! 黑衣大汉不闪不避,任熊週这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连头也未偏一分。 他笑道:“难道你就这点力气?” 熊週狂吼,一拳又一拳的击出! 黑衣大汉轻轻一晃,熊週这些拳头已悉数落空。 灰衣人冷冷道:“二哥,杀了他!” 黑衣大汉摇头道:“这小子是个苗子,主上正在搜集人才,若是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杀了,恐怕会惹主上不高兴。” 灰衣人抬头望了望四周,低声道:“我们在这里杀个人,恐怕主上……不会知道罢?” 黑衣大汉道:“难道你忘了去年老四在南海之滨发生的事情?” 灰衣人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抬起一脚,将熊週踢了个跟头,道:“我不打死他总行了罢!” 他这一脚踢下,熊週便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肋骨“喀嚓”数声,竟然被踢断了断了数根,他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的眼神依然倔强、仇恨、愤怒、悲伤,他盯着这群人,似乎要把他们的面容深深的记在脑子里,刻在记忆中。 我一定会报仇的!他默默的在心中对自己说。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节 生离死别 夕阳如血。 傍晚暖暖的春风吹过,却带着一丝渗人的寒意。 一辆四周有着栅栏的大车,二十一匹骏马,二十一个骑在马上的精壮汉子,已整装待发。 熊週被铁链牢牢的锁在大车上,他的旁边是早已经吓傻了的和卓和钮赫,以及三四个七八岁的孩子。 熊週的眼中满是怒火,他的嗓子已然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的嘴依然在蠕蠕而动,从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已整整骂了两个时辰。 原来装作他们族人的那个人,已换了一身血红的红衣,和那个黑衣大汉、灰衣人站在一起,看着这一车的孩子,三人眼中竟同时露出一种满足的色彩来。 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难道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上,竟然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变态? 他们口中的九道山庄,又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所在? 熊週突然闭嘴,额角已有冷汗滴落。 他实在无法再骂下去,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想到未知的未来,内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黑衣大汉见熊週突然住嘴,大感意外,笑道:“那个小子,你为什么不骂了?” 熊週鼻中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黑衣大汉哈哈大笑,手一挥,喝道:“出发!” 二十一匹骏马“泼刺刺”同时窜出,带动它们身后的大车,如同离弦之箭,向南前行! 熊週知道,离他渐渐远去的,不仅仅是已经火起的寨子,还有那曾经快活的少年时光…… 十夜十天! 这辆由二十一匹骏马拉着的大车,已从辽东来到了河北地界! 熊週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可以让这群人不眠不休,接连驰骋十天十夜,更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 但他知道,就算是一块铁,也有锈掉的时候,更何况这群人并不全是铁打的。 铁打的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又是黄昏。 路边一家客栈,门外旗杆上酒旗随风飘扬,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燕国客栈”。 黑衣大汉眼中似有一丝疲倦之色,从马背上接下一个牛皮水囊,仰脖喝了一大口,喃喃道:“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其余众人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纷纷掏出水囊喝了一口,齐声大笑,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这一路上,还算平安!” “废话,咱们押的又不是金银财宝,不过几个孩子而已,谁会看得上?” “难说,最近不算太平,出任务的兄弟们经常受到‘暗河’的阻击。” “哼,现在到了这里,他们还敢追过来不成?” “这倒也是,他们要是真的敢来,咱们九道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 黑衣大汉看了一眼熊週,见其双目微闭,似已睡着,喝道:“你们少说两句!老三,你去问问掌柜的,咱们的房间、粮草准备好了没有,老十,你把这几个孩子看紧了!” 红衣人答应一声,下马走进客栈。 灰衣人指挥那些手下围住大车,不过包括他自己,脸上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突然间,客栈之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呼! 这个呼声凄厉无比。虽然短暂,但众人都已听出,正是刚才进去的那个红衣人的声音。 黑衣大汉急叫道:“老三!” 灰衣人脸上轻松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大喝道:“大家戒备!” 顿时一片刀光闪烁,二十一柄长刀悄然出鞘。二十一个人围成一个圆圈,刀尖对外,煞是训练有素。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从门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不住的从指缝中涌出,身上的红衣已被鲜血浸透。他的喉咙里“格格”作响,一双眼睛死鱼般的凸起,脸上充满了恐惧、不信的神情。 他刚冲出大门,便已摔倒,双手松开,喉间一道剑痕赫然在目。 黑衣大汉悲呼:“老三!” 红衣人一双站满自己鲜血的手,无力的揪住自己的衣襟,只挣扎了几下,便已不动。 熊週见红衣人身死,心中顿起一股说不出的快意,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只听黑衣大汉沉声说道:“不知客栈里是哪位朋友,竟敢对我们十三鹰下手?” 这句话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嘿嘿笑道:“十三鹰怎么了?不过是九道庄主手中的一群鸟而已,杀几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黑衣大汉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鬼鬼祟祟,为何不敢现身?” 那尖利的声音道:“在这北直隶地面,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弄这一群孩子来?” 伴着这个声音,一个身穿锦袍,面青皮瘦的中年人昂然走了出来,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左脚先上前一步,然后右脚再慢慢拖过来,他竟然是个跛子! 黑衣大汉盯着他道:“是你杀了我的兄弟?” 锦袍中年人拍了拍腰间配着的一柄华丽长剑,道:“我只是杀了一只飞进来的鸟儿而已。” 黑衣大汉怒极反笑,咬牙道:“好,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锦袍中年人一双眼睛翻了翻,显得极为不屑,道:“你来到北直隶,会不知道我是谁?” 黑衣大汉摇头道:“恕在下眼拙。” 锦袍中年人冷笑:“那你听好,我就是花青草。” 黑衣大汉一脸惊讶之色,指着他道:“你……你就是花青草?‘暗河’花青草?” 语气之中竟有惧意。 花青草冷哼一声,道:“谁还敢冒充我么?” 他指了指那面在风中摇摆的“燕国客栈”的酒旗,道:“你们九道山庄在我的地头上秘密的弄这个,以为我不知道?” 黑衣大汉心中更是惊恐,这“燕国客栈”乃是九道山庄秘密所建,想不到却被“暗河”在北直隶的负责人花青草得知,看起来客栈里的人亦是凶多吉少。 他也不再说什么?双掌一拍,喝道:“大家并肩子上!” 灰衣人一声长啸,纵身从马上跃起,挟落下之势,长刀挥舞间,向花青草头顶劈来! 花青草冷哼一声,侧身闪过,道:“黑鹰、红鹰,这是就是好斗的灰鹰罢?” 灰衣人喝道:“不错,你爷爷就是灰鹰!” 他手一翻,长刀横斩向花青草脖子,而黑鹰却双手成爪,抓向花青草的腰肋,用的竟然是正宗“淮南大力鹰爪功”! 那二十一名持刀大汉,却出了五人为黑鹰和灰鹰掠阵,其余众人依旧守在大车旁,似乎这群孩子在他们的眼中比黑鹰和灰鹰还重要。 熊週见黑鹰和灰鹰攻势凌厉,心中不由为这个叫花青草的中年人暗暗担心。 霎那间,一道剑光亮起,接着两声惨哼、三道血光! 熊週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清这道剑光,便发现灰鹰喉间鲜血直喷,已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而黑鹰双手竟被这道剑光齐根斩断! 花青草却在摇头:“这一剑,终究还是比不上他……” 黑鹰面容扭曲,兀自咬牙不倒,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颤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花青草甩了甩长剑,让最后一滴鲜血自他的剑尖滴落,冷笑道:“我想怎么样?我想你们九道山庄从此退出北直隶,你做得到么?” 黑鹰默然。 花青草狞笑道:“既然你不能,那也就没什么用了!” 长剑刺出,却在一瞬间刺中五名持刀汉子的喉头,他竟然舍弃了黑鹰,直接向黑鹰的手下出手! 黑鹰大急,狂吼一声,张开两只断臂,向花青草扑去,他就算没了手,还有牙齿! 花青草轻轻一闪,已避开他这一扑,手中长剑却又刺死两人。 他闪避的动作轻盈而优美,你很难想象拥有如此轻功的人竟然是个跛子,他的剑法狠辣而直接,快得就如闪电。 如此数次,黑鹰已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而守在大车前的持刀大汉在花青草眼中便如一只只待宰的小鸡,已被他杀得只剩下三人。 花青草得意的微笑,他的眼中闪着残忍而嗜血的光芒,脸色也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润。 下一刻,他的剑即将刺出! 那三名大汉眼中全是恐惧之色,但兀自不退。 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花青草,你真的当我九道山庄无人么?” 花青草听见这个声音,手上长剑一滞,竟然再也刺不下去,他原本兴奋得发红的脸上闪过一丝苍白,勉强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在下就告辞了!” 他慢慢转身,突然左脚跺地,然后只听见“啵”的一声轻响! 他的身影已然不见,只留下漫天的寒光,射向了大车! 原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辆大车,即使那个声音的主人出声阻止,他也没有放弃! 黑鹰惊呼:“‘暴雨梨花针’!” 熊週也是一声惊呼,他已看清,这漫天的寒光竟然是一蓬蓬的牛毛细针,针尖闪着幽蓝的光!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名大汉首当其冲,针一入体,便已毙命! 熊週刚想躲避,转眼见到和卓苍白的小脸,咬了咬牙,正想挡在和卓的面前,哪知道和卓凄然一笑,已站起身来,将她柔弱瘦小的身躯,挡在了熊週与钮赫的身前。 “勒夫哥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些剩余的细针悉数刺在了她那弱小的身子上! 她眼中的生机已绝,嘴角却依旧带着那最后的微笑,便如一朵柔弱的小花,纵然粉身碎骨,也要留下自己最美丽的颜色。 熊週面若死灰,突然仰天长嚎!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悲伤,便如一只失去了同伴的孤狼。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一节 为奴九道 夜幕已经降下,月亮已经升起。 夜风中回荡着熊週泣血的悲号,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感到心酸。 清冷的月光映着和卓苍白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钮赫没有哭,更没有流泪。 他只是用一双充满怨毒、仇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悲痛的熊週,就像看着一个仇人,一个跟他有着刻骨仇恨的仇人。 熊週伤心欲绝,又怎么会留意到他从小到大的玩伴,竟然会用这样的一种眼神看着他? 黑鹰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瞳孔在一点点的散大——在双臂不停流血的情况下,他还能坚持这么久,就已经是个奇迹。 突然有雾,薄雾。 雾中有条淡淡的人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黑鹰见到这条人影,原本空洞的眼神,竟然闪出了一丝亮光。 ——他竟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这条人影叹道:“能在花青草的剑下逃得性命,你不是第一个,但也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黑鹰大声喘息,却连一句话都已无力说出。 这条人影的手探进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看见瓷瓶,黑鹰的眼神又似亮了几分。 “给我……”他费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这条人影手掌一翻,从瓷瓶中倒出一枚乌黑的药丸,手指一弹,便将它弹入了黑鹰微微张着的口中。 黑鹰闭上眼睛,面容不再痛苦,相反却有一丝愉悦,他的双臂残肢竟然已不再流血。 这究竟是什么药丸,竟有如此的魔力? 钮赫的眼睛不再盯着熊週,而是盯住了那人影手中的瓷瓶,眼中全是羡慕之色。 而熊週也停止了悲号,抱着和卓的尸身,木然的望向这里—— 躺在地上的黑鹰突然大声咳嗽,接着竟然一跃而已,满面红光,对那条人影深深弯下腰去,道:“多谢大执事赐药!” 他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被斩断双臂的重伤之人。 熊週木然的眼睛突然亮了。 刚才黑鹰被花青草一剑斩断双臂,重伤濒死,现在却生龙活虎的站在他的眼前,是不是说刚才黑鹰服下的药丸,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么,他怀中的和卓,是不是也能活转过来? 他不禁问道:“那个……那个还有么?”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希冀,又有着莫名的担心,他甚至已经决定,只要他们能救活和卓,哪怕要他立刻死,他也愿意。 不过愿望总是好的,现实却是很残忍——黑鹰和那条人影同时望向他,又同时摇了摇头。 是说没有,还是说没有办法救活和卓?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薄雾,露出了雾中的人影。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嘴角紧紧地抿着,一看上去就是那种久居上位的人。 这种人,应该已经到了视平民如草芥的地步,可为何他的眼中却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他看了看熊週和钮赫,又看了看熊週怀中的和卓,再看看躲在角落里的几个小孩子,突然叹道:“她已经死了。” 熊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在慢慢的冷下去,就像沉浸在三九寒冬的冰湖里。 “这种药。虽然神奇,但并非到了那种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中年人幽幽道:“死人是没有办法救活的。” 熊週眼中又有热泪,他咬住嘴唇,拼命不让它流下来,和卓渐渐凉下的体温让他知道,救活和卓只是他的一个奢望而已,也同时提醒他,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害死她的凶手,是他的敌人。 他不可以在敌人的眼前落泪,绝对不可以! 黑鹰瞪了熊週一眼,对那中年人道:“大执事,为了这几个孩子,损失了这么多的弟兄,我真的是……” 中年人摇了摇头,道:“你已经尽力了……你遇到的对手是‘暗河’的花青草,就算是我,想要胜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仰头似在观月,又似在沉思,慢慢道:“这是暗河和我们九道山庄的恩怨,跟这群孩子没有关系……就算你们护送的是一坨狗屎,他们也要插上一脚的。” 黑鹰还想说什么?中年人摆了摆手,道:“主上面前,我自会替你说情,你不必担心。” 黑鹰大喜过望,一躬到底。道:“多谢大执事!” 中年人点点头,走到大车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只听“叮”的一声,锁在栅栏上的铁锁链,已被他夹断。 熊週警惕的忘了他一眼,道:“你想做什么?” 中年人道:“出来,跟我走。” 熊週抱紧了和卓,道:“你不怕我逃走?” 中年人道:“若你在我的面前能逃走,她也就不会死了。” 他的这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狠狠地刺在熊週的心上。 熊週低下头去,他无话可说,他的心在滴血。 中年人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深深的刺痛了这个孩子的心,所以他又说道: “你想不想报仇?” 熊週猛地抬头,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道:“当然想!” 中年人道:“那就出来,跟我走。” 熊週道:“去哪里?他们怎么办?” 中年人道:“去你该去的地方,至于这些女真小鞑子,自然有人来接他们。” 熊週咬了咬牙,道:“好!” 他轻轻的把和卓放下,又看了她最后一眼,对钮赫道:“我走了,你保重!” 钮赫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熊週,冷冷笑道:“我们地狱再见!” 熊週不再言语,对中年人道:“我的腿被锁在了这大车上,你要我出来,还得再夹一次。” 中年人轻轻一笑,两指又是一夹。 他这一夹,却只是夹断了铁链锁在大车的部分,熊週的双脚依然被锁链锁住。 换句话说,熊週可以走,但不能跑,也走不快。 熊週也顾不了许多,只要不被绑住不能动,逃跑总是有机会的。 他跳下大车,铁链“铛啷啷”一阵乱响。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九道山庄。” “远不远?” “不远。” “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做奴隶,做一个很特别的奴隶。” …… 伴着铁链“铛啷啷”的响声,熊週和中年人慢慢的走远。 一阵夜风吹过,飘来一阵雾。 他们慢慢走进雾中。 黑鹰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长叹了一声: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乌云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每个人的脸,却遮不住一双闪亮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尽是怨毒、仇恨、疯狂、还有一丝丝复仇的快意。 “不,这还远远不够!”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二节 医毒双姝 “铛啷啷”、“铛啷啷”。 伴着清脆的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两个人慢慢的走在这条山路上。 走在前面的是个面容严肃,让人看上去便觉生畏的中年人,他不慌不忙的走着,时不时的停下,只为等着后面的那个少年。 ——一个脸上有道骇人的伤疤,眼中闪着倔强、不屈的光芒,脚上捆着铁链的少年。 那个少年一身鞑子的装扮,梳着一条像根猪尾巴的辫子,一看就知道,他是朝廷对外用兵的后果。 可是?一个战俘,怎么会出现在这条山路上? 要知道,这条山路通往的终点,是一个在当地人看起来也是极其神秘的所在。 这条山路崎岖不平,分叉路口比乞丐身上的虱子还要多,就算是当地人,随随便便的走进去,也会迷路。 更何况是这两个看起来绝对不是当地人的外地人? 所以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寻常。 可是往往不寻常的事,都不会单独发生。 忽有一阵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密,而且急。 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如此驭马,不是有天大的急事,就是这些马的主人疯了。 中年人显然也听见了这阵马蹄声。 他停了下来,道:“咱们等一下,让他们先过去。” 少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走到路边,盘腿坐下。 四匹骏马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四匹毛色相同的马上,坐着四个穿不同衣服的人。 为首之人看见他俩,突然笑了一下。 说是笑,其实比哭还难看。 虽然他的笑容难看,但他的骑术却不难看,不仅不难看,而且好看的要命。 只见他轻轻一拉缰绳,坐下的骏马立刻人立而起:“唏律律”的一声鸣叫之后,竟然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三人却没料到他说停就停,连忙勒马,已然太迟,只听“砰砰”数声,这三匹马驮着它们的主人,竟撞在了一起! 不过这三人武功也是不弱,在相撞的那一刹那,已经跃起,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中年人似乎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只听他悠悠道:“试问驭马谁家强,唯有关东万马堂。今日一见,万马堂马老板的驭马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道:“马王不过一个小小马场的老板,竟能入大执事的法眼,马王真是惶恐之至!” 少年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是认识的。 他鼻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你的骑术虽然不错,可比起阿克顿大叔来,还是差得远了!若不是这恶人的手下,阿克顿大叔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想到那里,他不禁抬起头来,向中年人投去仇恨的目光。 马王见到他仇恨的眼神,呵呵笑道:“大执事这次从哪里找来的小鞑子,看起来野性未驯,小心噬主!” 中年人也是呵呵一笑,道:“马老板身在关东,却千里迢迢赶到中原九道山,想来是有什么好玩的物事,要献给主上?” 马王翻了个白眼,大笑道:“大执事回来的原因,就不能是马某来的原因么?哈哈。告辞!” 他一催座下骏马,便似一阵风般,飞过中年人和那少年的身边。 他身后的三人抬脚跟上。虽然他们的马已经都不堪再骑,但他们的脚力,比起骏马来,也不逞多让。 眼看一骑三人渐渐走远,中年人原本布满笑意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刀锋般的光芒。 他鼻中冷哼一声,对还坐在路边的少年,道:“喂,走罢!” 少年恨恨道:“我难道没有名字的么?” 中年人一愣,随即笑道:“等到了那里,你有名字和没有名字,也没多大分别。” 少年皱眉道:“什么意思?” 中年人仰头看了看天色,道:“在那里,你有的只是一个代号,或者连个代号都没有。” 他示意少年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继续道:“因为那里将是你们这群奴隶的地狱……你们会在地狱中沉浮,直到那一天……” 中年人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即便如此,在少年的耳中听来,却如九幽厉鬼发出的索命之声,让他觉得一股深深的凉意,直透到他的骨髓里。 九道山庄,就真的那么恐怖么? 少年握紧了他的拳头。 中年人脑后似长了眼睛,慢慢道:“我劝你莫要打什么鬼主意,到了这里,没有九道山庄的人领路,你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少年紧握的手慢慢放开:“走?我为什么要走?我还没有报仇,怎么能走?” 中年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可少年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讥讽之意。 一个将会成为奴隶的人,还梦想报仇? 简直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说话间,两人转过一个山坳,少年不禁“咦”了一声! 因为这条路已到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块光滑似镜的石壁,高耸入云,莫说是人,就算是只猴子,也绝对爬不过去。 可是他刚才明明见到马王一行人也是走的这条路,现在却不见了踪影——四个人还有一匹马,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中年人见到他一脸惊讶的样子,突然笑道:“是不是很奇怪?” 少年点头,他没有办法不奇怪,因为在他十五年的人生路程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现象。 中年人得意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少年面前,他笑的次数,比他一年里笑的次数还要多。 “这座石壁,对你来说就是一座‘鬼门’!”中年人道:“没有我这个‘鬼差’,你永远也进不去。” 少年道:“那刚才的那个马王呢?他又怎么会进得去?” 中年人道:“他能进去,自然有进去的法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接着道:“不过,进去了想要再出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 只见原来光滑似镜的石壁,突然向两边裂开,从中闪出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身形娇小,赫然是两个女孩子。 ——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穿着好像丫鬟的衣服,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兴奋。 她们已愣住。 她们当然没有想到石壁的前面,竟然会站着两个人,而且当中一个正是她们最不想看见的。 所以她们原来那高兴兴奋的幼稚面容,立刻布满了深深的绝望。 其中年纪稍大的一个,低头颤声道:“大执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却说得无比的费力,仿佛这三个字有千斤重。 中年人冷冷的盯着她们,手掌已经举起。 看他的样子,他欲将这两名少女立毙掌下。 那少女一见,面色愈发的苍白,哀求道:“大执事,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姐妹罢!” 中年人厉声喝道:“住口!凤岚,你来九道山庄也有一年,难道还不知道山庄里的规矩?‘私自出庄,立毙杖下!’这是一句空话么?!” 这名叫做“凤岚”的少女,还待哀求,她身后的少女却大声道:“姐姐,求他干什么?我有这个,大不了同归于尽!” 说着,她小手一翻,已拿出一个惨碧色的瓷瓶来。 中年人一见,不由怒笑:“好,好!你们竟然连四妹的‘销骨散’都偷了来,当真胆子不小!我更加不能容你们了!” 他上前一步! 那少女高举瓷瓶,尖叫道:“你敢过来?” 凤岚后退一步,身子一转,左手抓住少年的右手,寒光一闪,一枚匕首已横在了他的喉咙前。 “别过来,放我们走!” 少年只觉右手被握之处柔嫩冰冷,身后一个柔软的身子紧靠在自己的背上,不由得心中一荡——这是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尽管喉前匕首寒气刺骨,甚至已经割破了他的肌肤,他却甘之如饴。 中年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抓住他有什么用?他只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少年只觉凤岚的右手不住的颤抖,似乎下一刻便会在他喉头上用力割下。 他顿时一脑的迤逦心思全然不见,脑门上也泌出豆大的汗珠,冷汗。 一阵山风吹来,将众人的衣袂吹起,更将天边的一片白云吹散。 这个少年和这两个少女的生命,是不是也会和这片白云一样,消失在这天地间?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三节 我是奴隶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中年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眼中目光闪烁不定,看似犹豫,但是下一刻,他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少年明显感到凤岚的小手一紧,自己脖子上一痛,已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他不由道:“这位小姐,你轻一点,若是真的抹了我的脖子,你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凤岚手中一缓,厉声道:“那你叫他别过来!” 少年苦笑,道:“那位是你们山庄的大执事,我只不过是是个小小的奴隶,又怎么使唤得动他?” 凤岚道:“你真的……真的是奴隶?” 少年道:“如假包换。” 中年人忽然道:“凤岚,放下匕首罢,我知道你不是杀人的人。” 声音之中,竟是说不尽的温柔,充满诱惑之意。 凤岚看着他的眼睛,眼神竟变得空洞,口中喃喃道:“不错……不错,我身为教主之女,当行医济世才对,又怎可妄取别人的性命?” 她手一松:“当啷”一声,匕首已然落地。 她身后的少女跺了跺脚,急道:“姐姐!” 中年人冷笑道:“凤卿怜,你的姐姐都已经扔下了匕首,难道你还握住这‘销骨散’不放?” 凤卿怜看了看凤岚,只见她双目无神,已经松开了那个自称奴隶的少年,站在一边,口中喃喃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莫说是要她拿那少年的性命去威胁中年人,就算现在杀了她,她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凤卿怜咬了咬牙,举起瓷瓶便要摔落! 中年人瞳孔猛地一缩,大喝道:“你敢!” 他深知这“销骨散”的厉害,倘若这一个小小的瓷瓶摔破的话,这里所有的人,便会在片刻之内化为脓水而亡! 凤卿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小手一松! 中年人袍袖一展,如流云般飞出,只一卷,便将瓷瓶卷起,霎那间瓷瓶已被他抓在手中。 这几下当真是险而又险,若不是中年人武功高强,又或是凤卿怜没有举起那个动作,恐怕瓷瓶早已变成碎片了。 饶是如此,中年人的额头上已全是冷汗。 他小心翼翼的将瓷瓶收好,眼中寒光一闪,大喝一声,双掌挥出,分别击向凤岚二人! 这两掌力沉势重,带着呼呼风声,显然中年人恼怒之极! 少年一声惊呼,此刻凤岚正在神游物外,凤卿怜看起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这两掌拍实了,她们一定会死! 他脑中一热,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向了中年人。 中年人未料到少年会突起发难,猝不及防之下,这两掌击得偏了,只听“蓬蓬”两声,石尘弥漫,石壁之上赫然出现两枚掌印。 少年拱舌不下,这两掌若是真击在这两个少女的身上,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他不禁一阵后怕。 中年人怒道:“你!” 挥衣一振,将少年震飞数丈,正撞在石壁之上。 少年惨叫一声,背心重重撞上石壁,又面部朝下,摔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凤卿怜不由以手掩口,低呼一声,声音之中竟带了几分关切。 凤岚似乎才被少年的这一撞惊醒,樱口微张,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还有几分感激,但更多的是恐惧,因为刚才她不知不觉就中了中年人的道儿,若不是这少年奋不顾身的相救,自己早就死在了中年人的掌下。 现在这少年躺在地下,生死不知,全是因她所累。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竟已怔住。 自己的记忆里,除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恐怕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中年人冷哼一声。虽然这少年对他来说有点作用,不过死了也不可惜,世上的少年千千万,找个比他资质高的并非是难事。 当下他的目光一扫凤岚二人,冷冷道:“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救你们?” ps:这一章略短 哈哈哈哈哈,向某个得票飞涨的人致敬!!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四节 华十三妹 中年人眼中杀机闪烁,显示动了真怒。眼见凤岚两人便要死于他的掌下,突然一个女声幽幽道:“真的没有人可以救她们了么?” 中年人听到这句话,满脸的怒容竟然霎那间不见,举起的手掌慢慢放下,讪讪道:“四妹来了么?” 那女声冷冷道:“这两个丫头是欠管教,也不至于要你蓝二先生、大执事亲自出手罢?” 她特地在“大执事”这三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对中年人刚才的那种态度表示不满。 蓝二先生眼睛一转,笑道:“四妹说哪里话来?我身为九道山庄的大执事,自然不能对这些有违庄规之事不闻不问罢?若是人人如此,被主上知道了,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的。 那女声冷笑一声。道:“主上?你难道忘了,为了对付‘暗河’,你们主上答应我,九道山庄会任我来去的么?” 蓝二先生道:“可是?这两个丫头……” 随着那女声一声冷哼,两条白绢攸地从石壁裂缝之中射出,便如两条白色巨蟒,瞬间向凤岚和凤卿怜两人卷来! 只听两人齐声尖叫,已被这两条白绢卷起,接着白绢一缩,向后飞退! “这两个丫头,我自有处置,不劳你费心!” 女声传来,已在十丈之外。 蓝二先生却不吃惊,只是满含深意的一笑。 这个所谓的“四妹”,大有来头,他也不敢过于逼迫过甚,甚至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是地上这个小子,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不要命般的向他出手。 蓝二先生沉思了半晌,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走到少年的跟前,在他身上轻轻一拂。 少年“哇”的一声惨叫,竟然跳起身来,兀自装作镇定的道:“你……你想怎么样?” 蓝二先生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眼睛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你很好。”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我很好?” “不错!”蓝二先生突然笑了笑,道:“一个女真鞑子竟然懂得装死,竟然还骗过了所有的人……那两个小丫头,恐怕要为你愧疚一辈子。” 少年脸上红了一红,道:“可惜没有骗过你。” 蓝二先生大笑:“刚才我那一开,又没用什么力气,你怎么会飞那么远?我若看不出来,岂不成了瞎子?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和那个毒婆娘起 冲突……若不是你,今日之事还真不好收场。” 少年迷惑不解的道:“毒婆娘是谁?” 刚才他装死,不过是不想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被这个蓝二先生所杀而已——自己有几分几两他还是知道的,可以突袭蓝二先生一次,绝不可能突袭第二次,再说他也不想为了前一刻还拿他的性命做筹码的人去拼命——大仇未报,自己要是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哪怕他对那个女孩子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感觉。 蓝二先生见他两眼滴溜溜直转,却不知道他心中已经想了这么多,还以为他在为“毒婆娘”是谁感到好奇,笑嘻嘻的道:“她是一个怪人,很怪的人,如果没有必要,你千万莫要去惹她!” 少年点点头,道:“‘毒婆娘’这个名字真的是奇怪得很,就像你蓝二先生一样奇怪。” 蓝二先生奇道:“我这个名字哪里怪了?” 少年道:“不适你的名字怪,而是你的人怪!” 蓝二先生道:“我怪在哪里?” 少年道:“你明知道我要报仇,不但不杀我,还把我带到这里,怪不怪?” 蓝二先生点头,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没办法否认。 少年又道:“明明你是山庄的大执事,却偏偏对两个丫鬟束手无策,你说怪不怪?” 蓝二先生叹气道:“看来你不但会装死,而且还会思考,我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 听到蓝二先生这么一说,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男人一般只对女人感兴趣,如果对男人感兴趣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道:“毒婆娘为什么会叫毒婆娘?” 蓝二先生一愣,原本准备拍向他肩膀的手居然拍了个空,随即道:“她自称华十三妹,一身行医用毒的本领当世无双,所以才有了‘毒婆娘’这个绰号。” 少年皱了皱眉,道:”华十三妹?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样……“ 蓝二先生望了望四周,突然脸色大变:“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他奶奶的,难道你的名字便好听了?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莫名其妙的挨了他一掌,也是大怒,叫道:“你这个怪大叔,问名字便问名字,打我做什么?” 这一掌蓝二先生出手不轻,他的面颊高高肿起,连话都说不太清楚:“我叫勒夫,你记住了!” 他从小就知道,无论如何:“熊週”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蓝二先生冷笑道:“勒夫,勒夫,鞑子取名就是如此不堪,你注定就是当奴隶的料!” 熊週听了怒由心生,一声大喝,双拳捶向蓝二先生面门。虽然他不会武功,但平日里也有两把力气,这两拳倒也使得虎虎生风。 蓝二先生身子一晃,已闪到他的身后,伸足在他臀上一踢,顿时将他踢翻在地。 熊週吃痛,正欲爬起,却觉后背踏下了一只脚,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熊週大叫道:“你这个老王八,快放我起来!”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五节 九道山庄 蓝二先生“嘘”了一声,却不答话,只等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松开踏在熊週身上的脚,吐出一口长气道:“好险!” 熊週爬起身来,对他怒目而视,道:“老王八,你为什么打我?” 蓝二先生摇头,被人骂作“王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何况还在“王八”前面加个“老”字? 更何况还是从一个将要成为奴隶的人的口中说出? “你就不怕另外一边的脸也被我打肿?” “就算被你打成个猪头,我也要骂你个老王八!” 蓝二先生突然笑了,大笑。 世上很少有人把自己形容成猪的,这个少年竟然就是其中一个。 他觉得这个叫“勒夫”的少年,真的很有趣,有趣极了。 熊週被他一笑,心中又气又惊,暗忖道:“这老王八是不是个疯子?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蓝二先生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熊週道:“没想什么。” 蓝二先生叹了口气,道:“你想不想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打你?” 熊週没好气的道:“你是主人,我是奴隶,主人打奴隶,原本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 蓝二先生笑道:“你莫要说得如此口不对心,你是奴隶,我又何尝不是?” 熊週震惊,不由反问道:“你是九道山庄的大执事,怎么可能也是奴隶?” 蓝二先生又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奴隶,只不过他们的主人各自不同罢了。” 熊週道:“我不明白。” 蓝二先生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当然不会明白,你只需明白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就行了。” 熊週道:“你这句话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刚才那一掌险些打落我几枚牙齿,再重点说不定都能被你打死,你怎么还说救了我的命?” 蓝二先生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熊週道:“这里是九道山庄,难道你不知道?” 蓝二先生道:“你以后进了这里,要知道有一个人千万不能惹,有两个人千万惹不得。” 熊週不解道:“我去做奴隶,又不是做新郎,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蓝二先生道:“因为你很有趣,一个有趣的人不应该那么早死的。” 熊週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蓝二先生接着道:“千万不能惹的是九道山庄的主人,也是你我的主人,这里所有人的主人。” 熊週忍不住抢口道:“我一个小小的奴隶,怎么可能会惹到他?” 蓝二先生道:“因为他有数不清的影子,替他监视着山庄里的每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的影子就会站在你的身后。”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惧色,紧张的看了看四周。 熊週见他神情,心中一动,回忆起那日黑鹰提到“老四发生在南海之滨的事情”便让灰鹰放弃了杀他的念头,当时灰鹰脸上的表情竟和蓝二先生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相似。 他不由问道:“那日黑鹰他们血洗阿克顿村寨,是不是也有九道山庄庄主的影子在现场?” 蓝二先生点头道:“九道山庄只要出去做任务的,肯定有影子在暗中监视。” 熊週一听,只觉遍体生寒,舔了舔嘴唇,道:“你刚才打我,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蓝二先生笑道:“你还不算笨,不过这次你却猜错了。” 熊週怒道:“那不是这个原因,你为何还要打我?” 蓝二先生道:“我们站的地方,正是去九道山庄的入口,已有主上的影子不定时的巡查,所以我刚才说,一旦进了这个门口,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不等熊週说话,他接着道:“主上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叛,我刚才跟你有说有笑,要是被主上的影子看见,指不定会生出事端……” 熊週奇道:“你我身份地位有别,又会有什么事端?” 蓝二先生正色道:“正因如此,你我更需注意,你是主上要找的人,万万不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熊週心中一惊,暗道:“难道九道山庄庄主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口中却道:“我是你们主上要找到人?他为什么要找我?” 语气颤颤,中间包含了不知多少担心和害怕。 蓝二先生看了看他,低声道:“近年来,主上一直在扩充势力——每年都有捕奴队四处出击,寻些资质好的少年回来,看来你的资质颇为不错,不然黑鹰他们不会为了你损失惨重。” 熊週松了口气,原来九道庄主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脸上轻松了不少,问道:“那两个惹不得的人呢?” 蓝二先生道:“其中一个,你已经见过了。” 熊週道:“你是说,毒婆娘?” 蓝二先生道:“不错,九道山庄里两个惹不得的人中她算一个,但是她一般不管事,相当于客卿的存在,所以有时你想惹她也未必惹得到。可是另外一个,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熊週道:“那个人是谁?” 蓝二先生却不说那人的名字,只是道:“如果你能侥幸在以后的生活中生存下来,那么你一定会遇到他的,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熊週心中惴惴,道:“听你这么说,九道山庄简直就是地狱!” 蓝二先生接口道:“不错,有的时候,甚至比地狱还可怕!” 他吐出一口长气,幽幽道:“可是在这里面,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前提是你要活下来——努力的活下来,到那时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熊週冷笑,眼中说不尽的嘲讽,道:“我想要杀死九道庄主,这愿望也会实现?” 蓝二先生叹道:“其实我们主上是个好人,真的,若不是他,你还在辽东那苦寒之地受苦……” 熊週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感激他?” 蓝二先生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 他在石壁上一阵抚摸,原本禁闭的石壁竟又轰然而开——便如一只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里面雾影朦胧,竟然一点道路都看不清。 蓝二先生已站在“血盆大口”的旁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接引人,慢慢道:“现在你准备好跟我进去了么?” 熊週听他一阵介绍,原来有点动摇,然而想到惨死的和卓、梅傲雪,还有阿克顿和他的那些族人,再想到自己就算不想进去恐怕都不行——自己是山庄的奴隶,在他被抓的那一刻起,这身份便已注定,于是咬了咬牙,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蓝二先生笑了笑,道:“跟我来。” 他率先而入,似乎并不担心熊週会趁机逃跑。 熊週怔了怔,眼神闪烁,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紧跟着蓝二先生的背影,一脚踏进了石壁中! 等他们走远,石壁轰然关上,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一丝裂开的痕迹来。 只剩下刚才凤岚掉在地上的那柄匕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妖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又似在叹息。 ——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看不清? 因为他们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被权利迷惑了心神,被欲望玷污了思想,从这点来说,他们岂不就是仇恨、权利、欲望的奴隶? 只不过有的人是肉体上的奴隶,而他们却是精神上的奴隶罢了。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许多都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就像这座石壁,外边看上去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壁没什么区别,可是当熊週一踏进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座石壁的里面,竟然是一条笔直、幽暗,充满了浓雾的甬道。 若不是遥远的地方透着一丝光亮,熊週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钻进了一只怪兽的肚子里。 蓝二先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甬道显得空洞而又神秘: “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向前走,因为这条甬道是直的,只有一个出口,就算你闭上了眼睛,也毋须担心迷路。” 熊週听了他的话,眼睛反而睁得更大,他想看看这条甬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还没他的眼睛适应甬道里的黑暗,他已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蓝二先生正站在出口处,笑嘻嘻的看着他。 熊週走到那里,光线蓦然射来,让他的眼睛不由得一闭,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睛,眼睛中满是惊讶之色。 他的嘴巴也惊奇的张开,大的能塞进两个二两的肉包子。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蓝二先生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是这副表情,笑道:“你一定不会想到这里会是这样,对不对?” 熊週点头,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座看起来高耸入云的石壁之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原本以为,穿过这条甬道,一定会有一个大大的山洞,或者是一个高高的悬崖,抑或是一个低低的山谷—— 哪里知道,在他面前的依然是一条山道! 说一条其实也不太准确,准确的来说,是九条。 一条大的山路分做了九条,每一条都可以跑得下并排的四匹马,每一条都是逶迤之极,直至远方一座高山。 那座高山的顶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 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显得更加的富丽堂皇,红红的砖墙在阳光下,也是无比的庄严肃穆。 这座山庄从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座普通的庄园,倒像是一座庙宇。 这九条山道还在山脚下汇聚成一座很大的广场,修整得平平整整的广场。 这座广场竟然全是用汉白玉石砌成的。 广场上有人。 十人一队,或者五人一队,黑衣覆体,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首之人手中牵着的竟是一只只眼露凶光,嘴角流涎的狼。 这些人以一定的线路在广场上巡行,所走的方位正好将每条山道的路口都尽收眼底。 在这些人的面前,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一只苍蝇,想飞进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进去不容易,出来当然也很难。 可是?那两个少女又是怎么出来的? 蓝二先生似乎看出了熊週心中所想,眯眼望了望远方那座富丽堂皇的山庄,悠悠道:“有时候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熊週一惊,道:“你说什么?” 蓝二先生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见就算了。” 他拍拍熊週的肩膀,道:“我们走罢!” 熊週迟疑了一下,终于把心中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蓝二先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很奇怪,低声道:“因为你总有一天会出来,那时候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不把这些说清楚,到时候莫说那件事完全没有成功的希望,连你也不会在这世上留存。” 熊週反问道:“你要做什么事?我又凭什么帮你?” 蓝二先生道:“这些年来,你不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些话的人,但是我希望你成为最后一个。” 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无法用言语表现出来的悲伤。 没有人知道一向沉稳严厉的蓝二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熊週当然也不知道。他跟蓝二先生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天,他现在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疯疯癫癫。 在他的感觉里,一个如此大的山庄的大执事,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最起码要有几个得力的属下,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还要有睥睨天下,叱咤风云的霸气…… 哪里像现在的蓝二先生,完全是个小老头子的模样,似乎连背变得弯了。 熊週正想说话,只见广场上一支五人的队伍,向他们这里走过来,为首的黑衣人看到蓝二先生,愣了一愣,施礼道:“大执事是不是又带人来了?” 蓝二先生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这次黑鹰他们损失惨重,才带回来这一个。你们把他带进山庄,看好了千万不可出差错!” 熊週道:“你难道不进去?” 蓝二先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熊週还在纳闷,那黑衣人走过来推了他一把,道:“走!” 这一下力道颇重,熊週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个跟头,怒道:“你干什么!” 黑衣人眼中露出嘲讽之色,冷笑道:“一个奴隶还有如此大的脾气,看来大执事一路上对你着实不错!” 他右手一扬,熊週还未看清,就觉自己肋下一痛,已被他点中穴道。 熊週正待大叫,口中却被人塞进一块破布,接着眼前一黑,却是被人用一个黑布口袋套在了头上。 紧接着,他的四肢被人抓住,举了起来。 熊週只觉耳边呼呼风响,身子忽高忽低,想来这群人正在举着他走在山道之上,他心中不由得苦笑,这群人实在是太过小心,连路都不想让他认清! 不过这也让他对这个神秘的九道山庄充满了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六节 笼中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熊週只觉自己凌空飞起,却是举着他的人将他扔了下来。 他心中不由大惊,若是这群人将自己从山崖上扔下,自己岂不是要活活摔死?苦于自己穴道被点,动弹不得,熊週只得暗暗叫苦。 这个念头刚起,他的背部便已狠狠撞在地上,让他忍不住痛哼一声。 那些人嘿嘿冷笑数声,脚下却不停留,转身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之声,熊週根本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这是哪里? 熊週想叫,口中被破布堵着,他想看,头被黑布套着,想动,却被点了穴道。 这种寂静,足可以让人发疯。 没有人能在这种绝对寂静的地方待下去,何况熊週还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所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上已经汗出如浆。 这种恐惧,没有亲身体验的人很难理解。 就在熊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这完全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一声苍老,充满无奈、悲伤的叹息。 这声叹息出现的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的自然,仿佛从一开始便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为什么会有这声叹息?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熊週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被点中的穴道已经解开了。 他能动的第一件事,就是扯开头上的黑布袋,拉出口中的破布,准备狠狠的问候一下那些人的祖宗。 不过,他的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什么情况才能使一个原本要大声叫骂的人失去了声音? 有一种情况就是,他看见了让他吃惊的东西,足可以让他忘记了原来的目的。 ——一间简简单单的房子,没有门。没有窗,只有一个铁笼子。 他现在就在铁笼子里。 铁笼子的角落里,盘坐着一个蓬头散发的人,面容枯槁,双目紧闭,满脸的胡须,已看不出他原来的相貌。 难道刚才那声叹息,便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熊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却发现这个人非但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没有一声,他似乎就是个死人。 想到这里,熊週更是吓出一声冷汗。 跟一个死人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换做是谁都会害怕的。 他慢慢坐起,又慢慢向后退了退,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熊週动作虽然缓慢,但铁链拖在地上,仍然发出响声。 便在此时,那人蓦地睁开眼睛! 一双冰冷没有感情的眸子里,竟然布满了杀机。 熊週被他双眼一扫,顿时觉得身坠冰窟,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轻轻喘了口气,勉强笑道:“你……你好。” 那人眼中厉光一闪,喝道:“你是谁?” 熊週道:“我只是个奴隶,你不认得我的。” 那人突然狂笑,身形一晃,腿脚不动,却已来到熊週跟前,一张脸离熊週不过数分——即便如此,熊週还是觉察不到他的呼吸。 一个人能动,能说话,就证明他不是一个死人,可一个活人为什么没有呼吸? 熊週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没发现那人的眉头一皱,一拳已击在他的胸腹间。 “你是不是少卿那狗贼派来的?” 熊週没有防备,这一拳顿时打断了他一根肋骨,震伤了他的肺腑,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反问道:“少卿是谁?” 那人眼中凶光大盛,又是数拳击出,不过这几拳没有击在他的胸腹之上,而是他的四肢。 只听“喀喇”数声,熊週四肢竟被他一拳拳硬生生的击断! 熊週大声惨叫,声音未绝,人已晕了过去。 那人眼中露出怀疑之色,口中却狂叫不已:“少卿你这狗贼,随便找个人就敢送进来?这小子不禁打,老子几拳就送他归西啦!还是让蓝二那小子来,让老子打个痛快!” 他在熊週头顶轻轻一拍,又将他拍醒。 熊週只觉四肢骨断之处剧痛难忍,额头冷汗滚滚而落,但他却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只用一双仇恨的眼睛看着那人。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你来做什么?” 熊週面色苍白,却不答他的话,咬牙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人又哼了一声,身形后退,竟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因为你是九道山庄的人,九道山庄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刚被抓来,又怎么算得上是九道山庄的人?” “你以为进了九道山庄,还能脱离这个身份?”那人冷笑道:“生是山庄的鬼,死是山庄的人,你摆脱不了的!” 说完这句,他的双目阖起,无论熊週说什么?他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熊週直叹晦气,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怪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四肢伤处疼痛又一次传来,熊週再也忍不住,双目一翻,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换了地方——这里没有铁笼,没有凶神恶煞的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闻得时间久了,却让人头晕欲呕。 他躺在床上,四肢的骨头已经被人接好并裹得严严实实,一个身穿白色宫衣的婀娜身影正背对着他,在窗前一张桌子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熊週努力撑起半个身子,哑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听见他说话,手中一顿,淡淡道:“你醒了?” 熊週道:“是。”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他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那女子并不回头,依旧淡淡道:“你的运气着实不错,竟然能在姚老怪的手下逃的性命。” 熊週脑中灵光一闪,手指着那女子道:“你……你是‘毒’……华前辈” 幸亏他突然记起蓝二先生的话,硬生生将“婆娘”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那女子听到“毒”字,鼻中顿时哼了一声,道:“蓝二一张嘴,本座早晚要让他试试‘烂唇’之毒!” 她转过头来,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纱,一双美眸竟亮若天上的星辰。 她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尽的娇柔明媚,语气之中的肃杀之意却让熊週心中一寒,他连忙低下头来,道:“我并非故意冒犯前辈,只不过……” 华十三妹皱眉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却学那些迂腐的书生,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的?难道我很老么?” 熊週听她语气不善,连忙道:“不,你真的一点也不老,比我的梅姐姐还年轻!” 华十三妹“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竟不是个迂腐的小书生,而是个油嘴滑舌的小滑头!” 她笑靥如花,就算隔着一层面纱,那妩媚的笑容也让熊週一怔,竟然呆在了那里。 华十三妹笑的更是开心,道:“现在看来你不但是个小滑头,更是个小色鬼!” 熊週听了她话,脸上一红,头低得更低,却又不由自主的偷偷抬眼去瞧她。 华十三妹笑过一阵,才正色道:“若不是在门口,你奋不顾身的相救我的两个徒儿,我才懒得救你。” 熊週听了,才知道自己得救是因为凤岚两姐妹,不由道:“她们人呢?” 华十三妹笑道:“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小色鬼?我那两个徒儿打小便是美人胚子,再过得两年,身子长开了,你恐怕看了眼珠都要掉下来!”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七节 奴隶爱情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格格”娇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飘了进来,道:“师傅,你说什么?是说我们么?” 这个声音柔嫩悦耳,比起华十三妹来,少了一声妩媚,却多了一丝憨厚,正是凤岚。 熊週心中暗道:“刚才她们二人不是被毒……华十三妹抓走了么,怎么又好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他一脸不解的看向门外,只见凤岚和凤卿怜手拉着手,跑了进来,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哪里像受过惩罚的样子? 华十三妹嗔道:“你们两个小妮子,惹出这么一出事来,不好好的去闭门思过,还敢乱跑,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凤卿怜吐了吐舌头,道:“姐姐和怜儿最乖了,师傅最好了,又怎么忍心责罚我们?” 华十三妹脸一板,道:“岚儿是很乖,可是你么……” 凤卿怜连忙叫道:“怜儿一向也很乖的,只不过,只不过……” 她突然眼眶中浸满了泪水,小嘴一扁,似乎便要哭出来:“只不过怜儿出来久了,想去看看父母亲……” 凤岚也用力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眼中却有泪光。 华十三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们两人的头,道:“好了好了,莫要在我这里装可怜……你以为偷了我的‘销骨散’我会不知道?你们一路上行走,又可曾见过有人阻拦?” 熊週顿时恍然大悟,这对姊妹之所以能够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从戒备森严的山庄一直走到大门口,背后自然靠的是华十三妹的支持。若不是华十三妹,莫说走到广场,恐怕连山庄正门都出不去。 华十三妹看了一眼正在若有所思的熊週,笑道:“就凭你们两个的本事,还想走出山庄?你们也算不幸,竟然在门口遇到了蓝二先生,他要杀你们岂不是易如反掌?现在看来蓝二先生也未必不知道你们出庄是我的意思,当时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就只有这个傻小子,却当了真!” 凤卿怜“噗哧”一声,破涕而笑道:“姐姐,我就知道,师傅一定忍不住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凤岚“嗯”了一声,看了看熊週,小脸红了一红,柔声道:“刚才在门口,不小心伤了你,真是对不住。” 熊週听了她的话,心中突然“砰砰”直跳,原本一股悲愤之气立刻消散不见,呐呐道:“没事的,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真的不要紧的。” 凤岚又“嗯”了一声,低下头来,却再也不看他一眼。 熊週见她睫毛微颤,小脸红通通的,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泛起的那种感觉,就像暖暖的春风吹过湖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凤卿怜瞧瞧凤岚,又瞧瞧熊週,突然拍手笑道:“甜娃娃,想妈妈,找到心中的一个他……” 凤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双手扭着衣角,脸色却更红了。 熊週也在呵呵傻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华十三妹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看向他们的眼神中,竟有一丝丝的羡慕。 ——年轻的感觉真好,她今年不过才二十七岁,却已经觉得自己老了。 ——没有爱情的滋润,女人一向会老得快的。 ——爱情能否长久?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就像流星即使耀眼,也只是一刹那。 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 华十三妹不愧是医毒双绝,在她的调养下,熊週的四肢已经恢复如初,此刻的他蹦蹦跳跳,又哪里像被人打断四肢的样子? 已近深秋。 枫叶已红。 阳光下,枫叶反射着阳光,红得耀眼,却红不过这枫树下俏人儿的脸蛋。 熊週看着凤岚,不觉痴了。 虽然三个月来,凤氏双姝与他天天相见早已熟识,却不知为何,每次凤岚看到他,脸上总会布满红晕,连说话都变得很小声,而凤卿怜就好得多,从来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但熊週却更喜欢看到凤岚红红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岚的小脸慢慢的由红转白,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你知不知道,明天……”她咬着嘴唇,仿佛这句话是一剂猛烈的毒药,说出来便会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熊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危险重重可能会丧命?” “我知道,可我能有什么办法?”熊週眼中满是悲伤:“我只不过是个奴隶,能偷得三个月的快乐时光,已是老天对我莫大的恩惠。” “你走!”凤岚咬了咬银牙,道:“你现在就走,越快越好!” 她的眼中已有泪水,不舍的泪水:“我去求师傅,她心肠很好,一定会答应的。” 熊週摇了摇头,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柔声道:“华仙子心肠虽好,但也要看人的。我一个小小的奴隶,又怎么会入得了她的法眼?再说,为了我让你受到你师傅的责罚,我心中……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九道庄主点名要我去参加‘训练营’,足以证明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走出山庄就是一句空谈。而且若是我真的能一走了之,恐怕他的怒火连华仙子也承担不起。” 凤岚无语,谁不知道九道山庄庄主的可怕?华十三妹虽然号称医毒双绝,在他手中可能都走不过一招。 “我生于天地间,又岂可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熊週慢慢握紧了拳头:“训练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应承你,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凤岚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坚定,莞尔一笑,道:“好,我会等你,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出这山庄。” 熊週点了点头,轻轻把她拥入怀中。 瑟瑟秋风忽地吹起,将落叶吹得漫天飞散,宛如一只只红色、黄色的蝴蝶围绕着他俩翩翩起舞。 秋风虽冷,却吹不冷他们心中的热情。 落叶虽悲,也无法影响他们此刻的心绪。 ——少年人的爱情,就是这么的热烈,这么的不顾一切,即便他们的面前全是崎岖,他们也会走下去。 ——可惜他们忘了一点,有时候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走下去?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八节 训练营 奴隶有好多种:出卖劳力的、出卖武力的、出卖身体的…… 熊週早就知道,自己是属于第二种。 蓝二先生在和他来山庄的路上,曾经跟他说起过,他的主上,也就是九道山庄的庄主,正在想方设法的扩充实力,需要大量的人手,而无论从忠诚度还是从经济方面考虑,收集奴隶少年并加以培养,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毕竟江湖上那些会武功的人都不会那么的忠心,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要价都很高。 所以九道山庄的捕俘队一般都是在大明边境活动,因为那里的民风彪悍,民心却颇为淳朴,而且大多很穷。 很穷的意思就是你给他们一顿酒肉,他们就可以为你拼命。 捕俘队一般只要那些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遇到大的部落以金钱开路,小的部落则动用武力抢夺。 或买或抢回来的少年奴隶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豢养,大部分的会分出去另有用途,而少数身体素质好、反应灵敏的,则会送入“奴隶训练营”——在这里面,他们会被洗脑,教授各种杀人的技巧,甚至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技能,最后成为九道山庄庄主的鹰犬。 可惜边缘之地的未开化之人思想大多愚昧,办事直接,做事肯动脑子、反应快的实在太少,这也正是黑鹰见到熊週之后大喜若望的原因所在——一个资质好的野蛮人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稀少。 既然都是些野蛮未开化之人聚在一起,自然动手的机会比争吵多,连杀人也很常见,更别提打架斗殴,那只是家常便饭。 所以当凤岚听到熊週要被送去训练营,担心不已也是正常的了。 熊週身体单薄,和那些野蛮人根本比不了,怎么能在那里生存下去? …… 深秋的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早晨清冽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 离别的悲伤。 一支黑衣人小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了华十三妹的院门前。 他们的出现,意味着熊週的离别。 凤岚和凤卿怜双眼都是通红,哭丧着脸,眼中尽是不舍之色。 熊週却一直在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像哭。 ——有时候一个人在笑,并不代表他有多么的高兴,说不定他的内心满是痛楚,只不过他不愿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伤心,不想把这种痛楚表现在脸上而已。 熊週对她俩摆了摆手,勉强笑道:“我要走啦。” 凤岚咬住嘴唇,努力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滴落,对他展颜一笑,在这笑容里,只有着说不尽的担心。 “你要小心!”短短四个字,已包含了她所有的感情。 熊週用力点了点头,心底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他没有再说什么?走进了那群黑衣人的队伍里。 他没有再看凤岚一眼,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 他更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他就再也走不下去。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岂非就是他们现在的写照?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暖意,说出的话亦是冰冷无情:“时辰已经到了,走!” 熊週跟着他们,向远处走去,他的肩膀轻轻抽动,脸上热泪已经流下。 凤岚默默看着熊週的背影慢慢走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凤卿怜见她哭得伤心,也哭了起来,只是她知不知道凤岚为什么会哭? 华十三妹看着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顿时一股哀伤弥漫在她心里,不知不觉中,她的眼角有一滴清泪轻轻滴下。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还好么? …… 训练营! 三个腥红的大字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无比的压抑的感觉,让人对这三个字不敢直视! 黑衣人已经停了下来,为首之人看着熊週,冷冷道:“你自己进去!” 熊週却充耳不闻,只怔怔的望着那三个大字。 一名手下伸手欲推,为首之人拦住他道:“等!” 那名手下不解的望着他道:“等?” “对,现在只有等……”为首之人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来:“黄二,你才来的时候,有没有对着这三个字看过?” 黄二摇头道:“我现在都不敢看得太久,更别提那时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那时我第一眼看见这三个字,就差点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仿佛再看一眼,它便会要了我的命!” “不错!”为首之人道:“这三个字相传为百十年前一位奇人所写,其中蕴含了至高至深的武学,但它在这里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领悟过。” 他看了熊週一眼,冷笑道:“以前不是没有人想硬撑,结果耗费心血而死。这小子自不量力,我们就等他一等,省得进去替他收尸!” 黄二道:“头领,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来头?” 为首之人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熊週,这才低声道:“主上将这三个字立在这里,本意就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会参悟里面所含的武学,不过可惜这么多年,根本没有人能够做到!” 黄二奇道:“一个都没有么?” 为首之人点头道:“一个都没有。非但如此,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直视这三个字一个时辰!”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那种自傲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我当时只看了一会儿,便受益良多,因此还做了‘黄队’的头领,得主上赐名!”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熊週,因为他觉得时间已经不短,这个奴隶应该早就吐血而亡,哪里知道一看之下,他却大惊失色! 只见熊週两眼有神,神采奕奕,哪里像要死的模样? 为首之人眼中又是羡慕又是忌惮,咬牙道:“再等等!” 一炷香过去…… 二炷香…… 三炷香。 为首之人已经不耐烦,他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对眼前这个奴隶少年充满了妒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强烈,让他快要发疯。 便在此时,熊週吐出一口长气,道:“好了,走罢!” 为首之人冷笑道:“你在命令我么?” 熊週奇道:“我为什么要命令你?训练营就在眼前,我们不进去么?” 为首之人哼了一声,道:“就让我教训教训你,怎么做一个奴隶,怎么样跟上司说话!” “呛”的一声,他的刀已然出鞘!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九节 神秘人 事情太忙,先发一半!抱歉抱歉 刀光一闪! 一缕发丝,缓缓飘落。 这柄刀狭长,略弯,刀身长二尺八寸,刀柄一尺,虽说不是百炼钢打造,但也锋利无比,砍断碗口大的木头全无压力。 现在这把能轻轻松松砍断木头的刀离熊週的脖子只有一寸。 熊週的脖子当然没有木头硬。 没有木头硬的意思就是,这把刀斩断他的脖子连一点力气都不要废。 可是?这把刀就停在离他脖子一寸的地方,怎么没有砍下去? 黄二很奇怪,那为首之人更奇怪。 他这一刀,明明就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朝熊週脖子上砍去的,他根本就没有考虑是不是要留熊週一命。 难道他到最后突然良心发现? 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进了九道山庄,做了九道庄主的鹰犬的每个人早已经把良心喂给狗吃了。 这柄刀,为什么还不割下去? 熊週盯着这把刀,眼神复杂。 这柄刀的样式他太过熟悉,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柄刀在他的梦中曾经无数次的出现,每一次的出现,都以他浑身冷汗尖叫着醒来而结束。 ——正是这柄刀,害死了他的亲人,在他的脸上留下永远不可能平复的伤痕。 这柄刀为什么还不割下去? 那为首之人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髓的那种冷。 他全身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已被抽空。 因为他突然看见了一只手。 这只手莹白如玉,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少女的手。 这只手竟然像是玉雕成的。 这只手正搭在熊週的肩膀上,而他的刀则落在了这只手上。 刀刃锋利,玉手吹弹可破。 刀锋却割不破玉手。 那为首之人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连握刀的手都已开始颤抖。 突然间,他一声怪叫,刀交左手,刀光一闪! 他竟将自己一条右臂齐根斩断! 不仅如此,他扭头对黄二狂叫道:“快,把我的左臂也砍下来!” 黄二大惊失色,道:“头领,你怎么了?” 为首之人却不搭话,见属下众人似乎都已吓呆,无奈之下,竟以嘴咬住刀身,左臂便向刀刃上砸落! 血光迸出,他的左臂也和他分离。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反而布满了欣慰、感激,好像他砍断的不是他自己的双臂,而是两条害人的毒蛇。 为什么会这样? 熊週吐出一口长气,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一个原本要杀他的人,却偏偏砍下了自己的两条胳膊,而且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熊週想了许多理由,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个人的行为,也许只能用“疯狂”这两个字才能解释得通。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岂非也没有办法解释? 黄二等人连忙帮助为首之人止血、包扎,竟然没有人管他,熊週四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上竟然搭着一只手。 只有单独的手。 苍白,看起来似乎带着魔力的玉手。 他皱了皱眉,想去把它拿开——无论是谁,看见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都不会很舒服的。 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少年,看见刚才血腥的一幕没有倒下已是难得,现在又看见一只手凭空出现在自己肩膀上,那种压力可想而知。 这只手在他的肩上,轻的就如一根羽毛,他根本没有感到一丝的重量,但他一抓之下,却发现它好像在他肩膀上生了根,怎么也拿不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熊週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冷冷道:“你很不喜欢这只手?” 熊週转头,只见训练营内,一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而出。 这人不过三十岁年纪,一张苍白得可怕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他。 他的脸上萤光盎然,看起来竟和熊週肩膀上的玉手一个模样。 熊週心中一动,点点头道:“不太喜欢。” 这人来到他的身边,左手长袖一拂,熊週肩膀上的玉手已然不见。 熊週看了看这人的脸,叹了口气道:“我说了不喜欢,你是不是也要斩断我的手?” 这人奇道:“为什么?” 熊週道:“因为这只手是你的。” 这人微笑,好像对他的答案很满意,将两只手臂慢慢从长袖中伸出。 他的右手腕竟然是空的,左手握着的正是熊週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将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右手腕上,转了几圈,只听“咔嗒”一声,那只手竟然和他的右手腕连在了一起。 “你说得不错,这正是我的手。”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节 神秘的三个字 荧光盎然的脸,荧光盎然的手。 这个人在早晨阳光的映射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玉做成的。 他说出来的话也和寒玉一般冰冷无情: “在没进训练营之前,谁都不准动要进训练营的人的一根汗毛!”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跪在地上的人,接着道:“谁动了,我就要谁的一双手!黄一,这话你听过没有?” 黄一脸上冷汗直流,不知道是疼还是害怕,低声道:“属下听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刀?”这人冷笑道:“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黄一嗫嚅道:“属下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这人冷哼一声,道:“既然听过,那你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黄一一听之下,面若死灰,惨笑道:“我双臂已废,还望玉鹰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他出刀之后看见了那只玉手,就知道大事不妙,因此才做出自断双臂的疯狂举动,以期可以换得“玉鹰”这个有着“训练营魔头”之称的训练营主管的一丝怜悯。 玉鹰冷笑:“若是这话是黄二说出来的,他自断双臂之后,我还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你却不行!” 黄一眼中全是绝望之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熊週看着黄一那绝望的眼神,于心不忍,道:“你为什么不放了他?” 玉鹰眼中露出一丝奇异之色,道:“想不到你竟然会为他求情……刚才可是他要杀你!” 熊週道:“但他并没有杀了我,而且他自断双臂,也已得到了惩罚。” 玉鹰怔了怔,突然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连眼角也笑出了泪水。 熊週奇道:“你笑什么?” 玉鹰停下笑,眼中厉光一闪! 他站在那里似乎从未动过,但是黄一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他的喉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鲜血,正从这个血洞里汩汩流出。 熊週骇然,他自从跟玉鹰说话之时,就对玉鹰的动作处处留意,想不到玉鹰的动作竟然快得连他都看不清! “你要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只听玉鹰幽幽道:“在这里,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根本没有‘宽恕’这两个字的存在!” 熊週只觉一股怒气在胸中激荡,他的双拳已经握紧。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了结别人的性命? 玉鹰看了看他的表情,讥笑道:“看来你对我的话不太赞同?” 熊週大声道:“不错!他已经是废人一个,我也已经原谅了他,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杀了他?” 玉鹰摇了摇头,道:“现在你可能觉得我很残忍,不过等你进了这个训练营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回头向大门内走去,临到大门前,却又停下脚步,对黄二道:“从现在起,你便是这支黄队的首领,知道么?” 黄二还在为黄一的死惊心不已,此刻听到玉鹰如此说,大惊之下却是大喜,颤声道:“是是……小人知道了。” 玉鹰道:“把黄一的尸首处理好,再把这小子平平安安的送进来,明白么?” 黄二连声称是,躬身送玉鹰走远,这才回过头来,喝道:“刚才玉鹰大人说的你们听见没有?赶紧地!” 不管其他人去处理尸体,他径直走到熊週身边,拍着熊週的肩膀道:“你小子运气不错,竟然会得到玉鹰大人的青睐!”话语之中不无酸意。 熊週哼了一声,道:“谁要得到那个杀人狂的青睐?谁要是得了他的青睐,肯定是祖坟上野草长得太多!” 黄二斜了他一眼,道:“你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 熊週反问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黄二嘿嘿一笑,道:“你黄二哥怎么说也当了这么久的巡卫,知道的事情当然不少!” 熊週道:“哦?你别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黄二见他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咬了咬牙,道:“好,我便说给你听听,省得让你小瞧人!” 熊週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但眼中那种不信的神情愈发的明显。 黄二一见,忍不住便要动手,却突然想起黄一的下场,不禁打了个寒颤,硬生生的停下手上的动作,道:“你看这‘训练营’三个字有什么特别之处?” 熊週看了一眼那三个血红大字,奇道:“没什么特别啊?只是这三个字读起来有点奇怪。” 黄二心道难道这三个字已经失了效?他偷偷瞄了一眼,却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差点让他跪倒在地,连忙闭眼道:“那你又知道黄一为什么要杀你?” 熊週摇摇头道:“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三个字!”黄二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面色泛白,显然刚才他的那一瞄已让他自己受了暗伤:“这三个字相传是百十年前一位奇人所书,其中蕴含了至高至深的武学,但从来都没有人能正视这三个字一个时辰,而你虽然没有看到一个时辰,却也差不了多少!” 熊週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道:“为了这个,他便要杀我?” 黄二道:“按照黄一所说,当年他不过看了一会儿便受益匪浅,你看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比他还厉害?” 他这么一说,熊週终于明白,黄一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黄一认为他从这三个字中学到了高深的武功,而产生了嫉妒之心。 熊週不由得哑然失笑。 黄二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熊週道:“我笑他实在死得太冤,为了这个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黄二道:“难道你从这三个字里什么都没有领悟到?” 熊週道:“若是我学到了高深的武功,他的刀又岂能碰到我?” 黄二点点头,这是他亲眼所见,当时黄一出刀之后,熊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这三个字只是那位奇人写在这里跟后人开的一个玩笑? 可他为什么不能看? 熊週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究竟在这三个字里看见了什么?” 黄二不由自主的道:“是。” 熊週叹了口气,道:“这些东西我说出来你根本不会相信,一定会认为我在骗你。” 黄二连忙道:“不会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只求你告诉我!” ——有时候好奇心,绝对是一件害人的东西。 熊週笑了,笑的就如一只偷到一只大肥鸡的小狐狸,道:“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黄二咬了咬牙,道:“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熊週道:“我还想知道这训练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玉鹰是什么人?” 黄二苦笑道:“我只知道训练营是个极其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能出来的十不存一,而玉鹰大人则是里面最可怕的存在之一!” 他一脸期待的看向熊週,道:“我已经告诉了你想知道的,现在轮到你了。” 熊週幽幽道:“那我告诉你——我在这三个字里看到了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被漫天的流光射中化作碎片,天上是呼啸而过的铁鸟,地上也全是喷火吐烟的铁甲怪兽,就像传说中的地狱……” 他也拍了拍已经呆住的黄二的肩膀,道:“我根本没有看到一点武功的影子,一点也没有!”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一节 冷血十三鹰(上) 熊週留下呆若木鸡的黄二,向训练营的大门走去。 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 既然无法反抗,那么就去承受。 因为,他只是一个奴隶,在别人眼中生命、尊严都如野草一般的奴隶! 已经到了这里,无论怎么样,他也得走进去,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牵挂。 他不愿意因为他,让凤岚受到任何的牵连。 他更不想死。 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既然黄二说过这个训练营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他当然要小心为上。 果不其然,当熊週刚刚踏进训练营的大门,他的耳后突然传来一阵恶风! 仓促间熊週不假思索,身子一纵,已向前跃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原本所站之地,竟然掉下了一块石头,将地上砸了个大坑,激起满天的尘土。 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石头,这块石头自然是人扔出来的。 熊週眉头已然皱起,瞳孔也已收缩。 只因他已经看见扔石头的人。 那是一个身高一丈,身材魁梧的巨人。 他那如蒲扇般的手掌拿着两块与地上的石头大小相仿的大石,正咧嘴哈哈大笑着对另一个瘦削的少年说道: “阴老二,看来你输了我一顿晚饭!” 那姓阴的少年满脸阴鸷之色,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全是妒意,鼻中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巨人哈哈狂笑不止,不去追他 ,却向熊週走来。 熊週全身肌肉已经绷紧——没有人能在这个巨人的面前表现泰然,他当然也不行。 巨人似乎对他的表现早有所料,在离他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呵呵笑道:“小子,你的身手不错,以前学过武功?” 虽然他没有刻意高声说话,但声音之大,也震得熊週耳朵嗡嗡直响。 熊週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向巨人,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这个巨人虽然站在一丈开外,但带给熊週的感觉还是很危险——这一丈的距离他似乎只需轻轻一步便能跨过来,然后伸出蒲扇大的双手,捏断熊週的脖子。 “我叫巨人!”巨人呵呵一笑,道:“其实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的晚饭是我的了!” 熊週不解道:“为什么我的晚饭是你的?” 巨人道:“不光是你,连刚才那小子的晚饭也是我的!” 熊週还想再问,只见巨人双手一合,那被他握在手中的两块大石发出一声大响,竟化作无数块的碎石砾,自他指缝间落在了地上。 巨人拍了拍手掌,双手完好无损,连油皮都没有碰破一块:“明白了么?” 熊週不是傻子,要是再不明白,他的头就会和这两块石头一样变成碎片。 “我明白了!”熊週说道:“我今天的晚饭是你的了。” 巨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去,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了一句:“你如果想吃晚饭,大可以像我这样——我知道今天往后还要来好多人,不过你不能在我选好的地方做这种事情!” 熊週怔了怔,心道难道在这里都是抢饭吃的么? 他茫然四顾,只见这个所谓的训练营,竟然是一片大得看不到边界,有着树林、灌木、山石、草原、小溪,甚至还有高山和瀑布的地方,转眼望去,就是看不见房屋。换句话说,这个地方除了进来的大门,根本就是野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九道山庄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块地方? 那个巨人临走时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熊週摇了摇头,在原地坐下,这些事情不弄清楚之前,他觉得走进那个地方简直是一种冒险。 他并没有发现,不远处一小片灌木丛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其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时间慢慢过去,熊週也已将大门附近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大门两侧,除了巨人和那阴姓少年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埋伏,而远处那些山林之中,也看不出有人的踪迹,现在这个地方,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那个将人命视作草芥的玉鹰,却进了训练营大门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这段时间里,果真如那巨人所说,又来了不少奴隶打扮的人,他曾亲眼看到八个被那巨人投出的大石砸成了肉酱,鲜血已将那片地面染成暗红。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让熊週的胃不住的痉挛,让他忍不住想吐,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硬生生的将这股恶心劲儿给咽了下去——在他的的心中,流泪和呕吐是软弱的象征,他绝不会在外人的面前流露出来。 不过这里已不是久呆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种血腥之味,更是因为如果他还坐在这里,死的人一定会更多——刚才死了的八个人当中,有四个身手不错的就是好奇他为什么坐在这里而未曾防备背后袭来的大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再去做了。 便在此时,又有一人,身着青衫,面容凄苦,飘然而入。 他一见到熊週,口中不由“咦”了一声,见熊週要走,他连忙叫道:“兄台——” 话音刚落,一块大石已自他的脑后砸下! 熊週见状想出声示警却已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石头向那人头上砸去。 他已不忍再看。 他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响起,熊週不由睁眼一瞧究竟。 只见那人好端端的站在原地,那块石头却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人见他望向自己,对他微微点头,道:“这位兄台请了!” 熊週看了看从躲藏之处走出来的巨人,咬了咬牙道:“小心身后!” 那人一怔,道:“什么?” 只听巨人一声大喝,整个巨大的身子跃起,便如一座小山般向那人压去! 巨人身躯虽然庞大,但他的速度绝不慢,熊週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身躯能出现如此快的速度。 那人却连头都未转,身子转了半个圈,右足向后踢出。 “砰”的一声,巨人那庞大的身体竟被他一脚踢飞! 巨人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飞出数丈,倒在地上,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熊週张大了口,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这个人看起来身材并不魁梧,为什么却有如此大的力量将巨人踢飞? 那人见了他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在下孟随风,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熊週报了抱拳,道:“在下勒夫,汉语便是‘熊’的意思。” 孟随风道:“原来是熊兄弟。” 他笑了笑接着道:“看来熊兄弟不是汉人,孟某那个问题却也没必要问了。” 熊週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口气却老气横秋,左一个“熊兄弟”,右一个“熊兄弟”,心中颇为不爽,口中便淡淡道:“不知孟兄弟所问何事?” 孟随风道:“熊兄弟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熊週心中奇怪,难道这人并不是九道山庄的人?可是不是九道山庄的人,又怎么进得了防备森严的九道山庄?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二节 冷血十三鹰(中) 孟随风见熊週一副思索的表情,料想他一个蛮人想来也不会知道此处是何地,苦笑道:“看来我是上了那人的当了,咱们就此别过。” 熊週听他一说,眼睛顿时一亮,道:“你能出去?” 孟随风犹豫道:“应该可以……我是按照那人给我的地图一路找寻至此,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地方,这里又有什么可以让我实现愿望的东西?” 这句话说完,他长叹一声,脸上凄苦之色似乎又加重了数分。 熊週踌躇了一下,咬住嘴唇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孟随风正在打量四处的情况,闻言道:“熊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我想你把你的地图借给我抄写一份,不知道可不可以?” “原来是这等小事,喏,给你!”孟随风从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包裹,伸手递给熊週道:“你大可拿去慢慢抄,反正今日我打算在此小歇,时间有的是。” 熊週伸手接过,心中不由感概万千:既然孟随风自说是一路找寻而来,那就不是从正门而入,所以这份地图上所指的道路肯定没有九道山庄的护卫巡视。有了这份地图,到时候他就可以让凤岚姐妹离开这里去看她们的父母亲,而不需要惊动任何人。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孟随风见他笑得奇怪,皱眉道:“熊兄弟,你在想什么?竟然笑得如此奇怪?” 熊週笑容一敛,还未答话,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慢慢道:“他笑当然是为了这份地图,想的也是这份地图。”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面容阴鸷、身形瘦削的少年从大门另一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刚才被巨人气走的“阴老二”。 熊週见到这个少年,突然想起刚才正是此人与巨人打赌自己是否能够逃过巨人的偷袭,心中一动,连忙将手中包袱向怀中塞去。 阴老二眼神一凛,似欲出手抢夺,却因距离太远,一双握紧的拳头只得慢慢松了下来,鼻中重重哼了一声。 孟随风呵呵一笑道:“朋友怎么这么说,难道这份地图有什么说法不成?” 阴老二见熊週已将那包袱塞入怀里,眼中露出一丝掩盖不了的贪婪和失望,舔了舔嘴唇,慢慢道:“你不知道,一份能够走出这个地狱般存在的地图,对一个想要自由的奴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那种感觉你永远也想象不出。” 孟随风点点头,对熊週道:“原来熊兄弟不但不是汉人,而且还是个奴隶。” 熊週心中微怒,但也无从分辩,一气之下,手伸入怀中,便想把地图还给孟随风,却又想起凤岚,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哪知孟随风话锋一转,接着道:“朋友如此说,是不是对这份地图也有兴趣?” 阴老二道:“那是自然。” 孟随风道:“无妨,等熊兄弟抄完地图,我便将它借你一观如何?” 阴老二阴阴一笑,道:“可惜我想要的东西一向喜欢自己去取,却不劳你费心了。” 孟随风道:“孟某虽然武功不济,却也没有沦落到自己的东西……” 说道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种言语无法表明的悲伤,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霎那,他似乎从一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股说不出的悲伤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又加深了一层压抑的忧郁。 熊週心中一触,眼中流下泪来,他在这一刻竟然想起了惨死的祖母,和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亲。 而阴老二的表情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脸色忽红忽白,数次之后,嘴角竟然泌出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他后退一步,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随风苦笑道:“伤心人。” 熊週默默点头,他从孟随风刚才那一叹中已经听出,这个孟随风一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阴老二眼中厉光一闪,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的地图我是要定了!” 刹那间,惨碧色的光芒连闪,只见阴老二猱身扑上,瞬间已向孟随风刺出七刺! 他的速度并不快,但前六刺已将孟随风上下左右前后所有退路封死,最后一刺直刺孟随风的喉间。 熊週对阴老二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手上所持的仍是一柄形式古朴的匕首,匕首尖闪着惨碧色的光芒,很显然只要随便被它碰到身体的哪个地方,孟随风都不会好过。 他不由得暗地为孟随风捏了一把汗。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孟随风的一声惊呼:“小心!” 熊週抬眼望去,只见阴老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匕首刺向了自己,匕首尖闪着碧幽幽的光,一如阴老二那阴险的微笑。 熊週这才明白,阴老二刚才的那些攻向孟随风的招式只不过都是虚的,从一开始他的对手就是自己。 一连环六刺逼迫孟随风不能出手,最后一刺表面刺向孟随风,其实真正的目标却是他熊週! 阴老二面上露出阴险而又得意的微笑,他似乎已经看见自己的匕首刺入面前这小子的胸膛,鲜血迸出的情形,甚至可以听到利刃刺入血肉刺断肋骨所发出的那种声音。 *********** 看来除非有善使暗器的高手相救,熊週必死无疑! 这里所说的高手,是指真正的高手,好像只有玉鹰一个。 可他只是说过在训练营的外面谁都不能动熊週一根汗毛,但在训练营里,恐怕他不大可能会出手。 那熊週岂不是死定了? *********** 匕首尖离熊週的胸口已不足半寸! 熊週看似已经吓呆。 虽然他将阴老二的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楚,却不代表他可以躲得开去。 眼见匕首已抵上自己的胸膛,熊週的额上已有冷汗,情急之下,他向后一倒! “砰”的一声,尘土四溅,他狠狠的摔在地上,却是躲过了这一刺,不过因为太过用力,背心撞得生疼,差点没缓过气来。 阴老二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匕首接着刺下,竟是想将他钉在地上。 孟随风大喝一声,双掌拍出,直击阴老二的背心。 阴老二右手回手反撩,匕首划向孟随风手腕,左手寒光一闪,却是从袖中伸出一柄短剑,依旧刺向熊週的胸膛。 熊週勉强就地一滚,短剑擦过他的身体,只听“嗤啦”一声,他背上衣衫已被阴老二短剑割破。 就在一瞬间,阴老二却已和孟随风过了四招! 只不过孟随苦于一双肉掌,不敢与阴老二毒匕首相碰,因此处处受制,十成武功发挥不出一成,气得须发直扬,却无计可施。 阴老二桀桀阴笑,左手短剑,右手匕首,短剑追杀熊週,匕首牵制孟随风,丝毫不落下风。 片刻之间,他已经将孟随风逼退三步,也给熊週身上留下了四条不深的伤口。 似乎一切都已在他的控制之中。 下一刻,他的短剑的目标,正是熊週的咽喉! 寒光一闪! 他的短剑似乎又快了几分! 碧光亮起! 他的匕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熊週已避无可避! 孟随风有心救援,却被那道碧光所阻,根本不得近前。 熊週已经放弃了抵抗,那四条伤口不深,出血却很多,他只觉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力气也随着鲜血的流出而流逝。 就算让他再去躲,他也没有力气了。 眼见短剑越来越近,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阿岚,就让我们来生再见!”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三节 冷血十三鹰(下) 不过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熊週反而从耳边听见一阵风声。 那是利器飞过耳边所发出的劲风! “嗖!” 熊週睁眼一看,只见一支长箭正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直向阴老二射去。 其势之快,让阴老二不得不回剑挡格:“叮”的一声脆响,那只箭被他击得冲天飞起,却不折断,原来是支铁箭。 这一箭虽然被阴老二格飞,但势快力沉,让他手腕略略发麻。 阴老二收剑护胸,后退一步,四面打量,面上惊疑不定,喝道:“是谁?鬼鬼祟祟,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熊週趁机向后一连退了数步,吐出一口长气,脑中却是一阵眩晕。他知道乃是失血过多所致,连忙撕下衣襟裹扎伤口,哪里知道这几条伤口虽然不深,但似乎都已伤了血脉,因此流血不止,他一时无法,再也站立不住,只得坐在地上。 孟随风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抛给熊週,道:“熊兄弟,这是金创药,你先将它敷上了!” 熊週接过,道了一声谢,打开瓶塞,立刻将药粉洒在伤口之上。 阴老二见了,只是一声冷笑,却也不放在心上,相比要熊週的性命,他更关心的是那支铁箭究竟是何人所射,那人又在什么地方? 再说,中了他的剑伤,岂是普通的金创药可以止血的? 果不其然,那些金创药粉一洒在伤口之上,熊週便发现不对劲——那原本缓缓流血的伤口,流血的速度竟然加快了数分! 他顿时大感紧张,连忙拿手去按伤口,可是伤口有四处,他一双手又怎么按得过来? 孟随风一见便知阴老二那柄短剑之上肯定涂有极厉害的毒药,让血液无法凝结,甚至遇到金创药一类的止血药物,更可以加重伤口出血,简直恶毒至极。 阴老二用这种歹毒的武器,其心简直比毒蛇还毒! 孟随风见熊週面色苍白,心中一股愤懑之气无法排解,大喝一声,向阴老二攻去。却是下定了注意要替熊週讨回这个公道。 阴老二脚步一错,向后退开数步,依旧横剑当胸,道:“你真的要为这小子出头?” 孟随风道:“地图是我的,你要抢也要从我这里抢,要杀的人也是我,你却为什么要杀他?” 阴老二冷哼了一声,道:“老子看这小子不顺眼!他本该在巨人那厮的石头下丧命,却不知走了哪门的狗屎运,活了下来,害得老子输了一顿晚饭,你说他该不该死?” 孟随风怒笑道:“难道一个人的性命都比不上你的一顿饭?” “你不会明白的!”阴老二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你一个外人,又怎么会理解一顿饭对我们这些人的重要?” 他目光一变,厉声道:“所以,他必须死!” 阴老二突然像发了疯般向坐在地上的熊週冲去,一白一碧两把利刃在他的手中闪出炫目的光芒! 孟随风看着已经不能动的熊週,咬了咬牙,左足飞起,踢向阴老二后腰。 阴老二避过这一脚,扭头冷冷道:“你真的要拦我?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从远处的树林中突然射出八支铁箭! 看形式,正和刚才阻挡他杀熊週的那支箭一模一样。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四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离比赛结束只有两天了,这最后的十几天我的工作实在太忙,写出来的东西也实在太差,所以只写故事大纲,不详写了,等以后状态好的时候来补全它们! 前节提要: 在熊週、孟随风、阴老二、巨人,以及“鹰眼铁箭”、“小屁孩”小朱、几人在苦苦争斗,最后死伤在所难免的危急关头,一位看起来很是稳重的“大哥”。出面阻止,众人从他的口中得知九道山庄设立“训练营”的真正用意—— 将所有有潜力的奴隶投入训练营,以食物为诱饵,让奴隶们自相残杀,实行淘汰,用来选出对九道山庄主人有用的人! 众人对这个内情非常震惊,想要反抗逃出训练营,却被玉鹰发觉,指挥护卫将他们统统拿下。 本节梗概: 玉鹰正欲指挥护卫对这群不听话的奴隶大开杀戒,却被“药鹰”阻止,因为他研制出一种及其霸道的药物,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和肉体,想找奴隶试药。 熊週等人不幸入选。 在丹室,熊週意外发现在此的凤岚,原来她为了进训练营寻找熊週,潜入药鹰的丹室寻找可以自保的毒药,得知熊週的处境之后,凤岚决意要救熊週出去。 正在两人卿卿我我之时,凤岚被人发现,逃脱不及,也被抓住。 幸得凤卿怜和华十三妹及时出现,凤岚才免于试药之苦,但熊週等人无一不被服下药鹰的“失忆丸”,变成了只会吃饭睡觉,听从命令,不知疼痛的“木人”。 凤岚伤心不已,暗自发誓要让熊週清醒过来。 在以后的一年之中她翻遍华十三妹的医书药典,并将华十三妹的一身医术学得大半,但对熊週所服的“失忆丸”,仍然无法破解,导致茶饭不思,形销骨立。 某一日夜里,一个神秘人在她的床前留下一个布袋,其中有半篇“药王神卷”和一粒“七星兰花”的种子。 她苦苦培育,终于成功种出“七星兰花”。 但此刻的熊週等人已经被训练成新的“冷血十三鹰”,并且执行过几次任务。 凤岚无法见到熊週,只有化装成慰劳十三鹰的女奴,以接近熊週,却险遭强~暴,被熊週救下。 两人终得相认。 这一章如果展开写,起码要一万字左右!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五节 同袍同泽 离比赛结束只有两天了,这最后的十几天我的工作实在太忙,写出来的东西也实在太差,所以只写故事大纲,不详写了,等以后状态好的时候来补全它们! 上节提要: 凤岚种出“七星兰花”,化妆女奴,救醒熊週,两人相认。 本节梗概: 为了不打草惊蛇,熊週依然跟其他人一样去执行九道山庄主人设下的任务。 但他已经清醒,根本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生活,所以他决定和凤岚逃离九道山庄。 幸亏当年孟随风留下的地图还被他好好的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和凤岚、凤卿怜一起出逃。 哪知,孟随风的那份地图,只能进来,却不能出去! 三人无法,只好硬闯九道山庄大门,结果被“影子”识破。 凤岚被“棒杀”,熊週却因“冷血十三鹰”的身份留得性命,凤卿怜被神秘人救走。 第二日,熊週接到一个必死任务——化妆成去王员外府的奴隶,伺机盗取暗河信物“追魂铃铛”! 此处接残稿。 逍遥子为救熊週被唐锲所伤,临死之时熊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逍遥子大感欣慰,死而无憾,告诉熊週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他,并告诉他在汉水之滨,万里芦荡旁的一间茅屋里有自己留下的东西,希望他带着“追魂铃铛”去看看。 熊週在茅屋中发现了逍遥子留下的东西,并且获知自己的母亲竟然是熊玉,并且知道了逍遥子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原因。 他大悲之下,发誓要替逍遥子报仇。 他孤身上路,杀上四川唐门。 却在半路之上遭遇唐门高手,一番激战之后虽然杀了唐门高手自己却中了唐门的暗器。 这种情况之下,他竟然又遇到了被锦衣卫追杀的夏芸。 两人被捉住,关进大牢,熊週因暗器上的**昏迷过去,并不知晓夏芸的真实身份——其父夏儒,为正德皇帝夏皇后之父,换句话说,她是正德的大姨子。(按,此时为弘治 年间,夏皇后还小,并未与正德结亲。) 夏芸为了不嫁给宁王朱宸濠,冲动之下与熊週发生关系。 当熊週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四肢被铁链锁住,夏芸不知所踪,悲愤之下,悟得“七十二路落日流星剑法”的最后一剑,也是此剑法的终极奥义——— 一剑刺向太阳的至阳至强的剑气! 脱困之后,熊週却身处茫然之中——他感觉夏芸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想去寻找夏芸,却不知到哪里去找,最后决定先去唐门报仇。 哪里知道,唐门众人在他来之前,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熊週无法,恃有霸道的剑气返回九道山庄为凤岚报仇。 他与孟随风、鹰眼铁箭、小朱,和阴老二等人一番激战,最后死伤惨重。 九道山庄被烧毁,可他连九道山庄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报仇了。 熊週心灰意冷之下,觉得先冷静一段时日。这一冷静,居然就是十年。 虽然十年之中,他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但他依旧和那次大战幸存下来的人有联系。 直到这一天…… 这一章内容众多,起码五万字!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六节 再入江湖 三月。已是晚春。 所谓“暖风熏得游人醉”,沐浴这暖暖的阳光,微微吹过面庞的春风,便如情人的手一般,温暖而轻柔。 虽然只是一张普通的躺椅,但在他的眼中,却比当今天下第一名姬凤卿怜的粉色大床还要舒服。 就算把皇帝的龙椅拿来跟他交换,他也不会同意。 因为,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暖风习习的午后,会有几个人懂得如此享受呢? 这世上岂非有太多的人,一辈子都未曾有过这种享受? 他懒懒的躺在椅子上,无论你冲哪个角度,都会发现,他的这种姿势,是最舒服,也是最省力的。 他似乎不愿多花任何一分力气。 他甚至惬意得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一羽信鸽飘然飞落,降在他的肩头,淡黄色的小嘴不住的厮磨他的脸庞。 他轻轻一笑,道:“白玉,三月不见,你家主人可安好?” 两指一伸,已从白玉腿上解下一只铜管。 里面只是一张素笺,上却有血字: 救! 刹那间,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如同一只正在猎食的豹子。 他是谁?他要救的又是谁?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七节 睡不醒的人 三月初八 ,扬州。 扬州自古便多烟花之地,自从多了个“凤栖居”,更是繁华热闹之极! 谈到凤栖居,自然离不了它的主人,凤卿怜。 传闻中,此女堪称绝色,比起先古四大美女来,也毫不逊色。不仅如此,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更因其善解人意,上交王公大臣,下结江湖豪杰,惹得众人趋之若鹜。听说每晚都有人在门口排队,一掷千金,只求佳人一面。甚至有所谓的才子,为其思慕成狂,相思成病。 幸而,凤卿怜每晚不失众望,或歌或舞,或抚琴,或作画,或吟诗,日日不同。 然而这天众人已等了两个时辰,仍未曾看见她出来。 众人议论纷纷,心中都在猜测,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有几个性急的,甚至挽起了袖子,准备冲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便在此时,只听“叮”的一声,却是一名青衣小婢,敲响了手中铜磬。众人都知道这是凤卿怜出场前的规律之一,霎那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珠帘晃动,高台之上,一名女子款步而出。这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却生得极美,尤其那双眼睛,转圜之间,媚波流转,似乎要把人的魂魄勾去。 台下一名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嘴中啧啧叹道:“凤老板,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如同那仙子一样!”“你看那双眼睛,恨不得把俄的心挖出来!”他转头对身旁的一名书生说道。那名书生白了他一眼,道 :“兄台是刚来此地的吧?竟然连凤老板手下四美之一的涟儿姑娘都不认识?虽然涟儿姑娘美貌如花,但和凤老板比起来,却连凤老板一根发丝都比不上!诸位,你们说是么?”周围众人都是点头,仿佛那书生说的是天经地义一般。 “难道凤大老板比这仙女一般的人儿还美?若是能跟这种人物欢好,那俄岂不是。……”那富商眼中全是痴迷之色,嘴角甚至有口水滴下。 众人脸上全是鄙夷之色,殊不知自己第一次见到凤卿怜的时候,表情也是如此不堪。 那书生咳了一声,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凤大老板天仙一样的人儿,也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亵渎的么?” 那富商呵呵而笑,道:“俄叫金福贵,不知这位公子有没有听过?俄跺跺脚,山西就要抖三抖!” 此人,俨然便是山西的首富,号称“山西王”的金福贵! 众人哗然,只要是在江湖上跑的,或者有点眼力的,都知道这“山西王”这三个字的份量。这不仅仅代表着他富可敌国,而且证明他在权势上也不会太低。因为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世上能有几个商人敢自称为王的? 那书生涨红了脸,却不发一词,显然也是知道这三个字的份量。 金福贵看了他 一眼,满意的点点头,道:“任何人都可以收买,凤老板不见你,只是你的筹码还不够罢了。” 这句话他说得颇为大声,果然,台上涟儿美目流转,向这边看来。 红唇轻启,宛如初生黄莺:“这位气宇轩昂的大爷想必便是山西王金福贵金大爷了?” 金福贵点点头:“正是在下。不知在下可否做得凤老板的入幕之宾呢?” 涟儿微微一笑:“我家小姐的事,还轮不到我这个小丫鬟做主,只是,我想提醒一下在场的诸位大爷,这凤栖居只是雅室,并非青楼,请诸位去了心中的龌龊心思才好!” 这句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只是众人并非都是雅识之士,顿时便有人叫了出来:“当今天下,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能有几个良家?那位金大爷说的不错,只要价钱合适,你们再清高也是让人骑的货!” 这句话说完,便有数人起哄叫好。涟儿也不着怒,只是冷笑。 众人只听耳中一声冷哼。只是一声冷哼,便让众人如同三伏天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头直凉到心里。接着一个声音幽幽说道:“掌嘴,然后丢出去!” 这声音听着耳中说不出的娇柔,婉媚,如果说涟儿的声音如同那初生黄鹂,这个声音便如那天上的凤凰,听的众人脑中转过无数道念头,一个个的竟然都是痴了… 过了半晌,一个大汉突然撕开自己的衣服,口中嗬嗬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只见他双目赤红,尽露疯狂之色,显然已是疯了。双手一展,竟向涟儿抱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欲加阻止,却已太迟。涟儿似乎也被吓傻了,一动也是不动,只是他还未近身,一条黑影闪过,那大汉“吼”的一声,竟然以比原来更快的速度,直接飞到了大门之外。连接着:“啪啪”数声,先前那口出狂言之人和起哄数人皆被人掌嘴后抛到了门外。 一个怀抱长剑,面色冷漠的年轻人突兀的出现在高台之上,涟儿的后面,冷冷地望着众人,似乎看着的是一堆待宰的羔羊。 每个人心中都震惊不已:这个年轻人,赫然便是近年来江湖上排名上升最快,据说武功已可以和江湖杀手榜排名第十位的“快剑”唐方,一较高下的小高! 杀手小高! 涟儿嘴角轻笑,问道:“现在,各位是否可以收起那些心思来呢?”随着她的问话,小高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慢慢扫过众人。众人被他眼中厉光所摄,竟然都诺诺,不敢说出话来,就连这金福贵,也极为尴尬。 涟儿点点头,似乎对众人的表现很是满意,又道:“我家小姐说了,今日,她身子颇为不爽,因此,就不出来与各位相见了。不过,我们凤栖居照例准备了精彩的节目,只希望大家能够尽兴!” 众人来凤栖居,能看到这绝世美女,自然是好的,若是见不到,那也不算亏本,毕竟凤栖居的名头在那里,酒是美酒,侍女也都是美人。虽然不做那勾栏勾当,倒也赏心悦目。再说也不是个个都为了那些而来的。 长夜漫漫,若非如此,又有几人能够睡眠? 涟儿敛首为礼,正欲走回珠帘,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掌声。只见一人,拍着手,慢慢地踱进门来。 这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长脸,一双眼睛总是眯着,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只听得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懒声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在下有一床铺,却少一美人扫榻相伴,不知凤老板可否赏脸?”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嘻嘻”、“呵呵”讥笑之声不绝于耳,便在刚才,两个出言不逊的莽汉,已经被那个冷面小子扔了出去,现在看来这人也要步那两人的后尘。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出言提醒,等着看他的笑话。除了先前的那个书生。 只见他一拉这人的袖子,低声喝道;“兄台慎言!刚才有两个粗汉,只因说了两句荤话,便被台上那位大侠给扔了出去!小心你也如此!”说着他还指了指台上的小高,却见小高正用他那双冰冷充满杀意的眸子向这边扫来。 书生不禁“啊”的一声,打了一个寒战,脚下不稳,便向后倒去。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可真算是斯文扫地:摔跤并不重要,可是在自己心仪之人面前摔跤,那可就太跌份了。 可是屁股坐下,却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柔软的椅子。 这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弱不禁风。这椅子你坐稳些才好。” 书生惊魂未定,以手抚胸,长吁一口气道:“幸亏有兄台帮忙,不然小可就要出大丑了。” 这人微微一笑,道“我帮了你么?我看未必!” 话音刚落,只听得“喀喇”数声,书生座下的椅子突然四分五裂,他未曾防备,只摔了个七荤八素,接着却又大声惨叫,原来是那些碎片都深深刺入了他的肉中。 这人狂笑声中,伸足一踢,将那书生踢出门外,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好好在家读圣贤书,偏偏来这里凑热闹!” 众人这才发觉,此人竟然身怀武功,而且武功似乎不弱。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八节 小高的剑 突然其中一人叫了起来:“他是‘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孟!”话音之中,竟充满惊惶惧怕之意,甚至连此人姓名都不敢说全。 这人慢慢转过头去,笑眯眯的道:“阁下似乎认识在下?” “不认识,不认识!”一人越众而出,跄跄踉踉向外跑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莫要问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从那人的只言片语中,有的人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笑眯眯的好像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就是江湖上号称“活阎王”又称“醉生梦死”的孟随风! 传闻里,孟随风性格乖张,亦正亦邪,行事随心所欲,行走江湖不过短短数年,就结下无数仇家,曾经有人请江湖第一杀手集团“暗河”的高手追杀他,不但每次都被他逃脱,反而折了“暗河”数名高手。到最后这个任务被冻结在了“暗河”的任务悬赏榜上,只因为代价实在太大。 孟随风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依赖的正是他的独门绝技:醉生梦死剑!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剑,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个方向出剑,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用不用剑! 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只听孟随风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认识,那又何必要走?” 那人脚下一顿,连声哀求道:“在下只不过突然内急,并非要故意冒犯您老人家。。。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小人吧!”亏他一个堂堂八尺大汉,话却说得如此低声下气,就只差磕头了。 这人却摇了摇头,慢悠悠的道:“今日我心情不错。你既然不认识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那你这双招子和这条舌头也没什么大用了,不如留下罢!再留下一双手,你便可以走了!” 那人惨笑一声道:“我贺笑去年在九道山庄外就本该死了,好容易逃得性命,想不到今日却落在你活阎王的手里!只可惜。。。” 孟随风皱眉道:“去年?你是‘贺氏三英’?难得江湖上还有人敢找九道山庄的麻烦,那你就留下一只眼睛,一条舌头,一只右手罢!” 贺笑哑声道:“我贺笑可以立誓绝不说出阁下的秘密,只希望阁下能让我留双手,好为我的兄弟亲手报仇!” 孟随风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的秘密都保不住。连我都至少有一百八十种法子让你开口,更何况锦衣卫,六扇门的那些鹰爪孙?” “所以,他让你留一只眼睛,一条舌头,一只右手,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每个人都不想自己的武功暴露在敌人眼中!” 眼见孟随风向自己看来,涟儿吐了吐香舌,连忙躲到小高的身后。 小高面色依旧冷漠,只是握剑的手因为用力指节而显得苍白。 孟随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高,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发现你这小丫头也很有趣。” 当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有趣的时候,往往就是他对她感兴趣的时候。 小高的脸色更冷,指节更白。 他已忍不住!忍不住,就勿须再忍! 这都是那个人,那个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几乎将脸分成了两半,却依旧帅气温雅的男人,告诉他的:要做一个合格的杀手,你的剑必须比人快!比人准!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忍,就像一条毒蛇,等到最合适的机会,一击致命! 如果忍不住了,那就不要再忍,因为再忍下去,你的气势已泄,就算有再好的机会,你也没办法做到一击致命! 就这几句话,让小高在江湖杀手榜上的排名上升得飞快。 拔剑! 刺! 没有复杂的花招,也没有繁复的招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刺! 这一剑,隐约带有风雷之声。小高觉得,这一剑比以前他刺出的那些剑都快!都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九节 碧玉扳指 孟随风“咦”了一声,双腿不动,身子向后退了三尺。 小高的剑正指在他的咽喉之上,似乎只需再进一分,便可刺穿他的喉咙。 然而就这一分,小高却怎么也刺不下去,他的力已竭! 孟随风只是慢慢伸出右手的两根指头,夹住了剑尖:‘“这剑法,你是和谁学的?” “那个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小高抽剑,那剑尖却好似在孟随风的两根手指头之间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小高的脸先是涨得通红,后来又变得苍白,他的额角已有汗滴下,一个杀手的武器被别人握在了手里,就像毒蛇失了毒牙,猛虎离了利爪,剩下的就只有任人宰割。 孟随风又伸出左手,抚上了剑身,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肌肤:“这柄剑不错,比当年他那把要好得多,不过你的剑法,也差得太多了。” 小高咬了咬牙,瞪着他,不说话。 涟儿却从小高身后探出一个头来,睁大了一双美目,奇道:“孟公子,你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女人的好奇心向来较重,即使小高被制,生命危在旦夕这种情况之下,她还有心问别人。 孟随风看着她怔了半响,突然大笑:“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极了!” 他笑得很开心,似乎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大笑声中,小高只觉得手中一轻,接着又被塞进一个东西,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剑。 剑尖,有一滴血滴下。 不远处,突然传来贺笑的惨叫声,原来他趁孟随风和小高交手的时候,想悄悄溜走,不知为何当他一动,他的右手便已掉下,他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掉了出来,接着他的右眼的眼球也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众人心中震撼,谁都没有看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见到贺笑这种惨象,心下都是恻然。 金福贵清了清嗓子,涩声道:“这手段。。。似乎也太残忍了些。” 先前他一直没有说话,众人原以为他被孟随风对付那书生的手段所摄,已经离开了,想不到他竟然一直都在,未曾离去。 此刻此言一出,众人都在叹息,恐怕他也要步那书生的后尘了。 果然,孟随风笑声骤息,向他这边看来。 “看来阁下对我的做法,有些看法?或者。。。于心不忍?” 金福贵脸色变了。 “山西王手里的人命,在场的人又有几个能比得上?想不到今日却变得如此菩萨心肠!”孟随风幽幽道:“江湖上人人都说山西王养尊处优,从不与人动手,谁又曾想到你昔年也是纵横中原的绿林瓢把子,一把铁算盘打得十三路英雄没有脾气。” 金福贵脸色又是一变,却不似刚才那副悲悯的神情,双目中一丝厉芒射出,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慢慢伸直,浑身骨骼格格爆响。 “俄不做绿林生意已有二十年,想不到你这娃娃竟然知道,只不过你有一点不知道,俄用的可不是铁算盘,是金的,十足真金。” 说着,他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算盘来,金光璀璨,随手一拨,灯光之下,明晃晃地,却似要晃到人的心里去。 孟随风突然一声尖叫,手指着金福贵道:“你!是你!”声音尖锐,其中惊慌、恐惧之意比之贺笑见到他时更甚,全无刚才的那种随意。 金福贵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孟随风正盯着他手上的一个碧玉扳指。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节 碧玉龙王 这个扳指由一块绿阳翡翠整体打磨而成,晶莹剔透。虽然珍贵,但也绝对不是稀世珍宝。 孟随风也不像是一个没见过宝贝的人,为什么他见到这件扳指会如此失态? 金福贵摸了摸扳指,奇道;“你见过这个扳指?” 孟随风后退了一步,眼中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道:“见过,不但见过,而且还戴上过。” 他似乎对这只碧玉扳指很是惧怕,金福贵不过摸了摸扳指,他竟然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 金福贵笑道:“你这样,怎么还能出手?” 孟随风苦笑道:“你有这件东西,我就算能出手,也不能奈你何。” 他又向后退了一步,对着涟儿道;“跟你家小姐说说,让她先关了门,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赶出去。我借你这凤栖居和这位金大爷有点事情商量商量。” 涟儿奇道:“两位要商量或者决斗,本就不该在我们这里,现在你在我们这里伤了人,又要我们赶走自己的客人,这算哪门子道理?” 孟随风眼睛眯了眯道:“有时候,拳头大就是道理。” 他慢慢走上高台,一步一步向珠帘走去。 小高身形一晃,挡在他跟前道:“擅入者,死!” 孟随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看在那个人的面上,我已经让了你一次,如果你再拦我,哪怕日后他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我也先把你杀了。” 小高不语,只是手又握上了剑柄。 ——“我的这套剑法,只需三年,便可抵得住天底下大多高手!”当他十五岁那年被人欺负打得半死被那个男人所救,他死缠烂打要拜那个男人为师的时候,那个男人这样说道:“你若要学,便要替我保护一个人。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她的前面,你能做到,我就教你。” 小高从没看见过天底下有如此霸道凌厉的剑法,一剑既出,似乎连天上的太阳都可以刺下来! 他只有点头,“你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更何况你还教我这么厉害的剑法。” 于是三年后,江湖上少了一个流鼻涕的小乞丐,多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然后他的任务,就是来到这凤栖居,做了一个护院。 因为那个人还说了:“虽然我要你保护她,但是你只能偷偷的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我教你的剑法,更不能告诉她我的存在。” 现在轮到我报答你的时候了,小高在自己心中默默道。可惜。。。他偷偷的望了一眼背后的涟儿,后者正一脸紧张的望着他,看到他朝自己看来,涟儿的小脸上飞起一丝红云。 有哪个少年不多情,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 小高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相信如果孟随风再出手的话,他一定能够挡住他。 孟随风没有出手。 因为此时,珠帘后传出一声轻咳,只听得凤卿怜说道;“孟先生,我答应你便是。小涟,你让大家先回去,今日的酒钱都算咱们的。小高,你去关门。” “可是小姐,他。。。”涟儿狠狠瞪了孟随风一眼道:“会不会。。。” “他如果想对我不利,你们几个又怎么是他的对手?”凤卿怜淡淡道:“小高,你找两个人,把那位贺先生抬到医馆去,若是死在我们这里,日后官府追究起来,我们可脱不了干系。” 涟儿这才拉了一把小高,让他去找人,自己依旧拦在珠帘前,对着众人道:“我们小姐说了,今日发生这么多事,大伙儿就请先散了罢,酒钱都算我们小姐的。” 众人其实早就想走,不过看到贺笑那种惨样,走也不是,留更不是,一个个都是坐立不安,现在听到涟儿如此说话,孟随风又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一哄而散。只有金福贵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握在掌心里,以掌心内的热力将其慢慢加热,再慢慢喝下,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 夜已深。 静谧的街道,偶尔传来数声犬吠。 曾经喧闹的凤栖居,此刻已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口的两只灯笼,随着夜风,轻轻地摇晃,映着门口一滩鲜血,仿佛在摇头叹息: 这个饮酒观美人的销金窟,是不是将要成为修罗地狱? 酒在杯中,美人在灯下。 金福贵却早已呆住。 只因,他的对面坐下了一个女人。 灯光下,美人肌肤如玉,她的容颜,比之九天之上的仙子也不多逞让,只一双秋水,就能让人陷进去而不能可自拔。 许久,他才长出一口气,叹道:“俄不曾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美人!” 凤卿怜淡淡一笑,道:“金先生过奖了。” 素手轻扬,将金福贵身前的酒杯斟满:“不知道,金先生手中的碧玉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金福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闭上眼睛,似是回味,啧啧叹道;“这本是俗酒,一经凤老板之手,却感觉与那仙酒也没什么分别了。” 不远处,孟随风却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道:“金老大,别顾左右而言其他,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别再装出那副色迷迷的样子,惹毛了人家,小心把你那双狗眼给剜了下来!” 金福贵心思被他说破,老脸微红,嘿嘿笑道:“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凤老板这种美丽的女人,自然要多赞赏几句了。” 凤卿怜侧头道:“孟先生为何不过来一坐,也尝尝奴家亲手斟的‘仙酒’?” 孟随风摇头道:“在下虽然好色,但也怕死。”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有人说,天底下越美的东西,往往毒性也越强。‘仙酒仙酒’,哼哼,岂是那么好喝的?” 金福贵面色大变,额上冷汗滚滚而下:“你是说,这酒中有毒?” 孟随风双手抱胸,倚在墙壁之上,幽幽道:“我不知道,说说而已。” 声音越来越低,却似乎要睡着了。 猛然间,他“噗通”一声竟然趴到在地上。 涟儿拍手笑道:“稀奇稀奇,‘活阎王’变成了‘活王八’!” 孟随风四肢着地,努力想爬起来,却无法动弹,只得昂首道:“我又没有喝酒,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昂首的模样,却真的和一只王八没什么区别了 涟儿冷笑道:“你虽没有喝酒,但你莫要忘了,只要你还在这凤栖居内,我家小姐就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孟随风闭目喃喃道:“王八,王八,难不成这是‘醉王八’?!” 凤卿怜点点头道:“孟先生好眼力,想不到连‘醉八仙’都知道。” 孟随风大叫一声:“不错,不错!我早该想到的!”他看了一眼小高:“你的剑法。。。还有这‘醉八仙’!那个人。。。决计错不了!” 凤卿怜微怒道:“小高,先让他安静安静,待会儿我还有话问他,他在这儿大喊大叫,我还怎么和金先生谈话?” 她对金福贵笑道:“金先生,你说是么?” 明明一副仙女般的容颜,落在金福贵眼中确实如同恶魔一般的恐怖,因为他也已猜出,能拥有“醉八仙”这种奇门毒药的,是什么人了。 金福贵微一用力,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金福贵瞪着凤卿怜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凤卿怜轻轻笑道:“金先生你这副样子,真的好吓人呢!酒既然是仙酒,又怎么会有毒呢?” 她一仰头将一杯酒咽了下去,道:“不过仙酒,岂是你们这等俗人可以喝的?” “你千万别运气或者用力,我这仙酒,俗人喝了不过骨松筋软,十二个时辰之后,自然又是生龙活虎的好汉一条,不过你一用力嘛。。。”凤卿怜停了下来,笑吟吟的盯着金福贵道。 “怎么样?”金福贵一听之下,立刻端坐得像那木头菩萨一般,一动不动。 “或许会立即暴毙,或者肠穿肚烂,活活疼上三天才死。” 凤卿怜以手掩口,眉头微皱道:“不过,如果你肯回答我几个问题,这枚解药,便是你的。” 她的手掌慢慢张开,一枚漆黑的药丸,赫然出现在白玉般的掌心中。 金福贵苦笑道:“凤老板好厉害的手段,金某算是认栽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 “那好,第一个问题,你这枚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是这个问题,凤老板大可不必用如此手段!”金福贵叹气道:“我来凤栖居的目的,正和这枚戒指有关。” “大约在三个月前,山西绿林道上的朋友找到我,说有一笔买卖。“金福贵舔了舔嘴唇,口中全是铁锈的味道:“不过点子扎手,想我去助一臂之力。” “我金盆洗手已有二十余年,平常修身养性,行善积福,本不该趟这趟浑水,不知那时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头脑一热竟然答应了他们。” “那一日,我们在山道两侧设伏,正午时分,点子出现了:“金福贵眼中满是后怕之色,似乎那日的情形就发生在眼前, “只有一个人。” —— 一袭白衫,身材瘦长的男人,慢慢走在正午的山道上。 看不清他的容貌,一是因为距离太远,二是他就从来没把头抬起来过。 他好像在很专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在赶路。 以至于在一座断崖的前面有人拦路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只是很专心的很专心的看着自己的一双脚 然后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双大脚,这双大脚的主人,正恶狠狠地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啊!” 他突然像风筝一般向山下飞去,速度太快,甚至连话都没讲完。 众强贼都是大惊,这人外号“巨灵神”,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一身蛮力,许多人看见他就乖乖的把财物交出来了,哪知今天,巨灵神却像一张纸片飘下了山崖。 那男人继续向前走,却又被五个人拦住。 这五个人套话也不说,各掏武器,揉身而上。 一柄剑,三把砍刀,一柄斧子。 剑光闪闪,直刺咽喉,三把砍刀一把砍向他的脖子,两把砍向他的左右两肩,斧子则是拦腰而斩! 谁受到这五把武器中的任何一把攻击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五把? 而这五个人练这一套合击之术,也不是一年两年,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将这个男人分成五份! 然而每个人都错了。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用了什么办法,他竟然从这五把兵器中走了出来,毫发无损,那五个人却是数声惨呼。 使剑的被利斧拦腰斩断,自己的剑刺穿了一个使刀的喉咙;另外两个使刀的更惨,一个被斜劈成两段,一个被削飞了头颅。使斧的虽然暂时未死,但身上有七八条刀痕,条条见骨,毙命也是片刻之事。 众强贼虽然吃惊,但还在意料之中,因为此人一路上已经踏破了七处山寨,大大小小的高手被他杀了不下百人。 先前的巨灵神和这五人只不过是他们放出的探子,功夫在其余人眼中也不算多高。 这一次山西绿林的好手,几乎倾巢而出,除了金福贵,还有五虎、十彪、鉄肩道长、浮云和尚等等,都是一方巨掣,他们聚集在此,为的就是此人身上的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之重要,就算让他们拿生命去换,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鉄肩道长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对白衣人说道:“朋友,可否停下脚步说话?” 五虎十彪会意,当下散了开来,隐隐把白衣人围在中间,手握兵器,目露凶光,只要一言不合,他们手里的兵器便会向白衣人身上砍去,他们才不管这白衣人是不是能够躲开。 那白衣人闻言,慢慢停下,头依旧不抬,道:“哦?” 鉄肩道长一摆拂尘,道:“我观先生面色灰暗,似有厄运缠身,可否让小道为先生解惑?” 明明刚刚才有六人丧命,他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金福贵恨不得也一掌把他拍下山崖和那巨灵神作伴。 哪知白衣人却道;“好。” “先生厄运在身,小道一算,便知与一件东西有关!”鉄肩道长掐了掐手指,道:“若是先生把这件东西交给小道,让小道在三清祖师面前为其祈福开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然万厄具消。” “唔?”那白衣人终于抬起头来:“你想要这件东西?” 声音冰冷空洞,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金福贵抬头看了看天,天上太阳高照,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但他突然觉得很冷,那是种透到骨子里头的冷。 只因为他看见了这个白衣人的脸!其实说脸也不确切,因为这个人的脸上带着一个面具—— 一头乱发之下,一个碧玉做成的面具,覆盖了他的整个脸庞,映着正午的阳光,这个碧玉面具通透无比,金福贵却看不清他的脸,看到的只是一片混沌,显得诡异非常。 这个面具看起来和正常的人脸差不多,只是额头之上有两只短角伸出,宛如龙角,又似恶魔,在铁肩道长等人眼中看来只不过恐怖一点,但在金福贵眼中看来,却是如同催命的阎王! 这个面具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听过的一个传说。本朝太祖之所以能够击败天下豪杰夺得大宝,除了将士用命,主仆一心之外,还靠了一个人,一个戴着碧玉龙王面具的人。 历史上带面具的英雄数不胜数,譬如汉朝的时候有狄青,南北朝时有兰陵王,至于本朝,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这个人不为名利,就好像太祖的影子,一旦太祖需要,他就会立刻出现,他的出现,必定带来血雨腥风。 每当有攻不克的城池,胜不过的武将,只要他出马,敌城必克,敌将必亡。在战场上,这个龙王面具逐渐变成所有敌人眼中的噩梦,以至于只要他在的地方,敌人就会望风而逃。侥幸活下来的人都说这个人不是人,他是一个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魔! 不过现在离开国已有一百余年,这个人怎么还会出现?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一节 秘密 金福贵很想告诉铁肩道长,这个人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可是没等他开口,就看见那个白衣人手腕一抖,一道绿光激射而出,直扑他面门而来。 他伸手要去挡,那绿光一闪,直套在他的大拇指上。接着随着一阵惨叫声,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五虎十彪甚至练兵器都没出鞘,就被白衣人像撕纸片一样撕碎! 白衣人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红,碧玉面具上也溅满了鲜血。 绿底,红血。 妖艳至极。 鉄肩道长浑身颤抖,眼前的这个人,不,他根本不能算人!出手之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五虎十彪已然毙命,下一个自然是他。 “你要的是这个?”白衣人那张沾满鲜血的面具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语气中说不出的冰冷:“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我不要了,不要了!”鉄肩道长连连摆手,身子向后不住退去,幸亏浮云和尚扶住他,他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衣人只看了他俩一眼,就如同看着两只蝼蚁,然后走到金福贵面前,冷冷道:“他们要的东西,我未必会给,你想不想要我的东西?” 金福贵摇头。此刻他心中正在后悔,自己好好的非要来趟这趟浑水,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白衣人仰首向天,幽幽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件东西?”不等金福贵回答,他接着道:“他们肯定不会告诉你,这关系到一个大秘密、大宝藏。” —— 说道这儿,金福贵顿了一顿。凤卿怜、涟儿、小高都是一脸震惊,白衣人手段之血腥,简直闻所未闻,若说戴着碧玉龙王面具的人乃是开国元勋,为何一百多年过去,却不见诸于史料? 只有孟随风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件事情早有所闻,只是嘴里两个大胡桃核,四肢朝天被麻绳捆得像个粽子似得,破坏了他这幅智珠在握的形象。 凤卿怜见他这幅摸样,有点忍俊不禁,嗔道:“小高,我叫你让他不要乱说话,你点了他穴道就好,你却弄了两个桃核塞他嘴里,这像什么样子?还不把桃核拿出来!” 小高脸色微红,道:“我不会点穴,我只会杀人。” “你师傅没教你么?”凤卿怜奇道:“我看你的身手不错,怎么可能不会点穴?还有你的剑法,我怎么有点眼熟?” 小高低头不语。 孟随风吐了口吐沫,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师傅应该是我一位故人。” 凤卿怜道:“哦?” 孟随风点头道:“说起来,这个人和金老板说的那个白衣人还挺像的,都是一身白衫。” 凤卿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来: 高山之巅,猎风袭袭。正午艳阳之下,一个容貌绝美,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正斜睨着太阳,脸上露着一种自信的神色。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没鞘的剑,剑柄上的花纹早经磨平。 突然,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一剑刺出!刺向太阳! 剑光霍霍,翩若惊鸿。 这一剑,连正午的太阳都无法掩盖它的光辉,太阳在它面前也黯然失色。 一个十一二岁的的小女孩,正拍着一双小手,叫道:“哥哥,好厉害啊!”而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子,却一脸恬静的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眼中全是崇拜 …… “他的剑法,和这位小高一样,走的也是这种刚猛霸道一去无回的路子,只不过,他出剑的速度实在快你太多。”孟随风对小高道。 孟随风的话打断了凤卿怜的回忆,她轻轻笑了笑,那个人,不是已经不在了么? “孟先生,还请让金先生把话讲完。” 孟随风眼见小高又想把胡桃核塞他嘴里,连忙点头。 金福贵口中微干, 却不敢再喝那所谓的仙酒,只得央求凤卿怜道:“在下口干的紧,凤大老板可否赏口水喝?” 凤卿怜笑道:“金先生不怕喝到仙水?” 金福贵叹道:“仙酒俄这等粗人无福享受,想来喝口仙水也是无妨,再说凤大老板还要问话,断然不可让在下说不了话的。” 凤卿怜点头道:“这话有些道理。涟儿,去泡点好茶来。请金先生继续讲讲,那个白衣人到底给了你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样的大秘密、大宝藏?” 涟儿答应了一声,找个一个茶盏,放在金福贵的跟前,给他倒了一杯白水,道:“快些喝,喝完了赶紧讲,都这会了还吊人家胃口,小心小姐让你肠穿肚烂,嘻嘻!” 金福贵苦笑一声,喝了口水,伸出右手来,晃了晃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当日他给我的就是这个,奇怪的是这个扳指套在我手上就像生了根一般,脱都脱不下来。至于那是个什么样的大秘密、大宝藏,我却是不清楚,他只跟我说跟前朝惠宗皇帝有关。” 涟儿好奇的拔了拔扳指,准备拿下来看个仔细。哪知道这扳指果然纹丝不动,再一用力,却见金福贵面露痛色;“涟儿小姐,别再用力了,再用力俄这根手指就要断了!” 凤卿怜打量了一下孟随风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孟先生说你也曾经戴过这枚扳指?那你为什么能把它除下来?” 孟随风摇头道;“你看我这样子,还怎么记得以前发生的事?” 凤卿怜奇道:“通常只有老人才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你看起来并不老。” 孟随风叹气道:“我当然不老,我今年不过二十八而已,怎么会老?” 涟儿抢道:“那你又为何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 孟随风道:“这是我的一个秘密。我若是告诉了你,我就没有秘密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会知道? 不同的是,这个代价有的时候是别人的,有的时候却是自己的。 他一脸欠揍的表情,只把涟儿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在他身上咬几口。 凤卿怜突然道;“孟先生得名‘醉生梦死’,我想其中必有深意,不如先生给小女子解惑一下?” 孟随风怔了一怔:“醉生梦死?意思便是喝醉了便生,睡着了就死罢!” 他大笑,笑声中充满凄凉之意。笑了一阵,他直愣愣地盯着金福贵:“你知道这枚碧玉扳指是什么么?”他又盯着涟儿和凤卿怜道:“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除下它的么?”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碧玉扳指,它是一件信物,一件由地狱恶魔带来的信物!”孟随风厉声道:“一旦戴上它,你这一生都要受那恶魔的控制。。。” “我这‘醉生梦死’的名号,说起来也和这个人这个扳指有关。”孟随风慢慢道:“那一年,我初入江湖,武功不算太好,又没什么阅历,却竟然与一家大势力结上了梁子,最后搞到家破人亡,四处流浪,成天与酒为伴。这一日,我来到太湖边上。” “望着那浩浩荡荡的湖水,我喝着烈酒,心中充满无比悔恨与不甘,想起那势力之大,一时间又心灰意冷,忍不住想跳进水里一死了之,与家人为伴。便在此时,一个带着奇怪面具的白衣人,踏着水波,从湖里走出来,站在我的面前。” “他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问我,问我想不想报仇,想不想把那些对头全杀掉,我当然说想了。” “于是,他拿出一个扳指,套在了我的拇指上,道:‘这个扳指会让你实现愿望,不过从今日起,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还有,如果你想摘下这个扳指,就要付出让我满意的代价,它才会被摘下来,不然即使你把手砍了,它一样会在你的身上出现。’” “从那日起,不知怎么搞的,我的武功突飞猛进,每次当我武功到达瓶颈的时候,就觉得有一股力量从这扳指里源源不断地涌来,甚至一次醉酒之后,我竟然领悟了‘醉生梦死剑’!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真的让人怀念!”孟随风面露思索之色,喃喃的道:“直到有一天,我把那些对头杀了个干干净净。那个白衣人再次出现,这次他要我去完成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之艰难,你们根本无法想像。” 金福贵思忖道:“怪不得俄的武功在前几天也有所突破,却是这个扳指的原因。哎呀不好,那个白衣人不会也要我帮他做什么任务罢? 孟随风看出了他脸上的异样,讥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向你出手了么?因为我怕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那个人!当年我去杀我那些对头的时候,他们一见我戴着这枚扳指,一个个都像着了魔一般,动也不动,任我将他们的头一个个的砍下来,哈哈,真是痛快!” 他狂笑一阵,接着道:“因为这个任务,我还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也喜欢穿一身白衣,剑法深不可测,有时我甚至感觉自己在他手底下绝对走不过一招,幸亏我们虽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也是因为这个任务,让我萌生退意。” 孟随风看了看小高,道:“当他再找我的时候,我便说我想退出,因为上次任务虽然很困难,但我终究是完成了。他说如果要拿掉这个扳指,我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你们可知道。我放弃的是什么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放弃的是,我的记忆和我的性情!” 原来他性格乖僻,喜怒无常却是因此产生。 涟儿撇撇小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孟随风道:“别问我为什么还记得这些,当那个扳指除下的时候,我的大脑里就成了一片空白,除了没忘掉自己是谁和刚才说的,其他的都忘了,不对,还多了一个人的名字。” 涟儿奇道:“什么人的名字?” 孟随风摇头道:“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可以确定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凤岚。”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二节 厂卫 凤岚,这个名字让凤卿怜心中一震。这个名字,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金福贵点头道:“不错,那个白衣人交给我扳指之后,要我到扬州来找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凤岚。我想,扬州城这么大,找一个人无疑于大海捞针,所以到这城中最繁华热闹之地来探听消息。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请问凤大老板,你的闺名之中,是否有个‘岚’字?” 凤卿怜摇头道:“没有。” 涟儿道:“我家小姐的名号,扬州城中无人不晓,也只有你这外乡人才不知道!” 凤卿怜摆摆手道:“涟儿,算了,金先生乃是绿林豪客,又不在江南行走,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她站起身来,道:“金先生你还要去找凤岚,我就不留你了,小高,送客。” 金福贵急忙道:“凤老板发了话在下绝不敢违拗,只希望凤老板赐我解药,让我有命去找那个凤岚,不然正如那孟小子所说,那个白衣人恐怕会对凤老板不利。” 凤卿怜冷冷道:“小女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他若要来对付我,就让他来好了。” 金福贵一听,连声道:“在下是个粗人,一时心急说错话,姑娘莫怪!可怜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还望姑娘发发慈悲,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说完,他噗通一声,真的跪倒在地,头一低,便要磕下。 凤卿怜却不理他,身子一扭,正欲上楼,就听小高一声大喝:“小姐小心!” 只见金福贵头一低,脖颈之后射出一道乌光! 凤卿怜想让,眼看乌光已到胸前! 涟儿尖叫一声,想挡在凤卿怜身前,却已不及! 孟随风不由得闭上双眼,不忍看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谁又能躲开? 金福贵面露狰狞之色,恶狠狠道:“你不让我活,那大家就同归于尽罢!” ** 徐卅八是个更夫,而且是那种戊时才出来的晚更夫,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在黑暗里,他可以听到、看到许多白天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最喜欢做的,是站在凤栖居的围墙外,仔细聆听里面发出的任何一丝声响,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感——谁都知道,这里面住的,乃是全扬州城最美的美人,只要听到一些异响,就足够他第二日的谈资了。 可是今日,他站在围墙之下才大半个时辰,听到的声音比他以前几个月听到的声音加起来还要多。 有男人的狂笑声、惨叫声,也有女人的冷哼声、尖叫声,与往常的那种莺歌燕语完全不同。究竟发生了什么?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正是七省总捕头王厉心中所想的,他今日正在扬州府公干,当然公干乃是借口,主要目地还是替宁王的世子来给凤栖居的凤大老板送一件礼物。 哪知刚刚吃完本地捕头的接风宴,还没等他屁股离开座位,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是汗的道:“大人,凤栖居那里有人闹事,据说还动了刀子!” 扬州捕头是个胖子,正打着酒嗝剔牙,听见那衙役所说,一张胖脸顿时涨得通红,把手一挥,大声道:“辣块妈妈,谁敢动凤老板,不想活了?!兄弟几个,给我召集人马,去把那些不开眼的东西统统抓回来!” 他站起身来,对着王厉躬身讪笑道:“总捕头稍待,我去去就来。” 王厉看了一眼他那滚圆的肚子,沉吟道:“在这江南地界,有谁不知道,凤老板和我家小王子是朋友?对方敢动手,自然是有所依仗。邢捕头万万不可大意!” 邢捕头点头道:“小的明白,我这就调集所有高手。” 王厉叹了口气,道“我终究还是不放心,我与你同去。” 他心中明白,小王爷对凤卿怜迷恋到什么样的程度,若是凤卿怜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自己头顶上这顶乌纱绝对保不住,如果小王爷再不高兴,自己小命恐怕都要交代。 ** 徐卅八听了半响,又看着许多人离去,几个家丁飞快地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出跑进,最后凤栖居的门也关了起来,这才敲响手中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响起徐卅八沙哑渗人的叫唤声,顿时引来一阵犬吠。 徐卅八才不去管他,兀自边敲边叫,幸亏这条街道上大多都是熟人,已经习惯他这种打更声,否则他可能早就被抓去见官了。 当他走过一个拐角,腰间一痛,接着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临昏迷前,他看见了一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人,正向一个坐在轿子里的人躬身行礼。 ** “噗”! 这是利器入肉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小高发出的一声闷哼! 原来小高发现不妙,拔剑却已是不及,但是他还有一招! 是他当年怎么练也练不好的一招—— 以身化剑! 小高苦笑,这种杀人的招数却被自己用来救人,那个男人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气得拿剑给他浑身上下都刺满窟窿。 凤卿怜、涟儿同时一声惊叫: “小高!” 小高嘴角泌出一缕鲜血,咬牙道:“我没事!走!” 涟儿拉住凤卿怜向后退去,只要退入珠帘之后,便可从暗道逃生。 “想跑?做梦!” 金福贵站起身来,右手抽出靴筒中的匕首,直向凤卿怜刺来! “叮叮”数声,小高已挡住他七刺,吐出一口鲜血! 凤卿怜离珠帘还有七步! 金福贵左手一抖,手中金算盘突然爆开,九十一 颗算珠如暴雨般射出! 小高勉强挡住了其中的大部分,却仍有十数粒打在凤卿怜两人身上,打中两人穴道,两人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因为用力,金福贵嘴角也有乌血流下,惨笑道:“我这暗器乃是出自四川唐门,你若不拦我,待我杀了这女人,自会给你解药!” 小高目光一冷,手中剑“当啷”落地,看起来他的右手已完全麻痹,连剑也无法握住。 在金福贵哈哈狂笑声中,小高身子微偏,让出半条道来。 似乎他已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没有人在生和死之间会选择死。 正如金福贵先前说的,或许只是筹码不够罢了。 涟儿怒道:“小高,你怎么能这样!” 小高默然不语。 凤卿怜道:“涟儿,你不要怪小高,他已经尽力了。” “可是小姐……”涟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凤卿怜制止。 “不要再说了!我凤卿怜岂是任人宰割之人!” 金福贵以匕首尖对着小高,慢慢向凤卿怜走去。 眼见就要通过小高的身边,金福贵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两个女人已被自己点住穴道,如此美人杀了岂不可惜? 自己只要弄点手段,解药自然也会到手,到时候把这两个小娇娘带回山西,风流快活岂不快哉! 金福贵忍不住都要大笑出声。 便在此时,小高眼中露出一丝决然之色。 金福贵眼角一撇,心中暗道不好,手中匕首划出,直刺小高脖颈! 小高不闪不避,身形猛然拔高,直向金福贵扑来! 金福贵匕首刚刺入小高右肋,小高双手却已掐住了他的脖子。 “放手!”金福贵满脸涨得通红,手中匕首卡在了小高体内,一时拔不出来,这让他大惊失色,不住的以拳猛击小高腹部。 小高虽然口鼻之中不断喷出鲜血,但依旧死死的叉住金福贵的脖子连指甲都刺入了他的肉中! 凤卿怜尖叫:“不要!” 渐渐金福贵的拳头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终于不动了。小高再也无力支撑,两人摔倒在地。 小高看了看金福贵紫的发黑的脸,这才松开双手,侧脸想对涟儿说些什么?却一阵猛咳,大量的鲜血从他口鼻中溢出。 涟儿珠泪涟涟道:“我知道我错怪你了,我求你莫要再说话……” 小高咳了一阵,缓缓道:“有些话,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有个人告诉我,答应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答应了他要保护小姐,所以……”他又一阵大咳,吐出数口鲜血:“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到伤害,即使是死。” 他喘了口气:“……还有你,也是一样。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小姐……师傅,我能叫你一声师傅么……”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中留着无数的眷恋,就这么样地看着涟儿,这个他一开始就默默喜欢上的女孩子。 ——“你想做护院么?我们小姐可是很富有的哦!”“哎呀,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说话?”“你的脸怎么红啦?哈哈,你这么害羞怎么揍人啊?” ** 灯光依旧明亮,攸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飞蛾,围着粉红色的宫灯不住的上下飞舞,不时的撞向灯罩,发出“啵”的轻响。 灯光下曾经坐着的人,却已倒在了地上。 涟儿泪眼汪汪地望着凤卿怜道:“小姐,小高他会不会有事啊?” 凤卿怜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听孟随风道:“他先中了唐门的独门毒药,又被那金福贵刺了一刀,中了几拳,依我看,凶多吉少。” 涟儿“啊”了一声,小嘴一扁,又要哭:“小姐,你救救小高好不好?” 凤卿怜摇头道:“他中的毒我可能还有办法,但是他的内外伤……再说,你我都被点了穴道,想动一下都没法子。” 孟随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道:“堂堂的五仙神教,难道只会下毒害人,不会救人么?” 凤卿怜怔了一怔,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孟随风呵呵笑道:“能让我不知不觉中中了道的用毒高手,天底下不是没有,却也不多。” 他顿了顿,接着道:“再加上那仙酒和‘醉八仙’,当时我便猜出你是什么人了,哪像那个山西土财主,硬生生地把一杯毒酒喝入肚中!”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不会武功!”孟随风叹道:“若你有这小子一半的身手,这地上只会有一个人躺下。” 凤卿怜幽幽道:“五仙神教久不出江湖,想不到江湖上还会有人知道。” 孟随风却没答话,反问道:“这小子的师傅和你什么关系?先前他对我出手,我有三成把握猜出他的师承,现在我有十成的把握知道教他剑法的人是谁。” “因为,这小子的性格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若不是这小子年龄太大,我都忍不住认为是他的儿子!” 他好像发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涟儿皱眉道:“小高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早知道把你毒哑了,省得听见你笑心就烦!” 孟随风笑过一阵,道:“那金福贵中毒在先,那些算珠已无甚么力道,最多半个时辰,你俩的穴道自然会自动解开。不过,你们看这小子,半个身子已经发黑,又流了这么多血,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都撑不住。” “那怎么办?”涟儿急道:“那些下人都回家了,我的那些姐妹也不在这里。” 凤卿怜道:“莫非孟先生有办法?” 孟随风点点头道:“我和这小子的师傅颇有渊源,决计不会让他死在这里。作为交换,你得把我中的毒解了。” 涟儿哀声道:“小姐……” 凤卿怜看着涟儿可怜的样子,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好,不过你先立誓,不能把我们的身份暴露出去。” 孟随风道:“五仙神教也好,五毒魔教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凤大老板有何图谋,我也没兴趣知道。今日事情一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凤卿怜见他神色颇为认真,点头道:“我们都无法动弹,无法给你‘醉八仙’的解药,不过孟先生身旁有一壶酒,你先把它喝了罢!” 孟随风吓了一跳,道:“凤大老板,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么?” 凤卿怜冷冷道:“这仙酒虽然厉害,却可压制‘醉八仙’之毒,你只要解开我的穴道,还愁拿不到解药么?” 孟随风无奈道:“只有如此了,希望凤大老板莫要食言。”说罢,他伸长脖子,以嘴对壶嘴用力一吸,大半壶酒已然下肚。 打了一个酒嗝,孟随风站起身来,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解开凤卿怜两人的穴道。 涟儿立刻跑到小高的身边,抱住他道:“你别死!我不准你死!” 凤卿怜回房找出一个红木箱子,打开拿出一把亮银小刀来,对着孟随风道:“帮帮忙,把他抬到桌上去。” 孟随风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小刀,啧啧道:“想不到凤大老板竟然还有这一手!”嘴中说话,手里却不停,只见他双手一合,边将小高抱了起来放在桌上,接着右手轻点,已点中他伤口周围几处穴道。 凤卿怜看了看小高的伤口,皱眉道:“这枚暗器射在他的肩窝处,这条胳膊恐怕是废了。这一刀也刺得很深,幸亏小高的骨头够硬,不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 孟随风道:“你的意思究竟能不能救?” 凤卿怜道:“若是我姐姐在,自然有把握让他恢复如初,可是我……”她叹了口气:“就算他不死也是废人一个。”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矛盾,你不救他,他会死;你救了他,却成了废人,生不如死,那你救还是不救?'' ** 孟随风看着凤卿怜,凤卿怜却看着涟儿。 涟儿一脸温柔的望着小高,对他俩的对话置若罔闻,她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他的影子。 “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放弃,不过,现在你这条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涟儿幽幽道:“我已经决定,要做你一辈子的妻子,为了我,你要活下去!” 小高却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呼吸微弱,随时都会停止。 “你是废人又如何?是大英雄又怎么样?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涟儿小脸通红,但她依旧说着:“你答应我,一定要撑下去,我们一起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她擦了擦眼泪,毅然道:“小姐,请你动手!” ** 小高以前很喜欢做梦,但自从十五岁以后,就再没有过。 这一次,他又梦见了他最喜欢的狗尾巴草。 开得漫山遍野,全是碧色。 “师傅也喜欢狗尾巴草么?” “我说过,别叫我师傅。我们只是做个交易,我教你剑法,你替我保护一个人。” “哦。” “狗尾巴草,你不觉得它跟我,跟你,很像么?” 白衣男人倚着大树坐下,嘴里还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悠悠道:“出身如此贫寒,孤寂,从来也不会有人去欣赏,去注意。” 小高点头,这正是他喜欢狗尾巴草的原因之一。 “你错了!”那男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狗尾巴草虽然不如名花名草那般惹人怜爱,但是它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长,只要有点水,它甚至可以长满整个土地。” “我喜欢它的,就是这种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性格。” “再大的挫折,都要坦然去面对。你知道么?” 他似乎在说给小高听,又好像在激励自己。 ** 耳边传来涟儿温柔的声音:“小高……你终于醒了” 小高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涟儿怀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觉自己右肋疼得厉害,动都动不了。 孟随风拍手赞道:“凤大老板好手段,剔骨、解毒、正骨,竟然只去了半柱香的功夫,厉害厉害!” 凤卿怜轻轻一笑,黯然道:“可惜,小高你的右手再也不能握剑了。” 小高慢慢道:“无妨。” 他还有左手,他的右手还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神色也颇为痛楚,但他说出来的话,依然冷酷而且坚定。 孟随风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师傅是谁了,你说话的样子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凤卿怜问道:“小高,你师傅究竟是谁,为什么他要你来保护我?” 小高摇头道:“我不知道。” 孟随风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他就是——” 猛然间:“轰”的一声大响! 原本两扇上等红木做的大门,化作万千碎片! 空气中传来一股硫磺的味道,孟随风惊道:“这是江南霹雳堂的‘硫火弹’!” 硝烟木片中,两条大汉,提着鬼头大刀,跳进门来! 其中一人大喝道:“交出钥匙,饶你们不死!” 突然半空中射出一根皮鞭,卷住他俩的脖子,一抖一甩,顿时将他俩拉出门外。 “吧嗒”两声! 却是两人头朝下直撞在青石路面上,头骨破裂! 一个女声冷冷道:“不知哪里来的毛贼,竟然也想要咱们‘百鬼门’看上的东西!” 另一个男声“桀桀”笑道:“二妹,他们可不是毛贼,他们是‘江南霹雳堂’的‘仲氏双雄’!你这次可是和他们霹雳堂结下梁子了!” 声音之中充满幸灾乐祸之意,却无半点同门关切之情。 那女声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炎鬼’在他们手里吃过亏怕了他们,我可不怕!” 随着两人的争吵声,一行十人从夜色中走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为首的一男一女,女子手里握着一根金色长鞭,面色冷漠,男子一身红袍,须发皆红,远远望去,便如裹在一团火焰之中一般。 那女子走进门来,望着凤卿怜冷冷道:“钥匙呢?” 目光 如刀,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凤卿怜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什么钥匙?” 那女子道:“金福贵带给你的钥匙,我们一直在找他,想不到他竟然到了这里。” 凤卿怜摇头道:“他没有给我钥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来送钥匙给我的。” 那女子奇道:“那他人呢?” 凤卿怜道:“已经死了。” 那女子冷笑道:“只因你也是女人,我才好生问你,看来你并不领情。炎鬼!” 炎鬼早就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这会儿正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凤卿怜,嘴中啧啧叹道:“多一份则肥,少一分则瘦,果真是个妙人儿。” 听到那女子叫他,炎鬼顿了顿,咧嘴笑道:“烤熟了一定更好看。” 凤卿怜顿时花容失色,她原本以为这个炎鬼也是个好色之徒,想不到他最大的兴趣却是烤人。 涟儿横了炎鬼一眼,大声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人烤熟了?” 炎鬼摸了摸自己如火一般的鬓发,笑道:“因为你家小姐不肯说实话,而我这个人,最喜欢烤人玩了,尤其是女人。” 凤卿怜咬了咬嘴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瞧。” 她手指地上的一具尸体,接着道:“金福贵的尸体还在这里。” 炎鬼甩了甩袖子,一阵热风拂过,地上金福贵的尸体突然冒起了青烟,接着就像一张纸片被火点着了一样燃烧起来。 “他是死是活,我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钥匙在哪?” “我们要的钥匙,就是他戴的那个扳指。”女子接口道。 凤卿怜望着那越来越大的火光,悠悠道:“你早点说扳指,可能还能看见,可现在……” 炎鬼道:“怎么?” 凤卿怜叹了口气:“被你烧了。” 涟儿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道:“小姐,他们是不是很有趣?” 炎鬼的脸色立刻变得很精彩,他阴沉沉道:“小丫头,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的两只衣袖无风自鼓:“听说远在大漠之西,有个国家,能将人制成干尸,想必是那日头太火而致。现在我就来试试,能不能先把你烤成人干!” 小高挣扎着起身道:“尔敢!” 孟随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里交给我,你安心歇着。” 炎鬼斜睨了孟随风一眼,不值一哂的道:“原来是你这只醉猫,遇到我绝对会让你这只醉猫变成死猫。” 孟随风笑了。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温暖,宛如一阵春风吹过,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遐思,这一霎那,众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漫天开放的鲜花。 你能想象一个男人会笑得如此明媚,如此好看么? 炎鬼呆住,众人也已呆住。 只有那女子,秀眉微蹙,眼中若有所思。 鲜花虽然美好,有的却也带刺。 漫天鲜花之中,突然有寒光一闪! 漫天的鲜花,立即变作了无数伸出獠牙的蛇吻! 炎鬼狂叫一声,以袖掩面,向后急退。 饶是如此,他的浑身上下,全是伤口,一身红袍,也破得不能再破。 小高心中一凛,原来这才是孟随风的真正实力么? 孟随风微微喘气,道:“看来要变死猫的不是在下,而是阁下你。” 那女子冷哼低声道:“废物!” 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孟随风,她手中长鞭甩出一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百鬼门,霜鬼,领教阁下的幻术!” 孟随风摇头苦笑,他最大的依仗便是这套幻术,现在对方已经看穿,再使用的话,受伤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可是自己却不得不如此,只因为他也承诺过! 这世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一诺千金的人,我们的信仰才不会崩塌,大部分的人才不会堕落。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你们这群刁民,深更半夜骚扰民宅,杀人放火,还有天理,还有王法么?!” 一群手持铁尺铁链的衙役捕快匆匆奔进门来,却是王厉和邢捕头带着手下赶到了。 王厉看见凤卿怜,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施礼道:“凤老板受惊了。宁王府小王爷托我向您问好。” 他话语之中把“宁王府”三字说的颇为大声,似有炫耀之意。 凤卿怜回礼:“王大人,这群恶人在我凤栖居胡乱杀人,还请王大人把他们法办。” 王厉点头道:“这是自然,邢捕头!” 邢捕头答应一声,自有手下两个服侍一个,手持铁链就要像百鬼门众人头上套去。 霜鬼冷冷道:“一群只会狗仗人势的鹰爪孙,我们还会怕你们不成?”、 手中长鞭连甩,已将两名捕快狠狠地 摔了出去,只听两人大声惨呼,明显是不活了。 百鬼门众人纷纷出手,捕快当中除了几个身手好点的,顿时倒下十几个。 邢捕头脸都吓得白了,原本只当是不开眼的地痞闹事,哪知是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好汉? 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们胆敢……敢拒捕?” 百鬼门众人齐声大笑。霜鬼上前一步道:“拒捕又怎么样?你们所磕头跪拜的皇帝,不过是坐着靠祖宗篡位传下来的位子罢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对你们这帮叛逆,又何来拒捕之说?” 王厉大惊道:“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怕被诛九族么?” 霜鬼冷笑道:“凭你们几个,又岂能拦得住我们?” 王厉道:“我乃七省总捕头,就算你们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乖乖跟我回去,省的皮肉受苦!” 霜鬼不怒反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王厉后退一步,颤声道:“我乃朝廷命官,你可不要乱来!邢捕头!邢捕头!” “属下在……在!”邢捕头两股战战,突然间一股恶臭传来,邢捕头的脸由白转绿:“大人少待,小的去去就来!” 说罢,邢捕头脚下生风直向外跑去,期间不知撞烂了多少桌椅,摔碎了几多盏碟。 百鬼门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大笑声中,霜鬼对着凤卿怜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跟那个小王子又有何关系,我只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如果你还执迷不悟,这些狗腿子就是你的下场。” 涟儿突然尖叫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一堆灰烬之中,闪出几缕绿色。 霜鬼长鞭一卷,将那绿色卷起,定睛一看,果然是一枚碧玉做成的扳指。 经过火焰的烧灼,绿色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加明亮了,其中一条龙纹隐隐限于其中,似乎随时都可以破空飞走。 霜鬼一双美目之中,露出兴奋之色,只听她喃喃道:“大哥说的不错,这扳指之中果真有条龙纹。” 扳指既然到手,霜鬼也不想多生枝节,打了一个胡哨,正要招呼众人离开,却听门外邢捕头大声道:“你们这群逆党,犯下如此大案,还想逃窜么?” 众人还在诧异原本胆小如鼠的邢捕头何时变得如此英勇,只见邢捕头趾高气昂大踏步的走进门来,后面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外罩褐色长衫,头戴圆帽,腰胯绣春刀,面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只是那双微眯着的眼睛,比鹰眼还要锐利,只要他看你一眼,你就会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不仅是没有穿衣服,甚至连心中想什么他都会知道。 霜鬼脸上微微动容:“锦衣卫?”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三节 熊週 锦衣卫,这三个字说出来,似乎有着特别的魔力,不仅原本的笑声听不见了,就连几个重伤的捕快,也将呻 吟硬生生的咽在肚子里,剩下的只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那人先是扫了一眼众人,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带来的这种震慑,而后才傲然道:“锦衣卫?锦衣卫算什么东西?” 他朝北拱了拱手:“见了咱们督主,他们的指挥使也得磕头斟茶!” 王厉心中一触,躬身道:“小的见过掌班,不知掌班贵姓,在何处任职?”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这小小捕头到有几分眼力,在下姓张,乃是刘公公大内行厂麾下。” 众人心中大惊,这内行厂并非锦衣卫、东、西厂可比,乃是由当朝权势熏天的刘瑾刘公公亲自执掌,除了行使锦衣卫东、西厂一概任务之外,还肩负着对前三者的监视,可见其权力之大! 只听得那人轻咳了一声,接着道:“刘公公高瞻远瞩,早就料到你们这群叛逆,会来这里寻找‘青龙之钥’,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尔等插翅也难逃!” 随着他这声轻轻的咳嗽,门外接连响起三只响箭,在夜空中爆出无数的繁星。. 无数的大白灯笼平地升起,将门外照的如同白昼。 破空声传来,只见一根根硕大的飞鹰爪直接抓在围墙之上,崩下大片砖土,片刻之后,围墙竟被拆得干干净净! 随着“沙沙”的脚步之声,一群褐衣番子围着一顶绿呢小轿,出现在众人眼中。 姓张的掌班快步走出门口,躬身抱拳道:“恭迎督公!” 难道,那个传说中的权监,刘瑾,亲自来了么? ** 夜色已深,月已西沉。 远方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所有人的心。 绿呢小轿停在空地之中,轿中人没有一丝动静。 那群番子分立两边,便如两排木偶泥塑。 张掌班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总保持一个弯腰的姿势,腰力再好的人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更何况他已不年轻。 就当他怀疑自己的腰就快断了的时候,轿中终于传出了一声冷哼! 这个声音阴冷中透着狠毒,宛如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爬过每个人的心上。 “张虎,你就是这样替杂家办事的么?!” “张虎办事不利,还请督公责罚!”张虎“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 “为了一个小小的‘青龙之钥’,动用这么多儿郎,甚至还要劳动杂家深更半夜前来,害得皇上跟前无人照应,要不是看在你叔父的份上,我今儿个先斩了你!” 张虎磕头如捣蒜:“还望督公开恩!只因‘青龙之钥’涉及前朝皇太孙建文的下落及其所留下的宝藏,宫中知道此钥匙形式的人少之甚少,所以,小的生怕……” “你怕弄个假的,无法交差?”刘瑾话语中充满挪揄之意:“也罢,皇上正为小王子犯边一事头痛军费,杂家当为皇上分忧。若能找到皇太孙建文留下的宝藏,便可解燃眉之急。你先起来。” “是!”张虎站起身来。 “那么,这十几个人就是那些百鬼门的叛逆了?一群乌合之众,大言不惭!张虎,传令下去,让杂家看看,他们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 霜鬼等人趁两人对话之际,一声唿哨,向门口抢来! 留下一人牵制张虎,除了霜鬼,其余人纷纷向那绿呢小轿扑去! “阉党权监,人人得而诛之!”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声音充满苍凉悲愤之意:“当年若不是你们这帮阉奴勾结锦衣卫赚开京师城门,想我建文皇帝又怎会被朱棣所迫远遁江湖?” 电光火石之间,数柄刀剑已全数刺入轿中! 这顶小轿似乎吃不住如此大力,只听“喀嚓”数声,竟然四分五裂,向外飞出! 飞散的残骸之中,露出一个端坐着的人影,一身蟒袍玉带,面白无须,手中握着众人的兵器,一双倒吊三角眼,正冷冷的望向众人。 众人只觉手中兵器似是刺入了岩石中一般,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霜鬼叫道:“不好,大家快退!” 众人心中亦觉不妙,正待撒手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金铁之声传来,接着从刘瑾手中闪出数百道银光。 却是他先以内力将众人兵器震断,再将碎片以漫天风雨的手法射出。 百鬼门众人大声惨呼,每人身上至少中了不下十余枚碎片,击中要害的顿时毙命,没中要害的也全躺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米粒之光 ,焉敢与日月争辉?” 刘瑾掏出一方白帕,擦了擦手,以帕捂鼻,皱眉道。 “你这女娃子,还不快给杂家交出钥匙?难道你也想像他们一样么?” 霜鬼不禁苦笑,所谓风水轮流转,刚刚她才以这句话来威胁凤卿怜,想不到一转眼的功夫,自己也被人用这句话威胁了。 她恨恨的从怀中掏出那枚扳指,咬牙道:“既然公公想要,尽管自己来拿!” 刘瑾摆摆手,身后众番子中走出一人,先对他施了一礼,然后径直走到霜鬼面前,右手伸出:“拿来!” 霜鬼一声轻喝,手中扳指化作一道绿光,飞向半空之中,自己却一个倒翻,撞开一扇窗户。 “阉贼,这笔血债,百鬼门记下了!下次必取你项上人头!” 远远的,传来霜鬼的声音。 此时,张虎已经解决了那名百鬼门人,正欲追出,刘瑾轻轻摇头。 只听远处突然一阵弓弩破空之声,霜鬼一声惊叫,接着全无声息。 张虎抱拳道:“督公神机妙算,这些叛党又岂能逃出您的掌心?” 刘瑾大笑,显然对张虎的谄谀之词很是满意。 其实这次他早就收到消息说当年“碧玉龙王”的一枚碧玉扳指重现江湖,为了不打草惊蛇,早早便将这凤栖居周围三里之地肃清干净。 所有制高点都有从锦衣卫中抽调的神射手装备东厂最新研制的“狼牙追风箭”全力戒备,别说一个活人,就算一只苍蝇,刘瑾想让它留下哪只翅膀,它也得乖乖听话! 那名番子 已将扳指接住,递呈到刘瑾的面前。 刘瑾伸手接过,背后自有人掌起明灯。 在灯光下,那枚扳指之中的龙形显得异常灵活,清晰非常。 刘瑾大喜道:“不错,当年杂家曾听汪直大总管说过这枚扳指的式样,现在看来和他说的一般无二。” 张虎与众番子一起行礼道:“恭喜督公!” 刘瑾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志得意满。 王厉连滚带爬的跑到刘瑾跟前,与邢捕头和几个侥幸未死的衙役捕快一起磕头道: “小的拜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内行厂提督,愿大人万福金安!” 刘瑾抬手道:“起来说话。” 王厉等人站起身来,低头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名番子弯腰在他身旁耳语数句。 刘瑾道:“哦?原来王捕头是江西宁王府的人?” 王厉道:“承蒙王爷洪恩,小的才可出任江南七省总捕头。” 刘瑾点点头道:“王捕头可想知道,杂家千里迢迢自京师来到此地,究竟是为何而来?” 王厉刚才隐隐约约听到“建文帝”、“碧玉龙王”、“青龙之钥”,更有刚才那些百鬼门人说的叛逆之言,能做到七省总捕头的他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能让皇帝身边第一宠臣,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内行厂提督亲自驾到,此事必然涉及到宫廷隐讳,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心思敏捷如他,眼珠转了一转,恭声答道: “小的不知。不过督公做事自然有督公的道理,又岂是小的们可胡乱猜测的?” 刘瑾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微笑道:“天色不早,王捕头你也累了,可回去休息。此番王大人捉贼有功,日后必有封赏。记着,给杂家替宁王爷带个好。” 王厉大喜,跪下又磕了个头,道:“多谢督公栽培!” 刘瑾摆摆手,道:“有赏自然有罚。你虽然有功,但你这几个属下,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来人!” 身后番子听令,绣春刀已然出鞘。 刀光清冷。 邢捕头等人脸色顿时白了,连忙胡乱磕头道: “督公饶命!” “王大人,救命啊!” 刘瑾斜睨了王厉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王大人,难道你还有话说么?” 王厉背后亦是冷汗滚滚,他何尝不知这是刘瑾杀鸡儆猴之意,自己若不是宁王府的人,恐怕下场就和这几个人一样了,哪里还敢替那几个衙役求情? 连忙道:“小的先行告退。” 再也不顾邢捕头等人哀求的神色,向后疾退而出。 还没等他退出院子,只听邢捕头等人数声惨呼,几个斗大的头颅,冲天飞起! 邢捕头的那颗胖头正好滚落到他的脚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盯着他。 王厉吓了一跳,脚下一绊,摔了一跤,忙爬起来,飞一般的跑远了。 张虎看着他的背影,道:“督公,为何留下他的性命?” 刘瑾悠悠道:“当年太宗皇帝起兵靖难,宁王出力颇多,宁王未必不知宝藏的事情,杀了他,不仅于事无补,还会与宁王府交恶。” “更何况,我们刚刚杀了他这几个手下,杀鸡儆猴之策,他应该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想必不会到处乱说。” 张虎赞道:“督公英明,不知其余人等该如何处置?” 刘瑾叹气道:“这个还要我教你么?真想不出张永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侄子。自然是全部杀掉!” 看见这群番子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凤卿怜皱眉轻声道:“孟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孟随风苦笑一声,道:“才离狼吻,又入虎口,孟某也没有办法,唯有见机行事。” 话音刚落,门外涌进一群番子,带头的正是张虎。 只听他大声道:“现已查明,凤栖居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督公有令,格杀勿论!” 涟儿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跟前,道:“我们凤栖居堂堂正正做生意,你凭什么要诬陷我们?” 张虎厉声道:“因为这是督公的钧令!督公说你们是乱臣贼子,你们便是乱臣贼子!乖乖束手就擒,还能赏你们个全尸!” 孟随风道:“涟儿姑娘,跟这帮内厂走狗讲道理是没用的,跟他们只有比拳头。” 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只有讲拳头! ** 沈智峰正望着自己的一双拳头。 作为一个锦衣卫百户,与那些世袭勋贵不同,他能做到百户,完全是靠自己这双拳头,踏踏实实的打出来的。 这双拳头,大如钵坛,每个指节都磨得很平,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这双拳头,砸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会好受。 沈智峰曾经用它至少砸碎了十个人的脑袋,打烂了百人的脸蛋。 可是今天,这双拳头他已经挥舞了不下数百下,可是连这个人身上的一根毛都没有碰着。 他甚至怀疑这双拳头是不是自己的? 很快,他就知道,这双拳头不但是他自己的,而且很快就不属于他了。 白光一闪,只是一闪! 沈智峰只觉得自己正在飞舞的双拳,便如一双硕大的暗器,飞出了数丈之外! “你……你究竟是谁?” 没有了双手,自然无法发响箭示警,沈智峰只能靠言语看能不能留下一些线索,以防日后追查。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对方能片刻之间取他双手,要他的性命又有何难? 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那人伸手捂上沈智峰那双圆睁的眼睛,叹了口气道:“十年了,从来也没有人听我说起过我的名字。” “好像,听说过我名字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 张虎右手一挥,身后数名番子抢出,手中平端弓弩,对准了凤卿怜等人。 “不留活口,射!” 张虎知道,对付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近身,武功再强,身手再好的人,在漫天的箭雨中也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 死! 孟随风苦笑道:“这帮番子果然无耻,竟以战场之技来对付我们。” 众人以桌面挡住箭雨,只听“夺夺”之声不绝。 按这种情形下去,他们绝对撑不住一炷香的时间。 更要命的事,又有一队番子,手持金钩长枪,已在门外集结。 只等孟随风等人力竭,他们便会冲进来,挺枪乱攒,当年太祖爷曾用此法对付鞑子骑兵,无往不利。 看来孟随风等人可能逃不过这一劫了。 涟儿已经拉住了小高的手,将它紧紧的握住。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和你分开! 凤卿怜默默的望着他俩,心绪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姐姐临死的那一刻,一定也是这般的幸福吧?可惜,现在的自己,却要孤单单的一个人,去面对无尽的黑暗。 ** 张虎的拳头已经攥紧,众番子都盯着他的这只拳头。 只要这只拳头一落下,他们便会冲进去,将那两男两女撕成碎片。 但是,这只拳头始终没有落下来。 每个人都在看着张虎,张虎却在看着一个人。 一个站在屋顶上的人。 这个人白衣飘飘,月光下,宛如一位仙人。 他的声音,听在每个人的耳中,也如仙音一般动听。 “君本佳人,奈何赶尽杀绝?”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四节 那一剑的荣耀 “你是谁?” 张虎根本想象不出,这个人是怎么通过层层守卫来到这里的,要知道,因为这次行动,不但内厂高手尽出,就连东厂的丘公公、西厂的谷公公、锦衣卫指挥使石大人都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属下。 从扬州城外十里之地便有斥候游弋,一发现有异常就会以焰火响箭为号,这凤栖居周围更是遍布明哨暗岗,可以说是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可眼前这个白袍人,他就进来了,很显然他是一个正常人,也没有翅膀。虽然现在他站在屋顶上。 “我么?”白袍人笑笑:“我叫熊週。” “厂卫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张虎特地在“厂卫”两字上面加重了语气,道。“你站在这里,莫非也是乱党?” 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眼前的这个穿白衣的男人,没有那么简单。 “你看月色如此美妙,杀人岂不是大煞风景?” 熊週悠悠道:“你我何不坐下来,喝杯美酒,欣赏欣赏美景?” ** 孟随风等人还在奇怪外面番子的攻击为何停了下来,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 “你我何不坐下来,喝杯美酒,欣赏欣赏美景?” 这句话说出来,听在各人耳中,各人的表情却都不一样。 孟随风一脸喜色,笑道:“想不到,他竟然出现了!” 小高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个声音,无神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兴奋:“师傅!” 凤卿怜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却是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涟儿奇怪的望着他们,道:“难道这个人,便是小高的师傅?” ** 天上的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堆里,东方启明星已经开始发亮。 整个天空都是黑蒙蒙的一片,哪里有什么美景可言? 张虎怒笑:“胡言乱语,定是乱党一流!来人,给我杀!” 众番子抬起手中弩箭,朝着熊週一阵猛射。 张虎心想只要将他上中两路封住,使其不能远遁,熊週唯一的办法只有砸破屋顶,跳进屋内。 只要在屋内,多一个与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只听“哗啦”一声响,熊週脚下屋顶裂了一个大洞,他整个人都跳了下去。 张虎哈哈大笑,道:“原以为你有什么能耐,不也落在我的手中?给我封住四周,弓弩队射住阵脚,金枪队准备杀进去!” 众番子轰然答道:“是!” ** 孟随风听得外面动静,心中暗道不好,正欲出声提醒熊週,却见屋顶被人一脚踏破,从上面落下一个人来,白衣飘飘,不是熊週,又是何人? 孟随风叹气道:“又来一个送死的。” 熊週却对他挤了挤眼睛,笑道:“孟兄,十年未见,依旧丰盛如玉,可喜可贺!” 孟随风没好气的道:“十年来,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 “十年来,这是我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熊週道:“你若是不愿意,还称呼我老八也可。” 孟随风呵呵一笑,道:“你终于想通了。” “是,我想通了。”熊週点点头,认真道:“人死如灯灭,你再怎么痛苦,死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既然选择了活下去,为什么不活好一点?” 孟随风叹道:“十年了,你改变了许多,若是当年的你,我未必敢和你说这么多话。” 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冷漠得如同天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坚硬得如同昆仑山上石头的少年。 就因为一句话,他差点把另外一个人活活咬死。 那时的他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他就是一条狼,一条孤独的狼! 现在的他,温文尔雅,神光内敛,眼神之中再无一丝狠戾之气,简直判若两人。 ** 熊週笑笑,随手击飞一支射向他的弩箭,来到小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 小高挣扎着坐起来,嘴里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师傅,我能叫你声……师傅么?” 见熊週摇头,小高的眼神立刻黯淡了许多,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没人要的小乞丐么? “我说过,你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你师傅。因为,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兄弟!我的亲兄弟!” 兄弟么? 小高心情激荡之下,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昏了过去。 涟儿悲叫一声:“小高!” 她恶狠狠的盯着熊週道:“你这个师傅是怎么当的?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样的刺激他?!你的兄弟,稀罕么?我呸!” 她啐了一口接着道:“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凤卿怜拉了拉涟儿道:“涟儿,不要胡闹。小高只是晕过去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熊週只是笑笑,道:“这个小姑娘脾气到是大的紧。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分外温柔,显然不是对涟儿说的。 涟儿一脸震惊地望着凤卿怜和熊週,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姐和这个人很早就认识了?” 凤卿怜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白,没有一丝血色。 “你为什么还没死?!” “为什么姐姐死了,你还活着?” 凤卿怜大声道,泪水不住的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如同断线的珍珠。 “你既然贪生怕死,为什么又偏偏要在我眼前出现?” 熊週好像早就知道是这种情况,因此他只是苦笑,并不答话。 凤卿怜一见他这样子,突然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向门外冲去。 “我永远不要再见你!” 涟儿大慌,要知道门外可是一群恶狠狠的番子,她这样贸贸然的冲出去,岂不是死的更快? “小姐,你等等!” 她叫了一声,紧跟着凤卿怜之后。 孟随风呵呵一笑,道:“老八,还不快追?” ************* 张虎站在大门之外,身后是两队手持金枪的番子。 刚才他对准熊週背后射了一箭,哪知熊週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随手就将它击飞,这让他很是忌惮。 他正准备命番子们冲进去,门口突然人影一闪! 弓箭手们不等张虎招呼,纷纷射出弩箭! 箭雨纷飞! ** 凤卿怜似乎已经忘了门外那群凶神恶煞的番子,或许她根本就没忘记,只是装作忘了而已。 刚到门口,迎面而来的是如雨一般的弩箭! 身后涟儿一声惊叫:“小姐!” 凤卿怜却头也不回,一步,踏了出去! 如果这么多的弩箭射在身上,哪怕你是一头牛,也死定了。 这一刻,凤卿怜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姐姐,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 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凤卿怜感到自己身子一轻,已被人抱起,接着那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凤卿怜睁开眼睛,一副可恶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是熊週又会是谁? 只听熊週微笑道:“我答应过你姐姐,不会让你出事。你就算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替你姐姐活下去。” 熊週并没有转身,那漫天的箭雨在他的眼中便如无物,他只是伸出了右手的一根食指。 番子用的弩箭是从诸葛连弩中射出来的,经过东厂的改进,一次可射出十支弩箭。 这一次张虎带出的弓箭手,除去高出警戒的,至少还有二十人。 二十人,两百支箭! 而熊週只是伸出了一根食指。 孟随风摇头:“想不到见面之日便是我替你收尸之时。” 只要不是瞎子,是人都看得出,这两百支箭在如此近的距离,莫说人身,恐怕连铁板也能射穿。 熊週不是瞎子,张虎也不是。 所以,张虎笑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熊週两人被万箭穿心的下场。 可是?接下来,一件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熊週的右手食指伸出,对着蜂拥而来的弩箭轻轻一点! 只是轻轻的一点,那些弩箭就像被飓风吹过一般,顿时四下飞散! 张虎的笑容还留在脸上,嘴巴却张得很大,大到都有人怀疑他的下巴是不是脱臼了。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气?” 孟随风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一个用剑的人,如果练到万物皆可为剑,那是剑圣;如果练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那是剑神;一旦到了剑气外放,以身化剑,那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了! 难道熊週已经成了剑仙? 答案当然不是。 仙人是不需要吃喝东西的,而熊週已经扶起了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找了一壶还剩下半壶的酒,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喝了下去。 孟随风喃喃道:“我现在真的很庆幸,当年没有成为你的敌人。” 他也在桌边坐下,接着道:“做你的敌人,头一定会很痛。” 熊週大笑,道:“当年我们并不是敌人,却也算不上是朋友。” 孟随风眼睛亮了:“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也不是。我们是兄弟!” 兄弟,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字眼。 对于熊週来说,更是如此。 他如果认了你这个兄弟,意味着如果你要他去死,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孟随风自然知道要熊週认他这个兄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他的眼眶已经湿润。 “可我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先前还想对凤姑娘不利……” “最起码在这最危急的时刻,你没有弃他们而去,甚至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这就够了!” 孟随风感动道:“好,从此之后咱们就是好兄弟!” 涟儿觉得熊週两人太过肉麻:“呸”了一声,低声道:“小高是兄弟,这个怪人也是兄弟,做你的兄弟有什么好?偏偏他们还都像捡了宝一样!” “涟儿姑娘有所不知!”孟随风正色道:“咱们江湖儿女,最重要的就是这‘义气‘二字,为兄弟两肋插刀,乃是江湖人的本分。所以……” “所以,为了兄弟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爱人?” 凤卿怜冷冷的道:“姓熊的,当年姐姐死的时候,你是怎么在她面前立誓的?难道你都忘了么?” “我自然不会忘记!”熊週摇摇头道:“小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认他做兄弟,不算违背誓言。” “那他呢?他又算哪一条?”凤卿怜指着孟随风道:“他刚才只不过替我打发了一波坏人而已,也值得你为他破誓?” “对啊对啊!小高刚才为了小姐,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这个怪人,头发都没掉一根!”涟儿插嘴道。 孟随风尴尬道:“老八,我不知道你曾立下什么誓言,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熊週悠悠道:“同生共死!想当年,我们一十三人曾经立下的誓言,七哥,你忘了没有?” 他吐出一口长气,接着道:“我没有忘。虽然……在现在的你我看来,那不过是个谎言而已。” 孟随风点头,当年的少年情怀,热血豪情,又岂是时间可以磨灭得了的? “我在岚儿面前发过誓,不再乱认兄弟,不再为了一个不把自己当兄弟的人去拼命,除非他先为了我去死。”熊週道:“我看你脚步虚浮,肯定又用了那一招了。” 孟随风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他突然吐出一口淤血来,看来已经忍了很久。 伸手封住孟随风的穴道,一边替他推宫过血,熊週转头对凤卿怜道:“我这七哥的幻术,每用一次,必受内伤,大哥曾说过,七哥这一身用这幻术不能超过三十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到那日我们分开,他已经用过了十八次。” 孟随风苦笑道:“十年来,我遇到不下十次的危险,用了大概八次。” “十八加八再加一”涟儿扳着手指道:“那你岂不是只能再用三次了?” 孟随风笑笑算是默认。 熊週道:“照你的身手,只要不是那些高手,应该还没有人能逼你使这一招。” 孟随风道:“不错,一般的高手是不能,可是有个地方的高手却可以。” “什么地方?” “暗河。” ** 张虎现在的头就很痛。 看见熊週刚才那一手,没有人不会感到头痛。 对付这样的高手,只有找武功比他更高的高手。 可是除了东西厂的几个大管事,武功高的真的没有几个,而这几个大管事根本不在此地。 张虎把牙一咬,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禀告给督公,请他出手。 刘瑾原本已在他的行轿中休息,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更何况他还刚刚动过手。 “有何要事?”刘瑾面色阴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杂家可没有这么好的精力听你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张虎连称不敢,低声把熊週出现之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刘瑾。 刘瑾仰头面露沉思之色,嘴中道:“竟然可以以一根手指,发出这么强的剑气,此人的武功不在杂家之下,江湖之中,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如此高手?” 张虎不敢打断他的思索,只得在旁边默默候着。 隔了半晌,刘瑾突然站起身来,道:“你刚才说什么?此人姓熊?” 张虎道:“不错,此人自称姓熊名週,我已经找人问过,江湖中似乎没有这一名号的高手。” “这就对了!”刘瑾道:“熊週。熊週……莫非是?张虎,发出信号,让扬州附近的锦衣卫所统统前来,你随杂家去会会这个熊週!” “督公是否是要召集大军,歼灭此人?我怕时间不够。”张虎连忙道。 刘瑾要招众锦衣卫前来,就算全骑快马也要很长时间,熊週武功之高,如果仅凭他手下这一帮番子,根本不是对手,万一刘瑾有什么闪失,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似乎看出了张虎心中所想,刘瑾摆手道:“无妨,杂家自有计较。” ** “暗河?” 熊週摇头叹道:“十多年了,竟然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难道自从当年王府一别,你就再没有在江湖上走动?”孟随风问道。 “不错,当年王府一役,我心灰意冷,就想如师傅所说的那样,找个既不太冷又不太热,山也青水也秀的地方隐居起来,每天喝喝美酒,看看美景倒也逍遥自在。” 熊週道:“我师傅号称‘逍遥子’,可惜终其一生都未曾逍遥,倒是我,真真正正快活了十年。”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一直快活下去?”凤卿怜冷笑道:“为何又来到这里?” 她紧紧咬住下嘴唇,一副小女儿作态,便如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好容易遇到自己心目中的爱人,却又发现他不喜欢自己的那种表情。 “因为我接到一封信,一封用血写成的救命信。” 他一口气喝下三杯酒,这才接着道:“这个人,七哥你应该认识。” “谁?”孟随风道:“这些年来,我忘记了许多人许多事,说不定我已经记不得了。” “当年我们十三个人中,最喜欢跟你要糖吃的,小朱。” 十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把一个少女变成少妇,也可以把一个流着鼻涕要糖吃的小奴隶,变成一个翩翩美少年。 “小朱,他怎么会要你去救他?”孟随风奇道:“当年十三个人里,死了七个,留下的却不足六个,他根本没有走出那里。” “我也感到很奇怪。一年以前他突然找到我,说他发了一笔大财,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他,骂他是个小奴隶了。我问他这些年去了哪儿,他又不肯说。” “现在他又叫你去救他?去哪儿救?”凤卿怜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心中一阵难过,原以为熊週是来救她的,结果却不是。 熊週摇头道:“不知道,所以我才来你这里。因为,他以前曾经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每天都会到她那里捧场,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做凤卿怜。” “我?”凤卿怜突然想起来,每天晚上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只点一壶酒,一碟小菜。 他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既不喝彩,也不说话。 不过,似乎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孟随风看了看熊週,又看了看凤卿怜,突然道:“怪了,这群内厂的番子为什么还不冲进来?” 熊週道:“他们不冲进来,咱们准备准备,冲出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如夜枭般的笑声。 “尔等稍安毋躁,杂家这不来了么?” 熊週站起身来,饮下最后一杯酒,吐出一口长气,笑道:“想不到竟然能让刘公公亲自前来,真是难得!”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满脸带着笑意,寒暄着。 “公公为何不进来一叙?屋外夜风微寒,公公如此年纪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杂家年纪大了,腿脚不太方便,你是年轻人,为何不出门来见见我这老人家?” 刘瑾顿了一下:“更何况,杂家远道而来为客,尔等为主,理应出门迎客才是。” “公公不愧是司礼监掌印,在下还真说不过公公!”熊週叹道:“也罢,我就出门迎你一迎!” 熊週一震衣袖,踏出门外。 刘瑾早已立在院中,双手笼袖,正笑嘻嘻的朝他看来。 "杂家听闻先生练得一手好剑法,甚至能够剑气外放,原本以为先生是个白首老人,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刘瑾满脸笑容,一副深感敬佩的神色,双手抬起,似要作揖。 刹那间,情况突变! 一刹那的时间究竟有多短? 佛语有云:一弹指顷有六十刹那。 对于许多人来说,一弹指的时间也极为短暂,更何况是这一刹那? 但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刘瑾身上爆出数不清的光芒,有金有银有黑。 如果你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些光芒都是些暗器,各式各样的暗器都有,大多数的上面闪着幽蓝光芒,显然喂有剧毒! 这些暗器铺头盖脸的朝熊週射去,似乎已经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 刘瑾在如此近的距离突然暴起发难,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躲得开去? 既然无法躲开,那你又何必去躲? 熊週微微一笑。 他甚至连手都未曾抬起。 这些暗器已到近前,他就算要出手也晚了。 然而,这些暗器在距他不到二分的地方,突然齐齐的停下,然后”蓬“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刘瑾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 这世上总有些人,对于自己太过自信,认为天底下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没有杀不了的人,譬如刘瑾。 不过今日,他踢到铁板了。 刘瑾惊叫一声,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个传说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不相信!” 他如同发了疯一般,嘶吼着,不住的将暗器向熊週射过来! 天才知道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的多的暗器,又放在哪儿? 熊週的瞳孔突然收缩,刘瑾这一手暗器功夫,自己怎会如此熟悉? 漫天暗器之中,熊週脑中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了。 十年前,王府。 唐锲! 四川唐门! “想不到堂堂司礼监的掌印、内行厂的督主、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却是蜀中唐门的弟子!” 熊週的双拳已经握紧。 “你们唐门欠我们师徒俩的,今日先从你身上还起!” 刘瑾眼中露出惊慌之色,自己一时情急之下,使出了唐门的暗器绝学,身份已然暴露,当下之计,只有把这些人统统杀掉,自己才会安全。 只不过,这些暗器,还未近熊週的身,就已炸成了碎片,又如何伤的了熊週? 熊週向前踏出一步! 暗器更急! 若说刚才的暗器如同瓢泼大雨,那现在便如狂风暴雨! 只是暴雨总有停的时候,天上也不可能总是乌云密布。 刘瑾发完了身上最后一件暗器,嘴中微微喘气。 熊週却距他不足五步!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 张虎遵刘瑾之命,率手下番子埋伏在院子四周,必要时便以暗箭偷袭。 当他看到刘瑾使出唐门暗器手法之时,心中也是一惊! 这个人,绝对不是刘瑾! 要知道,宫中太监一般都是自幼进宫,根本接触不到那些江湖人士,所以有武功的太监,大多学的是当年三宝太监传下的武功,剩下的都是军中功夫,根本没有这种江湖招数! 如果这个人不是刘瑾,那他又会是谁? 他扮成刘瑾又有何图谋? 真正的刘瑾又去了哪儿? ** 漫天的暗器已经消失,便如那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刘瑾盯着熊週喘息道:“你为何还不出剑?” 熊週摇头道:“我没有剑。” 刘瑾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一个已经能够剑气外放的人,还需要剑么? 他闭目仰首道:“你动手吧!” 熊週道:“在我出手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刘瑾愣了一下,道:“杂家乃是司礼监掌印、内厂提督刘瑾!” 熊週再次摇头:“你不是。” 刘瑾奇道:“何以见得?” “从你发暗器的手法来看,你的内力偏于刚猛一路!”熊週道:“一个有缺陷的人,再怎么练,也练不出如此阳刚的内力来。” “刘瑾”大笑,声音也不像先前那般尖锐,而是充满了浑厚之感:“想不到,我竟然输在了内力上。” “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刘瑾”哈哈狂笑:“那你又是谁?” 笑声刚落,他的身形猛然拔起,一个跟斗向后翻出。 他早已计算好,以放弃抵抗轻熊週之意,以反问乱熊週之心,这样一来,他才有机会逃脱! 他甚至连退路都已想好,这个跟头翻过去,便是院外的一片灌木林,只要进了林子,他就绝对逃得掉! 熊週会不会给他机会呢? ** 机会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世上许多成功的人之所以会成功,就是因为他们把握住了机会。 “刘瑾”能够成功,出于他深信自己善于把握机会。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可惜他千算万算,只少算了一点: 熊週想不想把他留下? 有时候,往往一点疏忽便可以致命,更何况,这个疏忽的权力并不掌握在他的手里。 哪怕他的跟斗翻得再快,再好,也是需要时间的,而熊週要做的,只是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因此,尽管“刘瑾”已经成功的翻出了院子,大半个身子甚至已经钻进了灌木丛—— 却依旧躲不开熊週的一指! ** 鲜血,在晨曦雾霭中,喷散。 春天的早晨,也是会有雾的。 “刘瑾”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一丝不信之色。鲜血不住的从他口中涌出,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行了。 熊週疾步来到他的身边,蹲下。 “难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但是,我猜的出来!”“刘瑾”惨笑道:“我们都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是谁?” 熊週连忙问道,可是“刘瑾”已经不会再回答他的话了。 好容易从一个人嘴中听到一点点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再要详问,人却已死了,这让他很是沮丧。 隔了半晌,熊週才站起身来,朝天吐出一口长气,十年了,自己依旧没能放下。 凤卿怜走到他的背后,轻声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熊週点头道:“虽然这十年看起来我过得很是逍遥,甚至连师傅教给我的剑法都被我练到了极致,但是我有时总感觉哪里不对,今日才发觉原来还是因为这个。” 凤卿怜道:“这世上有的事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够忘记的,你再怎么逃避,也逃避不了。” “可惜,这个人已死,我就是想知道也没有机会了。” 凤卿怜沉默不语。其实她早已看出,这些年熊週其实过得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逍遥惬意,凤岚的死和他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两副重担。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五节 验尸 “你并非没有机会,只是看你会不会去争取。”孟随风走过来道。 “人都已经死了,我还怎么去争取?” “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孟随风笑了笑,突然对着外面说道:“这位大人,你看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出来了?” 张虎心中一震,与属下面面相觑。 他本已对刘瑾是人假冒一事感到震惊,因此一直按兵不动。 原本想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回宫禀告,哪知人家早就注意上他了。 一名番子低声道:“大人,怎么办?” 张虎苦笑一声,道:“怎么办?当下只有见机行事罢了。” 他何尝不曾想过要逃离此地,可想到熊週那一手惊世骇俗的剑气,他就打心底里发怵。 听得里面孟随风叫他,张虎没有办法,只得走了过来。 “要知道,锦衣卫 在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充当仵作的,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孟随风对着张虎说道。 张虎只有点头。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虎道:“此等小事,我自有属下去做,三位大可放心。” 他手一招,一名番子躬身领命而去。 孟随风道:“你不会是想去调集人马前来杀了我们罢?” 张虎连声道:“不敢,不敢!熊大侠的武功之高,下官还是明白的。” 凤卿怜讥笑道:“‘大侠’?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是乱党么?” 张虎脸上冷汗滚滚而下,他恨恨的唾了一口,道:“都是那老贼说的,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此人假冒督公混入大内,居心叵测,幸好三位将之格杀,说起来下官还要谢谢各位呢?又怎么恩将仇报?” 凤卿怜“哼”了一声,正欲说话,熊週淡淡道:“算了,就算他们来再多的人,我也是不怕。” 他的语气虽然轻淡,但之中充满了自信。 说话间,先前领命的那名番子匆匆而来,后面跟着一人,凤卿怜一看却是本地医馆郑大夫。 那番子躬身一礼道:“大人,匆忙之间,小的在路上正好碰到这个郎中,就把他抓了来,相必郎中和仵作也相差不了许多。” 张虎见熊週微微皱眉,心中恨不得把这个番子大卸八块,一个嘴巴甩了过去,喝道:“本官让你去找仵作,你却抓了个郎中过来,这算怎么一回事?你如此敷衍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那番子手捂左脸,连声道:“小的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张虎道:“还不快去!” 那番子答应一声,正想离开,只听熊週道:“这位大夫,你可否帮我一观?” 郑郎中早上刚起来便遇到这等凶神恶煞的番子,心中正忐忑不已,听熊週如此说,脸上赔笑道:“这位大人,小可虽说是名郎中,但对于这验尸之事确实不太熟悉,不过若是大人着急,小可也可勉力一试。” 熊週见张虎眼露凶光,忽然想起这事涉及到宮讳隐秘,若让这郎中检查那刘瑾的尸体,张虎说不定事后要灭口,何故要为此多牺牲性命? 因此道:“谢了,我想这件事最好张大人自己去做为妙。” 张虎心思一转,便已明白,点头道:“是,此事下官自己去办,在此先谢过熊大侠提点。” 熊週点点头,对郑郎中道:“这位大夫,你先回去吧。” 郑郎中连声感谢,忙不迭的走了。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 张虎一撸衣袖,手中绣春刀一挥,已将尸体裤带割断,接着挑起下衣,只一眼,便怒道:“贼子敢尔!” 这明显是个男子,阳根俱在! 况且其毛发皆黑,肌肉亦不像老年人一样松弛。 这个人假冒刘瑾无疑! “刚才熊大侠说此人的武功出自四川唐门?” 张虎一边检查着尸体一边对熊週问道。 “不错,他的暗器手法,我敢说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当年逍遥子就是死在这招“漫天风雨”之下,熊週又怎么忘记? 张虎突然“咦”了一声,伸手一撕,竟然将这具尸体的整张面皮撕了下来! 里面露出的并非是血肉模糊的肌肉,而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脸,面容猥琐,不似中原人士。 原来他手中所拿的乃是一张精巧绝伦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张虎再向下一探,又是“咦”的一声。 只见这具尸体双腿自膝盖之下而断,断面看起来不像旧伤,下面却是装的义肢。 熊週点头道:“怪不得,刚才他的身法有点迟缓,原因却在这里。” 张虎也道:“如此说来,原本刘督公并只喜骑马不喜坐轿,近日却总要坐轿,也是此因。” 孟随风道:“你们不觉得,这人的身材有点奇怪么?” 熊週道:“除去这双假腿,他的上半身似乎比下半身长了不止一点。” 张虎道:“正是如此,而且此人的面容看起来和那些倭奴极为相似,难道?” 他脑中突然浮出一个想法,一个让他敢都不敢想的想法。 凤卿怜看着他手中的人皮面具,幽幽道:“这种面具,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张虎道:“还请凤姑娘明示。” “我幼年曾在父亲房中看到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立刻变作了另外一个人。我大感好奇,便问父亲这是何人所作?父亲说,这个人叫做‘精巧仙子’。” “莫非凤姑娘说的是那三十年前因‘妖狐夜出’一案而获死罪的‘精巧仙子’?”张虎略一思索,道。 凤卿怜道:“是不是同名,奴家不知。不过想来,世上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张虎思忖道:“当年西厂厂公汪直汪公公曾与那精巧仙子交过手,并将之擒拿,此事咱们锦衣卫自有存档,我也曾经翻阅。但档案之中并未提起,精巧仙子还有后人。” 熊週道:“可能当年有所遗漏,也未可知。” 张虎点头道:“不错。一个倭奴,带着精巧仙子所作的面具,使着唐门的武功,他究竟有何企图?” 熊週笑道:“这应该是张大人你的份内之事了。” 张虎苦笑道:“现在刘公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都不知怎么去面对皇上。” 熊週道:“此人为了假扮刘瑾,不惜自断双腿换以假肢,机心、忍心如此之深,所谋绝对不小。” 张虎点头道:“熊大侠所言甚是,不知熊大侠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熊週摇摇头,道:“在下一介山野草民,自由散漫惯了,可能帮不了张大人,再说,在下还有要事要办。” 凤卿怜插嘴道:“你这番子,刚才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钦犯。现在又要我们帮忙,也不知道你知不知羞?” 张虎正色道:“下官也是受贼人蒙蔽,才会误会各位。现在诸位帮我把这贼人格杀,我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说诸位是钦犯?” 他朝北拱了拱手,道:“张家世受皇恩,下官叔父乃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张永,我敢以头上乌纱担保,诸位绝不是乱党钦犯!” 正在此时,一道刀光兀地亮起! 这道刀光,如同初生的太阳,明亮却不刺眼,从不个不起眼的角度,划向熊张两人。 看似缓慢,却迅如奔马。 张虎侧身欲躲,已是不及。 熊週眉头微皱,拍出一掌,将张虎击出三尺,自己借着这掌反击之力,瞬间向后滑出三尺开外。 这一刀,堪堪从他两人之间划过。 张虎惊魂不定,大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刀光亮起! 只不过这一刀,不是朝他俩人去的,而是对准了地上那具尸体。 刀光闪,血光现! 那具尸体的右手,随着血光冲天而起,直奔东方而去! 诸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张虎喃喃道:“这是什么?莫不是大白日见到鬼了?” 熊週摇头道:“刚才应该是扶桑人的武功,以前我曾听人说过,扶桑武士有一种诡异非常的功夫,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孟随风道:“东瀛忍术?” 熊週点头:“看来你还记得。” 凤卿怜道:“你不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么?” 孟随风笑道:“看见老八,我突然记起来许多事情,不骗你。” 熊週道:“这样一来,这具尸体是扶桑人的可能性极大,也只有扶桑死士才会对自己这么狠。不过,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抢走他的手?” 凤卿怜道:“抢走他的手,自然是他的手中有别人想要的东西。” 张虎惊呼:“碧玉扳指!” 他好像记得假刘瑾拿到扳指之后,便把它戴在右手大拇指上,至死都未曾脱下。 熊週叹气道:“这枚扳指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这么多人为它付出性命。” 凤卿怜道:“我曾听金福贵说,这枚扳指和建文帝留下的宝藏有关。我想,这可能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张虎点头道:“不错,我也曾听此人说起,这个扳指叫做‘青龙之钥’,乃是建文帝宝藏开启钥匙之一。” 孟随风道:“据我所知,像这样的扳指,世上不止一枚。” 他看着熊週,接着道:“老八,你说是么?” 熊週似乎不愿回忆起往昔之事,只是又叹了口气。 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现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 “从今日你们进入九道山庄这一刻起,你们便没有了名字!有的只是代号!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十一号十二号十三号!” “你们要记住,你们只是奴隶,所以不要想着逃跑!你们手上的扳指代表着你们的身份!当山庄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必须无条件的服从!” “……” 这个曾经代表着奴隶羞耻身份的扳指,竟然是建文帝宝藏的钥匙,这让熊週有点哭笑不得。 谁会相信,一个奴隶拥有的东西,和堂堂皇帝的宝藏息息相关?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六节 救人 熊週负手向天,怔怔地望向东方,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的什么。 东方,一轮红日喷薄欲出。 太阳终究会升起,再强的雾霾最终也会散去。 可熊週觉得,自己的面前,还是团团迷雾,丝毫不见光亮。 想不到自己隐居十年,最终还是逃不开命运的纠缠。 原本对自己的身世已经不抱希望的他,突然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而这个知情人却死在自己手中,心中的那种滋味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无论怎么样,既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么肯定还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找出来。 在这之前,自己还要先完成一件事情:救人! 但是,到哪里救,敌人是谁,又是完全没有头绪。 而且自他接到那封血书,时间已过去了三天,三天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说不定小朱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里,熊週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张虎已命人将那具尸体和那张人皮面具带走,却递过一块腰牌。 红木的底上,有着三个烫金篆字: 锦衣卫! “此乃内行厂特制的腰牌,可以调动地方上所有的锦衣卫所,如果熊大侠要寻人的话,这个应该用得着。” 张虎笑眯眯的道:“这算下官的一点小小心意。” 熊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将那腰牌收下。 张虎见他收了腰牌,脸上笑容更甚,举手道:“下官告辞。” 熊週突然道:“张大人,你就不想知道你们督主的下落么?” 张虎一听,连忙道:“难道熊大侠有什么发现不成?” 熊週悠悠道:“你先前说过,刘瑾喜欢骑马,不喜坐轿,那么这一路上他都是坐轿来的么?” 张虎略一思索,摇头道:“刘公公接到我的密报,却是自京师快马赶来。一路上还跑死了几匹好马。” 虽然熊週对刘瑾直呼其名,张虎略有反感,但他并未表现在脸上,言语之中依然客气非常。 “也就是说,刘瑾坐轿乃是他来扬州之后才有的事情。” “正是。” “那么,他被调包,也应该发生在来扬州之后。” 熊週摸了摸下巴,接着道:“还有,扬州难道到处都是扶桑人么?” 张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道:“不错,扬州的确没有那么多地方有扶桑人,而刘公公确实也是从一个地方游玩回来之后才要求坐轿的。” 他双手击拳道:“好巧不巧的是,刘公公去玩的地方正好就有许多的扶桑人!” ** 三月初九,有雾。 大吉,宜出行。 扬州城北,蜀冈山下。 离人港。 弥生大芥双手抱胸,看着一条即将离港的海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条海船,将要带走的不仅仅是一十二名回程的扶桑勇士,还有一个希望。 那个能使足利主公重回幕府的希望! 他又转过头去,望向那座隐于葱绿山林中的古刹,心中默默祷告,只望一切顺利。 不过世上事不如意者**,这次也不意外。 弥生大芥眼角微微抽搐,余光中,他早已看见,一彪人马正向这里飞驰! 只见为首之人,一身白衣,手中小旗一舞,身后数人立刻弯弓拈箭,径直向这里射来! 弥生大芥心中一凛,要知道,这里距离那些人所在的地方有三百多步,正常人能把箭射到这里就很是不错了,更何况是在如此颠簸的马上? 正所谓有实力才会有自信,这些人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射箭,自然有他们的实力。 果不其然,只是那几只箭,便射断了海船上风帆的缆绳,射穿了一名水手的身子,并将他牢牢钉在了甲板上。 片刻之间,来人已到近前。 为首之人,一拉缰绳,身下烈马人立而起:“唏律律”打了一个响鼻,接着四蹄落下,溅起老大一块泥土。 弥生大芥大惊失色,想不到中原还有如此英雄人物,再一看来人之脸,心下更是一突。 只见此人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宛如地狱中的阿修罗。 只听他问道:“不知尊驾意欲何往?” 语气冰冷,却又透着一股高傲。 弥生大芥握了握腰间肋差,低头鞠躬道:“在下乃是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稙麾下,弥生大芥,此次乃是归国。”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上国大人如此神勇,想来必是一位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弥生大芥恭恭敬敬的道。 扶桑国一向以强者为尊,刚才他这一手急停奔马,已让弥生大芥大为折服。 白衣人一声长笑,突然喝道:“蠢材!” 弥生大芥不解道:“大人此话何解?” “你们既然找人假扮刘瑾,为何不把真的刘瑾杀掉?还把他藏在去扶桑国的船上,你当我大明的锦衣卫,都是傻子么?”他的目光如剑,直刺弥生大芥的心窝:“你们这些倭奴,总是擅作主张!” “八嘎!”弥生身后一名武士,拔刀上前:“你胆敢侮辱我们扶桑武士,我要和你决斗!” 白衣人身后众人齐声大笑,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只猴子。 弥生大芥连忙将他拉住,道:“上国大人请不要与他计较,请问您与我家主人是什么关系?” 假扮刘瑾之事,极为隐蔽,他自认除了自己、自己的属下、还有主人之外,外人无从得知。眼前这个人既然知道,肯定和主人有一定的关系。 白衣人点点头,道:“这还像句话!我与你家主人的关系,不是你等可以知道的,你要知道的是,锦衣卫已经查到了这里,而且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他话锋一转,阴森森的道:“你们强敌将至,看在你家主人的份上,他的小命我暂且记下。不过,他能否活到我收割他的性命之时?” 弥生大芥道:“多谢大人!” 白衣人拨转马头,道:“你们最好做好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随手扔下一个包袱:“里面有点东西,送与你们,有了这些,你们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熊週啊熊週,如果你不幸死在了这帮倭奴手中,那就不配坐我的对手了!”白衣人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人生在世,如梦似幻,一度得生,岂有不灭……我们走!” 众人来得快去得更快,一转眼的功夫,只剩下弥生等人还在原地发呆。 隔了半晌,弥生大芥才回过神来,大声道:“小五郎,赶紧将风帆修好,趁早赶路!” ** 要赶路的不仅仅是弥生大芥,熊週也要赶路,救人这种事情,一点时间都不能耽误。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可能不会那么早出发,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美若天仙,脾气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女人。 这个女人自然便是凤卿怜。 只听她气鼓鼓的道:“你想去哪里?” 熊週无奈的摇摇头,他发现遇到凤卿怜之后,他就开始喜欢摇头: “救小朱。”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到哪里去找?” “到他经常去的地方,一个人一个人的去问,总会有线索的。” “他经常去的地方,不就是我这里?你怎么不来问我?” 凤卿怜咬着嘴唇冷笑:“你是不是不敢见我?” 这个问题熊週只有沉默。 “当年你对我姐姐做过的事,有没有一丝愧疚?” 凤岚因己而死,熊週一直耿耿于怀,当年若不是情况多变,自己恐怕早随她而去了,现在凤卿怜这么说,熊週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对不起我姐姐,所以你要补偿我!” 熊週的头开始痛了,他想不通,她们姐妹两是一母所生,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一个温婉如水,一个却刁蛮成性,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 熊週苦笑:“行,但是现在你莫要拦我。” “不行!我还没有提条件,你就开始敷衍我!” 凤卿怜眼圈突然红了,小嘴一扁,似乎下一刻便要哭出声来。 此时不远处,正走过来的涟儿和小高同时瞪大了眼睛。 涟儿拉了拉小高,轻声道:“你来了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小姐这幅摸样?” 小高摇头,在他心目中,凤卿怜从来都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哪像现在这样,和一个邻家女孩别无两样。 “我看这才是最真实的小姐,也只有在她最熟悉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吧。”涟儿像个老人家一样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道。 小高点头,如果这么多年小姐都一直戴着面具生活的话,那她该有多累?还不如像涟儿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由自在。 想到这儿,他不禁朝涟儿望去。 涟儿见他眼神古怪,啐了一口,嬉笑着跑远了。 小高见涟儿跑开,拔腿欲追,却听熊週叫了一声: “小高!” 小高回首望去,却见凤卿怜正恶狠狠的朝自己看来。 他突的打了个寒蝉,自言自语道:“怎么伤口如此之痛,我看我还是回房休息的好。” 他摇了摇头,竟然不理熊週的叫声,兀自回房了。 小高不是聋子,不是瞎子,更不是笨蛋,他何尝看不出凤卿怜对熊週的心意? 如果现在他贸贸然过去,凤卿怜可能把他吃了的心都有。 熊週暗骂一声,只得道:“我认栽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 凤卿怜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道:“你什么都答应?” 熊週点头道:“是,当年你姐姐因我而死,你提什么要求也不算过分。” “那好,我的第一个要求便是,你去救小朱,要带我一起。” “这可不行!”熊週摇头道:“我连小朱在哪、是何人所抓都不知道,正所谓敌人在暗我在明,你区区一个女孩子家又不会丝毫武功,实在是太过危险。” “不是有你么?”凤卿怜道:“以你的武功,天底下又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救小朱?”熊週问道。 “因为我想看看,喜欢我却不敢见我的那个混帐王八蛋是什么样子。” “可惜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熊週道:“或许要去许多的地方……” “你如果没有遇到我,自然要去很多地方,到现在,应该不会了。” “难道你有什么线索不成?”熊週问道。 “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凤卿怜道:“我在扬州这么多年,还是认识几个人的。” 她得意的笑了笑:“现在你会带上我了吧?” ** 老话有云:自古县衙门朝南,有理没钱莫进来。 凤卿怜没有理,更没有钱。 但是她就进去了,还是从大门走进去的,看门的衙役不仅不拦住她,还忙不迭的跑在前面带路,瞧那样子,上官来了他都没那么积极。 熊週剛想跟进去,哪知另一名衙役手中水火棒一頓,脸一板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擅闯知府衙门?” 熊週道:“剛才進去的是我朋友。” 那衙役哈哈大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鳳老闆神仙一樣的人兒,會有妳這樣的朋友?” 他橫了熊週一眼,接著道:“你這樣子,不是無良匪類,便是無賴刁民,妳最好趕快離開,不然的話,我就把妳抓進大牢!” 熊週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自己已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熱血一言不合拔劍殺人的少年,對待這種狗仗人勢的小人物,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他。 畢竟,一條狗咬了你,你總不能咬回去罷? 那衙役見熊週默默走開,笑得更加大聲。 熊週索性不去理他,閉目養神。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鳳卿憐匆匆走出來,看見熊週站在街角,奇道:“剛才你為何不進去?” 熊週苦笑道:“只因有條惡狗攔路。” 鳳卿憐道:“你這麼好的武功,一掌便將它劈死了,難不成你連一條狗都打不過?” 熊週道:“有時候,殺戮並不能解決問題。” 鳳卿憐臉上露出像第一次看見他的表情來,道:“你一個殺手,竟然學起菩薩心腸來,我是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熊週搖頭,道:“我沒說錯,你也沒聽錯。妳進去幹什麼的?” 他知道,若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斗嘴皮子,那麼最後輸得一定是那個男人。 因為女人一向是不講道理的,所以當她和你鬥嘴的時候,只有兩個辦法。 一個是閉上嘴,另外一個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熊週選擇了第二種,他成功了。 “我去找了知府那個老色鬼,讓他找個捕頭替我查查!”鳳卿憐驕傲的道:“若不是昨日邢捕頭那個死胖子被砍了頭,我根本不需要來這個地方。” 熊週道:“那他怎麼辦說?” 鳳卿憐道:“知府說,所有的捕頭和捕快都被京城來的張大人抽調走了,說是去捉拿欽犯。你說,這個京城來得張大人,會不會就是張虎?” 熊週點頭,歎了口氣,道:“看來,在救小朱之前,我還得先救一個人。” 鳳卿憐問道:“誰?” “劉瑾。”熊週道:“那個張大人去了哪裡捉欽犯?” 鳳卿憐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問,就算問了,那個老色鬼也不一定會說!” “那你知不知道,揚州城里哪裡的扶桑人最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張虎應該去那裡就劉瑾了。”熊週捏了捏眉心,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揚州城的北面,有一座‘大明寺‘,背山面水,只要扶桑人來中原,必定在那裡打尖住宿;離它不遠處有個‘離人港‘,那些海船都停在那裡。” 熊週道:“那便是了,我們要去的這個地方,就是大明寺!” ** 弥生大芥正忙着指挥众人连接缆绳,揚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号炮,接着数十个声音一起喝道:“大内行厂寅科大管事张大人在此,尔等统统跪下迎接!” 弥生大芥听闻吓了一跳,也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大内行厂是什么来头,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个大内行厂将会成为他一生中的梦魇。 张虎原本以为这番阵势做出来,定会將這群倭奴嚇得魂飛魄散,乖乖投降,哪知這艘海船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速向港外駛去。 他冷笑一聲,道:“這群倭奴,膽子倒是挺肥!” 右手一招,身後眾番子同時舉弓,對準那行駛中的海船,射出一波箭雨! 結果再次出乎張虎的意料之外,只見那幫扶桑人竟然變戲法般舉起一張張木盾,其型巨大,但做工極其粗糙,似乎是剛剛趕工而成。 箭雨落在木盾之上,只激起一陣木頭碎片,卻未穿透,躲在下面的扶桑人當然也不會受傷。 然而,彌生大芥辛辛苦苦修好的纜繩在箭雨中再一次被射斷,海船失了動力,在水中打起轉來。 張虎眼見箭雨也未曾奏效,不由得大怒,道:“這幫倭奴,難道出海都帶著盾牌么?真是豈有此理!” 一名番子抱拳道:“大人,我們可以以火箭射之!” “放屁!”張虎抬手給他一記耳光:“劉公公在不在那條船上,還是未知,倘若在船上,豈不是連劉公公都一起燒死了?” 那番子捂臉道:“大人教訓的是,那該怎麼辦?” “射!把箭給我射光!另外,去找幾條船來!” “是!” 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射向打轉的海船,不一刻,便將它射成了刺猬一般。 扶桑人雖然躲在厚木盾之下,但這木盾畢竟是趕工完成,被箭射的多了,自然有了損壞,隨即扶桑人也出現了傷亡。 彌生大芥眼見自己的扶桑勇士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大明人的箭雨之下,心中不由得大急,突然大聲道:“別射了!你們的劉太監在我們手裡!” 只不過箭雨聲、慘叫聲連成一片,他的聲音又怎麼會有人聽見? 彌生大芥無法,只得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將它綁在長矛之上,舉向空中。 張虎突見船上升起一件東西來,還以為這幫倭奴挺不住要投降,再仔細一看,卻是一條玉帶。 只見這條玉帶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顯然不是凡品,很顯然不是這些扶桑人能用得起的。 張虎道:“停!督公在他們船上!” 果不其然,只見彌生大芥見箭雨停下,立即下到底艙,押了一個人上來。 這人白面無須,白髮蓬散,只著一身月牙色中衣,不是劉瑾卻又是誰? 只聽彌生大芥大叫道:“你們這些明人,太卑鄙了!看看這是誰?” 張虎大聲道:“快放了劉公公,饒你不死!” 番子們已經找到數艘小船,正在向彌生所在大船靠近,每艘船上都有七八個好手,只要上了大船,就一定能夠將劉瑾救出來。 眼見番子们在箭雨的掩護之下,不斷向自己的海船靠近,彌生大芥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猛然間,他突然記起,那個恐怖的白衣人臨走之前留下的一包東西和一句話: “里面有点东西,送与你们,有了这些,你们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雖然白衣人囑咐不到緊要關頭不要拿出那些東西,但是如果他現在不拿出來的話,可能以後永遠就沒有機會拿了。 彌生大芥將那個包袱打開,發現是一堆黝黑如拳頭大小的鐵丸。 難不成,將這些鐵丸投出去,便能砸死這些可惡的大明人? 彌生大芥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這個鐵丸如此之大,做暗器也太大了點! 不過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彌生大芥握起一枚鐵丸,瞄準最近的一條小船,用力一擲,鐵丸如離弦之箭,直向那船上領頭番子射去! 那番子役长见状哈哈大笑,一个如此之大的铁丸被这帮倭奴当作暗器使出来,只要不是瞎子,他手下任何一人随随便便都能躲得过去,更何况是他? 当下他绣春刀一摆,舞了一个刀花,意欲将那铁丸劈成两半! 当他的刀碰着铁丸的时候,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一道比正午最刺眼的阳光还要刺眼的白光闪出,接着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最后一片火光! 那名番子役长首当其冲,被炸成血沫,他身后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大部分被震死,剩下的不死也只剩下了半口气。 连他们身下的小船,都被波及,炸的支离破碎! 一枚小小的铁丸,威力竟然大至如斯! 张虎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如何不知,这铁丸正是东厂以江南霹雳堂的硫火弹为蓝本,研制出来的“霹雳雷火弹”?! 这雷火弹年初刚刚研制成功,除了几大管事,别人根本不知,更不要说拥有了,现在这帮倭奴竟然拥有如此杀器,难道东厂里面有内奸?! 而弥生大芥却是一脸惊喜之色,他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火器,一时间甚至想把它留到归国之后用来对付细川澄元的大军。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他的面前还有至少两艘小船,和它们船舱里的内厂高手。 他又掷出数枚霹雳雷火弹,但是有了前车之鉴,那两艘小船上番子除了几个点背的,大多躲了开去。 只是躲得了人却躲不了船,随着最后一艘船起火燃烧,众番子只能在水中眼睁睁望着弥生的船慢慢驶离。 张虎大怒,眼见到手的功劳却要溜走,换了是谁,也不可能不怒。 但是大怒归大怒,张虎现在对这帮扶桑人却没有一丝办法,刘瑾在他们手上,而且扶桑人手里又有如此厉害的火器,真正是投鼠忌器。 就在张虎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男一女飘然而至。 张虎见了两人便如见了救星一般,连声道:“熊大侠,还请出手相救!” 这一男一女自然是熊週和凤卿怜,他们从府衙出来之后,马不停蹄,直向大明寺这里赶来。 刚一赶到,便看见内厂番子被炸的人仰马翻的惨烈景象。 熊週皱眉道:“难道这些扶桑人和江南霹雳堂有所牵连?不然怎么有如此的火器?” 张虎苦笑道:“不是江南霹雳堂,而是东厂。” 熊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大有鄙夷之意。 张虎脸上苦涩之意更显,道:“此事以后再说,还望熊大侠先救下督公,张某感激不尽。” 熊週点点头,道:“好。” 说罢,高高跃起,宛如一只大鸟,直向弥生海船扑去。 要知道,这里距海船起码有数百丈距离,任凭熊週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一步即至,中途一定要借力换气,可是这茫茫江水,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力的? 凤卿怜一脸紧张之色,目不转睛的盯着熊週的身影。 果然,熊週身子一坠,显然已是力竭。 凤卿怜不禁“啊”的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熊週右掌向下拍出,一股剑气直刺脚下江水,顿时将水面破开一个大洞,而他则借这微薄反震之力再度飞起,如此这般左右交替,兔起鹘落间,熊週已到海船上方! 弥生大芥一声大喝,双手连挥,顿时将那一袋“霹雳雷火弹”悉数打出! 刚才他已做过试验,这雷火弹只要扔出,无论碰到哪里,都会爆炸。 眼前这个白衣人,轻功之高,武功之强,世所罕见,如不竭尽全力,自己等人必死无疑! 因此,他也顾不得藏私,在熊週欲落未落之际,以唐门的暗器手法“漫天风雨”打出所有的“霹雳雷火弹”! 熊週一声冷哼,双袖齐飞,竟然将全部雷火弹包起,接着只听“嘶啦”两声,却是他的两只衣袖自肩膀以下,被他以内力震断,向后一引。 一包一引,只见两只装满雷火弹衣袖的,直飞出数十丈之外! 轰隆隆,远处爆炸之声传来,宛如惊雷。 弥生大芥等人张大了嘴巴,都是一脸震惊的神情,他们从未见过有人不凭外物,从数百丈外直飞过来的,空手接住雷火弹却不爆炸,传说中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扑通”一声,不知是谁,先跪倒在地,接着又是扑通连声,跪下一片! 熊週白衣飘飘,落在船头。 扶桑人对他敬若天神,他目光所至,每个人都跪倒,五体投地,竟然都是以神仙之礼对他。 除了弥生大芥。 不过弥生大芥双腿微微颤抖,随时都有可能跪倒。 他竭力控制内心的紧张,颤声道:“别过来,刘公公在我这里!” 他右手抽出肋差,将它抵在刘瑾脖子之上。 他的手微微一抖,刘瑾颈中便有鲜血流下,显然他的这柄肋差不是凡品。 熊週微笑道:“我不会过来的。” 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竟把弥生大芥吓得怪叫一声,手中肋差又紧了一分! 刘瑾不禁痛得叫出声来,道:“这位好汉,杂家求你莫要再走过来,再过来的话,杂家的头可就被这倭奴给割掉了!” 熊週双目直视弥生大芥道:“你很怕我?” 弥生大芥却不敢与他对视,低头道:“放我等离开,我不伤他。” 在他心中,先前那个戴着面具的白衣人宛若地狱里的阿修罗,而眼前的这个白衣人。虽然不戴面具,一张脸却比面具还要可怕,笑起来更是如此。 一个词突然从他脑中冒出来: 天魔王! 他化自在天魔王! 熊週右手一挥,一道剑气激射而出,碗口大的桅杆轰然倒下! “你的脖子,有没有这么硬?” 人的脖子再怎么硬也比不了木头,弥生大芥很识趣的放下了手中肋差。 刘瑾连忙一瘸一拐地跑过来,道:“好汉,杂家要好好的赏赐你!” 熊週道:“无妨。既然他已放了你,你便通知张虎,放他们出海罢!” 刘瑾点头,眼中突然闪出一丝厉色。 ** 海船失去了风帆,桅杆也倒了,没有半天修理是动不了的,张虎又找了几只小船,以缆绳相连,小船上数十人一起用力划桨,将海船拉向岸边。 水手放下跳板,张虎率领众番子一涌而上,将弥生大芥等人围住。 张虎先是对熊週施了一礼,然后跪在刘瑾面前道:“小的来迟,还望督公恕罪!” 刘瑾似乎异常疲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却未说话。 番子们已将弥生大芥从刘瑾身上搜刮来的蟒袍玉带取了过来,伺候刘瑾穿上。 刘瑾叹了口气,道:“吩咐下去,让那些倭奴赶紧离开,永远不准再踏进中原半步!” 眼见海船慢慢离港,熊週突然问道:“刘公公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他们走?” 张虎心中也充满疑问,依照刘瑾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些倭奴的,怎么今日却要让他们早点离开这里呢? 刘瑾怔了怔,道:“他们放了我,我自然也要放他们一条生路,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熊週和张虎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太多不对了!”熊週悠悠道:“第一,刘瑾即使是个太监,毕竟也是个男人,一个女人要模仿男人的话,最起码的她的手要磨得粗一点。” 刘瑾的手立即缩进了袖子。 “第二,你们的个子似乎都不高,你又不忍心像先前那个死士把自己双腿砍了装假肢,所以,你走起路来,不像一个受过伤的人,而是像一具尸体。” “第三,……” “第三!”张虎接着道:“督公一向心狠手辣,绝对不会一点事情不做任凭他们离开!” 他抽刀在手,大声喝道:“你究竟是谁?督公究竟在哪里?” 刘瑾突然大笑,原本阴沉的声音渐渐变得说不出的柔软娇媚: “想不到,我东瀛的易容之术还是比不上三十年前的精巧仙子!” 话音刚落,一个娇小的身影自“刘瑾”身上爆闪而出! 熊週、张虎同时出手,抓住的只有那件蟒袍。 “哗啦”一声,一个曼妙的身影投入水中,登时不见踪影。 张虎急道:“射箭射箭!” 箭如雨下,却又如何射得到? 一阵格格娇笑传来,那个身影竟然出现在远去的海船船头,摇手道:“谢谢大人们以利箭欢送!那个白衣汉子,人家可是会记得你的!” 风帆吃饱了风,海船直向远方驶去,张虎再找人去追已是不及。 张虎急得直跺脚,连声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熊週望了望远方,道:“张大人莫慌,事情并非没有转机。你看那是谁?” 张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轻舟,摇摇晃晃,向港口漂来。 船上一人,赫然便是刘瑾! 这个刘瑾远远的望见张虎正在对他指指点点,顿时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张虎,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还不赶紧派人将杂家接上岸?小心杂家跟你叔父说了再打你的板子!” 张虎打了一个激灵,嘴中喃喃道:“这回,应该不是假督公了罢?”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七节 秘辛 虽然张虎心中知道这一次刘瑾不会再是假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找了一个刘瑾的贴身小太监以伺候换衣为名,将刘瑾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当小太监出来对他点了点头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 那个权侵一世,气焰嚣张的大太监,刘瑾,终于回来了。 刘瑾虽然跋扈,但是对待熊週这样的武林高手,还是很尊敬的,因为这些人高来高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你的头颅偷走。 熊週本来就对这种权监就无什么好感,既然人已经救出,自己的事情张虎又答应帮忙,因此他与凤卿怜便欲离开,准备回凤栖居等待消息。 刘瑾看了看天,忽然道:“天色不早,熊大侠如果没有要事,能不能留下吃了便饭再走?” 熊週脚下一停:“哦?” 刘瑾道:“因为杂家有一个故事,熊大侠一定想听。” 熊週回首,盯住刘瑾的眼睛,慢慢道:“为什么?” 为什么的意思有很多种,譬如说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这个故事?我为什么要留下吃饭?我为什么要理你? 做杀手的人,他的眼神一定锐利,如果别的杀手眼神如刀的话,熊週的眼神那只能用就是刀锋来形容,即便是他轻瞟你一眼,你也会觉得,被他看过的地方,好像少了些什么。 虽然熊週不做杀手,修身养性已有十年,但他的眼神依旧是刀锋,比之以前,似乎已经能够刺入人的心中去。 刘瑾却毫不在意的与他对视,笑嘻嘻的道:“因为这个故事不但过程精彩曲折,而且结局凄美离奇,杂家从来未曾讲过,所以你一定要听。” 他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我还知道扬州城里有个厨子,做出的‘百花蜜汁糕’,乃是一绝。” 熊週的瞳孔猛地收缩,不顾凤卿怜的拉扯,他毫不犹豫的道:“好。” 百花蜜汁糕乃是取百花之蜜,配以秘方,与磨碎的上等糯米揉制,再捏出各种花卉、动物的形象,最后以文火慢慢蒸熟。 出锅之时,浇以蜜汁,香气四溢,可引来数里之外的蜂蝶。 其色白如棉,嫩滑如丝,入口即化,颊齿留香。 现在这一碟刚刚出笼还冒着热气的百花蜜汁糕,正摆在熊週的面前。 他盯着这碟百花蜜汁糕,不禁陷入了沉思。 凤卿怜白了他一眼,低声嘟囔道:“你堂堂一个大杀手,竟然喜欢吃小孩子的玩意。” 熊週笑了笑,道:“没遇到我师傅之前,我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百花蜜汁糕是他童年的记忆,每次当年幼的他撒娇不肯吃饭的时候,母亲总会拿百花蜜汁糕哄他。 时间已经过去如此之久,甚至母亲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都已经慢慢模糊,只剩下一个影子,然而,这百花蜜汁糕的香气,却深深地藏在他的记忆中,挥散不去。 因此,当刘瑾提到“百花蜜汁糕”这五个字的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凤卿怜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轻咬一口,赞道:“味道果然不错!” 熊週也拿起一块尝了尝,点头道:“这个味道,和我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他心中一动,对着刘瑾说道:“我能不鞥见见做这蜜汁糕的人?” 刘瑾轻呷一口茶,道:“你也感到奇怪么?杂家原先尝到这香气扑鼻的蜜汁糕时,心想能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糕点来的,必然是一个温柔细致的女孩子,想不到见到之后却是大吃一惊。” 凤卿怜顿时来了兴趣,笑道:“想不到你这公公,讲起话来比在我那里说评书的皮伍先生还有趣,我都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个做蜜汁糕的人是谁了。” 刘瑾道:“你们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等会杂家会叫他前来,不过,你们要听杂家把一个故事讲完。” 凤卿怜心中暗道这老阉奴是不是被扶桑人关傻了,说来说去硬要讲故事给别人听? 熊週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刘瑾好歹也是司礼监掌印、内厂提督,权倾天下,怎会如此无聊跟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讲什么故事?不但讲故事,而且还拿熊週幼年最喜欢的食物做诱饵,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要知道知道熊週喜欢百花蜜汁糕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而把这百花蜜汁糕做得和他童年的味道一模一样的人,可以说是没有。可现在不但出现了,而且还是被刘瑾找来的,这就更奇怪了。 刘瑾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熊週决定将计就计,看刘瑾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刘瑾清了清嗓子,佯咳了一声道:“我说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 “那是在宪宗皇帝成化十三年还是十二年?杂家记不太清了!”刘瑾面露回忆之色,慢慢道:“那时杂家不过是汪直大总管手下的一名小太监,就是那一年,京城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却又恐怖至极的大事。” 凤卿怜撇了撇嘴,道:“那一年,不就是‘妖狐夜出’么?你手下的张大人已经说过了,那只妖狐,便是当年人称武林易容第一人的‘精巧仙子’!既然是武林高手,那妖狐便无从谈起。” 熊週点点头道:“如果你要告诉我们的是这件事,那就不必再讲,毕竟,三十年太久了,跟我们又有何关系?” 刘瑾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件事不但和你有关系,而且大大的有关。” 他又喝了口茶,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姓熊么?” 熊週奇道:“我不姓熊,难道还姓赵?” 刘瑾悠悠道:“你知不知道,精巧仙子叫什么名字?” 熊週道:“不知道。” “熊小玉。”刘瑾道:“三十年前的事,为什么和你有关,就是因为你是她的侄子,她是你的姑姑。” 熊週心中如同锤击,果不其然,这世上还是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不过为什么是刘瑾这个宦官? 他连忙问道:“那我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呢?” 刘瑾道:“你的父亲自然姓熊,你的母亲我却不知道。” “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事情,那就听我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熊週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是他不得不听刘瑾把话说完。 “啪!” 刘瑾轻拍了一下桌子,慢悠悠的道:“本朝太祖当年驱除蒙元,与群雄争霸天下的时候,除了靠手下将士卖命之外,还有一些江湖异士出力颇多。建国之后,太祖将麾下近卫之军编为十二亲军卫,咱们锦衣卫便算其中之一;而那些江湖散人,則编为一个松散的组织,以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人率领,名号就是那个人的外号‘碧玉龙王’,所以,‘碧玉龙王’不仅仅是指一个人的外号,更多的是一群人的代号。” 熊週道:“唔?” 唔的意思就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些和我又有何相干? 刘瑾见他面露不满,自嘲的笑了笑,道:“人老了,自然话啰嗦了些,不过,杂家说的每一件事情都跟你有关。” 熊週道:“你的意思是说,拥有碧玉龙纹扳指的人,便是‘碧玉龙王’这个组织里的人?” 刘瑾点头道:“不错。‘碧玉龙王’的人一般都是身穿白衣,不知情的外人很难分辨,总会以为是同一个人。” “正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这句称赞南梁陈庆之的话,放在本朝,‘碧玉龙王’当之无愧。”刘瑾不无崇拜的道。 熊週叹道:“想不到我也曾是这组织中的一员。” 刘瑾奇怪的望向他,道:“你当然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他笑了笑,接着道:“因为你姓熊,而碧玉龙王也姓熊。” 熊週却摇头道:“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又怎么一口咬定我就是碧玉龙王的后人?” 刘瑾道:“因为杂家曾经在你小的时候见过你,和你的父亲。” 熊週心中震撼,道:“不可能,若你见过小时候的我,那我为何没有印象?” 刘瑾道:“年月久远,你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也是正常,更何况杂家那是也不过是个小太监,亦不会惹人注意。至于我是怎么认出你的,是你左臂之上的一块胎记。” 先前熊週对付弥生大芥之时,曾震断衣袖,露出双臂,一直没换衣服,却没料到被刘瑾看见了他左臂上的胎记。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胎记,只是你们熊氏一族特有的记号而已,它的形状便如一只熊,我说得可对?”刘瑾眯眼笑道。 熊週真正呆住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左臂之上的熊形胎记真的只是个记号而已,并不像别人看来的是个胎记,事实上他的姓也正是脱胎于此。 “你是说碧玉龙王其实是一个组织,而它首领的位置则是由姓熊的继承?”凤卿怜也一脸震惊的问道:“那为什么正史之中不见记载,江湖之中也少传闻呢?” “因为,这一切都和‘靖难之役’有关。” 刘瑾道:“碧玉龙王对太祖爷忠心耿耿,太祖爷对碧玉龙王的信任,也不是锦衣卫这些天子亲军可以比拟的。因此,碧玉龙王总是作为皇帝的贴身护卫而存在着,直到永乐爷起兵靖难。” “碧玉龙王虽然忠于皇室,但这叔侄之间的争斗让他们很是为难,最后竟然因为支持哪一方而分为两部,彼此残杀,元气大伤!”刘瑾叹息道:“最后南京城破,宫中火起,建文帝不知所踪,许多人都怀疑是碧玉龙王支持建文一派的所为。”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也未曾听说建文帝出现,永乐爷一系的位子依然很稳。”熊週淡淡道。 “这个便要提到杂家的老祖宗郑和郑公公了,作为永乐爷的亲信,你以为他六下西洋是干什么的?”刘瑾道:“难道真的去蛮夷之国炫耀我大明国威?当年建文帝失踪之后,宫中财宝也随之消失,永乐爷一直怀疑是碧玉龙王下的手,但苦于没有证据,又不便逼其太甚,所以永乐爷让郑公公暗中查访,不过,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消息。” “碧玉龙王一分为二,当年支持建文帝的人远避山林,而支持永乐爷的却因为锦衣卫以及东厂的崛起而日渐被皇室冷落!”刘瑾道:“皇帝不喜,史官自然想方设法抹去痕迹。不过,到了大约三十年前,江湖中突然传闻,当年碧玉龙王救走建文帝之后,曾奉建文帝之命将宫中财宝秘密藏于某处,以图后日复位之用,而开启这个宝藏的钥匙,就藏在碧玉龙王身上的碧玉之中。” 熊週怒道:“一派胡言!单单我见到的碧玉扳指便有十三个,难道当年建文帝留下了十三处宝藏不成?” “当年汪厂公也如你这般认为,因为碧玉龙王除了首领戴龙王面具之外,其余十二个小头领都有碧玉扳指,这也是他们区分与普通帮众身份的标志。建文帝行色匆忙,又怎会有如此功夫埋下十三处宝藏?所以汪厂公觉得,宝藏的秘密最大可能还是在碧玉龙王首领的身上。” 熊週突然遍体生寒,其实在他闻道百花蜜汁糕的味道之时,心中早已相信刘瑾所言,只不过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听到汪直似乎欲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但他的心依旧一阵抽搐。 果然听得刘瑾说道:“那时候碧玉龙王的组织虽然已久不出世,但是碧玉龙王的首领却是世袭,在京城也有府邸。因其地位超品,汪厂公不好直接索要,因此想了一个计策。” 熊週颤声道:“妖狐夜出?” “不错!”刘瑾道:“汪厂公为此动用大批高手,伏击精巧仙子胸小玉,并成功使其重伤,再以死士赵灵安出面相救将其带回赵宅……只可惜,为了给精巧仙子按个罪名,却要赔上赵家上上下下百十口性命。” 刘瑾一副悲天悯人的摸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伸手抹去眼角其实不存在的泪水。 “不过这样一来,熊小玉却是坐实了‘妖狐’之名,成化爷大怒之下,命汪厂公将熊小玉就地格杀,熊家也因此牵连,被抄家灭族。” “那为何我,为何我却!”熊週心情激荡之下:“没死”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当时还是三岁小儿,按律当该处斩,因为万贵妃出面求情,才留下一条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和那些女眷一起被罚为官奴。” “原来是这样!”熊週喃喃道:“汪直,你好狠毒!” 他脑中一阵眩晕,原本以为此生已无希望知道自己的身世,想不到现在不仅知道了身世,竟然连仇人是谁都知道了,可笑的是这个消息知道得也太晚了些,汪直都死了好几年了。 欲为亲报仇,仇人却已死。 这种心情又有几人能够明白? 熊週突然大笑,眼角却有泪水滴下。 凤卿怜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莫要难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应该看开些的。” 熊週停下笑,反问道:“看开些?换做是你,你看不看得开?” 凤卿怜一时语塞,是啊!换做自己,恐怕早就哭的昏天黑地了。 熊週见她无话可说,又哈哈大笑起来,说是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 笑了不过数声,熊週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 凤卿怜慌忙抱住他,道:“熊週,你怎么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八节 中毒 刘瑾嘿嘿冷笑道:“凤小姐堂堂五仙神教的圣女,岂会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凤卿怜低头一看,只见熊週面色泛青,嘴角的污血竟然已成了惨绿之色。 “你竟然下毒?”凤卿怜秀眉一蹙,冷声道:“你不是刘瑾,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将其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倒进熊週的口中。 “杂家是谁并不重要!”刘瑾阴笑道:“重要的是建文宝藏最后还是落在杂家的手中,嘿嘿……” 刘瑾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一队番子,对他躬身行礼。 他笑了一阵,对那几个番子道:“把这两个人给杂家抓起来,好生看管,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哼哼,小心尔等的脑袋!” 番子们答应一声,正准备过来拿人,便在此时,门外闪过一个身影。 守在门口的两个番子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刘瑾喝到:“是谁?” 一个蒙面人抢进门来,也不答话,双手箕张,指尖闪过一丝寒芒,直抓刘瑾的脖子! 刘瑾大吃一惊,身子后仰,左足踢出,正中此人胸腹。 那人低咳一声,顺势向后飞出,撞入番子群中,指东打西,几个番子顿时了账。 接着一手一个,抓住熊週和凤卿怜,脚下不停,向门口冲去。 凤卿怜一声惊叫,身子不住扭动。 那人低喝一声:“不想死就别乱动!” 头一低,却是避开砍向他的一柄绣春刀。 刘瑾一声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当杂家是吃素的么?” 顺手抢过一把刀,一个箭步:“唰唰”挥出数刀,已将那人后路封死。 那人长啸一声,右臂一振,竟将熊週当作兵器,砸向刘瑾。 刘瑾这几刀若是砍实了,熊週非毙命不可,他投鼠忌器,只得收刀,凝而不发。 那人毫不恋战,脚下用力,蹿出门外。 刘瑾随即跟出,却见那人已跃上墙头,情急之下,他再也顾不得熊週的性命,右手衣袖一卷,将地上散落兵器系数卷起,全部射向熊週三人! 那人身在墙头,手上又提着两人,终究躲闪不及,被一柄剑刺中后背,顿时血流如注。 他一声不吭的跳下,走向墙下停着的一辆马车。 咬牙将熊週两人放入车厢之中,他坐在车夫位上,举起长长马鞭,大喝一声: “驾!” 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突然传来激烈的马蹄之声,一个浑身浴血的人,驾着一辆马车,狂奔而来! 他的后面,紧追不舍的是十数骑身穿褐衣,头戴尖帽,脚着白靴的骑士。 这两路人马,赫然便是熊週等人,和追他们的内厂番子! 一路之上,不知撞翻了多少摊点,撞飞了多少行人。 前方,便是城门! 那个蒙面人狂吼一声,马鞭挥得更急! 后面番子见状,除了策马狂奔之外,纷纷大叫:“前面守城兵士,刘公公有令,拦住马车!” 十几个人一齐叫喊,声音自是不小,只可惜那些看守城门的士卒,都是些老弱病残,平日里叫他们欺负欺负百姓倒还可以,现在见到这辆狂奔的马车,马车上还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哪个敢拦? 有个不开眼的,到是长枪一摆,准备拦车,却没等他姿势做足,马步站稳,马车风一般的驶过,撞得他如断线的风筝的一般。 其余人见状,发一声喊,忙不迭的跑了开去,只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车上蒙面人哈哈大笑,手上长鞭甩出,卷住城门千斤闸的开关只一拉。 便在他马车过去之后,千斤闸轰然落下,正好挡住了众番子的去路。 众番子一阵手忙脚乱,有几个人勒马不住,连人带马撞在千斤闸上,顿时**迸裂。 有人连忙跑上城楼射箭,却发现马车已去的远了。 再等众人绞起千斤闸,哪里还有那辆马车的踪影? ** 天色渐晚,倦鸟已归林。 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山道之上,一辆马车,正缓缓而行。 拉车的马儿,鼻中喘着粗气,似乎下一步便会倒下。 驾车的人,斜靠着车厢,黑色蒙面巾下的一双眼睛显得异常的疲惫。 突然间,马儿一声惨鸣,跪倒在地,任凭驾车人如何抽打,它再也无法站立,只是连声惨嘶。 驾车人叹了一口气,咳嗽道:“不成了,你我都不成了。” 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尽的凄凉。 这时,车厢厢帘拉起一角,一个螓首蛾眉的女子探出头来,眼角兀自带着泪痕,问道:“怎么了?为何不走?” 驾车人摇摇头道:“这匹马带着咱们三人,跑了这么多里地,已经不成了。” 这匹马只是一匹普通的载物之马,在他拼命抽打之下,能跑出这么远,已是极限。 女子慌道:“那该如何是好?没有马车代步,那些番子片刻就会追上!” 她哽咽一声,眼中泪水滴下:“我看他中毒已深,却不知道刘瑾那个阉贼给他下得什么毒!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求求你,一定要让它站起来!” 她充满希冀的望着驾车人,央求道。 驾车人只是摇头,指着远处道:“我们只要到了那里,便安全了。” 只见远处有一座村庄,炊烟袅袅。 女子反问道:“难道番子不会追到那里?” 驾车人略一思索,道:“也罢,你扶着他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他先帮女子从车中扶下一个面色青绿的年轻人来,然后双掌一推,将那马车连马一并推下山道。 这山道之下便是悬崖,这马车掉下去自然是粉身碎骨。 女子背着男子,奋力前行,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背得动一个大男人? 走不几步,便摔倒在地,她生怕摔疼了男子,不顾自己的手上还流着血,连忙托起男子的头叫道:“熊週,你没事吧?” 男子是熊週,那女子便是凤卿怜了。 微微睁开眼睛,熊週道:“我,没事……岚儿,真是辛苦你了。” 凤卿怜身子一僵,难道? 果然,只听熊週喃喃道:“岚儿,现在天黑了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今天有没有下雨?怎么会没有月亮?” “你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去找了许多的大碗……” “别说了!我求你莫要说了!”凤卿怜心中痛如刀割,叫道。 她虽医道不精,却也看得出,熊週的毒已经侵入了他的大脑,以致他的眼睛和思维都出现了问题。 “……那天的月亮,真是圆……天上一个月亮,咳咳,地上却有,却有数不清的月亮,咳咳,岚儿,那时候,你的笑脸便如那天上的明月,是如此的,动人……” 随着熊週的咳嗽,他的口鼻之中不住的流出鲜血。 惨碧色的鲜血! 凤卿怜不住的用手去擦,又怎么擦得掉?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凤卿怜哭叫道,状若疯癫:“你曾应承我,要摘天上的星星给我,你还没有做到,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驾车人站在旁边,眼中亦有不忍之色。 叹息了一声,他慢慢道:“我们走吧!到那个村子里,说不定还有办法救得了他。” 凤卿怜轻轻放下熊週,对着驾车人磕了三个头,毅然道:“求求你,救救他,就算要我死,我也愿意。” 驾车人道:“好像他口中叫的人并不是你,你却这样对他,值得么?” 凤卿怜点头道:“值得。虽然他现在叫着别人的名字,但总有一天,他会亲口说他爱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毅,充满了自信。 驾车人摇了摇头,叹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痴儿!痴儿!” 他伸手抱过熊週,慢慢向前走去。 凤卿怜摸了摸略烫的脸庞,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爬起身来,紧跟在驾车人的后面。 当他们来到村口之时,驾车人突然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凤卿怜一声惊呼! 驾车人放下熊週,喘气道:“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小情人的,我只是,只是脱力而已。” 正在此时,村中冲出数人,为首一人大叫道:“萧伯,你怎么了?!” 驾车人摇摇头,道:“我没事,倒是这个人,中了很深的毒。你们几个把他抬到‘鬼医’那里,要快!” 这几个人答应一声,抬起熊週,飞一般的去了。 凤卿怜不无担心的道:“萧伯,我可以这么叫你么?熊週,他不会有事吧?” 萧伯道:“我不知道,全看鬼医的本事了。” ** “当真岂有此理!”一间茅草屋内,一个长着两撇长长的八字须的男人,气鼓鼓的叫道。 那两撇胡须,随着他的说话不住的晃动,当真滑稽得紧,尤其他生气的时候,晃动得更是厉害。 萧伯和凤卿怜正好走到屋前,就听见这一句话,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萧伯拍了拍门,道:“老鬼,怎么了?” 鬼医来开了门,道:“你送来的小子,他妈的!” 凤卿怜见他那对晃动不休的胡子,心中想起那句“吹胡子瞪眼”,不由扑哧一笑。 鬼医见她绝美的容颜,不由一愣,把萧伯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女娃儿生得到俊,你从哪里捡到的?” 萧伯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么捡的?你说这些没用的作甚?我送来的那小子怎么了?” “你还跟我吼?”鬼医胡子晃动得更厉害了:“本来他中了毒倒也没什么?老鬼我这身医术也不是盖的,可是?你给他胡乱吃了什么?不懂医术,胡乱吃药,真是岂有此理!” 萧伯奇道:“老子跑路还来不及,怎会有功夫喂他吃药?” 凤卿怜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下,嗫嚅道:“两位前辈,是我喂他吃的。” 鬼医眼睛顿时亮了,他一把抓住凤卿怜的衣袖,道:“是你喂得?那就没事了,走走,跟我走。” 说罢,抬脚便走,连招呼都不打。 凤卿怜吓了一跳,道:“鬼医前辈,你要带我去哪?” 鬼医奇道:“去哪?自然去我家。” 凤卿怜问到:“为何要去你家?” 鬼医不耐烦的道:“拜师啊!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傅,不去我家还能去哪儿?” 萧伯道:“老鬼,你先别忙,那小子怎么办?” 鬼医道:“死不死看他造化,别耽误我收徒弟!” 凤卿怜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道:“我求求你,先救救他吧!” 鬼医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救他,实在是……他本来中的不过是‘青玉蜂’的蜂毒。虽然症状恐怖,只不过全身麻痹,却不致命。你这女娃儿,心慌气急之下,给他吃了不下数十种毒的解药,本意是好的,却是害了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青玉蜂蜂毒无色无味,掺杂在花蜜之中,神仙也尝不出来,你给他吃的那几十味解药,其中有几味到有剧毒,这样一来,相辅相成,反而难治了。” 萧伯道:“难道就没有办法?” 鬼医道:“有是有,只不过……” 凤卿怜急道:“只不过什么?” 鬼医道:“只不过,救他一个,便要死一个。” 萧伯皱眉道:“此话何解?” 凤卿怜道:“我愿意去死,只求你救活他!” 鬼医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我的好徒儿,为师怎么忍心让你去死?” 他捻着胡须,慢慢道:“他中毒已深,唯一的办法,只有换血!” “换血?” “不错,这就是我所说的救他一个死一个的意思了,要换血,先要抽尽他身上鲜血,然后将别人身上的血尽数输入他的体内!”鬼医幽幽道:“拿自己的命去救人家的命,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么?” “我!”凤卿怜斩钉截铁的道:“我会。” “你?”鬼医摇头道:“你不行,你的血太少,更何况,如果血液不合,你们两个都会死。” “那该怎么办?”凤卿怜泪珠不住的滚落:“是我害了他……” 萧伯拉了拉鬼医的衣袖,对他使了个眼色。 鬼医会意,柔声道:“你还是先进去看看他罢,有时候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凤卿怜顿时大哭,跑进屋中。 萧伯怒道:“有你这样说话的么?” 鬼医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无辜的道:“我说什么了么?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啊?” 萧伯好气又好笑,摇头道:“算了,你通知大家一下,我有事和大家商量。” “什么?这绝对不可以!”鬼医第一个站了起来,大声道:“你是我们的一村之长,怎可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刚才等村中众人聚齐,萧伯把自己想要给熊週换血的事情,说了一下。 顿时众人议论纷纷,不过赞成的却没几个。 鬼医原是这个“换血计划”的提出者,现在却成了第一个反对的人。 “我们可以去找个和他血液相合的外人给他换血,若是要换咱们自己人的血,老子坚决不干!” 鬼医一脸的坚决,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外人?”萧伯道:“我敢以性命担保,他非但不是外人,而且跟我们关系密切。” “关系密切?有谁会和我们这群‘遗忘之民’关系密切?”一名须发皆白,看上去有百余岁的老人,慢慢说道。 他面容枯槁,骨瘦如柴,似乎一阵风,都可以将他吹走。 但是,这里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敢对他不敬。 不仅仅因为他的年龄最老,而是因为,他是当年那场宫廷之变的参与者和幸存者! “难道,你们都已忘了,我们曾经的身份?”萧伯道。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老者嘴里吐出这句话,昏黄的眼中突然路出一丝神采:“难道,他是哪一位头领的后人?” “熊,飞。” 萧伯一字一顿地道。 “熊飞?那个叛徒?!”鬼医大叫:“当年我们为什么会被逼到此避难?你我的那些叔伯辈为何而死?现在你到说要救他的后人?” “你这三个字若早说半刻,老子一掌便劈了他,省的现在在这里为此烦心!”鬼医气鼓鼓的道:“不行,现在我就去杀了他,连那漂亮徒弟也不要了!” 老者轻轻咳了一声,道:“阿鬼,站住。” 鬼医闻言停下身子,毕恭毕敬的道:“长老有何吩咐?” 他自小便由老者抚养长大,一身本领大半也是老者所授,因此在老者跟前从不敢造次。 老者道:“当年南京一役,咱们碧玉龙王分为两派,是因拥帝之事而起,在座各位叔伯、祖辈多有因此丧命者,皆是咎由自取,却与那熊飞无关。”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当年咱们先祖一十二人追随太祖起兵,南征北战,若不是熊氏一族拼命维护,可能等不到建国,就死个精光了。” 鬼医道:“可是毕竟那是其父,熊飞在靖难之时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寒心!” 老者道:“熊氏一族身为我们碧玉龙王的大统领,属下以性命相搏,你叫他去帮哪一方?自然只有保持中立,这么多年来,我日思夜想,终于明白熊大哥那时的心情了。” 鬼医道:“但他最后还是做了朱棣的官儿,而我们却被迫隐居山林,不得现世!” 老者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官场,未必不是江湖。” “阿鬼,你要记住,我们的敌人,不是熊飞,而是那些真正的叛徒!” 鬼医默默点头。 萧伯道:“那大长老的意思,是救那个小子了?” 老者点头道:“不错,倘若他真的是熊飞后人,那非救不可。” 鬼医道:“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又无法证明!” 老者看了看萧伯,又点了点头。 萧伯拍了拍鬼医的肩膀,道:“老鬼,你我自幼一起被长老抚养长大,你知道自己祖父是谁么?” 鬼医点头,不由自傲的挺起胸膛,道:“我怎会不知?我祖父乃是太祖军中号称神医的叶荣!家父深得祖父真传,只可惜死于靖难!” 萧伯笑道:“那你可知我祖父是谁?” 鬼医奇道:“对啊!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听你提起你的家人。” 萧伯道:“因为,我姓熊。” “你姓熊?”鬼医叫道:“这怎么可能?” “没错,他的父亲便是熊飞的二弟。”老者道:“当年的那场帝位之争,熊家人并非全部置身事外。” “事实上。虽然我父亲也是拥立建文的,但是长老生怕大家对我有什么误会,因此隐名埋姓多年。”萧伯,也就是熊萧,说道。 “所以,这么多人里面,也只有我能救他。” 熊氏一族的血脉,自然是族内之人的鲜血最佳。 鬼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他是在为熊萧不告诉他真名而气愤,还是因为即将失去一位老友而难过?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九节 换血 熊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不仅有稳重庄严的父亲、还有温柔慈祥的母亲、还有…… 还有美丽动人的凤岚。 只不过,他们的脸总是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 尤其是凤岚,她的脸一会儿变做凤岚,一会儿却又变成凤卿怜的摸样,有时候却变做那个“永不相见”的,夏芸 。 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女子哭声,似真似幻,伴着这个哭声,是一个女子的喃喃自语。 “週,你知不知道,那一年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为什么你却喜欢上了姐姐?” “……我不是想故意那样对你的,只不过这十年来,你都不肯见我,我生气而已……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么?”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叫小高来保护我?……” “姐姐可以为了你去死,我也可以!” 凤卿怜泪流满面,她不知道她自己的这些话,熊週听不听的到,但是她知道,有些话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有些女子外表看起来冷若冰霜,不可亵渎,其实在她们的心里,却是热情似火,之所以不表现出来,是因为她们没有遇到一个正确的人。 一旦遇到了,她们内心的火便会燃烧起来,有时不仅融化了别人,也烧伤了自己。 叹息声传来,老者轻轻道:“这位姑娘,你是否可以先出去?” 凤卿怜泪眼婆娑的道:“求你救救他……” 鬼医道:“好徒儿,难道你不相信为师么?” 凤卿怜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一个说话莫名其妙的人,能相信么? 熊萧道:“这位姑娘,你莫看老鬼说话疯疯癫癫,其实他的医术真的很不错。” 凤卿怜点了点头,又看了熊週一眼,银牙一咬,走了出去。 鬼医见凤卿怜走远,连忙把门掩上,低声道:“这丫头哭得如此伤心,心里对这个人一定看重的紧,现在我倒是希望这个人是熊飞的后代了。” 熊萧笑道:“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死?” 鬼医挠头道:“我……我以当归、三七、红花……再加我叶家独门金创药,应该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熊萧幽幽道:“但愿如此。” 鬼医道:“不过,你如何证明此人是熊飞后代?” 熊萧道:“今日我心血来潮,突然想吃‘翠竹居’的千层糕,便去扬州城里采买,哪知来了几个东厂番子,将老板、伙计一股脑的抓了,说是去给刘公公现做糕点。” “我看那些番子气势嚣张之极,便欲出手将他们身后那刘公公惩戒一番,于是我就一路跟踪他们,竟然发现他们暗中在原料中做手脚。” “东厂、锦衣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鬼医道:“当年我父亲就是在靖难之役中中了锦衣卫的暗算,身受重伤后来不治身亡的,老萧,这些败类,你怎么能放过?” “东厂既然要害人,我自然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熊萧道:“当时我躲在暗处,想听清楚他们究竟要对何人动手,却发现原来他们要对付的竟然是我的族人!” 鬼医点头道:“于是你便冲进去,一番大杀,抢了这小子和我那漂亮徒儿出来。” 熊萧摇头苦笑道:“想不到那位刘公公竟然是个高手,能就出他们两人已是万幸,哪里谈得上大杀一通?” 老者慢慢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阿萧,你是否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这个人是你的族人?” “这道不难!”熊萧一撸衣袖,露出左臂上的一个熊形标记来,道:“我们熊氏族人,无论男女,左臂之上,都有如此胎记,乃因血脉所成。他是不是我的族人,一看便知。” 三人在这一刻摒住了呼吸,看着鬼医伸向熊週左臂的手。 衣袖被缓缓拉起,一只熊形标记赫然出现在眼前! 熊萧吐出一口长气,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他轻轻咳了一声,只觉满口血腥之味,不过他很快便咽了下去,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来。 鬼医叹道:“你决定了?” 熊萧点点头: “我决定了。” ** 人一生总要做出些决定,无论这些决定是对是错,最起码你决定过了。 熊萧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这次也不例外。 ** 凤卿怜默默地望着正在忙碌的熊萧和鬼医,幽幽道:“熊週有你这个叔父,真是他的福气。” 熊萧闻言回头道:“当年熊飞伯父受我们牵连太多,最后甚至连他的后人都无法保全,现在我所做的,跟他们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鬼医没好气的接话道:“那毕竟是上辈恩怨,与你何干?现在你却要为了救他的后代,而身受死亡的危险,真的值得么?” 熊萧道:“我熊氏一族向来人丁不旺,我本无子嗣,若再让伯父的子孙死了,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鬼医道:“罢罢罢!你们姓熊的个个轻生重义,视死如归,跟老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摇摇头,又道:“不对!现在跟老子有关系了,而且有大大的干系!” 凤卿怜奇道:“鬼前辈为何这么说?” 鬼医哭丧着脸,道:“你别叫我前辈,要叫我师傅!好徒弟,师傅告诉你,这换血之法乃是为师从一本祖传残本中看来,除了要有供血之人之外,还需要内力高手和一样东西的协助,这三十多年来,老子苦心收集,也只找到了一点儿,现在却要便宜了那小子!” 熊萧点头道:“老鬼,你还忘了一点,如果你救不活熊週,不但你的一世英名皆付流水,而且还会被后人耻笑!” 鬼医连连点头,道:“虽然我从未试过,但我敢拿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出问题。” 熊萧道:“你说的那件东西,莫非便是‘天一圣水’?” 鬼医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物!” 凤卿怜心中愕然,她身为“五仙神教”圣女,岂会不知这“天一圣水”的大名? 多年以前武林的那一桩公案,众多的武林高手,不都是死在此物之下? 她不禁问道:“此等剧毒之物,怎可救人?” 鬼医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赞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知道天一圣水。” 他面露得意之色,捏了捏胡须,悠悠道:“昔年天池神水宫的天一神水,的确是害死了不少武林好手,不过,经过老子的妙手,剧毒之物也会变为救人之物。所以,这‘天一神水’在老子这里,就只能叫做‘天一圣水’了!” 凤卿怜看他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眼神之中露出狐疑之色。 鬼医见凤卿怜满脸怀疑,鼻中“哼”了一声,伸手抱起熊週,道:“老萧,咱们走!” 凤卿怜急道:“前辈想把他带到哪里去?难道在这里不行么?” 鬼医斜了她一眼,道:“这里自然不行,这套换血之法,供血之人、天一圣水、内力高手,三者缺一不可,在这屋中,难道你是个内力高手?” 凤卿怜摇头。 鬼医道:“这内力高强之人,本村之中,除了大长老,不做别人之想。” 大长老就住在村子里的祠堂中,距离这里到不是很远,片刻就到。 凤卿怜刚想进去,却被鬼医拦住:“你若不拜我为师,就休想进入此门!” 她好不思索的道:“徒儿见过师傅!我现在能不能进去?” 鬼医大喜,连忙点头道:“好好!你既然认我做师傅,那就不可反悔!” 凤卿怜点头道:“那是自然!” 鬼医呵呵直笑,就像一个贪财的人走在路上,突然捡到了一个大金元宝。 他一边笑一边道:“还不快些进来?” 凤卿怜答应一声,正准备迈步,一个声音传来,正是先前见过的大长老: “你们赶紧将那小子带进来,那个女娃儿,你就在这祠堂外,为我三人护法,就不必进来了!” 鬼医无奈的笑道:“好徒儿,大长老的话,为师可不能不听。他既然不准你进来,我也没得法子,你便在这门外,替我三人护法罢!” 凤卿怜点点头,道:“师傅,你一定要救他!” 鬼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却未说话,转身进屋。 黑漆的大门,缓缓被关上。 凤卿怜的心,随着大门的关闭,也慢慢的沉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一丝声音也未发出,甚至凤卿怜都已忍不住,要去推开这扇大门,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关头,她却记起大长老所言,生怕自己的冒昧影响到他们,硬生生的忍住了。 自己的一双手,放在这大门上,反反复复,有多少次了? 凤卿怜已记不清。 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这种感觉,折磨得她要发疯。 就在她再一次将手按在门上之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鬼医面色苍白,满头是汗的缓步而出。 凤卿怜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师傅,他……他怎么样了?” 鬼医苦笑一声,摇头道:“原来……他早已知道了。” 凤卿怜丈二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傅你说什么?难道熊週他?” 鬼医似乎刚刚听到她说话一般,道:“唔,你的情郎没事,只可惜,我那相交数十年的老友……” 凤卿怜根本没有听见,因为她在听到鬼医说没事的时候,已经飞奔进屋了。 鬼医从未见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竟然也会跑得如此之快。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唉!” 凤卿怜抢进屋内,突然怔住。 她一眼便发现,床上躺着两人,而大长老正盘坐在地上,似在闭目养神。 她不由得放缓脚步,生怕惊醒他们。 大长老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中充满疲倦,道:“他没事了。” 凤卿怜点点头,她哽咽着,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 熊週脸上的碧绿之色已经褪去,代之的一脸的苍白,不过他呼吸深缓,看上去已无大碍。 而熊萧却静静的躺着,胸前一滩好大的血渍,触目惊心,他一动不动,非但如此,甚至连呼吸也停止了。 凤卿怜轻声道:“难道熊前辈他……?” 大长老叹道:“原来熊萧早已身受重伤,他却一身不吭,如此情况之下,还将全身鲜血换给熊週,饶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 脚步声传来,凤卿怜转头一看,却是鬼医带了几个人来,他们默默地把熊萧抬起,走了出去。 鬼医惨笑一声,仰天长啸道:“熊萧啊熊萧,你这老小子,明明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临死还摆老子一道,老子一世英名今日丧,全是拜你所赐!” 他突然抓住熊週的衣襟,恶狠狠地道:“不是因为你这小子,我这多年老友也不会死,老子的英名也不会沦丧,你这小子,实在可恶!老子恨不得,恨不得……” 他咬牙切齿,手掌数次举起又数次放下。 熊週虽然蜂毒已解,却依旧昏迷不醒,只得任他摆布。 凤卿怜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急忙哀求道:“师傅,求你别这样!” 鬼医听得凤卿怜的哀求之声,眼角见到她那梨花带雨大惊失色的模样,心中蓦地一动。 “既然你认了老子做师傅,那就得听老子的!”他邪邪笑道:“你答应不答应?” 凤卿怜看他这副表情,心中不由一惊,暗道这人古古怪怪,疯疯癫癫,难道对自己有所企图? 眼见鬼医又将手掌举起,她只好连忙道:“我答应你。” 鬼医放下熊週,道:“好!老子第一个要求就是,在你学成老子这身本事之前,不可再见这小子一面!” 凤卿怜心下一松,随即又担心起来,自己如此担心熊週,人家却未必领情,鬼医这般做法,自己岂不是许久都见不到熊週,又怎么能让熊週对自己有所感觉? 当下她正想开口,哪知鬼医已经狂笑着走出门外,一边笑还一边道:“老子答应了徒弟不杀你,却也不会让你如此好过,熊週你这小子,就慢慢体会相思之苦吧!” 凤卿怜欲言又止,暗暗叹了口气,心中苦笑道:“鬼医呵鬼医,你这是让谁体验相思之苦啊!” 不过,终归还有希望! 她的眼中闪出一丝神采,我一定会成功的,凤卿怜握了握拳头,对自己说道。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节 你还要救人吗 三天后。 熊週静静地坐在一个山坡之上,他的面前,是一座新起的坟茔,和七八个或空或满的酒坛。 坟前,立着一只木牌,上面写的是“熊萧之墓”。 他从大长老的口中,已然知晓,眼前躺在这个坟墓里的人,正是他的族人,他的叔父。 他曾经苦苦追寻,而不可得的家人! 他不禁苦笑,原本以为这一生已无法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心中已经做好,待救出小朱便隐居山林终老一生的决定。 哪知命运给自己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十年后自己刚入江湖,就有了身世的一丝眉目,甚至一度自己的家人离自己只是咫尺之遥,但最终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中的悲喜,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明白? 他长叹一声,随手拎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清冽的酒香飘出。 倒了半坛在熊萧墓前,其余的,自然是进了他的肚子。 酒入愁肠,愁上加愁。 天上,丝丝春雨悄然飘落,打不湿他的衣衫,却打湿了他的心。 熊週仰天长啸,眼角却有泪滴滑落。 远处,立着一男一女两条人影,正是鬼医和凤卿怜。 凤卿怜一脸担心的望着熊週,道:“师傅,他刚醒来便是如此,今日已是第三天,会不会有事?” 鬼医摇摇头,却未说话。 “他心中郁结难平,借酒消愁,未必是坏事。”隔了半晌,鬼医突然说道。 看着熊週如此模样,他的心中也不是滋味。 “可是?现在的他,已无一丝内力,这样喝下去,一定会送命的!”凤卿怜着急道:“不行,我得去告诉他,让他莫要再喝了!” 她话说完,立刻向熊週奔去,生怕鬼医不肯。 鬼医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转身向山下走去。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一点气都沉不住。 遇到这种情况,又有几个人能够沉得住气的? 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一路狂奔的跑来找你,你沉不沉得住气? 熊週似乎很能沉得住气,这让他看来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而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 虽然酒气满身,但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完全看不出一丝醉意。 “你为什么来?”熊週抛开空酒坛,又找了一坛满的,喝了一大口,淡淡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凤卿怜一路狂奔,路上几次差点摔倒,哪知到了跟前,却听到熊週这不冷不热的问话。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你?”凤卿怜没好气的道:“我来只不过是提醒你,因为你中毒的时间太长,所以你现在内力全无,便如废人一个!” 此话一说,她心里立刻后悔,却已无法挽回。 她担心熊週听到这句话,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绝望?甚至……会不会一头撞死? 因为,对于某些人来说,他的武功就是他的性命,武功全失,他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谁知熊週只是点点头,口气依然很淡,说道:“知道了。” 凤卿怜咬了咬牙,脚一跺,转身便走。 “那你喝吧!喝死最好!” 熊週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来。 “当啷” 酒坛落地。 人呢? 人亦已晕了过去。 当熊週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四肢无力,而且浑身滚烫。 他头痛欲裂,嘴里干涸的厉害。 酒,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有时候不得不说,酒又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忘掉痛苦,忘掉悲伤…… 然而,酒醒之后呢? 这些痛苦、悲伤……会记得更加的清楚,如同潮水一般再次返来,将你紧紧包围,让你无法呼吸。 事物不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 正因为到处充满了矛盾,我们这个世界才会精彩缤纷,才会有这些可歌可泣的事情流传下去。 脚步声传来,一个少年端着一只碗走进房中,见熊週已醒,将碗往桌上一放,硬邦邦的道:“喝吧!” 熊週苦笑道:“这是什么?” 少年似乎对他很有意见,道:“药!” “什么药?” “解酒药!” 熊週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忍不住想逗逗他。 “我不喝!” “不喝拉倒!”少年回答得很干脆。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鼻中“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双手抱胸,冷眼望向熊週,眼中充满不屑之意。 “这孩子姓沈,原是洪武年间沈万三的后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却是大长老到了:“他的先祖涉及‘蓝玉案’,差点满门被斩,那时我们奉建文帝之命,救了他这一脉出来。” “我叫沈天君!”少年见了大长老,不敢放肆,但依然骄傲得很,如同一只好斗的小公鸡。 熊週点点头,道:“原来是曾经江南巨富的后人。” 沈天君傲然道:“先祖做出的事业我一样能够做到,江南巨富算得了什么?我以后会成为大明最有钱的人!” 熊週笑了笑,少年人的心性就是好强斗胜,自己根本不需要和他争辩什么。 沈天君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道:“你敢不敢打赌?” 熊週摇头道:“不赌,因为你一定会输。” 现在轮到沈天君奇怪了,他问道:“为什么?” 熊週道:“因为你的武功如此之差,一入江湖便会被人杀了,何谈去成为最有钱的人?” 他拿起桌上药碗,将其中汤汁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唇,接着道:“虽然我现在内力尽失,但我仍有不下一百种法子杀了你,你信不信?” 沈天君与他的眼神一撞,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但他嘴里依旧硬气:“好!我现在就去练武,日后我一定会胜过你!”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终于转身跑出屋外。 出门的时候,被门槛一绊,顿时摔了个大跟头,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少年豪侠的形象立刻摔了个粉碎。 熊週不禁大笑。 大长老淡淡笑道:“这孩子,也该给点苦头吃吃了——他这一系掌握着当年沈万三留下的一处宝藏,所以一直眼高于顶,狂妄的紧。” 熊週看着他的眼睛,脸上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来。 两人对视,同时大笑。 沈天君在屋外听见他俩的笑声,小脸通红,跑得更快了。 不过现在的他们,又岂会料到,这个骄傲的少年,多年以后,真的成为了一代豪侠“九州王”? 笑声渐止,大长老喘了口气,叹道:“刚才你看向他的眼神,连我这个百岁的老头子都不由得胆战心惊,那一刻我毫不怀疑,你真的会杀了他。” 熊週道:“多年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他笑了笑,补充道:“我曾经是一个杀手。杀过很多人的杀手。” 大长老点点头,对他的回答丝毫没有感到奇怪。 熊週刚才眼神中的杀气已凝如实质,非一般人所能拥有。 这种眼神,只有一种人才能拥有——看惯死亡的人。 对别人的生死漠不关心,对自己的也一样。 这种人,只有也只能有一个外号 ——杀手。 大长老突然摇头道:“你不是杀手。” 熊週道:“为什么?” 大长老不说话,猛然一掌推出,击向熊週的胸膛。 熊週正半躺在床上,避无可避。 而大长老出手凌厉,也完全不像是试他武功的样子。 难道,他要为熊萧报仇,将熊週立毙掌下? 眼见大长老的手掌已到自己胸前,熊週却只是坐直了身子,拿起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双筷子中的一根。 一刺! 他的速度似乎比大长老快了那么一分。虽然是后发,却是先至! 大长老的手掌停在离他胸膛三分处,却没有按下去,只因为熊週的筷子尖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间,如果他要按实了,熊週的筷子一定会刺穿他的喉咙。 三分的距离,有时足以致命。 大长老突然又笑了。 他缓缓收回手掌,道:“你不是一个杀手。” 熊週也笑了,点头道:“不错,现在的我,确实已不是杀手。” 一个杀手,怎样才能生存下去? 他除了要有良好的观察力,敏感的洞察力,超强的忍耐力之外,更要有一身好武功。 如果没有一身好武功,前面那些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 纵然熊週的眼力还在,速度也不能算很慢,但是,他的内力已失,若是大长老是真正的敌人,抑或他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门功夫,那熊週的筷子还刺得进去么? 大长老道:“听说你要去救人?” 熊週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是要去救人。” “那么,你觉得,现在的你,还能去救人么?” “当然可以!”熊週笑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并非非要靠武力来解决问题。” 大长老叹道:“无论你想救的是什么人,过程一定会充满了危险,你是熊家唯一的希望,我不想你白白送了性命。” 熊週沉默。半晌。他道:“因为,我已不再是个杀手。” 杀手注定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他们孤独,寂寞,漠视生死。 杀手只会杀人,而不会救人。 当熊週决定救人的的那一瞬间,他便不是一个杀手了。 杀手是不需要朋友的。 “这世上,有些事虽然你不得不去做,但是有些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大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如果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熊週点了点头。 “我会的。” 大长老前脚刚走,还没等熊週揉揉略略胀痛的太阳穴,一个让他更头痛的人走了进来。 熊週觉得自己的头快炸了。 这个人款款走到他的床头,默默的坐下,一双明眸盯着熊週,一动也不动。 这个人,赫然便是凤卿怜。 她不是答应鬼医,学艺未成之前不再见熊週么? 可她现在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有时候,女人的娇嗔和眼泪就是道理,而且往往比真正的道理还有效。 熊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道:“我脸上有花么?” 凤卿怜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双眼睛中露出万般柔情。 正当熊週忍不住要把头塞进被子里的时候,凤卿怜终于说话了。 她用一种对他从来没有过的语气,柔声道:“你能不能不去?” 这句话刚说完,她的眼眶中已有泪花。 “你现在身无内力,如果遇到内力高强的人,必死无疑。”她慢慢道:“就算你不为了我,为了姐姐,你也不能去。” 熊週心中奇怪,这丫头怎么突然转了性?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当初她一见面对自己可是既冷淡又无礼的,甚至恨不得自己立刻便死,但现在怎么比凤岚还要温柔? 想到凤岚,熊週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地剜了一下。 “为了凤岚,我一定要去。”熊週叹了口气,道:“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从你收到那封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凤卿怜道:“如果小朱真的被人抓了,恐怕现在早就死了,你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把自己置于险地?” 熊週道:“正因为过了这么多天,我才更应该去把这件事情弄明白,小朱究竟是生还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凤卿怜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你要去死便去死,我才懒得理你!” 说罢,她扭头便走,全然不见刚才温柔模样。 熊週不禁一阵苦笑,这丫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简直比春天的天气还多变。 ** 春天孩儿面,一天变三变。 早上还是阳光明媚,临到中午,却又下起雨来。 细雨如丝,宛如情人的泪,轻轻地落在地上,攸地化为虚无,化不开的却是那离人的愁。 凤卿怜的心情便如这春雨,一丝丝全化作离愁。 她并没有去送熊週,因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熊週面前流下泪来。 熊週对众人挥手道别,却没有看见凤卿怜。 他不禁对着鬼医问道:“鬼医前辈,你可曾见到怜儿?” 鬼医没好气的道:“快走快走!老子不是说了,在我那漂亮徒弟学成我这一身医术之前,你休想见到她!” 熊週道:“可是……” 鬼医摇摇手,正色道:“你体内蜂毒虽解,但毕竟中毒时间太长,所以今后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问题。” 熊週苦笑道:“我只要一运内力,丹田之处痛如刀绞,日后是不是再也无法使用内力了?” 鬼医叹道:“不仅仅如此,可能你现在并未发觉,但时间一长,你也许发现你的眼睛会有问题。”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从未遇到过这种病例,所以一切也仅是猜测,你自求多福罢!” 熊週心中一凛,没有内力也就算了,如果眼睛再瞎了,那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慢慢说道:“如果……我的眼睛看不见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鬼医思索道:“或许,长如一年,少则数月……” “妈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留下,老子说不定还能治好你!你走了,就万事皆空!我可不担保,一个瞎子还能找到这里!” 鬼医突然烦躁起来,叫道:“怎么样?将要成为一个废人的你,还要去救人么?” 熊週在那一刻,有过一丝的犹豫,不过,很快他便坚定地道: “不!” “即使我内力全失,即便我成了瞎子,我也要去,再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想足够了。” 他的言语之中,透着一股强烈的自信,似乎世上任何难事都无法难住他,任何困难对他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这句话说完,他转身走向大道,步伐坚定,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远处青山如黛,绿水如腰。 一个如玉的人儿,脸上带着抹不开的哀愁,呆呆屹立,望着那个白色的背影,任凭春雨打湿她的衣衫。 这个由“遗忘之民”组成的“遗忘之村”,位于天长县,距离扬州城不过百里之遥,想来当日熊萧救他们之时,定是带着番子们走了不少弯路。 熊週在官道之上,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他内力尽失,自然无法施展轻功,只有靠自己两条腿,慢慢的向前走。 一百里地,不算长,也绝对不短。 尤其是对一个没有轻功、没有车马、大病初愈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当熊週走了两里地的时候,天色已渐晚。 便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熊週静静站在一旁,让开道路。 在傍晚还如此着急的赶路,马上的人一定有急事,熊週可不想惹麻烦。 可是有时候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偏偏会惹上你。 一行五人十匹骏马,如闪电一般呼啸而过。 马上的人。虽然显得疲惫不堪,但他们的腰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依旧犀利。 为首的一条大汉,经过熊週的时候,嘴里突然“咦”了一声。 只见他手一挥,身后四人和他同时拉住了马缰绳。 勒马,下马,五人的动作竟然出奇的一致。 他在熊週面前站定,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位朋友,一个人?” 熊週点头:“是,一个人。” 大汉又道:“没有马?” 熊週道:“没有。” 大汉道:“愿不愿意跟我一程?” 熊週摇头:“我没有银子,付不起马钱。” 这五个人太阳穴鼓起,眼中神光凛然,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而且从他们所占的位置来看,更是深谙合击之道。 熊週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想让他们尽快赶路。 大汉身后一人道:“铁老大,他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勉强,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大汉点头道:“也罢,云二,给他留下一匹马,咱们走!” 云二答应一声,将一匹马的缰绳塞在熊週的手里。 熊週道:“我不能要。” 大汉道:“无妨,这匹马只是铁某借给你的,你到时还给任何一家驿站便可!” 说罢他上马一提马络头,五人同时挥鞭,竟去得远了。 熊週握着缰绳,似乎已呆住。 他可以肯定,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大汉,为什么无缘无故,会留下一匹马来? 而且,这匹马马臀之上烙着“山西大同府”的火印,显然是匹官马,那这位大汉究竟是什么身份? ** 奔驰中,云二大声道:“铁老大,你为何要给那人留下一匹马?” 铁老大道:“你们没有发现,他像一位故人么?” 云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有点像那个人。” 铁老大哈哈大笑,道:“一匹马换来一件大功劳,这买卖值!” **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想。 虽然凭空得了一匹马,熊週却不着急赶路,骑着马慢慢前行。 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面却传来阵阵笑声。 一座废弃的庙宇,怎会有笑声?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一节 破庙 天色已渐黑,天上无月。 只有远方天边的几点残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这座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连墙壁之上都破了许多大洞,在黑暗中,便如一只张开大口待人而噬的怪兽。 这么样的一座破庙,别说住人,连住只老鼠都成问题,怎么还会有人的笑声? 听起来,这阵阵笑声,充满了欢愉、开心之意,似乎还不止一人。 这么多人躲在一个连灯都没有的破庙里,开心地哈哈大笑,当真是诡异之至。 熊週不是大侠,他也不喜欢管闲事。 所以,他决定绕道。 可是行到近前他才发现,这座破庙,竟然横在道路之中,把一条好好的官道,硬生生的断成两截。 那刚才五个人,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难不成他们会土遁之术?即便人能过去,那么马呢? 熊週在离破庙不到十丈之地的地方停下,跳下马,找了一棵树把缰绳系好,而他自己,却往树下一坐。 他准备先观察一下。 作为一个杀手,最要紧的就是谨慎。 何况他现在内力全失? 多一分谨慎就少一分危险,这座破庙看起来就不像善地,熊週可不想冒险。 忽然间,笑声骤然停止,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声道:“外面的朋友,听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罢?” 熊週不由一惊,要知道他还远在十丈之外,庙里的人竟然就发觉了,那他的武功得深到什么程度?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来—— 便在此时,一个雄壮的声音大声道:“出来便出来,你在这里装神弄鬼,难道铁某不知道么?” 这个声音听起来正是刚刚赠马的那个姓铁的大汉,随着他的说话,五人从离破庙不远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原来他们也被这座山神庙挡住了去路,不过铁老大胆大心细,五人驭马之术又很有一套,竟然潜伏在离山神庙不远的地方,想探个究竟。 熊週见有人出面,自然按下了走出去的心思,静观其变。 苍老的声音道:“老夫在此修炼‘欢喜神功’,你们这些小辈躲在外面鬼鬼祟祟,是何居心?” 铁老大道:“欢喜神功?你是五台山白音喇嘛庙的哪位大师?拦住在下的去路是何道理?” 他心中奇怪,自己和那白音寺的主持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他绝不会派人在此拦住自己的去路。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哼”了一声,道:“难道只有白音寺的秃驴才能练这门神功么?” 铁老大奇道:“世上难道还有其他人也会这种密宗密法?” 苍老的声音道:“不错!那些白音寺的秃驴,老夫早晚一个个寻来杀了,堂堂蒙人,竟然向汉人卑躬屈膝!” 铁老大面色一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苍老的声音道:“我乃桑轮,你这个汉人,听没听过这个名字?” 铁老大脑中灵光一闪,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鞑靼太师桑轮!你来这里,自然是你家主人达延汗派来的了。” 话音刚落,他一掌击出,掌风之中隐约带有风雷之声,拍向破庙大门! “嘭”的一声大响,那扇早已腐朽的大门,被他掌力一击,顿时化作碎片,四下飞散! 一声惨叫传来! 桑轮哈哈一笑,那座破庙竟然飞起,直接压向铁老大五人! “铁无伤,今日你便留在这里罢!” ** 熊週见那破庙竟然整个飞起,顿时吓了一跳,传说中只有神仙才能练成可大可小的法宝,倘若真的如此,眼前这个桑轮,岂不是神仙一流的人物? 铁无伤见状也是一惊,世上用奇门兵器的人他也见得不少,可是谁见过用一整间房子做武器的? 眼见那房子便要落到他们头上,突然间,情势一变! 那间破庙竟然化作数十块,破碎开来,露出里面的一个人影。 鹰鼻深目,不似中原人士。 那些碎块落到地上,却化作数十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将铁无伤五人团团围住。 原来这座破庙竟然是这些黑衣人组合而成,当真是匪夷所思! 铁无伤傲然道:“你以为凭这些人便可以杀了我?” 桑轮道:“不能。不过只要他们拖住你们到明天便可。” 他微微一笑:“再有一天,你们的宣府、大同两镇就该被我达延汗大军攻破了罢?” 铁无伤怒道:“卑鄙!兄弟们,我们冲出去!” 云二等人齐声答应,各挚兵器在手,杀向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悍不畏死,似乎连痛觉都没有,不对,他们根本就没有痛觉! 熊週亲眼看见一个黑衣人被云二砍断双臂,但他依旧揉身扑上,张嘴便咬! 一个黑衣人虽被刺穿胸膛,但他的刀也在对手的身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种情况之下,除非把这些黑衣人的头直接砍断,否则根本无法脱身! 可惜这些黑衣人的脑袋也不好砍,因为他们的脖颈之上,竟然带着铁围脖! 不出一柱香的时间,铁无伤五人几乎人人带伤,都在苦苦支撑! 熊週似乎已经呆住,他只是看着,却一动也不动。 猛然间:“啊”的一声惨叫! 熊週定睛看去,却是铁无伤的一名手下,被一名黑衣人死死抱住,而另一名黑衣人,则毫不犹豫的地将手中长剑刺穿了两人的胸膛! 铁无伤一声悲呼:“老三!” 一掌将那名黑衣人打得脑~浆迸裂,他两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桑轮道:“今日我铁某若是侥幸不死,他日定当踏平草原!” 桑轮一张死人般的脸依据波澜不惊,淡淡道:“可惜,你已无那个机会。” 铁无伤怒啸,不顾砍向他的两柄长刀,径直冲向了桑轮! 云二等三人,也纷纷怒喝,竟然也对砍向刺向自己的武器不管不顾,一副以命搏命的做派,分三个方向,向外突围! 原来铁无伤等人早已以眼神定好,铁无伤拖住桑轮,而其余人分头突围,这样最起码有人会把消息传出去,而不会被一网打尽! 云二等人的武功比黑衣人高了不止半筹,只要注意不让这些黑衣死士近身,倒也无妨。 不过这些黑衣人就惨了,大多数都被他们砍断了手脚,场中顿时遍地残肢,一副屠宰场的模样。 桑轮眼皮一抬,微微动容,道:“大旗门不愧是大旗门,铁无伤不愧是铁无伤!” 双手一合,已夹住铁无伤不知什么时候从别人那里抢来刺向他的的一柄长剑。 铁无伤用一剑不中,立刻松手,身子向后倒翻。 桑轮冷笑道:“想跑?” 手中亮光一闪,却是将手中长剑当作暗器发出! 铁无伤身在半空之中,眼见就要被这长剑穿胸而过,哪知他腰身一扭,做出了一个常人绝对无法做出的奇异姿势来! 长剑堪堪从他肋下飞过,带出一溜血光,飞入黑暗之中。 虽然伤势不重,但已足够让铁无伤从空中落下! 已突出重围的云二等三人见状,又不顾一切的杀了过来,铁无伤怒道:“你们还会来做什么?快走!” 云二大声道:“铁老大,要走一起走!” 桑轮嘿嘿冷笑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他手一挥,凭空兀自出现一十八个头戴斗笠,身穿大红僧袍的喇嘛,双掌合十,嘴中念念有词。 铁无伤的瞳孔微眯,道:“乌斯藏密宗?” 桑轮傲然道:“不错,我家小王子和密宗达日巴法王已然结盟,这十八位大师乃是法王座下最得意的弟子,老夫的‘欢喜神功’也是法王亲传!” 铁无伤怒极反笑,大声道:“很好,很好!乌斯藏竟然和鞑靼结盟,想对我大明不利么?” 为首一位喇嘛,一脸横肉,满面油光:“桀桀”笑道:“我家法王不过想进川传教而已,达延汗也只不过想问大明征些粮草,铁将军何必大惊小怪?” 桑轮也道:“这次我家汗王和达日巴法王一共派出十路人马,已经拦住九路信使,铁将军不如也留下,休息两日再行赶路也不迟!” 铁无伤心中忖道:“可怜权阉误国,若是皇上不重用宦官,我等又岂要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寻找调兵虎符?“ 原来近日来鞑靼部小王子巴图蒙克不知为何突然率领十万大军叩关,围攻大同、宣府两镇甚急,边军将士死伤惨重。而大旗门弟子多有从军报国者,因此边军统领便派他们回京求援,哪知一连派出九批人马,都未见援军。最后掌门铁无伤亲率门中好手回京,谁知兵部尚书对他言道,调动大军必须有司礼监掌印所授虎符! 铁无伤大怒,欲求见皇帝,却被告知,皇帝已有数日不曾上朝,据闻是赴江南寻找刘公公去了。 皇帝如此荒诞不经,铁无伤却也无法可想,只得打听好刘瑾所在之地,一路急驰而来,未曾料到在这离扬州不到百里之地,竟然被敌人拦下! 铁无伤不由悲叹一声:“皇上啊皇上,你可知边关危在旦夕?!” 桑轮见铁无伤一脸悲愤之色,哈哈大笑道:“铁将军,你不如听老夫一言,归顺我达延汗,想我达延汗英明神武,最后定会一统中原,重现我成吉思汗荣光!,那时你我同殿为臣,岂不乐哉!” 铁无伤目眦尽裂,怒骂道:“呸!我铁无伤堂堂汉儿郎,岂会降你鞑子!我大旗门只有战死的英雄,绝无贪生的鼠辈,兄弟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云二等人热血沸腾,大声答道:“正是!” “国危累卵,壮士轻生,旌旗十万,净胡尘!……” 不知是谁,哼起了当年太祖起兵时的战歌。虽然只有四个人,但他们四个人悲壮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听起来便如千军万马一般,让桑轮等人心中震撼不已。 桑轮皱眉道:“各位大师,还请出手,让他们早登极乐去罢!” ** 熊週倚坐在大树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面前插在地上的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斜插进土里约半尺,剑刃之上还带着丝丝鲜血。 熊週盯着这柄剑怔怔出神。 他的双手,捏紧,又慢慢放下。 铁无伤、云二等人的怒吼、惨叫之声还在耳边回响,最后的那首战歌,亦让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原来,杀手也会有热血? 或许,我根本不配做一个杀手? 熊週在心底自己问自己。 没有人能够回答,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回答。 作为一个杀手,理性告诉他,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出手的好机会。 可是?眼见着这些人被一帮番僧杀死,自己的良知又不允许他这么做。 “当你决定救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杀手了。” 大长老的这句话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你是一个杀手,不是侠客,杀人是你的本份!别以为救了人家,人家就要对你以身相许。” 这是师傅说的。 “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他们就会被感情所羁绊,最后死在感情上。” 这是一个杀手前辈说的,他因为在一次任务中对任务目标产生了感情,差点和目标一起被别的杀手干掉。 “救人快乐,还是杀人快乐?” 这句话,是…… 凤岚说的。 那时的她,正在细心的救助一只断腿的小猫,而自己,却刚刚完成了任务,杀人的任务。 尽管他洗了不下十遍澡,但依旧洗不去那血腥的味道。 凤岚小巧的鼻子皱了起来。 她抚摸着怀中的小猫,轻轻的问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岚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熊週望着夜空,嘴中喃喃道。 遥远的夜空中,有星闪烁,好似凤岚的明眸。 不知不觉中,熊週已泪眼朦胧。 ** 扬州城里,华灯初上。 城里最高的“摘星楼”上,一个面色蜡黄,唇上留着两撇不算胡子的胡子的华服少年,正把半个身子伸出栏杆之外,一脸兴奋的望着满城的夜景,对着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白发老者,说道:“大伴,这江南的景色果然和京城大为不同。” 这老者,若是熊週在,一定会认出来,正是那权势熏天的大太监,刘瑾! 只见他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道:“少爷,你小心,别摔着了。这扬州,自古便为繁华之地,美景甚多,明日老奴带少爷一一游玩。” 能让刘瑾如此卑躬屈膝的,天底下只一人尔! 当今皇帝,大明正德朱厚照! 朱厚照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顿时吓得刘瑾把他从栏杆旁拉了回来,连声道:“外面风大,少爷小心风寒,咱们还是回去罢。” 朱厚照点头笑道:“朕……” 看了一下周围,他低声道:“朕身体一向强壮,怎会轻易着凉?定是夏蕊那……小娘皮,在母后面前说朕的坏话了!” 刘瑾摇头苦笑,皇帝骂皇后“小娘皮”,他岂敢答话? 只得装作未听见了事。 话虽是如此,朱厚照还是和刘瑾一起下了楼,明日还有更好的去处,不是么? ** “国危累卵!” 刀光一闪! “壮士轻生!” 刀光再闪! “旌旗十万!” 刀光闪!闪! “净胡尘!” 闪!闪!闪! 钢刀已断! 铁无伤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把被自己砍断的刀了,那些黑衣人悍不畏死,连骨头也出人意料的坚硬。 可那些番僧还未使出全力! 而他自己的身上也遍布伤口,有几道伤可见骨! 鲜血已将他身上衣裳浸透,有的地方已经干涸,有些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水。 他不敢保证,下一刻他是否还能挣住? 云二等人比他还惨,有两个已经倒地不起,只剩下云二还在苦苦支撑。 云二吐出一口黑血,惨声道:“铁老大,兄弟们……都不成啦!” 铁无伤凄然一笑,道:“大家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撕下一幅衣襟,将右手和刀紧紧捆在一起。 “兄弟先走一步,铁无伤随后便到!”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二节 我的剑不需要拔 ** 杀手无情,是因为他们不能有感情,这一点上他们已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一件杀人的工具而已。 杀手冷血,是因为他们的热血已被太多的热血浇熄,看惯生死的他们,又岂会去在乎别人的生死? 所以当年的逍遥子也说,熊週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杀手。 因为,他又有感情,又有热血—— 甚至有时还喜欢管闲事。 熊週本来以为自己隐居了十年,已经把这一切都看透,世界上除了凤岚,再也不会有人会让他心血难平。 不过当他收到小朱的那封血书,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不但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自己根本从未看开! 如果是一个杀手,无论他退不退隐,他根本就不会因为一封血书重出江湖,何况这个人,并不是深交的朋友。 杀手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熊週最怕没有朋友。 因为失去,所以珍惜! 凤岚也好。逍遥子也罢,甚至另外那十二个和他一起的奴隶,熊週都不想失去。 幼年的自己,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孤独,那种没有亲人、朋友的孤独,是一种深入到心底骨子里的感觉,有时真的会让人发疯。 所以。虽然自己被送入九道山庄和那些人关在一起,熊週依旧感到很幸福,毕竟终于有人陪他了。 “我早已经不是杀手了。”熊週对自己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杀手。” 不是冷血杀手,便是热血男儿,热血男儿,又岂能见死不救? 他握住了面前的剑柄! ** 铁无伤已绝望! 他的身体不住的打晃,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那是脱力的表现,右手满是血污,滑腻不堪,若不是早以衣襟扎紧,恐怕钢刀早已脱手。 这柄钢刀,满是缺口,再砍一刀的话,可能就断了。 他深吸一口长气,抬起钢刀,指向桑轮等人,厉声道:“再来!” 大旗门的弟子,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桑轮不禁叹道:“好一条汉子!” 他双手一错,已拔出两柄弯刀在手。 “蒙古鞑靼部太师,桑轮!” “大同总兵官麾下游骑将军,铁无伤!” “请!” “请!” 桑轮并未立刻出手,他在等,在等一个机会。 明眼人都看得出,铁无伤,已是强弩之末,下一刻便可倒下,他若贸贸然上前,如果铁无伤抱着以命换命的想法,自己说不定讨不了好。 毕竟不要命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桑轮在等,铁无伤何尝不在等? 他的手已几乎握不住刀,多等一刻钟,他便多恢复一分力气,才更有把握跟桑轮同归于尽!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呼! 桑轮与铁无伤同时脸色一变! 桑轮面露惊色,铁无伤却有喜色。 只听桑轮咬牙道:“想不到铁将军,你竟然还留了后手!” 铁无伤呵呵一笑,并不答话。其实他心中亦不知道是谁,但是从桑轮的脸色来看,来人是友非敌。 桑轮·大喝一声,双刀已然劈出! 他已不想再等! 还有强敌在伺,又岂可等待? 只有先把铁无伤解决了,他才有时间去对付那些未知的敌人。 铁无伤侧身一滑,让了开去,手中钢刀一摆,斜砍桑轮脖颈! 惨叫声再次传来,这一次更近! 桑轮眼角余光中已经看见一个人! 一个白衣人! 一个右手提着一柄剑,剑尖还在滴着血的白衣年轻人,一步一步,正向他这里走来! 一路上,不住的有使不同武器的黑衣人前去拦他,他们的下场,却都是相同的,他们都已变成了死人! 不管这些黑衣人刀砍剑刺斧劈……这个白衣人只刺出一剑!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但奇怪的是,他的剑总会在黑衣人的武器没碰到他的身体之前,刺入他们的眉心! 他似乎不愿多花一分力气,剑尖只是刺入半分便抽出,即使如此,半分已经要了这些黑衣人的命。 剑光闪闪,宛如天上的流星。 不同的是,流星逝去。自己的生命也随之消失,而这白衣人的剑光,带走的却是别人的性命! 桑轮收刀,屏气站立,惊道:“此人是谁?” 铁无伤暗道可惜,刚才自己应该趁桑轮分心之时,一刀斩下他的脑袋,现在他已回过神来,要杀他便不是这么容易了。 他喘了口气,轻轻向后退了两步,拄刀而立。 “你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白衣人身上。 出剑,收剑。 剑收,人倒。 黑衣人已死伤殆尽。 白衣人已经站在铁无伤的身边。 场中站着的,只剩下白衣人、铁无伤、桑轮和十八番僧。 桑轮面皮抽了抽,问道:“你是谁?” 语气干涩,全不复刚才那股圆转之意。 铁无伤抹去糊住眼睛的鲜血,定睛一看,喜道:“是你!” 这个白衣人,赫然便是刚才他赠马的年轻人! 本来以为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知道他却有如此高深的剑法! 想到脑中的那个人,铁无伤的脸上喜意更甚。 桑轮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你们认识?” 铁无伤道:“是……” 白衣人却摇头:“不,我不认识他。” 桑轮一颗心略定,道:“既然不认识,你为何又要帮他?” 白衣人道:“因为他借了我一匹马,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桑轮有点哭笑不得,为了一匹马,就值得他杀这么多人? 桑轮道:“那我给你十匹汗血宝马,你替我杀了他!” 白衣人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这个价钱是否合理。 桑轮见他意动,顿时大喜,连忙接着道:“我乃鞑靼部太师,好马自是手到擒来,到时任你挑选!” 白衣人看着他的脸,突然道:“不行。” 桑轮一脸喜色霎时凝结:“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他的命,不值十匹宝马。” “那么,五匹?”桑轮试探着问道,世上还有这种人,竟然嫌买家出的价高? “一匹也不要!”白衣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道:“他的命,要用命来换。” “谁的命?” “你,你……还有你。” 白衣人提起滴血的剑,从桑轮开始,一个一个的指下去,正好十九个人! 铁无伤大笑:“鞑子就是鞑子,竟然蠢到要我大明人杀大明人!” 桑轮这才发觉白衣人是在消遣自己,气得面色发白。 他身边的一个喇嘛却早已忍耐不住,狂吼一声,连人带刀向白衣人扑来! 剑光一闪! “当啷”一声! 喇嘛刀已落地,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不住的从指缝里流出,他的眼睛凸出,眼神之中露出不信的神色,喉咙里格格作响。慢慢倒在了地上。 白衣人眼露讥笑之色,淡淡道:“下一个是谁?” 又一个喇嘛扑上,这一次,他连哼都没哼,直接摔在了地上,却是眉间中了一剑,半空中便死了。 白衣人甩了甩剑尖的血珠,道:“下一个?” 众喇嘛眼中都有惧色,刚才那两个喇嘛,在他们当中,武功不算好,但也绝对不差,但在这白衣人手上都走不过一招,谁还敢冒贸然前去送死? 白衣人眼神所向,所有人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包括桑轮。 桑轮咽了一口唾沫,涩声道:“那我不要他的命了,行不行?” 他紧张的望着白衣人,生怕从他嘴中说出“不行”两个字。 白衣人摇头:“你不愿意,那就滚!” 桑轮等人如蒙大赦,飞一般的去了,只留下遍地的尸首。 ** 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远处。隐约传来狼嚎之声。 听得脚步声远去,白衣人突然大吐,恨不得把自己的苦胆都呕出来。 铁无伤看着他,面露不忍之色,道:“多谢恩公相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白衣人慢慢抬起头来,面色因为呕吐变得无比苍白,但他的眼神依旧明亮,淡淡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欠人的。你借我一匹马,我替你杀几个人,更何况,还是杀的鞑子!” 铁无伤道:“但是,你不像一个杀手。” 白衣人道:“何以见得?” 铁无伤道:“杀手不会救人,他们只会杀人。” 白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一个杀手,杀过很多人的杀手!”白衣人无比认真的说道:“但是我想救人。” 铁无伤问道:“谁?我可以帮你。” 白衣人反问道:“你敢帮一个钦犯么?” 铁无伤无语,要帮一个钦犯,那就要做好满门抄斩的下场,他自问做不到。 白衣人看着他为难的模样,不禁笑了。 问世上能有几人,能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两肋插刀?而且这个人,还是个钦犯? 铁无伤的表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举手道:“再见。” 铁无伤却咬牙道:“我帮你!” 白衣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道:“唔?” 铁无伤深吸一口长气,正色道:“我说我帮你。” 白衣人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我要救的人,可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铁无伤道:“能让一个杀手主动去救的人,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白衣人道:“帮助一个钦犯,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朋友考虑考虑。” 铁无伤道:“待我找到刘瑾那厮,取得虎符,解了边关之危,我便辞官,辞去掌门之位,这样就连累不到门下弟子。” 白衣人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我与你素昧平生,你送我一匹马,我帮你杀几个人,你我已互不相欠。” 他想不通,这世上还有人会放弃高官厚禄,只为了帮一个杀手去救人? 就算是报恩,这也太过了吧? 他甚至已经怀疑铁无伤是不是有什么目地了。 果然铁无伤看了他一会,才慢慢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叫熊璧。” 白衣人心中一震,脸上却不露半点声色,淡淡道:“我不是他。” 铁无伤道:“你当然不是他,他若活着的话,起码能做你的老子。” 白衣人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铁无伤道:“因为你长得实在像他,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忍不住就要认为你是他的儿子。” 白衣人道:“既然如此,那么再见。” 有时候再见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见。 眼见白衣人走向不远处的树林,铁无伤不由大呼道:“你告诉我,你姓不姓熊?” 白衣人闻声转过头来,道:“难道我姓熊的话,就一定是他的儿子?” 铁无伤点头道:“那不一定,不过我知道一点,可以判断你和他有没有关系。” 白衣人停下脚步,道:“我叫熊週。” 铁无伤大喜,大笑道:“果真如此!快将你的左臂伸给我看!” 熊週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再在这里废话,你的兄弟的血恐怕都要流干净了。” 铁无伤一愣,赶紧查看云二等人的伤势。 云二命大,除了断了三根肋骨,身上多了十多个伤口之外,竟没有受到致命伤,另外两个人却没那么好运,一个没了左臂,一个肚子被划了一刀,连肠子都露了出来,不过他俩都很硬气,只是以衣衫胡乱包了伤口,互相搀扶着,站在一旁。 还有一人,却早已失去了生命,连尸体都已开始僵硬。 铁无伤目中流出悲伤,大旗门的弟子虽然铁血,但并不代表他们很冷血。 刚才厮杀之时,若不是他奋力相救,恐怕现在他面对的就是四具尸体,而不是一具了。 云二悲声道:“铁老大……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铁无伤默默点头。 他不说话,因为他已把这份仇恨记在了骨子里。 大旗门弟子,必定血债血偿! 熊週走到他的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铁无伤点头道:“谢谢。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他将那名死去的大旗门弟子背上肩头,继续道: “大旗门和熊氏一族的故事。” 熊週道:“有故事听,最起码路途不会那么无趣。” 熊週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粗豪的汉子,却不折不扣的是个话痨,当他们快到扬州的时候,他竟然还没有讲完。 “就这样,大旗门上上一代掌门和熊飞乃是莫逆之交,大旗门护卫建文帝失败,远避塞外草原,若不是熊飞从中斡旋,大旗门早已不存在于这世上。” “你是说,当年永乐建文争夺帝位,除了碧玉龙王一分为二之外,你们大旗门也有所参与?” 熊週满脸惊讶,当年那场大战,究竟裹挟了多少人进去? 铁无伤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道:“当年,大家都说自己拥护的是正统,所以厮杀起来也毫不留情,许多曾是最好的兄弟,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熊週道:“你说的这些,也只能证明我和熊飞有关系,而不能证明我是他的孙子。” 铁无伤道:“你和熊璧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肯定是他的儿子。熊璧是熊飞的儿子,你自然就是熊飞的孙子,那有什么好怀疑的?” “虽然三十年前我不过是个孩子,却也是大旗门核心弟子之一,曾随师父前去援助熊府,见过熊璧一面,那时的他,便和你一般!” “三十年前?你是说熊府被抄家的那一年?” “不错,当年汪直以‘妖狐’一案陷害熊璧,逼其自尽,熊璧自知不能逃脱,便拜托我大旗门照顾他的亲眷。只是当我们赶到之时,你的家人已被统统抓走,我们多方打听,始终不知道你们被关押在何处。” 铁无伤叹了口气,道:“我师父因此郁郁而逝,临终之前曾有遗命,命我大旗门弟子不得放弃寻访熊家后人的下落。” 熊週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见到我便‘借’给我一匹马!” 铁无伤手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当时又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熊璧后人,如果不是,我这马不就浪费了么?” 他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逃了出来,还学到如此高的武功,我看你的剑法,比那个‘快剑’唐方还要快!” 熊週道:“唐方?快剑?” 铁无伤反问道:“江湖十大杀手排名第十的快剑唐方,你没有听说过?” 熊週摇摇头,道:“想必是这十年中的后起之秀。” 铁无伤道:“那倒是,他出名也不过是近五年的事,唉!一个唐门弟子,好端端的不去学天下无双的唐门暗器,却去使剑!” “唐门?”熊週冷声道:“你说唐方是唐门弟子?” 铁无伤被他话语中的杀意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熊週突然呵呵一笑,道:“我的剑法,肯定会比他快,因为,我的剑,不需要拔。”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三节 初遇正德 晨霭中,扬州西城已近在眼前。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西城门口站了许多的兵丁,其中甚至掺杂着几个穿着明黄服的人。 天上地下,有穿明黄服的人就只能代表一种情况的出现。 皇帝亲临! 熊週对铁无伤道:“既然已经到了扬州城,我想我们也应该分别了。” 铁无伤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熊週道:“我是一个钦犯,而且是刘瑾亲自要抓的人,你说我能和你一起进去么?” 铁无伤大笑,道:“为何不能?” 他从马鞍边解下一个包袱,抛给熊週道:“有了它,我保正就算刘瑾见到你,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熊週心中好奇心大胜,难道铁无伤会有免死金牌,丹书铁劵,还是能有御赐龙袍? 这包袱入手不轻不重,他实在想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铁无伤见他满脸疑惑之意,道:“你不妨打开一观!” 熊週依言打开包袱,却见里面是一套普通的大明盔甲。 “这个……有用么?”熊週有点哭笑不得,,就凭这个能让刘瑾不敢对他下手,打死他也不信! 铁无伤正色道:“你别小看了这一套盔甲,只要你穿上它,天上地下,绝对没有人敢动你!” 他顿了顿,接着大声道:“因为这是咱们大明边军儿郎的盔甲,谁敢对它的主人不利,就是跟咱们数十万边军儿郎做对!” 云二等人也拼命点头,脸上都是一股自豪之情。 熊週却摇头。虽然边军凶悍,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需一根手指,便可把他们碾得粉碎。 为了一个普通的兵士,几十万将士会起来造反? 熊週自认为自己的脑袋还没有被马踢过。 铁无伤见他仍是不信,只得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穿上这身盔甲,脸上再涂黑一点,跟咱们混进城去,那些守城士兵是不会为难边军的。” 熊週不禁“扑哧”一笑,还好自己没有被他满口大义欺骗,若是真的正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城去,可能还没进城,就被别人抓住了。 铁无伤讪讪道:“在边关待久了,也只有像这样说,边关的儿郎们才不会因为拖饷而心冷!” 边军常年镇守边关,与蒙古、女真年年征战,战力甚是彪悍,但是却因缺饷少粮,经常哗变。 饿点肚子,没什么打紧,毕竟都是热血好汉,保家卫国,原是匹夫之责。要是军心再不可用,那边关还能不能守住,只要不是个瞎子,谁都看得出来。 五人连同一具尸体,都换上大同边军的盔甲,向扬州城门纵马而行。 哪知刚到近前,便有一队兵丁冲了过来,长枪对准五人,为首一名小旗大声喝道:“来者何人,下马通名!” 要知道无论哪座城池,守城兵士是绝不会拦截官兵的,更不会拦截边关告急的信使,如果连信使都拦的话,那这座城一定有问题。 铁无伤等人白了他一眼,没有人说话。 那小旗见无人理会:“刷”的一声,手中长刀出鞘,指着铁无伤喝道:“你,给我下来!” 铁无伤冷哼一声,手中马鞭一挥,兜头一鞭,将那小旗打了个跟头。 那小旗爬起身来,嘴中不干不净的骂道:“兀那蛮子,敢打爷爷,你不要命了么?” 铁无伤又是一鞭,这一次正好抽在他的嘴上,顿时抽落两枚牙齿,口中鲜血直流。 小旗大怒,喝道:“这些人都是奸细,将他们统统拿下!” 他手下士兵一听,手中长枪齐齐刺出,刺向铁无伤。 铁无伤大喝一声,便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手中马鞭挥出,竟将刺向他的长枪全部卷住,略一用力,那些士兵把握不住,长枪悉数脱手。 铁无伤掷枪于地,大声道:“老子在边关杀鞑子,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竟然把刀枪对准老子,真是好的很!” 他声如春雷,直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众兵士被他一喝,又被他那一手功夫所摄,竟然无人敢再上前。 云二从怀中掏出一面黑褐色的旗帜,迎风一抖,大旗舒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旗上没有记号,也没有文字 ,有的只是黑色,那种鲜血干后的黑色。 这面大旗一出,铁无伤等四人的气质立刻变了,尽管他们人人带伤,甚至有一个人都已处在弥留之际——但他们仍然最大程度的挺起了他们的胸膛! 他们的脸色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但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神圣而自豪的光芒! 那名小旗,看到这面黑褐色大旗,顿时吓了一跳。 这面旗帜,传说乃是以鞑子鲜血染成,一向为边军的骄傲,他们心目中的圣物,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听铁无伤厉声喝道:“老子在边关拼死拼生,一路快马前来报信,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还敢拦我?” ** 城楼之上,箭楼之中。 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正手持西洋人进贡而来的西洋千里镜,正四处张望,突然间,他的眉头一皱,接着又舒展开来。 他的眼睛未离千里镜,嘴中说道:“大伴,你来看看,那面大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瑾闻言,踱到窗口,他的眼力不差,只一眼便看出那面大旗的来历。 他清了清嗓子,慢慢道:“启禀皇上,这一面黑褐色大旗,据老奴所知,乃是边军的铁血旗,传说是以鞑子的鲜血染成,大明军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朱厚照放下千里镜,笑道:“想不到我大明军中也有如此英雄人物,咱们去看看。” 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崇尚英雄的年纪,此刻听到刘瑾介绍铁血大旗的来历,心中痒痒,恨不得立马就把铁无伤传来问个究竟。 朱厚照疾步下楼,刘瑾拦他不住,只得随他。 ** 那小旗颤声道:“你你……你是大同边军?” 铁无伤鼻中哼了一声,道:“铁血大旗在此,老子还能作假不成?” 不等小旗回话,他接着道:“我有重要军情,要见司礼监刘公公,赶紧让路,让老子过去!” 那小旗一边点头道:“是,是!”一边连忙吩咐手下让开道路。 这些边军蛮横的紧,若是再阻拦,可不是甩鞭子这么简单了,直接动刀杀人的都有可能。 铁无伤见他已经服软,暗中舒了一口长气。 就在他们打马欲行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冷冷道:“站住!” 铁无伤抬眼望去,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年轻人正一步一步地从城楼上走下来。 只听他冷笑道:“一个小小的边军将军,也敢在此嚣张,你也不看看,这是你撒野的地方么?” 铁无伤心中一凛,此人的飞鱼服与平常锦衣卫不同,看来应该是指挥使一流。 他一揽缰绳,对云二和熊週使了个眼色。 云二会意,对着熊週低声道:“一会儿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叫江彬!” 虽然熊週之前已把脸涂黑,甚至还在下巴处沾了点胡子——但他脸上那道伤疤太过明显,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铁无伤依旧没有下马,傲然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毛孩?让老子站住干什么?” 那小旗看到那个年轻人,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对着铁无伤洋洋得意的道:”你个蛮子,连堂堂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钱宁钱大人都不认识,你是想进诏狱么?“ 铁无伤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躲到一边。 钱宁走过一名兵士身边,突然右手抽出他身上的弯弓,左手一搭,两只箭已在弦上! “好狂的口气,就让本指挥使看看,你有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说话!” 话音刚落,他左手一松,两只箭同时射出,接着弓交左手,右手一拉弓弦,又是两只箭射出! 右手这两只箭虽是后发,却速度更快! 四只箭,分别射向铁无伤四肢! 说老实话,钱宁这一招“左右连环射”,放在军中,也算是绝技了,一般人很难躲得掉,可惜他遇到的是铁无伤。 大旗门的掌门,铁无伤! 铁无伤根本没躲,右手抽刀,连挥四下,便将这四只利箭劈飞! 钱宁大吃一惊,道:“你这蛮子,身手果真不错!” 铁无伤收刀入鞘,摇头道:“你射箭的动作倒是挺花哨,可惜射出来的箭,像个娘们儿似的,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他看了一眼云二,笑道:“比你妹妹还差了那么一点!” 云二大笑。 钱宁面皮发红,正要发怒,他身后一人轻咳了一声。 他转投望去,咳嗽的正是刘瑾,站在旁边一脸似笑非笑的,不是正德皇帝又能有谁? 他正欲行礼,正德对他摇摇头示意免了,轻声道:“钱爱卿,你的力气都去哪里了?不会丢在哪个小娘子那里了吧?” 钱宁大窘,面色更红,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刘瑾对他使了个颜色,道:“万岁有所不知,钱大人用的是军阵功夫,那边军却是武林高手,他以刀击飞钱大人飞箭,看似轻松,却是暗地里用了内力。换了一般人,必死无疑!” 钱宁感激地望了刘瑾一眼,眼中满是谢意,刘瑾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正德一腔心思都在铁无伤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俩眉来眼去,只有熊週,注意到了这一点。 熊週心道:“这人和刘瑾都对这个少年一脸恭敬之色,难道,难道此人便是当今皇帝?”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四节 身份暴露 铁无伤看见一个白首面白无须的老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钱宁满腔的怒火浇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刘瑾见铁无伤望向自己,对他点了点头。 钱宁喝道:“你这边关来的蛮子,见了……和刘公公还不赶快下马参见!” 他正欲说出皇帝在此,却见正德对他摇摇头,他也倒是机敏,硬生生的那把几个字噎在了喉咙里。 铁无伤听到“刘公公”这三个字,到是大吃一惊,再看刘瑾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满是深意,他不禁忖道: “莫非这个权阉看出些什么?” 要知道,当年大旗门也是支持建文帝的,在南京守卫战中出力颇多,甚至最后护送建文帝,他们都有份参与,不过当年的掌门铁云老人深谋远虑,行事又颇为低调,一击不中,当即远遁,加之熊飞刻意隐瞒,因此,永乐帝大索建文余党之时,大旗门未受太大的牵连。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算太多,但也难免有人不会把它说出去。 现在刘瑾以如此眼神望向自己,铁无伤心中不由惴惴。 却听得刘瑾身边那个少年,笑道:“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铁无伤见他服饰,非富即贵,连刘瑾和钱宁都对他客客气气,心知这少年绝非常人,因此不敢托大,连忙率众跳下马来,抱拳道:“在下大同张俊总兵官麾下游击将军铁无伤,见过公子。” 有些人在这世上能够成功,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 铁无伤虽然外表粗豪,但他的内心之缜密,绝不会在铁云老人之下。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飞驰之中,硬是停下来:“借”给熊週一匹马。 懂的投机的人,岂非比别人得到的更多? 朱厚照笑了,笑得很得意,一个在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面前都不露下风的粗鲁大汉,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只小绵羊,换了是你,你也会很得意的。 刘瑾会意,问道:“铁将军,不在边关戍边,跑到这里干什么?” 铁无伤心中暗骂还不是为了你这阉贼,脸上却不露声色,淡淡道:“下官来此,确是有紧急军情要禀告公公。” 朱厚照眼睛突然亮了,连忙问道:“什么军情,速速道来!” 铁无伤看了朱厚照一眼,为难道:“这……” 刘瑾喝道:“什么这那的,有什么军情尽管说来!” 铁无伤道:“回禀公公,边关军情乃是绝密,这里人多嘴杂,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引起恐慌!” 朱厚照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一笑,道:“朕……正是,不过我也不是外人,我乃威武大将军朱寿!你有何军情,尽管报来。” 铁无伤闻言一愣,威武大将军朱寿?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朝刘瑾望去,哪知刘瑾却是一脸苦笑,不住的朝他点头。 耳边突然传来熊週的声音,声音虽小却比响雷,将他震得头昏脑涨。 “皇帝!” 铁无伤恨不得自己甩自己两个耳光,然后再买一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自己早该想到,传闻皇帝来了扬州,再看此少年的神态,问世上还有谁能让一位锦衣卫指挥使和一位司礼监掌印对其毕恭毕敬?还能有谁对他们的恭维觉得理所当然习以为常? 当下他的神色更加恭谨,小心翼翼的道:“是。” 随即把边关告急,急需援兵说了,自然还包括自己被乌斯藏和鞑靼部联合阻击的事情。 朱厚照听完,蜡黄的脸上露出两坨红晕来,怒道:“这帮鞑子,当真可恶!还有乌斯藏,哼!刘瑾!” 刘瑾一躬身:“老奴在。” 朱厚照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八百里加急,让周围的军队援助宣府、大同,一日之内,我要看见鞑子退兵!” 言语之中,颇有点当年太祖成祖的雄霸之气。 刘瑾答应一声,手一招,自有小太监前去拟旨。 朱厚照喘了几口粗气,道:“铁无伤,给我讲讲在边关杀鞑子的故事罢!最好讲讲怎样用鞑子的血把那大旗染红的,听着解气!” 铁无伤见皇帝要听故事,自是不敢怠慢,先告了个罪道:“大将军要听杀鞑子的故事,下官自然遵命,不过下官这几位兄弟,浑身是伤,大惊军能不能让他们先去疗伤?” 朱厚照道:“这是自然。” 铁无伤松了口气,示意让熊週等人先走。 但只剩下熊週的时候,刘瑾突然的一句话,顿时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刘瑾幽幽道:“铁将军的这位兄弟,杂家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 铁无伤随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刘瑾正指着熊週。 铁无伤勉强笑道:“这世上相似的人,还是有的,公公想必是认错了人。” 刘瑾摇头道:“杂家虽然老了,但杂家的眼睛还不算太花,记性也不算太差,这位兄弟脸上的伤疤又太过特别,想不记得都很困难,你说是不是啊!熊週?” 熊週的手已握上剑柄,冷声道:“我叫江彬!” 他已计算出,自己和刘瑾的距离不到五尺,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绝对会在一瞬间将刘瑾一剑封喉! 如此近的距离,有没有内力,已不太重要! 刘瑾似乎感到了他的杀意,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道:“既然你不叫熊週,我也没办法,本来我还准备告诉熊週他那几个朋友的下落的。” 铁无伤笑道:“公公是说他脸上的伤疤么?说起他这道伤疤,还真的和鞑子有关呢!” 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铁无伤道:“那还是弘治爷在的时候,有一次鞑子来大同打草谷,江游击单人匹马追击鞑子,被鞑子连射三箭!……” 他讲得是抑扬顿挫,朱厚照听得是津津有味,却是苦了熊週和刘瑾两个,动手不是站着也不是。 “那三箭,江游击只躲开了两箭,还有一箭,却是直奔他面门而来,他正欲躲避,已是不及!” 朱厚照不由“啊”了一声,明知此人站在跟前,却还是对他的生死深深担心。 “那一箭射中了?” “当然,那一箭自他左面皮而入,右耳而出,伤好之后,便成了如此模样!不过当时江游击只是一声冷笑,随手把箭拔出,将那些已经吓呆的鞑子一一斩杀!” “江游击之勇,比起古之夏侯惇也不多堪让!”朱厚照拍手赞道。 “那是自然!”铁无伤道:“江游击可谓我边军中第一猛将!” 刘瑾听了,只是冷笑,却不点破。 自己其实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太过逼迫,惹得熊週鱼死网破,反而不妙。 朱厚照来到熊週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遍,道:“江游击乃英雄也!我要好好地赏赐你!说,你想要什么?” 熊週摇头道:“多谢陛下,我不需要。” 朱厚照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熊週道:“就在刚才。” 朱厚照道:“哦?” 熊週道:“本来两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对你的态度简直到了谄媚的程度,而你却坦然受之,从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你是一个大人物。” 朱厚照道:“不错。” 熊週接着道:“如果称一个平常人做陛下,那他一定会惊慌失措,绝不会像你这样理所让然的反问。” 朱厚照呵呵笑道:“江游击果真不简单!竟然从朕的一句话就能推断出朕是当今皇帝,厉害厉害!” 熊週淡淡道:“这只不过是我的眼力好而已,和厉害是一点也沾不上边的。” 朱厚照哈哈大笑,右手伸出,拍向熊週的肩膀。 刘瑾见熊週的手一直不离剑柄,生怕他对皇帝不利,急忙上前一步道:“万岁,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因为,这位‘江游击’不但是位猛将,更是一个杀手!” 铁无伤也上前一步,道:“刘公公说笑了!” 钱宁眼中厉芒一闪,抢到朱厚照之前,绣春刀抽出一半,厉声道:“姓铁的,你们竟敢对皇上不利?” 数人的眼光如同利刃般在空中对撞,场中气氛也益发凝重起来! 远处的兵士、锦衣卫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慢慢向这里靠拢,但是皇帝先前有命不得靠近,他们只有等待。 这一刻,只要熊週出现一丝异常的举动,便会是不死不休之局! 朱厚照听到“杀手”两字,心中也是一阵害怕,那手竟然停在熊週肩膀上空,却怎么也拍不下去。 熊週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也离开剑柄,轻声道:“陛下受惊了。” 朱厚照顺势收回右手,点头笑道:“江游击,你如此英勇为国,却又不要封赏,这让朕很是为难啊……这样吧!朕就赐你一块免死金牌!” 此话刚落,刘瑾和钱宁同时叫道::“陛下,不可!” 熊週也吓了一跳,这皇帝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赐人免死金牌? 他都有点怀疑,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皇帝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正是大明朝货真价实、独一无二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五节 夏芸?夏蕊! 朱厚照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道:“是不是不相信,还很奇怪?” 熊週点头。 “因为我也不相信 ,我会做出如此的决定!”朱厚照悠悠道:“不知怎么地,我觉得和你一见如故,就是想给你一块免死金牌,这样,无论是谁,都不能要了你的命。” 他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刘瑾一眼,道:“他也不能!” 世上有许多事情不都是如此? 喜欢一个人,却偏偏找不到一个喜欢的理由,同理厌恶一个人,也不需要多少理由。 “我不管你叫江彬也好,熊週也罢,也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只知道,这块金牌我是给定了!” 这一刻,朱厚照的表现一点也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而像一个豪气干云的江湖好汉。 江湖儿女,最重心交。 我看你顺眼,那就是朋友,我看你不顺眼,哪怕你是天王老子,我理都不理你! 熊週无言以对。 这皇帝分明还是个孩子,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你让他能说什么? 让他跪下谢恩,他又自问做不出来。 刘瑾亦无言。 所谓皇帝金口,朱厚照说下的话,他还不敢违背,熊週有了这块金牌,自己便不好对付他了,最起码明面上不能。 所以他只有笑,苦笑。 铁无伤已怔住。 皇帝怎么和熊週看对眼了?熊週虽然长得不错,但现在脸色黝黑,满脸胡子,最重要 的是脸上还有一块如此狰狞的伤疤,怎么会入皇帝的法眼? 难道皇帝竟然有断袖之癖? 想到这里,铁无伤不禁打了个哆嗦,看着皇帝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钱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的不解。 皇帝在笑。 刘瑾在笑。 熊週沉默。 铁无伤沉默。 没有人说话,他钱宁就算有一肚子的话,也要憋在肚子里。 不远处的兵士们,一样陷入了沉默,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每个人都在看着皇帝和熊週。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笑道:“你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熊週叹了口气,道:“多谢陛下。” 他的这副不情愿的表情,让钱宁有种把他掐死的冲动,要知道这可是免死金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祖坟上得冒多少青烟,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数声号炮。 朱厚照皱眉道:“哪里打 炮?“ 钱宁略一张望,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道:“万岁,好像,好像是皇后的步辇……” “什么?!”朱厚照大惊,道:“皇后一向安静贤淑,怎会轻易出宫?” 说话间,一队人马已到近前。 锦花盖下,金交椅上,端坐着一位头戴凤冠的宫装少女,眼含一丝幽怨,脸带微微薄嗔,一双如水的眸子,只落在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的脸微微一红,笑道:“皇后怎么不在宫中陪伴母后?难道也是嫌宫中气闷,出来散心不成?”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朱厚照连忙扶住她道:“我不是说了么,咱们夫妻二人,不要你拜我我拜你的,太过生分!更何况这里有没外人,蕊儿你大可不必如此!” 这少女正是朱厚照的妻子,皇后夏蕊。 只见她摇首道:“礼法不可废,皇帝要有皇帝的尊严,臣子要有臣子的本份,钱大人,你说是么?” 钱宁“扑通”一声跪倒,颤声道:“娘娘息怒,小人知道错了!” 夏蕊也不看他,冷声道:“你错了?错在哪儿了?” 钱宁道:“小人……小人……” 他一双眼睛在刘瑾和朱厚照身上不停的打转,求救之意溢于言表。 朱厚照实在看不下去,粗声道:“钱宁不过就是陪朕出宫了么?此乃朕的意思,皇后又何必为难与他?” 夏蕊眼中似有泪光,哀声道:“皇上数日不上早朝,朝中已是议论纷纷,现在你又因一个佞臣对臣妾如此这般,难道想学那帝辛么?” 朱厚照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他最怕皇太后的唠叨和夏皇后的眼泪,一看到夏蕊欲哭无泪的模样,他的心便如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钱宁见状,知道大事不妙,今天自己恐怕讨不了好去,咬牙道:“陛下大恩,钱宁来世再报!钱宁这就去了!” 说罢:“碰碰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挚刀在手,刀锋一转,便向自己脖子割去! 朱厚照不由大叫:“不可!” 夏蕊也吓了一跳,连忙道:“钱大人这是做什么?” 钱宁刀架在脖子上,道:“微臣有罪,不应私自带皇上出宫,现如今只有以死谢罪而已!” 他说得情深意切,宛如杜鹃啼血,因为他知道,越是这样,皇帝越不会让他死! 果然,朱厚照对夏蕊道:“皇后,我的好蕊儿,你便饶了他吧!” 夏蕊俏脸一红,轻声道:“皇上能不能不这么肉麻?” 顿了一顿,她接着道:“祖法有云,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自己处置好了。你想让臣妾管,臣妾也做不到啊!” 朱厚照喜道:“这才是我的好皇后!你既然出来了,暂且住下,稍后咱们去你姐姐哪里去转转!” 他抬起脚一脚把钱宁踢了个跟头,喝道:“还不快滚!” 不等夏蕊反映过来,朱厚照一把抓起夏蕊的手,拉着她跑远了。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大叫: “江彬,那牌子你就找刘瑾要!” “铁无伤,你先去休息,朕会再找你的!” “……”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苦笑。 ** 熊週看到皇后夏蕊,心中一震。 这夏蕊,实在和他记忆中的一个人太像,只不过那个人性情泼辣,热情似火,而她却不温不火,安静似水。 若不是他还记得那人的年纪到现在要比夏蕊大得多,他一定会认错。 因为,夏蕊和那人当年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 夏芸! 刘瑾嘻嘻笑道:“恭喜江游击,获皇上青睐,以后必定加官进爵,前途不可限量啊!” 熊週淡淡道:“你我心中明白,刘公公又何必惺惺作态?” 刘瑾奇道:“我明白?” 他摇摇头,道:“我不明白。江游击已蒙圣眷,日后自然青云直上,这话哪里错了?” 熊週见他一味的装糊涂,却也懒得理他,鼻中哼了一声,拔腿便走。 铁无伤连忙道:“等等我!妈拉个巴子的,老子才不明白呢!” 刘瑾呵呵一笑,道:“两位将军慢走。哦,对了,江游击如果遇到你那位朋友,请务必告诉他,他的那几位朋友,不几日便会回到‘凤栖居’。请他放心好了!” 熊週停下脚步,转头道:“到时候我希望看见他们完完整整的走出来,这样的话,你我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刘瑾点头道:“一定,一定!不送不送!” 看着熊週两人离去的背影,钱宁恨恨道:“公公为何如此?依我看,不如——” 他右手狠狠一劈,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刘瑾看了看他,脸上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可惜,他不能死,也杀不死!” 他可是从张虎那里听说过熊週的武功,能够以剑气伤人,自己上次以无色无味的“青玉蜂”之毒害他一次,第二次他还会上当么? 没有这蜂毒的帮助,有谁还能在熊週的手下走过一招?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六节 宁王妃夏芸 夏蕊被朱厚照拉着一路狂奔,不一刻便气喘吁吁,她用力甩开朱厚照的手,嗔怒道:“皇上如此失态奔跑,成何体统?” 朱厚照转头见那些侍卫、太监远远跟着,想必听不见他二人谈话,这才吐出一口长气,嘻嘻笑道:“蕊儿,你有没有发现,刚才我说给那个江彬免死金牌的时候,刘大伴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夏蕊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儿,怎么会看不出刘瑾脸上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点头道:“我本来还想问皇上,为何他看见本宫那副模样,现在看来,却是因为这个。” 朱厚照道:“那是自然!他一个阉人,难道敢对自己的主母不敬?哼,倘若如此,看我不打他的板子!” 夏蕊反问道:“为了让刘瑾不高兴,就随随便便送出一块免死金牌,值得么?” 朱厚照道:“值得!怎么不值得?他在宫中一向跋扈惯了,真的以为朕不知道?那个江彬,看起来冷冰冰的,看起来跟他的关系很不好。” 他眼睛眯了起来:“刘大伴也该敲打敲打了……” 夏蕊道:“于是皇上便借江彬之手来震慑刘瑾?” 朱厚照道:“不错,一个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却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刘大伴再怎么嚣张,也要顾忌三分的。” 一个随时可以要自己命的杀手,自己却不能杀他,换做是谁,也会愁得睡不着觉的。 若是刘瑾熊週等人在此,一定会对朱厚照的表现大跌眼镜。 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一个嘻嘻哈哈还未长大的少年? 分明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之相! 夏蕊望向朱厚照,眼中一副崇拜之色,这样的朱厚照才是她心目中的丈夫,充满了上位者的气质,让她迷醉。 可是她仍有顾虑:“皇上把一块免死金牌给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会不会太过冒险?如果他用这块金牌欲行不法之事,到时我怕,我怕有损皇上清誉。” 朱厚照道:“无妨,朕的眼睛一向看人很准,那个江彬虽然外表冷酷,内心一定是个有原则的人,朕如此对他,他定不负朕!” 他的言语之中露出的强大自信,让人情不自禁的折服。 夏蕊点点头。 朱厚照突然笑了,伸手捏了捏夏蕊吹弹可破的脸蛋,道:“朕若是眼睛不好,又怎么会找到蕊儿这样的美人呢?” 夏蕊一张俏脸顿时通红,她本是文静的女子,怎经得住朱厚照如此调笑? 朱厚照大声道:“皇后既然也出了宫,那我们明日便去南京,看望你父亲可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夏蕊使了个眼色。 远处,一帮太监侍卫已然接近。 夏蕊会意,佯装怒道:“我这次来便是遵母后之命,前来劝陛下回宫,怎可跟你一起胡闹?”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真不知道夏儒怎么生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儿出来?你那姐姐整天在外面游山玩水,你怎么不能跟她学学?” 夏蕊道:“家姐自幼在武当山习武,也算武林中人,自然没那么多忌讳。” 朱厚照高声道:“她会武功不假,可她不也嫁给了我那宁王王叔做了王妃?现在不依旧在外面乱跑?” 夏蕊毫不示弱,道:“宁王殿下生性敦厚,从不胡作非为,你为何不学学他?” 两人声音越说越大,好似动了真怒。 众侍卫不知如何是好,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也不敢保证,皇帝皇后不会迁怒于他。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妹妹!” 声音之中充满惊喜之意。 夏蕊闻言,秀眉微蹙,不确定的对朱厚照说道:“皇上听见没有?我好像听见了姐姐的声音。” 朱厚照点头,道:“我只听见有人喊妹妹两字,难道是你姐姐?” 夏蕊望向不远处,顿时激动起来,道:“没错,真的是姐姐!” 朱厚照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笑靥如花的美少妇正拉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笑嘻嘻的向他们走来。 他偷偷咽了一口吐沫,嘟囔道:“蕊儿,你们两姐妹长得可真够像的……” 夏蕊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可别动什么坏心眼儿,姐姐好歹也是宁王妃!” 朱厚照嘿嘿笑道:“你看朕是那种人么?” 夏蕊本想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吓吓朱厚照,哪知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起来,道:“我看像!”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何事而笑。 众侍卫见两人和好,都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对那及时解围的少妇充满了感激之情。 说话间,那一对母子已来到近前,少妇一拉小孩,盈盈下拜道:“臣妾见过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朱厚照一抬手,道:“免礼,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这个孩子,就是我那王叔的小王子罢?” 夏蕊也道:“姐姐,你我姐妹二人已多年未见,你不如随我回行宫好好叙叙旧。” 夏芸笑道:“也好。” 她拉了拉身旁的小孩,道:“快给你皇帝姨丈和皇后姨娘磕头。” 那小孩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圈,脆生生的道:“母妃,听说我父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叔叔,是不是呀?” 夏芸奇道:“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这跟磕头有什么关系?” 那小孩摇了摇头,道:“当然有关系啊!我父王是圣上的叔叔,这样一来,我应该喊圣上为哥哥才对,又怎么能喊姨丈呢?” 夏芸道:“这……” 朱厚照大笑,道:“这个小孩倒是有趣!你就喊朕哥哥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不慌不忙的跪下对他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道:“臣朱多多参见皇帝哥哥,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蕊忍俊不禁,道:“朱多多?这名字也有趣的紧!” 朱多多道:“皇后娘娘,你长得真好看,和我母妃简直一模一样!” 夏芸轻轻弹了他一个脑壳儿,笑道:“小小年纪就学你那混账父王油嘴滑舌,还不赶紧磕头!” 朱多多跪下磕头,不过这回嘴中却又改成“皇后姨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了。 夏蕊捂嘴笑道:“看来我的辈份比皇上还大呢!”说着,看了朱厚照一眼,眼中水波荡漾,媚意横生。 朱厚照心中一荡,连声道:“回宫回宫,叙旧叙旧!” ** 熊週坐在凤栖居的大厅之中,默默地望着角落里的一盆花。 细长的绿色茎叶上点缀着朵朵白花,不多不少,正好六朵。 虽然他对花道一门并无深究,但这盆花他还是认得的。 只因,在很久以前,他见过。 —— “这是我最喜欢的‘七星兰花’,传说只要它同时开满七朵,便可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凤岚认真的道:“到时候我便把它做成药丸,给你一颗,那样,即使你身受重伤,也能活动如初!” “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不过,我从来都未见过它开七朵,最多只有六朵。”凤岚嘟起小嘴道。 “六朵就六朵呗,大不了药效差点,我身体这么棒,只要有一点药效就可以了。” “哈哈……”凤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呆子,六朵的七星兰花,非但起不了起死回生的效果,反而是一剂毒药!” “你吃了,就会从一只笨熊变成一只死熊!” 兰花依旧盛开,可是?种兰花的人呢? 这盆兰花当然不会是当年的那盆,种兰花的那个人也不会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熊週深深的叹了口气。 凤岚,凤岚……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八节 离别 刘瑾对熊週还是颇为忌惮,不一刻的功夫,孟随风三人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熊週站起身来,道:“七哥,小高,涟儿,你们受苦了!” 孟随风神情颇为憔悴,想来受了不少了苦,只见他摇头道:“没事,当时我内伤未愈,小高重伤还在昏迷,涟儿又不会武功,那些番子也没怎么为难我们。” 小高哽咽道:“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熊週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怎么会?现在不是见到了么?” 小高拼命点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涟儿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让他这样对你死心塌地!我家小姐呢?” 她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熊週道:“他跟你一起出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不会……?” 熊週苦笑,道:“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跟高人学习医术,学艺未成,不得出关。” 他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涟儿一把抢过,迫不及待的展开一看,惊道:“小姐叫我把凤栖居关掉……小姐,你不要我们了么?” 她的眼圈一红,泪珠如珍珠般滴落,她毕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遇到如此大事,顿时手足无措。 小高左手擦去她的泪水,柔声道:“莫哭,莫哭……” 涟儿抽泣道:“小姐不要我啦!涟儿以后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小高慌忙道:“不是还有我么?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 他在熊週身前跪下,脸色颇为认真,道:“大哥,我不能再替你守护小姐了,因为,有一个人,更需要我去保护。你的恩情,小高只有来世再报!” 熊週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把小高扶起,道:“好兄弟,我教你剑法,你替我保护十年,咱们已经两清了。你想去哪里,想和谁在一起,全随你。” 小高硬是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到涟儿的身边。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废人。” 涟儿看着他,泪眼中全是柔情和感动。 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因为她知道,这一辈子,这个人会陪她一直到老,以后的日子会有这说不完的话,又岂在这一刻? 我的眼中有你,你的眼中有我。 这便够了。 *** 扬州行宫。 用过午膳,朱厚照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道:“芸姐,这些年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给我说来听听呗。” 夏蕊微微皱眉,朱厚照这说话的口气,哪里像个皇帝?倒像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夏芸也是江湖儿女的豪爽个性,完全没把这些君臣之礼、繁文缛节放在眼里,笑道:“姐姐我也久不在江湖走动,全是因为这小兔崽子!” 说着,她伸手弹了弹朱多多的脑门,后者正专心的对付一只烧鸡,只吃的满嘴流油,胸襟衣袖一片油渍。 朱厚照失望的道:“我还以为你能给我讲讲江湖奇闻呢?哪知也是个只知道带孩子的!”说罢,起身欲走。 夏芸咯咯笑道:“皇帝,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性急,我不在江湖走动不假,不代表我不知道江湖事呀!” 朱厚照一屁股坐下,急道:“那你快说,有何奇闻?” 夏芸清了清嗓子,道:“最近江湖中流传最烈的就是——建文帝的宝藏!” 朱厚照奇道:“难道建文帝还有宝藏么?为何我不知道?” 夏芸叹道:“这事情已过去百年,你尚年幼,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过,这只是传闻而已!”她道:“你不会当真吧?” “若真有宝藏,我倒想去寻找一番。”朱厚照一脸向往之色道:“若是被我找到宝藏,那我的那些虎豹便有地方养了!” 夏蕊摇头叹气,道:“姐姐,你怎可在他跟前乱说,万一他发起性来,真要去找那个宝藏,你我在太后那里该怎么交代?” 眼看朱厚照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夏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多多突然抬起头来,笑嘻嘻的道:“我要是皇帝哥哥,才不会自己去找呢?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找不就行了?” 朱厚照眼睛一亮,笑道:“多多你真聪明!我要是亲自去找,太后还有那些老倌儿肯定不肯,我找个人去不就得了!” 不过,他很快便为难起来:“我该派谁去呢?” ***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高和涟儿终于决定要离开扬州,去涟儿的故乡生活,据说那里山清水秀,景色怡人。 而孟随风也要离开,他的记性越来越差,他害怕到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所以他趁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回老家养老。 熊週送走了他们,偌大的凤栖居只剩下他一人。 他已习惯了寂寞和孤独。 当寂寞和孤独已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那也不算什么了。 十年都过来了,岂会在乎这一天? 不过,久别重逢却又要马上分离,这种感觉实在不爽。 所以熊週决定大醉一场。 自从做杀手以来,自己已多少年未醉过? 酒是美酒,十八年的女儿红。 菜,则是寂寞和孤独。 酒越喝越多,眼睛却越喝越亮。 当你想拼命想喝醉的时候,却越喝越清醒,这种感觉岂非更难受?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 一轮明月,悬在夜空,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更添寒意。 熊週盯着手中的这杯酒,杯中有酒,酒中有月。 酒中月微微晃动,一如他的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浓眉大眼,满脸络腮短虬,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只大碗,正向碗中“咕噜咕噜”的倒酒。 熊週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问自取是为盗,铁将军身为官府中人,难道知法犯法?” 这个人,赫然便是借给他马的铁无伤! 铁无伤却不答话,倒满一碗酒,一仰脖,一口气喝了下去,才道: “好酒!” “你是不是想喝醉?”他抹了抹胡子,又倒满一碗酒,笑道:“要这样喝,才会醉得快!” “本来我想,想在又不想了!”熊週道:“像你这样喝,我怕不是喝醉,而是喝死了。” 铁无伤倒酒快,喝酒更快,熊週喝一杯酒的功夫,他最起码喝下去三碗。 不出片刻,一坛女儿红已然见底。 熊週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 铁无伤打了个酒嗝,似乎有点醉了。 “你醉了没有?” 熊週摇头。 “那好,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熊週没有想到,要见他的竟然是皇帝。 他更没想到,皇帝要见他,竟然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宝藏! 他没法不答应,因为在皇帝眼中,他是江彬,是皇帝的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况君不要臣死,只不过要他帮忙找件东西而已? 他恶狠狠的盯着铁无伤,如果他眼中能发剑气的话,他不敢保证不会在铁无伤身上刺出几个洞来。 铁无伤摊了摊手,道:“我也不想的,只是陛下对你印象颇深,点名要见你,我也是没法子。” “可是?我还要救人,哪里有时间去寻找那个可能就不存在的宝藏?” “皇上又没有应下期限,你放心好了!再说,还有我帮你!” 熊週无法,只有叹气。 自己都不知道到哪里救人,现在又多了个找宝藏的任务,他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九节 夏天和冬雪 世上太多的事都是身不由己,不管你是皇帝还是乞丐,将军还是杀手,总要做些事与愿违的事。 熊週知道这件找宝藏的任务,自己非做不可,因为,自己用的是别人的名字,如果他一走了之,那么这个叫江彬的人和他的一家都会倒霉。 让别人去承受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做不到,也不屑去做。 所以,他答应了。 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的?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一个仁慈的人,他的剑法不会再那么的犀利。 不犀利的剑法,带来的后果,有可能就是死! 生无可恋,死有何惧? 熊週自嘲的笑了一下。 杀手做到他这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既然已经决定去做,那就不要再想。 不想的后果,却是睡不着。 熊週谁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盯着屋顶。 铁无伤早已离去,空荡荡的屋子,连个喝酒说话了人都没有了。 冷清的月光映在他的身上、床上、地上,宛如上了一层银霜。 窗户开着,夜风轻轻拂过—— 春天的夜晚,夜风依旧带着凉意,月光却和夜风一样冰凉。 窗外,传来猫儿叫春的嘶叫声,很凄厉,但很温暖。 因为这代表者新生命的诞生—— 春天已经来了,夏天还会远么? *** 有时候,夏天,这两个字,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季节,也可以是一个人的名字。 夏天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女孩子。 你从她的脸上从来都不会看到痛苦、悲伤种种负面的情绪,因为她的脸上永远都露着那如同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容似乎生来就带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让每个看到她的笑容的人受到感染· 发出自己心底里的笑容来。 春天的太阳,温暖而慵懒,照在夏天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 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去看她一眼,除了她对面的这个黑衣少年。 如果说夏天是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那这个黑衣少年,便是一座万古不化的冰山。 他的脸上不仅没有笑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如果你好奇的看向他,他便会冷冷的盯过来,直到你不看他为止。 没有人能在他的注视下挺过半柱香的时间,因为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可怕,让人不禁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你有没有试过被一条毒蛇盯过的感觉? 这黑衣少年的眼神,被毒蛇还毒!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现在居然面对面坐在了一起,就坐在这个卖早点的小摊子的桌边。 是不是很矛盾?世上的事岂非都是很矛盾? 夏天笑道:“喂,你为什么不能笑一笑?” 少年道:“我为什么要笑?” 他冷冷的看着夏天道:“你没有给钱我,我又不差你的钱,那么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夏天依然在笑,道:“好歹我们也算是同门中人,再怎么样,你也要对我笑一笑吧?” 少年哼了一声,道:“就算要笑,我也不会对你,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突然站起身来,对刚刚走过来坐在另一张桌子边的一个白衣人,笑了一下。 “你可以做我的对手,所以我会对你笑。” 他似乎认为他的笑容是天底下最值钱的嘉赏,那个得到他的笑容的人都应该对此激动得泪眼涕零。 那个白衣人对他的笑,显然吓了一跳,道:“我不过来吃个早饭而已,你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少年悻悻地坐下,右手却握住了放在桌上的剑: “你赶快取出你的剑!我的剑下不杀无剑之人!” 白衣人奇道:“你这孩子,是不是疯了?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夏天嘻嘻笑道:“因为我们奉师父之命,来这凤栖居抓人,女的带回去,男的嘛,自然是杀掉了。” 她说得如此自然,就像本该如此一般。 白衣人正是一夜未眠的熊週,他早上起来正准备买点早点,哪知就遇到这两个要杀他的人。 只听他摇头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夏天道:“自然是为了建文帝的宝藏,江湖传言,凤大老板已经得到打开宝藏的钥匙……” 熊週一怔,这件事才过去三四天,何以有这么多人都知道? 他已感到,这幕后肯定有一只黑手,在推波助澜。 少年已然不耐烦,厉声道:“你快去拿剑,不要让我久等!” 熊週点头,道:“不过,能不能让我先把早饭吃完?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少年险些被他气昏,都死到临头了,还吃什么早饭? 冷冷道:“快活林,夏天,冬雪!” 熊週正在喝豆浆,闻言差点把豆浆都喷出来—— 夏天,冬雪?这都是什么名字?难不成还有春天,秋天? 夏天却无比认真的点头道:“当然有啦!我们四人一体,是师傅的四季使哦!” “春、夏、秋、冬,梅、竹、兰、菊,东、西、南、北、中!”熊週嘴中嘀嘀咕咕:“酒、色、财、气……” 夏天与冬雪一脸震惊,夏天道:“你怎么都知道,难道你认识我们的师傅?” “我不认识!”熊週道:“我只知道,你们的这个师傅,是个烂赌鬼!” 冬雪怒道:“你跟对我师傅不敬!” “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刺向熊週咽喉! 他盛怒之下,却是忘了刚才他说过的话。 熊週微微一笑,身子后仰,让过这一剑。 冬雪见一剑未中,更是大怒,手臂连挥,刹那间已此处一十八剑! 他外表看起来像座冰山,内心却比喷发的火山还要暴烈。 熊週笑,这少年心性未稳,表面看来冷酷异常,实际上全是一个大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便可爆炸。 他这一十八剑。虽然很快,但是准头却差了很多。 更何况,少年似乎并不想真的杀他? 十八剑悉数落空,而熊週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过。 冬雪更是着急:“哇”的一声怪叫,竟然以剑做刀,像熊週当头劈来! 熊週一见是又好气又好笑,叹了一声,手中筷子一点,正好刺中冬天手腕处的劳宫穴。 冬雪拿捏不住,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夏天惊道:“冬雪,你没事吧?”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冬雪摇了摇头,满脸通红,道:“我输了。” 他一向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自认为自己的剑法之快已不在那十大高手之下,甚至把自己这套剑法叫做“快剑十八式”,哪知熊週仅用一根筷子便破了他引以为傲的“快剑十八式”,这让他羞愧异常。 熊週悠悠道:“你是输了,但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自己。” 冬雪眼神一亮,接着若有所思。 夏天笑道:“既然连我们四人之中武功最好的冬天也打不过你,那我们只好先走了。” 说完,她一拉冬雪的袖子,便欲离去。 熊週道:“站住。” 夏天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冬天也紧张起来,道:“你想怎么样?” 熊週道:“我想知道,你们的师父是谁?” 夏天道:“我师父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 “你听好了!”她清了清嗓子,道:“我的师傅就是,武林人称‘赌尽天下’的轩辕精光!” 熊週眼珠转了转,道:“我只记得有个人叫轩辕光,因为,他不赌到精光决不下赌桌。什么时候,又有了个轩辕精光了?” 这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轩辕光就是轩辕精光,以前是输的精光,现在却是赢得精光光!”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节 轩辕精光 熊週听到这个声音,眉毛突然皱了起来。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哪怕过了十年,一如昨夕。 “想不到,我竟然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你不该来的。”熊週叹道。 轩辕精光哈哈大笑,道:“当年你杀不了我,现在也是一样!” 伴着大笑声,一个身材瘦削,头大却如斗的中年人,带着一男一女,出现在这条街的尽头。 女的妩媚动人,一双春水般的眸子,会让你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如果说夏天是一个青涩的青苹果,那么这个女子便是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 男的却耷拉着两条眉毛,苦着脸,仿佛刚刚死了家中亲人却来不及回家奔丧一般,浑身上下充满了萧索之意。 这三人一出现,原本喧闹的街市,猛然安静下来。 路上的行人,纷纷闭上嘴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片刻之内,已然走得干干净净。 临街的店铺,也都匆匆的把门窗关上,只有在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晃动。 人们竟然惧其如斯! 熊週依旧坐在桌边,吃下最后一块馒头,喝下最后一口豆浆,连头都未曾多抬一下。 他从来不浪费粮食。 没有经过饥饿的人,是不会懂得粮食的宝贵的。 轩辕精光在走到距熊週五丈开外,便停了下来,大声道:“你还有心思吃饭?” 熊週放下筷子,悠悠道:“吃饭是不要花心思的,赌钱才要花心思。” 夏天低声道:“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熊週奇道:“我为什么要走?难道这条街是他开的不成?” 自己的好心却被他当做驴肝肺,夏天气得一跺脚,拉着冬雪头也不回的走到轩辕精光的身后。 轩辕精光狠狠的看了夏天一眼,叹道:“你应该听这丫头的话的,只可惜,现在真的晚了!” 他手一招,从街两边的巷子里、屋顶上,涌出了大批的黑衣大汉,一个个手握长刀,面色不善的望着熊週。 “忘了告诉你,这条街还真是我开的。” 轩辕精光得意的一笑,道:“你相不相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立刻能把你砍成无数段,扔到江里去喂鱼?” 熊週点头:“相信。” 他现在内力尽失,无法以剑气伤人,这么多人一起上,还真不容易对付。 轩辕精光道:“念在大家兄弟一场,你交出建文宝藏的钥匙,我便放你走!” 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不肯,可别怪我不客气!” 熊週看了看轩辕精光,道:“你要的话,为什么不过来拿?” *** 起风了。 微微的春风,轻轻拂过脸庞,便如情人的手,光滑而又温柔。 这样的风吹在身上,即便你穿着厚衣服,也是凉爽得很。 轩辕精光的额角却有汗珠。 他在犹豫,或者说他在赌! 他在赌,拿到宝藏钥匙的几率有多少。 他在犹豫,自己是不是直接让人上去把熊週砍死,再去找钥匙,还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拿? 而前种方法,无疑是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 至于会不会被江湖人耻笑自己以多欺少,在宝藏的面前,根本是微不足道。 轩辕精光心中打定主意,慢慢举起了他的手—— 没等他的手放下,一个声音气急败坏的道:“他妈的,找这么多人,你们是想造反还是怎么的?轩辕精光,你好大的胆子!” 轩辕精光一听这个声音,心中暗道不妙,连忙道:“知府大人,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来人正是扬州知府周贾,只见他带着一队衙役,快步走了过来,因为走得急,有几次差点摔倒。 周贾来到众人跟前,先是一双老花眼在夏天和那妩媚女子身上,脸蛋上一阵猛扫,然后才气喘吁吁的道:“我说轩辕,你小子是不是不把我这个知府放在眼里?” 轩辕精光道:“怎么会?知府大人乃我衣食父母,我巴结您老人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把您放在眼里?” 周贾指了指那些黑衣大汉,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精光笑道:“我怕兄弟们久不出动,身子烂了,拉出来练练,练练!” 说罢,右手一摇,那些大汉便如潮水一般退去。 周贾满意的点点头,捻了捻下巴的山羊胡子,道:“前几日老夫不就跟你说了让你消停一点?圣上在此游玩,你若惊了圣驾,谁也救不了你!” 轩辕精光点头道:“明白明白!”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数也不数,全塞到周贾手中:“大人辛苦,这些大人拿去喝茶。” 周贾呵呵一笑,把银票拢在袖中,嘴中却道:“这两个女娃儿,倒是不错,你什么时候把她们送到我府中玩两天?” 轩辕精光点头笑道:“大人若是喜欢,现在就让她们跟你走,也是可以的。” 夏天一听此话,一张小脸变得煞白,哀声道:“师傅,我不要……” 轩辕精光转头便是一记耳光,喝道:“吃里爬外的东西!知府大人看得起你,是你的福分!你还敢挑三拣四?” 夏天手捂着脸蛋,秀目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眼角,珠泪滚滚滑落。 那妩媚女子搂住她的肩膀,幽幽道:“夏天妹妹,这就是我们的命啊!别哭了。” 夏天哭道:“春水姐姐,可是……” 眼见轩辕精光目中不善,春天连忙捂住夏天的嘴:“莫要再说了!” 冬雪看夏天那副哭得如同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禁握紧了拳头。 熊週已经看不下去。 没有人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姑娘落入坏人的手中,当然那些坏人除外。 只是有些人有太多的顾虑,所以他们便成为了看客。 看客太多,岂非也是一种悲哀? 熊週站起身来,捡起了冬天掉在地上的剑。 当他握住了剑柄,他的整个人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那么,现在的他,便如这柄宝剑一般,锋利,而且,咄咄逼人! 熊週剑尖斜指地面,一步一步,走向周贾和轩辕精光! 天地间,似乎已被他的杀意充满! 冬雪的望向熊週的眼神充满了炙热,他从没见过,有谁能有如此大的杀意,胆小的人,恐怕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吧? 周贾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感觉很是灵敏,吓得一声怪叫,躲到了轩辕精光身后。 轩辕精光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也在哆嗦,他结结巴巴的道:“姓熊的,你想怎样?” “你别再过来了!”周贾在轩辕精光背后露出半个脸来,叫道:“我乃朝廷命官……” 熊週不说话,依旧一步一步的走着。 十步! 九步! 八步! …… 他每走下一步,似乎都踩在众人的心里! 六步! 五步!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一节 秋风秋雨愁煞人 只剩下五步! 在这个距离上,只要熊週愿意,他的剑可以刺入任何人的咽喉! 尽管那些衙役,挡在他的面前,他也视作无物! 众衙役皆被他眼中冷光所摄,竟然没有一个敢动半步。 轩辕精光兀自强作镇定,颤声道:“老八,想不到十年未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 熊週冷笑道:“老三,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他们两人果然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似乎很熟! 他们没有理由不熟。 毕竟当年王府一战,十三个人中能留下来的并没有几个。 周贾一脸震惊的指着熊週和轩辕精光道:“你们,你们竟然认识!” 他迅速向后退了数步,嘶声道:“轩辕精光,本府一向对你不薄,你竟敢……勾结外人?” 轩辕精光连忙道:“周大人,小人对你绝无二心,此人与我是敌非友,我想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和他勾结?你尽管放心!” 熊週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人,脸上一副淡然的表情,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周贾点头道:“这就好,你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此事本府可以既往不咎!” 轩辕精光还未说话,熊週已经冷笑道:“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不杀你。” 周贾大喜,道:“什么要求?金银财宝、美女娇娃,只要你想要,本府都可以满足你!” 轩辕精光急道:“大人,不可啊!” 周贾瞪了他一眼,喝道:“本府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随即又对熊週笑道:“好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熊週眼中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来,似是悲伤,又似嘲笑,慢慢道:“你只要答应我,以后永不找这两位姑娘的麻烦,你便可以走了。” 周贾喜出望外,道:“此事简单,我答应便是!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熊週点点头。 众衙役都是松了口气,如果万一事情谈不拢,他们必然要拼死保护周贾,很有可能会死得一个都不剩。 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能够用言语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要动手呢? *** 周贾从轩辕精光背后走出,对轩辕精光道:“本府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头对熊週笑道:“好汉……” 便在此刻,突变陡生! 一截剑尖自他的胸膛穿出,带出大蓬的鲜血! 周贾艰难的转头,正好看见轩辕精光一脸的狰狞表情。 “你……你……” 周贾已经说不出话来,口中鼻中也全是鲜血。 轩辕精光狞笑道:“我?我?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你真的以为老子怕你?还敢对我吼?!去死吧!” 他起脚猛地一踢,周贾顿时惨叫一声,向熊週飞去! 熊週身子轻轻一侧,周贾摔倒在地,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已然身亡。 他临死都不相信,一个混混头子,竟敢对朝廷命官下手! 众衙役都已愣住。 良久,不知是谁喊了声:“知府大人死了!” 众衙役这才反应过来,一哄而散。 轩辕精光哈哈狂笑道:“你们一个都休想离开!” 他手一挥,原本消失的黑衣大汉们复又出现,手持长刀像那些衙役们砍去! 猝不及防之下,许多衙役被砍倒,剩下的人反应过来,连忙抽出兵器跟那些黑衣大汉战成一团。 顿时惨叫声、兵器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 熊週叹息,这情景他早已料到,只是不愿提醒周贾罢了。 轩辕精光岂是那种甘于人下的人? 当年做奴隶的那种屈辱,已深深地刻进了他们十三个人的骨子里,没有人愿意再重温那种屈辱! 所以,周贾必死! 轩辕精光喝道:“老八,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熊週道:“当年你和老四出卖大家,害得大家差点都死在那里,你现在还有脸见我?” 轩辕精光冷哼一声,却未答话。 *** 惨叫声已渐渐平息,那些黑衣大汉已经把所有的衙役杀了个干净,慢慢地围了过来。 轩辕精光见状大笑,道:“老八,这回你插翅也难飞了!” 熊週冷声道:“就算你人再多,我杀你也易如反掌。” 轩辕精光摇头道:“那倒未必,你要杀我,还得过了他这一关。” 他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身后那个一直愁眉苦脸的男子来。 熊週道:“他是谁?” 那男子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我是秋雨。四季使中的秋雨。” 熊週道:“我要杀的人是他,不是你。” 秋雨道:“我知道。” 熊週道:“那你还不让开?” 秋雨摇头道:“不让。” 熊週奇道:“为什么?” 秋雨道:“因为我想死。” 熊週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真的想死,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是人? 他斜跨一步,举剑向轩辕精光刺去。 你既然不让,那我让你好了。 熊週的剑下从来只杀该杀之人,眼前这个秋雨,看起来就像个一心求死疯子,熊週才不会让他如愿。 剑光一闪! 没人能形容这种速度,更没人能看见熊週出剑的方向! 轩辕精光也不能。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呆住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他是死定了。 *** “噗”! 这是利剑刺入肉中的声音。 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惨叫声。 剑,刺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却不是轩辕精光! 秋雨! 一心求死的秋雨! 原来就在熊週出手的同时,秋雨也动了,他并没有拿出任何的兵器去挡熊週的剑,他只是做了一件事——挡住了轩辕精光。 无论熊週的剑去哪个方向,他的最终目标却是轩辕精光。 只要挡住轩辕精光,那就行了。 熊週皱眉,道:“你真的不怕死?” 秋雨眼中没有痛苦,却满是欢愉之色,喃喃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 他突然笑了一下,慢慢的向前垮了一步。 熊週的剑还刺在他的肩窝处,他竟然还向前垮了一步! 利剑刺入的更深! 鲜血染红了秋雨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 再一步! 利剑已从他背后刺出! 熊週立刻松手,后退。 他的剑已经刺入秋雨的身体太深,再不放手,可能死的就会是他了。 秋雨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苦笑道:“你为何放手?我再向前一步,说不定便死了,你为何放手?” 熊週道:“我再不放手,死的就会是我。” 秋雨道:“不会,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陪你。” 他左手握住剑柄,慢慢把剑拔了出来,倒转剑柄递给熊週,道:“还给你。” 熊週眼中已有惧色,这人已根本不算是人,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 秋雨笑道:“再来。” 熊週看着他,面露不忍之色,这个人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这样的漠看生死,甚至是自残身体只求一死? 秋雨见他不接剑,把剑插在他面前的地上,慢慢又走了回去。 春水连忙撕下衣襟,帮他裹伤。 秋雨看着忙碌的春水,眼中充满了温柔,可是一瞬间,这温柔又变成了痛苦,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轩辕精光笑道:“看来你今日杀不了我了。” 熊週点头:“有这么一个死士在你身边,是不好杀。” 无论怎么样,要杀轩辕精光,必须先杀掉一心求死的秋雨,但是当你的剑刺入他的胸膛的那一瞬间,他一样会杀了你。 因为他不会闪避,而杀一个人,只要一瞬间就够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二节 春秋之殇 秋雨突然一把推开春水,勉强站了起来,哑声道:“你不必救我,我也不需要你救!” 春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悯,柔声道:“大家都是师兄妹,你说我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秋雨踉跄后退了两步,颤声道:“你说……我们是……师兄妹?” 他的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春水,里面充满了悲伤。 春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轻声道:“是。” 她这一个“是”字。虽然声音极低,但听在秋雨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一般! 他的心中,便如一只大铁锤不住的狠狠地敲打,直把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敲得粉碎! 秋雨眼中已有热泪,惨笑道:“难道,我们只是……师兄妹?” 春水猛然抬头:“是!那一日,你不是什么都看见了么?” 她眼中似乎也有泪花闪烁,道:“你说,我们不做师兄妹,还能做什么?” 秋雨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只能……” 他突然哈哈大笑,喃喃道:“很好,师傅啊师傅,师妹啊师妹……你们真的很好……你们真对得起我……” 他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夏天和冬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谁不知道,秋雨和春水是一对?现在从秋雨的口中,他们似乎听出了些什么。 夏天不由道:“春水姐姐……” 春水凄然一笑,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的错……” 夏天又对着轩辕精光道:“师傅……” 轩辕精光却是一脸不屑,道:“你们都是我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我给你们吃,给你们穿,还交你们武功,你们报答一下为师,又有哪里错了?” 夏天联想起刚才轩辕精光对她的所作所为,心中打了一个哆嗦,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心目中那个犹如父亲一般的人,竟然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秋雨一心求死了——那并不是什么死士武功,而是—— 一个自己尊敬的人,和一个自己爱的人,却搞在了一起,还偏偏被自己看到,这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好受。 ——痛苦的事情,只有用更痛苦的方式,才能解决! 轩辕精光冷哼一声,道:“秋雨,你还不赶快去杀了他?” 秋雨闻言,停下笑来,反问道:“杀谁?” 不等轩辕精光回答,他点头狂笑道:“知道了。” 他随手捡起一把长刀,向自己的心窝刺去! 春水和夏天同时叫道:“不可!” 眼见长刀已经刺破了秋雨的衣服,一柄长剑斜斜飞出,正击打在长刀背上,顿时把长刀击偏了数寸! 这一刀,险险的从秋雨身侧穿过,带出一溜血光,却未伤到要害。 熊週! 也只有他,才会有如此的速度,于千钧一发之际,刺出这一剑! 秋雨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熊週道:“我救得是你。” 秋雨依旧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熊週苦笑,原来这个人已经疯了。 秋雨瞪眼道:“你笑什么?你肯定和他是一伙,我杀了你!” 他狂吼一声,手中长刀挥出,一刹那间已向熊週砍出十刀! 刀刀不离要害! 熊週眉头微皱,长剑刺出,却不和他长刀相交,直刺秋雨手腕。 秋雨的刀还在半空,熊週的剑已经刺中他的劳宫穴! 秋雨拿捏不住,长刀落地。 熊週叹道:“想死的话,有好多种死法,最痛苦的莫过于老死!” 秋雨原本呆滞的眼睛,突然闪出一丝神采,道:“谢谢你。” 熊週道:“谢我?” 秋雨dt道:“不错,我已经决定,要用最痛苦的死法去死,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知道?所以谢谢你。” 熊週心中叹息,刚才看他的眼神,还以为他已经想通,哪里知道,这人不但没清醒,疯得更厉害了。 不过只要他不住一心求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熊週提剑向轩辕精光走去。 轩辕精光大喝:“秋雨!” 秋雨摇头,咧嘴一笑,道:“这个人武功太高,我不是对手。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死。” 轩辕精光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秋雨道:“我当然有用……” 话未说完,只听春水惊声叫道:“秋雨小心!” 她身形一晃,已挡在秋雨的面前! 一柄长剑,自她的胸膛刺出,又狠狠地刺进了秋雨的胸膛! 秋雨眼中泪水流下,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才不傻,傻的……傻的是你……” 春水气若游丝,眼中满是不舍,她伸手想去摸秋雨的面颊,只伸到一半,便重重的垂下。 秋雨抱着她,慢慢坐倒,在她唇边轻轻一吻,惨笑道:“我们……我们……都是傻子……” 他的眼睛慢慢阖起:“我……终于,终于……” 夏天和冬雪忍不住悲呼:“春水姐姐……”“大师兄!” 他们抢到两人跟前,抱着他们的尸身大哭。 他们四人自幼一起长大,不是兄妹胜是兄妹,现在两人故去,其他两人当然伤心欲绝。 轩辕精光冷声道:“哭什么哭?大敌当前,你们还不赶快去替我杀了他!” 冬雪抬头,恨恨的看向轩辕精光,眼中全是冷意。 轩辕精光被他眼光吓了一跳,喝道:“看什么看?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冬雪不说话,默默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道:“我,不,会,出,手。” 夏天抽泣道:“我也是。” 轩辕精光指着他们两人,气的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熊週上前一步,道:“老三,你现在众叛亲离,还有什么好说的?” 轩辕精光苦笑道:“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 熊週讥笑道:“当年的你不也一样?” 轩辕精光叹了口气,道:“我好赌。” 熊週道:“我知道。” 轩辕精光道:“当年那一把我赌赢了,所以有了今日的地位。” 他环顾了一周,看了看周围的那些黑衣大汉,道:“今天,我还要再赌一把。” 熊週道:“赌什么?” 轩辕精光道:“赌你杀不了我。” 熊週道:“你拿什么赌?靠这几个只会拿刀砍人的混混?还是你自认为剑法可以胜过我?” 轩辕精光摇头道:“都不是。”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晃了晃,道:“是这个。”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三节第二封信 信封不过是普通的信封,上面连个署名都没有。 熊週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不仅是个赌鬼,还是个骗子。” 他的剑已经举起,下一刻必将刺穿轩辕精光的喉咙! 轩辕精光连忙叫道:“如果你现在杀了我,必定后悔一辈子!” 他一手持信,另一手却拿出一个火折子一晃,火苗升起,不住的移向那封信。 熊週一怔,手中的剑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这封信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轩辕精光觉得足可以要挟熊週,保他一条命? 轩辕精光见他犹豫不决的脸色,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语起了作用,得意的笑了笑,道:“你若放我离去,我便告诉你,这信里写了什么?如若不然,我立马烧了这信,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火烧的快!” 眼见火折子再一次的移向信封,熊週终于妥协:“信留下,你走。” 轩辕精光哈哈大笑,一手持信,一手拿着火折子,慢慢后退。 那些黑衣大汉护卫在他的周围,也缓慢向后退去,只留下春水、秋雨的尸身和夏天、冬雪两人。 熊週也不去管他们,他现在只在乎的是那封信。 轩辕精光等人已后退至这条街的尽头,距离他已有一丈之遥。 轩辕精光大笑道:“十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那么天真,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他一边大笑,一边把信和火折子交给身边的一名黑衣人,道:“等我走了,你再过来拿!” 这条街的尽头,是一个拐角,那里有一个马厩。只要过了拐角,熊週就是想追,那也得费一番功夫了。 熊週咬了咬牙,不说话。 轩辕精光已然转过拐角,马蹄声响起! 众多黑衣人一声唿哨,霎那间也消失无踪,只剩下那名拿着信跟火折子的黑衣大汉。 熊週看着他,淡淡道:“你可以把信给我了。” 那黑衣大汉却摇头微笑道:“看来轩辕精光对你很是忌惮。” 看他的表情,充满轻松,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信依旧捏在他的手中,很稳。 熊週皱眉道:“你不是轩辕精光的手下。” 黑衣大汉傲然道:“他还不配!” 熊週道:“你好象不怕死?” 黑衣大汉反问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熊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向前跨了数步,剑尖轻轻抬起,微微颤动,仿佛一条待人而噬的毒蛇。 黑衣大汉却摆了摆手,道:“不忙。” 他右手一伸,将信插入身边墙缝之中,随手将火折子的火芯摘下,平放在信封之上,然后看了看火芯的长度,道:“你不想这封信烧掉的话,最好在这火芯燃完之前,杀了我。” 他笑了笑,接着道:“不过,你没有那个机会的。” 熊週无话可说,只有一剑刺出! 因为那根火芯极短,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 黑衣大汉脚下发力,向后滑开数尺,躲开这一剑,口中笑道:“太慢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重视你?” 熊週冷哼,手腕抖动,又刺出数剑,直指黑衣大汉的咽喉! 剑光烁烁,让人分不清哪一剑是真,哪一剑是假? 黑衣大汉面色一整,道:“有点意思!” 双手往背后一伸,却是拔出插在背后的武器来。 两柄黑黝黝、沉甸甸的宣花铁斧! 双斧一展,已向剑光之中劈去。 熊週的剑,不过是冬雪所用的一柄普通长剑,若是被这一对铁斧砸中,只有一个下场—— 碎! 熊週撤剑,向左挥出,却是斩向火芯! 原来他那数剑全是虚招,为的只不过是引开黑衣大汉的注意而已,这一剑,才是实招! 黑衣大汉招式已老:“轰”的一声,双斧着地,正砸在青条石板上,激起一团碎石! 而熊週的剑却也斩中火芯,却听“啵”的一声,那火芯竟然爆燃开来,化作漫天火雨! 这火雨虽说不大,奇怪的是,却不立即熄灭,粘在哪里,便在哪里燃烧,如同附骨之蛆一般。 那封信首当其冲,顷刻间 已被烧得千疮百孔! 黑衣大汉一看,怪笑道:“这可怪不了我。” 熊週凝视剑身那不断跳跃的火花,道:“你是谁?跟轩辕精光又是什么关系?” 原本,他想要在片刻之内击杀大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斩灭火芯,方无后顾之忧,哪知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以轩辕精光的智慧,根本不会想到留此后手,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这黑衣大汉,刚才放置火芯之时动了手脚。 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黑衣大汉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你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名字,是不是太晚了些?” 熊週淡淡道:“我问你的名字,只不过想亲手把它刻在你墓前的石碑上而已。” 他是真的怒了。 黑衣大汉哈哈大笑:“大言不惭的家伙!说起来,咱们还曾经算是同一门下呢!” 他举重若轻的把玩着手中铁斧,厉声道:“只不过,你们不识好歹,竟敢与主上为敌,背叛主上!” 熊週瞳孔微微收缩:“九道山庄?” 黑衣大汉道:“亏你还记得。” 熊週怎能不记得?九道山庄对于熊週来说,简直是他一生的噩梦,就算他忘了自己姓什么也绝不会忘记“九道山庄”这四个字。 可是九道山庄不是在十年前的那场火并之中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么? 黑衣大汉道:“是不是很奇怪?” 熊週点头。 黑衣大汉道:“主上的实力,岂会只有那么一点?你以为毁了一个小小的庄子,‘九道山庄’就会消失了么?” 事实上也是如此,熊週他们夷平的那座庄园,不到一年,又建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气派,豪华。只不过那时熊週已然隐居,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罢了。 正如黑衣大汉所说,九道山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山庄,更大的程度上,它是一个组织,一个比起当年的“碧玉龙王”也毫不逊色的组织! 黑衣大汉道:“我乃主上座下‘十三太保’之一,你可以叫我铁斧。” 熊週道:“铁斧?别人听了你的名字,看了你的兵器,根本想不到你会使阴谋诡计。” 铁斧咧嘴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他面色一变,正色喝道:“你们这帮叛徒,十年来,主上一直惦记着,今日我便将你擒下,交由主上发落!” 双斧一错,向熊週砍来,这对铁斧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在他手中却如两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 熊週面色凝重,从铁斧轻松使用这两柄铁斧来看,他的内力绝对不弱,乃是他重出江湖以来,所遇到的武功最高的人,他不能不慎重。 双斧翻飞,刹那间已劈出七八斧! 熊週全无内力,自然不会以剑挡隔,只有躲避。 可惜铁斧用的虽是重兵器,轻功却也不弱,身法更快! 熊週顿时险象迭生,好几次都是堪堪避了开去。 铁斧一声大喝! 熊週已无路可避! “叮”! 熊週的长剑,顿时化作万千碎片,四下飞散! 铁斧的双斧已架在他的两肩之上,只需轻轻一动,便可将他的大好头颅削了下来! 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背后插满了刚才飞出去的长剑碎片,其中几枚正中他的要害! 铁斧眼中露出不信之色,艰难的张口道:“你……怎么会暗夜……我不信 !” 熊週淡淡道:“再快的剑法,也快不过人的脑子,你的斧子再快,却也快不过剑。” 铁斧怒吼,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他想动手,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熊週扔掉剑柄,轻轻取下铁斧手中的铁斧,道:“当年我与唐门高手交手多次,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这招‘暗夜回旋镖’。” 唐门所谓的“暗夜回旋镖”,意思是飞出之后并不是直接命中目标,而是回旋从目标背后击中,暗夜自然是指让人防不胜防之意,它最大的好处是不需任何的内力,只要把握好角度便可。 熊週刚才以剑挡斧,并非迫不得已,而是早已算好,铁斧果然中招! 铁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生机正从他的眼中慢慢流逝。 熊週不去管他,从墙上取下那封斑驳不堪的信。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素笺,和他那日收到的素笺一模一样。 上面依旧有血字,不过多数被火烧毁,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 “十五、苦水镇、赌坊!”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四节 捕神杨恨 十五、苦水镇、赌坊。 这七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这素笺的材质,与先前的那张并无二致,难道这张素笺上,写的是小朱所在的地址? 若是地址,那么十五又是什么意思?苦水镇又在哪里? 熊週拿着这封残缺不已的信笺,心中不禁一阵苦闷。 这里面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轩辕精光投靠九道山庄,那是意料之中之事,熊週到不太过惊讶,但是从轩辕精光的举动来看,轩辕精光明显不知道铁斧是九道山庄的人,这个就值得研究了。 另一方面,轩辕精光为何会有这封信,而铁斧为什么又要毁了这封信? 自己随随便便吃个早饭,都能引出这一串事情出来,看着遍地尸体,满地鲜血,熊週禁不住苦笑不已。 皇帝本就在扬州,这里恐怕过不多久,便会有大批捕快,甚至军队来到,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熊週拿定主意,抬脚便行。 走过夏天和冬雪的身边时,冬雪突然抬起头: “等一下!” 这三个字刚说完,他的脸突然红了。 熊週看着他,眼中充满笑意:“有事?” 一个冷酷的少年,突然露出一副害羞扭捏的表情,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好笑的。 “我要学你的剑法,你能不能教我?” 隔了好一会儿,冬雪才鼓足了勇气,吞吞吐吐的说道。 熊週微笑道:“为什么?” 这个少年很像小高,却又不同。 两人都很冷酷,只不过小高虽然表面冷酷,内心却很火热——他是那种随时可以为朋友、为兄弟献出一切的人;而这个少年,到现在为止,熊週都未曾见过他有多大的情绪变化——哪怕春水和秋雨死去,夏天哭得一塌糊涂,他也不过是叫了一声,然后就蹲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从内到外,就如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所以,小高不适合做杀手,而冬雪,却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对自己无情,对别人岂非更无情? 冬雪脸色已恢复正常,冷冷道:“因为,我要报仇。” 熊週摇摇头,道:“以你现在的剑法,足可以杀了轩辕精光,你根本没有必要再学什么剑法。” 冬雪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脸色愈发的苍白。 “那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教我为止。” 他站直了身子,冷冷道。 “跟我?”熊週道:“跟着我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我现在这样子,连自身都难保,到时可没有办法救你。” “无妨。”冬雪说完这两个字,立刻闭上了嘴。 看来他是拿定主意,不会再更改了。 熊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怕,那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指了指还在哭的夏天,道:“那她呢?你忍心让她一个人?” 冬雪沉默。 夏天虽然伤心,但他们的对话却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此刻抽噎着道:“我也要跟着你。” 听到她如此说,冬雪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熊週奇道:“你一个女孩子,难道也要学杀人的剑法?” 夏天摇头道:“如果不是你,他俩又怎么会死?我怎么又会变成一个没人要的可怜人?所以,我要跟着你,直到有人要我为止!” 她说着,一双还带着泪水的美眸有意无意的看向冬雪,只是后者正怔怔出神,根本没有看见。 熊週顿时头大。 少男少女的心思,又有几人能够猜透? 当下他也不说话了,埋头前行,他已决定,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走。 冬雪立刻紧紧跟上。 夏天一跺脚,娇嗔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就忍心把他们留在这里?” 熊週停下,对冬雪道:“你没听见?” 冬雪道:“听见了。” 熊週道:“听见了还不去?” 冬雪道:“她会明白的,他们也不会怪我。” 熊週无语,哀叹一声:“算我怕了你!” 熊週终究没有忍心,找了一辆板车,将春水俩人的尸体抬上去,帮助夏天把他们埋了。 夏天看着他,认真的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冬雪眼中也有暖意,道:“谢谢。” 他俩明白,这件事根本和熊週一点关系都没有,熊週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让他们成全兄弟情义而已。 熊週道:“不要谢,他们这对苦命的人,生前不能够在一起,死后却能同穴,也算不错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春水和秋雨还能死后同穴,可自己呢?连阿岚葬在哪里都不知道,或许,那时根本就没有人会那么好心,将她埋葬? 熊週的心一阵绞痛,满口都是苦涩。 许久,他揉了揉眼角,轻轻拭去那里的液体,道:“走吧。” 夏天和冬雪点头,他们知道,熊週一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 一路无话。 熊週默默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同样默默无言的夏天和冬雪。 就当熊週踏进凤栖居的一霎那,传来一声大喝! “当街杀人的凶徒在此,不要让他逃了!” “哗啦啦”一声响,一条堪比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子,当着他的头套下! 手法熟练而有效,熊週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牢牢锁住。 “杨恨大人不愧是京城来得六扇门高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旁边一人鼓掌赞道,顿时附和之声四起。 熊週顺着锁链望去,只见这条锁链的两头正握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手里,这个人也正冷冷的看着他。 “你当街刺杀扬州知府,屠杀百姓和捕快,人赃并获,知不知罪?” 冬雪冷哼一声,便欲上前,熊週拦住他,淡淡道:“人赃并获?不知人证在哪里?物证又在哪里?” 杨恨一颌首,顿时屋内涌出数人,为首的一个眼珠在眼眶中不住的打转,一直冲到熊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把一把长剑全刺入了知府大人的肚子里!那么长的一把剑啊!” 另外一人也大声道:“我看见,他拿刀砍了知府大人一刀,那肠子,啧啧,流了一地啊!” 还有一个捕快:“呛啷啷”将怀中所抱布袋中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刀剑都有,上面依旧残留着血迹。 熊週怔住。 杨恨冷冷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熊週道:“如果我说人不是我杀的,你相不相信?” 杨恨冷笑:“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夏天忍不住道:“那个老色鬼……不,知府,根本不是他杀的,我们都看见的!” 她拉了拉冬雪,冬雪点头。 杨恨看了她几眼,冷笑一声,道:“将这两人也给我拿下!” 夏天叫道:“你这官儿怎么胡乱抓人?” 杨恨道:“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全是他一个人杀的,他还有同党!你们既然帮他说话,自然便是他的同党!” 夏天也不说话了。 天底下还有如此逻辑,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被诬为同党? 当下便有捕快,拿了铁链,来拿她和冬雪两人。 冬雪长眉一挑,早已夺了一把腰刀,砍翻了那几名捕快。 杨恨嘿嘿冷笑道:“你还说你们不是同党?” 冬雪也不答话,腰刀挥起,向他砍去。 杨恨右手一抖,半条铁链飞起,正好挡住,腰刀砍在铁链上,激起一溜火花。 冬雪唰唰又是数刀,却悉数被杨恨以铁链挡了下来! 熊週叫道:“冬雪,你们先走,此人武功颇高,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恨笑道:“想走?晚了!” 他双手齐挥,两条铁链便如两条活了的毒蛇,直奔夏天和冬雪的脖子飞去。 夏天惊呼,已被套了个正着。 冬雪横刀格挡,哪知一股大力涌来,他竟然握刀不住,腰刀直接被震飞! 冬雪起身跃起,急退! 杨恨右手一扬,却是甩出两枚飞蝗石,正打中他两腿穴道。 冬雪下盘不稳,顿时摔倒在地。 熊週摇头叹道:“早就叫你离开,你却不信,现在倒好,和我一样被人冤枉成杀人嫌犯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五节 还记得我么? 已有捕快,拿着牛筋扭成的绳索,将他们三人紧紧绑起。 这牛筋绳索用水泡过,内力稍弱的人,根本无法挣开。 大门已然关闭,窗户也已阖紧,并且门口、窗下都站满了手持刀剑的捕快。 这种情况之下,即便你能挣开绳索,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冬雪冷冷看了熊週一眼,道:“你为何不出手?难道以你的剑法,也对付不了这个鹰爪孙?” 夏天点头道:“就是,就算你不想我们跟着你,也毋须想出如此低劣的法子!” 熊週苦笑,他只有苦笑。 难道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他们,我的内力已失,根本无力出手? 那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弱点告诉敌人? 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人,熊週也不会说的。 没有人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尤其当这个弱点随时都可以致命的时候。 杨恨呵呵冷笑,道:“你们这些江洋大盗,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斗嘴皮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窝里斗?” 夏天立刻闭嘴。 她是一个女孩子,却被人称作江洋大盗,无论是谁心里也不会舒服的。 杨恨手一招,便有几个捕快,拿着铁钩,站在他们三人跟前。 “既然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你们必是江洋大盗无疑!”杨恨悠悠说道:“而对付江洋大盗,我们六扇门自有一套行而有效的办法。” 他笑了一笑,这种笑容让熊週想起了捉到老鼠的猫。 “你们这些江洋大盗,武功都不算低,普通捕快并不是你们的对手!”杨恨继续道:“所以当我们抓到你们的时候,怎么样才能让你们安安稳稳的呆在大牢里?” 夏天忍不住道:“不错,那些江洋大盗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大牢里,他们一定会想法子越狱。” 杨恨似乎对夏天如此上路很是满意,点头道:“因此有的捕头,会斩断他们的四肢,有的会挑断他们的脚筋手筋,让他们根本无法行动。” 莫说斩手断脚,就是挑断手筋脚筋,那也不成了废人? 他用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在熊週三人身上、脸上不断的扫来扫去,似乎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恐惧的表情。 果然,夏天的一张俏脸,顿时花容失色,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不会也要斩断我们的四肢吧?” 冬雪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是微微动容。 若是这样,还不如死了好。 他甚至立刻拿定主意,只要杨恨下令砍手,他就用脖子迎上去。 熊週却是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或许他已认命? 只听杨恨摇头道:“如此血腥的法子,许多囚犯根本捱不到开堂问审便死了,真是大大有损我们六扇门的脸皮。”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所以,我从古籍中找了一种法子,既不血腥,却能起到同样的效果,重要的是囚犯不会那么快便死。” 夏天看着那些捕快手中的铁钩子,不由颤声道:“难道是……用这些铁钩?” 杨恨笑道:“你还算不笨,竟然能猜到用这些铁钩。” 夏天惊叫一声,面色变得愈加的苍白,她实在想不出如此锋利、厚重的铁钩能钩在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 无论钩在哪里,都不会那么好受吧? 杨恨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慢慢道:“我会用两只铁钩,在你们的琵琶骨上穿过去,这样,你们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施展不开。” 夏天已经晕过去了。 冬雪已决定,只要绳索略松,他便立刻自尽。 熊週依旧一脸平静,淡淡道:“如此多谢。只要我手脚还在,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只要有手有脚,那就还有希望! 杨恨略有惊讶,道:“可惜,我不会给你机会。” 他点点头,便有两名捕快各持一只铁钩,欲向熊週的琵琶骨钩去! *** 便在此时,庭院之外,传来一个小孩子的格格笑声: “娘,听说哥哥喜欢的女子,就住在这里面呢!” 杨恨眉毛微皱,示意那两名捕快先停下,究竟是什么人,会带一个小孩子来这里? 接着一个少妇的声音传来:“多多,你那哥哥和你那父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就喜欢拈花惹草,你小小年纪可不能跟他们学坏了!” “‘凤栖居’?王厉,这是什么地方?” “回禀夫人,这里便是凤姑娘所居之地!”这个叫王厉的男人说道,语气中充满恭谨之意:“我这就前去开门……咦?” 门外传来数声敲击之声,接着敲变成拍:“砰砰”作响。 杨恨随手拉过一个捕快,低声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人来找人?” 他昨日夜里刚到扬州,一大早便被人叫起,说有人当街刺杀知府,并提供了嫌犯的地址。刺杀朝廷命官乃是大事,他不假思索,匆匆来此设伏。现在却有人带着孩子来找一个姓凤的姑娘,这不得不让他起疑。 那捕快吓了一跳,道:“这里是‘凤栖居’,扬州城人人都知道的,大人从京城刚来,自然不知道了。” 这时,只听王厉在门外高声叫道:“里面是什么人,赶紧给我出来!” 少妇长笑一声:“他们既然不开门,我们自己开好了!”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大门竟然被她一脚踹开! 站在门口的几个捕快:“哎唷”全变成了滚地葫芦。 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孩,出现在众人眼中。 正午的阳光正从他们的背后照来,让他们的五官隐在阴影之中,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杨恨眯眼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厉道:“你又是什么人?” 杨恨道:“我乃扬州新任捕头,正在此办案,你若无事,速速离去!” 王厉冷笑一声,道:“一个小小的扬州捕头,也敢在我跟前吹大气!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抛向杨恨,道:“接着,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杨恨伸手接过,却是一枚腰牌,正面镶着一个大大的“捕”字,反面竖排小字“隶江苏、江西……等七省”。 他不由一惊:“原来是七省总捕头,下官失敬了!” 这个王厉,正是当日被假刘瑾吓得屁滚尿流,连夜离开扬州的七省总捕头,王厉。 不过,很快他便得到消息,假刘瑾伏法,他便又回到扬州,毕竟世子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回去。 路上正好遇到宁王妃夏芸和小王子朱多多,他们表示要看看世子的良人究竟是谁,因此三人结伴而来,哪知到了才发现,凤栖居竟然关了门。 难道那个凤姑娘已经离开了? 夏芸是个想做就做的脾气,一脚踹开大门,却发现这屋子里不是没有人,而是人太多! 一屋子的捕快,正围着三个被绑的人。 她盯着其中一个被牛筋绳索绑得紧紧的 白衣中年男人,嘴中轻轻“咦”了一声,竟是痴了。 —— 雨夜,一个女孩子,正被三个黑衣人围攻。 就在她渐渐不支的时候,剑光亮起,竟然比闪电还快! 然后一个脸上有着长长刀疤的少年,出现在她的眼中,正默默地把一柄无鞘长剑插回腰间。 这时,那三个黑衣人手捂着喉咙才慢慢倒下! 跟着那少年身后出现的俊美白衣人,却摇头对那少年道:“你的剑还不够快!” 少年点头:“知道了,师傅。我会再练的。” 女孩子甜甜的对少年一笑,道:“谢谢你。” 少年脸红,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女孩子又甜甜的笑了,道:“再见。” 白衣人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人的内心,这让她很不舒服,自己似乎在白衣人眼中一点隐私都没有,那她只有离开。 …… 秋风起,枯叶漫天。 一个肩膀中箭的女孩子和一个左腿完全不能动的少年,依偎而坐,他们的面前,是手持各种兵器的锦衣卫。 …… 黑暗,充满霉味腐败味的大牢。 红烛滴下的烛泪,正如女孩子盛开在身下白布上的鲜花,鲜红而刺眼。 “今天,我是你的,以后,永不相见!” —— “娘,你怎么了?”朱多多拉了拉夏芸的衣袖,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问道。 夏芸摇了摇头,道:“娘没事。王大人,你问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熊週也在沉思,先前听见这个少妇的声音,他便觉得耳熟,现在。虽然看到她的身影却看不清她的脸庞,但他依旧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六节 他是谁的儿子 王厉把杨恨拉到一旁,低声道:“此乃圣上的大姨子,宁王爷的贵妃,你可要小心,别弄掉了你的脑袋,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在未来王妃的府邸里抓人?” 至少在他眼中,凤卿怜是迟早也是会成为宁王世子的王妃的,因此如此问道。 杨恨正色道:“扬州的周知府今日早晨被人杀了!” 王厉一愣,道:“周贾大人?” 他打破头也想不出,那个眼神色迷迷的干瘦老头子,除了好色贪财,也没其他爱好,江湖豪侠什么的从不得罪,怎么会被人杀了? 杨恨指了指熊週,道:“我接到线报,说是疑犯住在这里,便在此设伏,结果抓到了这三个人。” 王厉看了熊週三人一眼,道:“那个年轻人的眼神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那个中年人的脸上有道刀疤,嗯,也可以不算好人,可是这个小姑娘,长得如此水灵,娇滴滴的怎么可能杀人呢?” 杨恨奇怪的看着王厉,无话可说。 一个堂堂的七省总捕头,竟然全凭外表相貌判定一个人的好坏,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王厉却没注意到杨恨这种奇怪的表情,口中兀自说道:“会不会是这个小姑娘被周大人看上,父兄一怒之下,愤而杀人?对,一定是这样!” 他伸手拍了拍杨恨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看你的架势,根本没有问出什么来,是不是?” 杨恨只能点头。 王厉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六扇门中公认的‘捕神’,却总只能做一个小小的捕头。” 杨恨哑口无言。 凡事都要讲证据,公门中人更是如此,作为一个捕快,而且是一个有责任心的捕快,杨恨决不允许冤假错案的发生! 虽然他有物证,也有人证,但这些都没有犯人自己认罪来得可靠——像王厉这种近乎儿戏的推测,他根本做不出来,也不屑去做! 所以,尽管他的武功很高,进了他法眼的大盗,也没有一个不心悦诚服的认罪的,但是,他的破案的效率却很低。 因为,他实在无法闭着眼睛乱猜一通,然后定人的罪! 甚至最近的一次,他竟然放走了疑犯,理由是证据不足。 要知道,那个疑犯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竟然就那样轻描淡写的放掉了。 他的上司,很不高兴。 不高兴的结果,就是他被赶到这里做个捕头。 杨恨没有申辩也没有乞求,立刻整理行装离开京城。 以他的聪明才智,岂会看不出所谓的苦主与被告,根本就是翻了个儿?只不过那个苦主来头太大,官府不得不妥协而已。既然无法把真凶抓捕归案,为什么还要冤枉一个好人呢? “绝不放走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是他做人的信条,尽管第一条他没有做到,但是当那个疑犯落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做到了第二条。 虽然因此被贬官,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做到了问心无愧! 王厉暗自高兴,因为刺杀知府,不算一件小事,能这么快破案,他作为七省总捕头,一定会分一份大大的功劳。 他扭头对夏芸说道:“夫人,扬州的捕快在此办案,想必凤姑娘早已经离开这里了,咱们还是走吧!” 夏芸问道:“办的什么案子?”不等王厉回答,她指着杨恨道:“你来说。” 杨恨先是施了一礼,他见王厉在众人面前对夏芸并未以王妃称呼,自然知道是夏芸不愿声张,但他却不愿失了礼数,然后才道:“下官在此处抓到三个杀人嫌犯。” “杀人嫌犯?”夏芸重复道。 “不错,他们在今天早上刺杀了上街巡视的知府大人!”杨恨道:“人证、物证都在,下官正准备把他们抓进大牢!” 夏芸冷哼一声,道:“你说他们杀了扬州知府?” 杨恨道:“是。” 夏芸摇头道:“不可能。” 杨恨奇道:“夫人何出此言?” 夏芸道:“你说谁杀了知府,我都相信,可是这个人……” 她指了指熊週,语气坚定地道:“他绝不会胡乱杀人!” 杨恨道:“可是……” 夏芸道:“没有什么可是?我说了,这个人绝不是什么杀害知府的凶手!” 杨恨苦笑着望向王厉,这个宁王妃,胡乱插一杠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厉也是一脑袋问号,硬着头皮道:“夫人,可是杨大人连人证物证都有……” 夏芸斜了他一眼,王厉立即噤声。 杨恨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夏芸斩钉截铁的说出两个字:“放,人!” “放人?”王厉和杨恨同时惊道:“夫人万万不可!” 夏芸道:“为什么不可?你们滥抓无辜,想做冤狱么?” 她面带薄怒,眼神之中一股森然杀意喷薄而出! 显然,她想起了那件往事,那件让她心痛的往事。 杨恨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厉死死拉住,他在杨恨耳边轻声说道:“别惹恼了夫人!” 杨恨一怔,只听王厉接着道:“夫人武功乃是武当嫡传,若是惹恼了她,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恨依旧不甘,道:“可是?一旦放虎归山,谁知道他们又会做出什么案子来?” 夏芸一声冷笑,身形晃动,只听“嘣、嘣、嘣”三响,熊週三人身上的牛筋绳索竟然被她以指力硬生生割断! 也在此时,熊週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是你?” “是我。” 夏芸眼神之中透出丝丝柔意:“你变了。” 熊週点头:“我变了,你却一点都没变。” 杨恨和王厉面面相觑,怪不得宁王妃说这个人不会是凶手,原来她和这个白衣男子竟然是旧相识? 夏芸扫了一眼众人,厉声喝道:“你们还不滚开!” 王厉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夏芸如此发怒,连忙道:“是,是!” 拍了拍杨恨的肩膀,道:“杨老弟,把队收了,我请你到‘太白楼’去喝酒!” 杨恨恨恨的盯了一眼熊週,便被王厉连拖带拉的拉出了大门,霎时间,一帮子捕快、证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夏芸母子和熊週三人。 夏芸清了清嗓子,道:“这两位是你什么人?” 没等熊週说话,夏天抢着道:“徒弟!” 夏芸看着熊週道:“想不到你都收徒弟了……” 熊週无奈的笑了笑,道:“他们硬跟着我,我也没法子。” 夏芸道:“那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跟你们师傅多年未见,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碰见,自当一叙。” 话虽说得委婉,但其中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夏天一拉冬雪,跑出门外,临到大门外,还顺手把门关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好久,两人同时说道:“你……” 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夏芸道:“还是你先说。” 熊週道:“你先说吧。” 朱多多仰起头,小脸上满是迷惑,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夏芸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多多乖,你出去玩罢,娘和这个叔叔有些话要说。” 朱多多点头道:“哦。”蹦蹦跳跳地向门外跑去。 眼见他的身影走远,夏芸看着熊週的眼睛,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熊週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 不知怎么地,他没有说实话,其实十年来,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一笑起来便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似乎能把一切都融化在里面的女孩子。 夏芸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咬着下唇,道:“我却时不时的想起你,自从那天晚上,我……我的脑子里总有你的影子,这么多年,我四处奔波,为的就是再见你一面。”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突然又红了。 女人总是对她的第一个男人念念不忘,哪怕她贵为王妃,还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孩子。 夏芸喃喃道:“你知道么,自从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少女时代,脸上充满了希冀的神清,一双如水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熊週,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熊週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夏芸反问道:“你会不知道?” 熊週点点头,道:“我总觉得那是一场梦,一场没有做醒的梦,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夏芸惨笑一声,道:“我把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你竟然只认为那是一场梦?” 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涩声道:“原来,我在你心中……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咬了咬牙,努力的不让眼泪从眼眶里留下来:“那好,再见。” 熊週道:“你……” 夏芸冷冷道:“你还有什么事?” 熊週道:“今天谢谢你了。” 夏芸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道:“那个孩子,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熊週奇道:”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么?“ 夏芸笑了,这笑容在熊週眼里显得满含深意:“那你知不知道他爹是谁?” 熊週道:“是谁?” 夏芸笑得意味深长:“你猜……” *** 朱多多跑出大门,却没有跑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倾耳凝听。 他实在好奇,自己的母亲和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的脸上,时而露出羞愧,时而露出愤怒,最后却是震惊。 难道自己不是父王亲生的? 不可以!我怎么可能是那个贱民的孩子?! 他握紧了自己的一双小拳头,脸上一副狰狞的表情,这,哪里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七节 黑手初现 听见脚步声传来,朱多多脸上的狠戾之色刹那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天真的笑容:“娘,你们已经说完话了么?” 夏芸点点头,整个人似乎老了好几岁,哑声道:“我们走,以后娘会好好陪你,不再四处乱走了!” 朱多多本来最讨厌的就是随夏芸东奔西走,四处奔波,现在闻言,原本应该欣喜的小脸上却露出一丝厌恶,淡淡道:“知道了。” 夏芸此刻心中激荡,倒也未听出什么异常,只拉住他的手,母子两人依偎着,就这样慢慢离去。 熊週默默看着他们母子两人的背影,眼中露出悲哀之色。 他知道,这次再见,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他的心中,还有疑问:夏芸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会是自己的儿子么? 自己和夏芸已经有十年不见,而这个小男孩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十岁的样子…… 他张嘴欲喊,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看着夏芸母子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唉……” 这是他心底的叹息声—— 夏芸看起来过得很不错,那个孩子未必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去破坏一个幸福的家庭呢? *** 太白楼。 王厉拉着杨恨在一张靠窗的桌边坐下,叫了一壶酒,七八碟小菜,先给杨恨斟了一杯,笑道:“杨捕头,这‘太白楼’最有名的,便是这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杨捕头初来扬州,一定要试一下!” 杨恨见杯中酒作琥珀之色,微微透出一丝甜香,与寻常女儿红大大不同,依言浅酌一口,只觉入口綿和,回味悠长,不禁眼睛一亮,叹道:“好酒!” 王厉眼中笑意更甚,道:“想不到杨捕头也是懂酒之人。” 杨恨饮下杯中酒,吐出一口长气,道:“酒与人一样,亦分好酒坏酒,不喝到嘴里,你永远不会知道。” 王厉道:“你对宁王妃要你放人一事还耿耿于怀?” 杨恨叹道:“宁王妃看起来端庄贤淑,想不到却是如此刁蛮任性,一个刺杀知府的凶手,却只因为是她的旧相识,便要令我等放人,唉!” 他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王厉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武功、智谋在这六扇门中称得上数一数二,却始终是个小小的捕头?” 杨恨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王厉点头道:“正是,咱们做捕快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揣摩上司的意思,要做上峰手中的一柄利剑,他指向哪里,咱们便要刺向哪里!” 他笑了笑,道:“你看见过那柄剑会自己刺向人的?” 杨恨皱眉,道:“这样岂不是没有一丝公道?那我等这捕快做了又有何意义?” 王厉还要劝他,却听得一个脆脆的童声说道:“这个人说得不错!你们做捕快的自然要为民申冤,岂能徇私枉法?” 王厉一听,连忙站起身来,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朱多多,只听他笑嘻嘻的道:“母亲身子不舒服,我不便多打扰,便出来走走。这位捕头大人说的不错,做捕快的一定要为民做主,绝不能徇私枉法!” 王厉心中道你个毛孩子懂什么?口中却道:“公子说的不错,却是小的说错了。” 杨恨却不说话,只是一杯杯的喝酒。 朱多多道:“你们绝不能因为那个凶手是我母亲的朋友,就对他法外开恩,若都是这样,我大明律法该处于何地?” 王厉点头称是,道:“那王妃那边……” 朱多多道:“他只不过是母亲昔年的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再说我们不日便回江西,母亲哪有功夫管这等闲事?” 王厉道:“如此甚好,我与杨大人稍后便将那凶手捉拿归案,他一定不会想到咱们还会杀他一个回马枪!” 朱多多点头笑道:“王大人如此厉害,不愧是七省总捕头!” 王厉大喜,道:“多谢公子夸奖!” 杨恨突然道:“这案子还有疑点。” 王厉道:“说抓到真凶的是你,说有疑点的也是你,杨大人,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恨道:“我也是刚想到。凶案发生的时候乃是早上辰时,而我们捉拿他的时候却是午时,你说那人若是凶手,中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完全可以遁走,为何还要回来?” 王厉道:“或许他有什么重要的物事忘在了那里。” 杨恨摇头道:“若是忘了什么东西,他进门的时候脸上必然有焦急之色,但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他却是一脸淡然,完全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朱多多道:“说不定此人故意装得如此淡定呢?” 杨恨若有所思,道:“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我自当调查清楚,决不徇私枉纵!” 王厉看了他一眼,眼中都是无奈。 朱多多勉强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 他摇摇手,道:“我先走了。” 王厉和杨恨一起躬身:“送公子。” 在距离他们桌子不远处,另外一张靠窗的桌子边,坐着的两个人,正看向这里。 其中一个满脸皱纹,看起来一阵风便可以把他吹倒的白发老苍头,而另外一个,却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亦不怒自威。 只听老苍头对他道:“少主,现在怎么办?” 中年人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微微笑道:“那封信他已经收到了?” 老苍头道:“收到了,只可惜搭上了铁斧的一条性命。” 中年人“哼”了一声,冷声道:“他一向自作主张,死有余辜!” 老苍头点点头,道:“是。” 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为我而死,你对他的家人要好生安抚,知道么?” 老苍头一脸感激之色,道:“我替铁斧谢谢少主!” 中年人摆摆手,道:“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心机到是颇重。也好,让他给熊週制造点麻烦,熊週越忙,就越会出错,他一出错,我们的机会就会更大。” 他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有意思……熊週,我看你怎么办?”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八节 以指代剑 熊週站在门口踌躇许久,脚下始终未迈开一步。 他实在无法坦然面对夏芸,更无法问出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那种话来,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十五、苦水镇、赌坊! 若那十五两个字,指的是日期的话,应该就是说的“三月十五”!因为那些绑票的绑匪,绝不会把肉票关押多长时间——迟则生变,时间越长,肉票被找到的风险越大,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撕票。 可是苦水镇又在什么地方? 赌坊又是哪间赌坊? 明日便是三月十五,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根本就是身无分文,为何那些绑匪偏偏找上了自己? 夏天却走了进来,黑着脸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刚才被杨恨的一番话吓得晕了过去,大大丢了脸面,自然对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没有什么好脸色。 熊週抬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走到角落里,捡起刚才被打翻的一个花盆。 那花盆尚且完好,里面的花却已破碎不堪,茎断叶烂,花瓣洒落一地。 熊週一脸痛惜之色,将花瓣一片片的捡起,扶正根茎。 夏天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奇道:“你似乎很喜欢兰花?” 熊週摇头道:“我不喜欢花,因为它们太柔弱,生命太过短暂。” 夏天道:“那你为何又如此珍惜?” 熊週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过‘爱屋及乌’这个故事?” 夏天恍然大悟,大声笑道:“原来你喜欢这里的老板娘!” 熊週苦笑,他倒是忘了,这里是凤栖居。可是他喜欢凤卿怜么? 人的感情永远是个难题,没有人没有为它烦恼过。 熊週也不例外。 他原本以为十年前凤岚死后,自己不会再对任何女人产生感情,哪怕是跟凤岚一样喜欢他的那个女孩子。但是,当他中毒之后迷迷糊糊听到凤卿怜的哭声的时候,他的心脏为什么会揪紧? 自己对凤卿怜是种什么样的感情,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想,否则你就会变成个疯子!” 熊週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那是他第一次跟逍遥子练剑时,逍遥子对他说的话。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这些心思全部压在心底,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小朱,其他的事情,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熊週将花盆小心翼翼的放好,对夏天说道:“我要走了。” 夏天道:“你要去哪里?” 熊週道:“我要去救人。对了,你知不知道,苦水镇在哪里?” 夏天笑道:“这你就算问对人了,苦水镇就是——”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断喝:“在本案未查明之前,你们谁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接着,冬雪冷冷的声音传来:“小爷偏偏要走,你能奈我何?” 熊週和夏天闻声连忙出门,却发现王厉带着一队捕快,去而复返,此刻,正与冬雪对峙。 原来自从朱多多与他说了熊週和夏芸的关系之后,他心中大定,便不想放过如此大的功劳,力劝杨恨前来捉拿熊週三人,哪知杨恨却道证据不清,需从长计议,王厉无法,只得自己带队前来。 在他心中,熊週三人除了冬雪略难对付一些,其他两人不足为虑,因此即使杨恨不来,他也有把握把熊週三人拿下! 只听王厉呵呵笑道:“你这恶徒,乃杨大人手下败将,还敢在此胡乱吹大气?” 冬雪一张冷脸顿时通红,他先前是兵器不顺手,加之杨恨的兵器又太过古怪,这才吃了暗亏,现在却被王厉耻笑,他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他冷哼一声,恨恨道:“若小爷有柄长剑,早已取尔等狗头!” 众捕快闻言亦是齐声大笑,冬雪方才被杨恨拿住,是他们亲眼所见,现在他却说要取众人性命,那不是吹牛又是什么? 冬雪咬了咬牙,便要冲上去! 熊週见状,站到冬雪身前,道:“这位大人怎么去又复返?” 王厉大声道:“莫要以为你是宁王妃的朋友,我就会怕你!刚才那是不想让她老人家生气,我才故意为此,现在她不在这里,我看谁还能保得了你?” 熊週听到“宁王妃”三字,不由一阵眩晕,夏芸身份竟然如此尊贵,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道:“你想怎么样?” 王厉厉声道:“怎么样?自然是抓你!” 他手一招,身后十六名捕快蜂拥而上,将他们三人围在当中,便要动手。 熊週眉头一紧,道:“冬雪,你照顾好夏天。” 他已看出,这些捕快包括王厉武功都不甚高,但是胜在人多,一旦一拥而上,光靠冬雪一人,很难抵挡得住,只有趁他们还未出手之时,以自己的精妙快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冬雪点点头,拉着夏天退到一旁。 机会只有一次,转瞬即逝! 当下熊週再不迟疑,一声清啸,右手食指攸的伸出! 刺!刺刺刺刺刺! 电光火石间,熊週以指代剑,已刺出一十六剑! 一十六剑,正好对一十六个捕快。 围在他们身前的捕快只觉自己胸口“膻中穴”一麻,竟然在一瞬间都被他伸指点中! “当啷”、“当啷”声接连响起,却是他们的手中无力,握着的武器全都掉在了地上。 王厉大张着嘴,手指着熊週,宛如大白天见了鬼一般,道:“你……你敢拒捕?” 他打破头也未曾想到,熊週的武功竟精妙如斯,竟于一刹那间点中众人胸口重穴,早知如此,再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来!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王厉口中发苦,两腿已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熊週轻喘,刚才这一招,他已竭尽全力,此刻气血翻涌不已,眼前一片昏花,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淡淡道:“拒捕又如何?” 他的右手食指慢慢伸出。 王厉大骇,连忙向后一跳,大叫:“你别过来!” 熊週咽下一口腥甜,慢慢道:“那你还不走?” 王厉连声道:“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罢,转身便跑,只怨爹妈给他少生了两条腿。 冬雪见他逃跑的背影,冷笑道:“这位七省总捕头,武功不怎么样,逃跑功夫倒是练得颇熟!” “噗”! 却是熊週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随着这口鲜血喷出,熊週站立不住,向后便倒。 夏天见状大惊,连忙抢过,扶住熊週,急道:“你怎么了?” 熊週嘴角泌血,低声道:“快走,那些人被我点中的穴道,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解,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冬雪皱眉道:“你受了内伤?” 熊週苦笑一声,道:“中毒。” 冬雪道:“夏天,你扶他先走,我来断后。” 夏天点点头,连忙扶起熊週,道:“我们去哪儿啊?” 冬雪道:“先离开这里,你一路上留下标记,我自会去找你们!” 熊週咳出一口鲜血,道:“这些捕快,你用绳索把他们绑起便可,莫要杀人!” 那些捕快虽然要穴被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说话还是能听见的,耳听熊週说不要他们的性命,心中不得都松了口气。 看着夏天扶着熊週走远,冬雪站在这些捕快的面前,冷笑了一阵。 午后的暖风吹起,风中依稀带着一股血腥之气。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九节 苦水镇 天上阳光灿烂。 夏天原本灿烂的笑容却已经不见。 现在她的眼中只有焦急、忧愁,还有一丝无奈。 而这一切,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他们现在坐在扬州城外官道边的一座茶棚内,夏天的一双手,正不住的绞着衣角,而她对面的熊週却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 他们在等冬雪。 冬雪让他们先走,自己却留下断后,这让她很是担心。 如果冬雪再出什么事,自己在这世上,就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孤独,岂非是这世上做可怕的东西之一? 幸亏冬雪并没有让她失望,他们只不过等了片刻功夫,夏天已然看到冬雪的身影。 她站起身来,朝着冬雪挥手,笑道:“我们在这里!” 冬雪看见,走了过来,端起桌上的茶晚,一口气喝下半碗,道:“快走,那些鹰爪孙很快便会追上来了!” 夏天点点头,正要走过去扶熊週,熊週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黑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冬雪,道:“你杀了人?” 冬雪没有否认,夏天却道:“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阿雪怎么可能杀人?” 熊週依旧盯着冬雪,道:“杀一群不能动的人,也不会需要多少时间。” 冬雪冷笑着反问道:“你认为我滥杀无辜?你知不知道,就当在我找绳子的时候,那些混蛋已经可以动了?”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拉开胸襟,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若不是我躲得快,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会是那群混蛋了!” 伤口虽长,却不深,但当他激动之时,原本已经不流血的伤口,却又流出血来。 夏天一声惊叫,赶紧掏出金疮药,一股脑的给他倒在伤口上。 冬雪脸上微露痛苦之色,道:“看来,我们选择跟着你,就是个错误。” 熊週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本来你杀几个人,倒也没什么?只是如此情况之下,杀人只能带来麻烦。” 冬雪反唇相讥,道:“拿绳子捆人才是个愚蠢的办法,无论多么结实的绳子,总是能逃脱的。” “再说,我做得干干净净,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冬雪一脸的自信,道:“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自然是永远不能说话的人!” 一个永远不能说话的人,只能是个死人! 他很自信,因为他临走之时,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活着,才离开那里。 可惜冬雪忘了一点,这世上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仵作。 这世上,还有一种动物,叫做猎犬。 所以,正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城门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一个声音大喝道:“大人有令,速关城门,一个人也不可放走!” 冬雪面露惊疑之色,道:“他们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熊週勉强站起身来,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们刚才那番对话,已经引起这茶棚之中,不少人的注意,其中更有两个官差,直接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一点怀疑之色,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又指着冬雪道:“你的胸前为什么有血渍?” 熊週眼睛一亮,他已看见那两个官差系在茶棚门口的两匹马。 他轻轻推开想要动手的冬雪,道:“两位大人……” 只见他嘴唇张张合合,却一丝声音也未发出。 那两名官差,对视一眼,一起走过来,一人手握住腰间刀柄,一人问道:“你说什么?” 熊週对他招了招手,道:“……” 那人掏了掏耳朵,又上前一步:“你说话能不能大声点?” 熊週笑道:“好!” 右手食指伸出,已点中他的膻中穴。 那官差一脸不信之色,身子一软,已倒在地上。 另一名官差一声惊呼,正欲拔刀,冬雪一声冷哼,右拳击出,已把他打得飞了出去。 熊週叫道:“上马!” 三人解下缰绳,绝尘而去。 身后,城门已开,伴随着犬吠之声是杨恨的厉喝:“你们滥杀官差,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杨恨也要将你们捉拿归案!” *** 熊週一向耳力很好。虽然在奔驰的马上,他也听见了杨恨的呼声。 他看了一眼冬雪,不由苦笑。 自己已经被刘瑾的西厂盯上,现在又得罪了捕快,普天之下,还有地方可去么? 这些麻烦事,如跗骨之蛆,怎么甩都甩不掉。 坐在冬雪怀中的夏天,看着一脸苦笑的熊週,突然道:“你是不是曾经问过‘苦水镇’这三个字?” 熊週点头。 她笑道:“那个地方,我知道,咱们现在去正合适!” *** 苦水镇。 熊週站在这有着黑底烫金的匾额的牌坊下面,又是一阵苦笑。 有谁会知道,苦水镇竟然指的不是一个镇? 夏天看了他一眼,像看着一个白痴:“苦水镇当然不是镇,苦水镇是赌坊,天底下最大的赌坊。” 若不是夏天带路,熊週根本不会知道,苦水镇赌坊,就在这扬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 其实也可以说,苦水镇赌坊就是一个小镇。 因为只要你进了这个小镇,就等于进了赌坊,这小镇里的一切都离不开个“赌”字。 这里的每一间房子都是一个赌档,房子的主人便是庄家,街上走着的,都是赌徒。 在这里,无论是牌九还是骰子,只要你想赌,什么都会有人陪你赌。 这个世上,能开赌坊的,都不是一般人,能开如此大的赌坊的,背景更是大得吓人。 据说,苦水镇的背后,有着某个王爷的身影。 只要你犯的不是叛国谋逆的大罪,只要你能进得了这里,谁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谁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 天底下赌场的规矩,大多一样,只有晚上才会热闹。 如果是晚上,随便是谁,也不会有人拦你,但是要是在白天,除非你是这里老板的熟人。 夏天和冬雪都是。 这里他们已不知道和轩辕精光来过多少次,这里的庄家、侍女、打手,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们。 但是没有人认识熊週。 所以当夏天和冬雪走进去,熊週正要跟着进去的时候,两条彪形大汉悄无声息的出现。 他们往门口一站,正好挡在熊週和夏天他们中间。 其中一人冷冷道:“你是谁?” 另一人接着道:“你又没有来过这里?” 熊週摇头道:“没有,我第一次来。” 先前一人道:“那么,请你晚上再来。” 熊週指着夏天,道:“那他们怎么能进去?” 那人道:“他们是老板的熟客,熟客自然什么时候都能进去。” 他冷冷看了一眼熊週,接着道:“你既不是老板的数人,又看起来不像一个有钱人的样子,我们为什么要放你进去?” 另一人冷笑道:“你若是硬想进去,也可以,除非你有:一、宝物;二、打到我们。” 门口摆着的两个石狮子,看起来都有上千斤,这个人走过去,双臂用力:“喝”的一声,竟然把一只石狮子高举过头顶,然后轻轻放下。 熊週叹道:“你的力气真不小。” 那人得意洋洋的道:“那是自然。” 熊週道:“我跟那两位是一起的,你们能不能让我进去?” 那人道:“谁?” 熊週指向他身后,道:“就是……” 他话未说完,已呆住。 夏天和冬雪,竟然不见了。 那人冷笑道:“既然没有人能证明你是和他们一起的,那你只能在外面等。” 另一人道:“你如果不等,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熊週神色一动,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道:“你们看,这算不算一件宝物?” 他的手上拿着一块木牌子。 大汉冷笑的更加厉害,这人是不是疯了,竟然拿一块木牌来当价值连城的宝物?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六十节 蝶谷毒仙 不过很快,那大汉再也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脸上还出现一种恐惧之色,仿佛熊週手上拿的不是一块木牌,而是一条毒蛇。 难道这块木牌真的有毒? 当然没有,只不过这木牌上的字所代表的,比毒蛇还毒。 锦衣卫! 天底下没有人不惧怕的锦衣卫! 这两条大汉虽是浑身力气的打手,但是眼神很好,脑袋也不笨。 死脑筋的人也不可能被赌坊的主人派来看门。 这木牌并不是普通的黄杨木,上面的字也不是普通的黑字。 红木底,烫金字。 这牌子,不是随随便便任何一个锦衣卫能拿出来的。 先前一人讪讪笑道:“这位大人,我们这里做的可是正当生意。” 另一人也笑道:“我们这里绝对没有乱党。” 熊週也笑道:“我一不查乱党二不收保护费,只不过想进去看看,行不行?” 那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不行。” 熊週奇道:“为什么?” 先前一人道:“因为锦衣卫虽然厉害,但也比不了现在正在我们这里做客的那位。” 另外一人道:“比起那一位来,你们锦衣卫的那些毒辣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他俩一脸惧怕之色,连声音都低了几分。 “谁?”熊週好奇心大起,道:“究竟是谁,能让你们宁可冒着被锦衣卫捉进大牢的危险,也不愿放我进去?” 先前那条大汉压低了声音,道:“那人便是——” ***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杳而来,一人喝道:“你们这三个不长眼睛的,赶紧让开,千万别挡住大爷的去路!” 先前那条大汉眼睛突然一亮,连忙道:“左管家来了!” 另外一条大汉给了他一个眼色,两人同时伸出手来,一左一右,已将熊週挟住,接着一用力,已将他举在空中。 熊週没有反抗,他也无力反抗,只得在空中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围着一个担架匆匆而过。 走在最后的一人,扭头看了熊週一眼,脚下不停,嘴中却道:“将他丢出去!苦水镇岂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么?” 听他的声音,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左管家”。 眼见左管家一行人走远,两条大汉才把熊週放下来,其中一人道:“左管家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熊週点头。 那人道:“那你最好自己走,不要让我们兄弟难做!” 他们看到左管家,突然变得异常自信,就像一个老头子服用了虎狼之药后看见一个小姑娘时的那种自信。 连锦衣卫,也不放在眼里了。 熊週无法,跟这两个蛮牛一样的人动手,打倒他们然后闯进去?对现在的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思忖半天,竟然想不到一个可靠的点子。 眼看那两条大汉有动手的征象,熊週叹了口气道:“那么在下就先走了,不过,还希望两位帮我传个口讯。” 其中一条大汉冷冷道:“这要看本大爷心情好不好了!” 另外一条大汉却嘲笑道:“阿力,好歹人家也是堂堂锦衣卫,这个面子怎么还是要给的!” 阿力冷笑道:“锦衣卫又如何?遇到左侯爷,不一样去舔侯爷的脚尖?” 他对熊週道:“看在你是锦衣卫的份上,把你的话留下,人可以走了!” 熊週道:“我那两位朋友出来的话,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熊週走了……” 他话还没未说完,阿力已经惊叫起来:“你说什么?” “熊週走了……”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阿力声音颤抖道:“你叫……熊週?” 熊週点点头。 阿力的脸色变了,一副欲哭无泪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 另一条大汉脸色也变了,不过他还算镇定,结结巴巴道:“既然你是熊……週,那就应该早点报名字!老板……吩咐过,只要是你,不必阻拦!” 熊週道:“如此多谢。” 他信步而入,走得是不缓不济,潇洒之极,路过阿力身边时,熊週突然问道:“你还未曾告诉我,你们来的是哪位客人?” 阿力被他突然扭头,吓了一跳,脱口道:“蝶谷毒仙!” 这四个字刚说完他就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好像那四个字有着异常的魔力,只要一说,便会招来地狱九幽的恶鬼一般。 “蝶谷毒仙?”熊週喃喃道。 *** 现在正是白天,资深的赌徒,是不会出现的,所以整个镇子显得异常的安静。 阿力两人跟在他的后面,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意气奋发的样子。 这里的老板,竟然把一个小镇完全改成了赌坊的模样,这让熊週很是震惊。 他一边走一边赞叹不已,道:“不知道这座赌坊的老板是谁,竟然能有如此的本领!” 阿力道:“老板的名讳我这等下人,却不敢乱说,到时你便知道了。” 正在此时,远处一间大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声音骇人,完全不像一个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熊週耳力颇佳,此刻神情一凛,道:“听声音好像是那‘左管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会让他发出如此渗人的惨叫声?” 阿力两人面面相觑,突然两人脸色变得如同白纸一般苍白,同时颤声道:“蝶谷……毒仙!” 猛然间,他们便似看见了恶鬼一般,惊叫着跑远! 阿力凄厉的尖叫声远远传来:“我劝你莫要去那里,因为毒仙所在之地,比地狱还可怕,你去了,一定会后悔为什么会生在这世上!” 熊週深深叹了口气,这个蝶谷毒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阿力两人就好像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他一边思索,一边向那间大屋走去。 好奇,是人们的天性之一,许多人就是因为好奇而枉送了性命。 虽然明知前方有险,但依然还要去闯一闯,这究竟是一种勇敢还是愚昧? 没有人能够说清。 但是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敢于探险的人,人类才会生存下去,才会成为万物之灵。 *** 大屋已在眼前。 屋门虚掩,里面惨叫声已经消失,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熊週站在门前,伸手推了推屋门。 触手冰凉,这两扇门竟然是精铁所铸。 “吱呀”一声,原本应该很重、很紧的大门,被他轻轻一推,竟然开了。 很白、很浓的雾气,顿时从这屋子里溢出。 熊週抬头望了望天,天上艳阳正热。 天上既然有太阳,那么就绝不会有雾。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雾,而且会如此之浓? 伴随着这浓白雾霭,是一股若有如无的奇香。 你想刻意去闻它的时候,根本没有,当你不注意的时候,它又充满了你的鼻腔。 这种情况,让熊週想起了一种只能存在着岭南那些深山老林里的东西。 雾瘴。 “唉……” 浓雾中,突然响起一声幽叹。 这声音空洞却有飘忽不定,似乎来自九幽,又似发于他自己的心底。 “谁?”熊週不禁问道,他的手掌心已开始流汗。 遇到这种奇怪的情况,没有人不会紧张。 浓雾中,似乎有条人影,仿佛亘古以来便在那里,又仿佛刚刚出现。 要说雾空幻虚渺,那这个人比雾更空幻、更虚渺。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熊週却看见了那人脸上的笑容。 人们那种看见久违的朋友,才会有的笑容。 这个人,究竟是谁?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六十一节 有人生必有人死 “你是谁?”熊週上前一步,问道。 “我是谁?”雾中人幽幽道:“他们都叫我蝶谷毒仙。” 他的声音忽左忽右,无法捉摸,也听不出男女,只是语气中充满的落寞、空虚之意,却让熊週的心莫名的揪紧。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熊週继续问道。 “也许吧……”雾中人幽幽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句话刚说完,雾气突然变薄、变淡。 而雾中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 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像是一个梦一般。 雾已收。 雾中的人呢? 雾中的人自然也不见了。 若非鼻中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一定认为,这是一个梦。 熊週不由急道:“你要去哪里?等等我!” 他一步跨进了门里! *** 走过这扇门,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谁会料到这两扇大门的背后,竟然会是如此模样—— 青山,绿水。 参天的古木,郁郁葱葱的草坪。 还有那些随处可见的小动物。 若不是还有一个屋顶,熊週一定会以为他进入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他不禁对这个赌坊的主人愈发的好奇起来,究竟是谁,竟会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在一间屋子里造出如此的美景? 草坪上有人。 先前那个带着一帮人不可一世的左管家,现在就像一条死狗般的躺在地上,早就没了气息。 而那个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人,却好好的站在那里,满脸疑惑。 那些和左管家一起来的人,围着他,脸上半是欣喜,半是恐惧。 因为,这个原本躺在担架上,已经气弱游丝,命悬一线,甚至连天下第一名医叶大先生也摇头束手无策的人,现在竟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只听他皱眉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不慎中了一只根本没有解药的毒箭,已经快要死了,现在却生龙活虎,比中箭之前的状态还好上三分,这不得不让他感到疑惑。 其中一人道:“侯爷,是左管家……” 左侯爷道:“左管家怎么了?” 那人道:“侯爷中了毒箭,夫人和管家都心急如焚。今日听说有着‘医死人,肉白骨’的蝶谷毒仙在苦水镇赌坊主人这里做客,左管家便命小人们抬着侯爷到此求医,哪知,哪知……” 他面露惊惶之色,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 左侯爷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左管家,沉声道:“左管家死了?” 那人点头道:“是,那蝶谷毒仙道‘有人生必有人死’,他绝不会擅救一人的,所以……” 左侯爷怒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本侯的管家!那个什么毒仙呢。他人在哪里?” 那人道:“他……他……” 他指着左侯爷身后,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左侯爷猛然转头,却发现本来无物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阵浓雾。 雾中传来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笑声,让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左侯爷大喝道:“什么人,敢在本侯面前装神弄鬼!” 双掌拍出,一股大力猛地击向那团浓雾。 他的这套掌法,乃是源自少林的“大力金刚掌”,掌力浑厚,气势凌厉,刹那间,他已拍出一十八掌! *** 掌风阵阵。虽然凌厉,却拍不散浓雾。 拍不散浓雾,也伤不了浓雾中的人。 少林掌法大多以力见长,左侯爷大病初愈,这十八掌拍下来,也不禁微微气喘。 当下他凝掌不发,喝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嘿嘿……” 伴着一声冷笑,浓雾渐渐散去,一个人出现在左侯爷的面前。 灰白色的斗篷,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只露出一张灰白色的脸。 那种脸色,左侯爷从来都未曾见过。 有点像临死之人的那种死灰之色,却有多了点生气,因为,整个如木头雕成的脸上,有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这双眼睛,比天底下最好的墨色还浓,比天底下最好的黑漆更亮,你只要多看它一眼,就会情不自禁的陷到里面去。 *** 左侯爷吐出一口长气,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涩声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杀了我的 手下?” 灰衣人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讥笑之意。 “刚才,你的手下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 “你是蝶谷毒仙?” “不错!”灰衣人又笑了,他似乎很喜欢笑,不过笑在他的脸上跟哭也没有什么分别:“你的手下也应该告诉过你,要我救人,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要有人生,必要有人死! 左侯爷一脸悲愤,道:“这算什么规矩?为什么救一个人,就要死一个人?” “拿他的命换你的命,岂不是天经地义?”灰衣人讥笑道:“你的命和他的命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他要你生,那他就要替你死!” 左侯爷怒吼,又是一掌劈出! 灰衣人全身不动已向后退了数尺,冷冷道:“你想他不死?” 左侯爷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活过来!” 灰衣人只说了四个字:“你死,他活。” 左侯爷顿时手下一缓。 他堂堂侯爷千金之躯,岂能和一个下人以命换命? 刚才的试探中,他已发现这个灰衣人武功比他只高不低,就算他带来的这些人一起上也未必能将其拿下,万一有个闪失,那该怎么办? 没有人不想活着,也没有人愿意去死。 左侯爷也不愿意。 现在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说那句话了,现在搞得他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灰衣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正犹豫间,左侯爷身后一名手下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左侯爷一听,神色大变,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对着灰衣人深深一揖,道:“小侯刚才无礼,还请大师海涵。” 灰衣人冷笑道:“你还想不想让你的管家活过来?” 左侯爷摇头道:“他身为我侯府之奴,为我而死,也是应当,只不过他跟随我多年,刚才小侯一时情急罢了!” 灰衣人呵呵冷笑,眼神中是忍不住的厌恶。 左侯爷脸上挂不住,又行了一礼,带着众人抬着左管家的尸体灰溜溜的离去 路过熊週身边的时候,左侯爷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兄弟也是有事求毒仙的么?你好自为之!” 熊週笑道:“在下理会得,侯爷慢走。” 左侯爷对他点点头,一阵风的走了。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了熊週和那个灰衣人,传说中的蝶谷毒仙。 两人对视良久,熊週轻叹一声,转头就走。 灰衣人奇道:“你不是想见我么?” 熊週道:“人已经见到了,自然要走。” 灰衣人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熊週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灰衣人道:“为什么?” 熊週道:“救人乃是莫大的功德,你明明可以救人,却非要一人死才肯救,不嫌太过残忍么?” 灰衣人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不甘。 “残忍?”他反问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本是必死之人,若没有人代他死,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他摇摇头,接着道:“我并非医家,犯不着替别人逆天改命!” 他声音越说越大,里面偏激之意愈发明显,似乎跟熊週的对话勾起了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熊週不愿与他再做纠缠,转身而出,灰衣人见他离去,竟突然冷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叹了一声。 他的周围,又有雾起。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六十二节 奇怪的賭局 熊週跨出大门,屋外阳光明媚,春风温暖,跟屋里面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屋内的那种萧索、肃杀之意,时间待长了,恐怕都会变成疯子。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正准备去会会这个赌坊的老板,哪知耳边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他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一座六角小亭之中,正有一僧一道持子对弈。 僧人拈子大笑,道人抓耳挠腮,显然是道人输了一筹。 这两人年纪都已不小,脸上神情却依然如同孩童一般斤斤计较。 只听那道人大喝道:“你这贼秃,明明可以赢,为什么偏偏要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僧人笑道:“赢就是赢,输便是输,和尚输了便是输了。” 道人大骂道:“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熊週说道:“那个小子,你过来帮我们看看,看看这贼秃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 熊週苦笑, 他本不想再生事端,却未曾料到,有时候他不想找麻烦的时候,麻烦却偏偏找上他。 这里本是世俗之地,又怎么会有两个脱世之人在此? 赌场有三忌,第一忌就是忌和尚道士,若那些赌客在赌场之中发现他们两人,岂不要活活气死? 一个原本不会出现和尚道士的地方却偏偏出现如此高调的和尚道士,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熊週环顾左右,正欲找个理由推脱,哪知那道人见熊週不理他,顿时大怒,嘴中破口大骂,什么“直娘贼”“你奶奶个熊”滔滔不绝于嘴,恨不得将天底下最恶毒的话全算在熊週的头上。 熊週心中微怒,朗声道:“这位前辈,天底下哪有如此道理,赢了棋却却怪输棋之人?” 和尚笑道:“善哉善哉!这位施主倒是明理之人,水道长却是着相了。” 水道人喝道:“放屁!放屁!老贼秃你这里就没一个好人!那小子你过来,让老子叉死你!” 他双手箕张,两只衣袖无风自鼓,脸上一幅恶狠狠的表情,熊週敢保证,只要自己一过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扭断自己的脖子。 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不会过去的。 熊週当然不傻。 可是他不是傻子,有人却是疯子。 水道人见状站起身来,纵身直扑,势若疯虎,看他的架势,不把熊週毙于掌下决不罢休! 熊週一惊,正要躲避,却听水道人一声惨呼,倒飞回亭子,竟然比来势更快! 熊週定睛望去,却见两根筷子粗细的透明丝线从其锁骨处穿出,连接在小亭子中间的石柱之上,若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这两根丝线长约一丈,所以水道人在一丈范围之内,活动不受任何影响,一旦超过一丈,他便会受到这两根丝线的限制。 换句话说,水道人根本出不了这个亭子。 这个水道人和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水道人又会被拴在此处不得脱身? 水道人已经坐了回去,脸色无比苍白,脸上冷汗滚滚而下,显然刚才那一下疼痛无比。 和尚面露不忍之色,道:“阿弥陀佛!水道长你为何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水道人只用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盯着他,嘶声道:“老贼秃,老子有什么好悟的?” 和尚又颂了一声佛号,道:“你若要杀人,尽管来杀和尚便是,为何要对那檀越动手?” 水道人“呸”了一声,恨恨道:“你这贼秃,莫要惺惺作态,老子要是打得过你,早就叉死你了,还要等到现在?” 他惨笑一声,低声道:“你莫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和尚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对着熊週和颜悦色的道:“这位檀越,你没有受惊吧?” 他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可熊週不知怎么地,却感到心底一阵阵的发寒。 见熊週摇头,他接着道:“既然檀越能来到这里,即是跟我佛有缘,不如随我来吧!” 熊週不能不答应。 因为就在和尚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 天底下的赌坊,有时候不仅仅只做“赌”的生意。 事实上,越大的赌坊,能做的生意就越多。 苦水镇赌坊也是一样。 吃、喝、嫖、赌,只要你能想到的,它这里都有。 没有人喜欢钱少,不是么? 夏天和冬雪走过牌坊拐进一条小巷的时候,发现有个人正在对着他们笑,冷笑。 瘦削的身子,大大的头。 轩辕精光! 轩辕精光竟然在这里! 夏天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想提醒熊週,却发现熊週不见了。 她这才记起,不是熟客,白天是不容易进入苦水镇赌坊的。 熊週一定是在门口被拦住了,想想门口那两个力大无穷的看门打手,夏天不由得嘴中一阵发苦。 冬雪也是一脸紧张之色,低声道:“他呢?” 夏天摇摇头,道:“他一定是被拦在外面了,现在怎么办?” 冬雪道:“走,回去找他。” 两人一脸戒备的看着轩辕精光,慢慢的向后退去。 看着他们两人后退,轩辕精光非但不追,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的微笑来。 “想逃,你们逃得了么?” 天底下,也绝不是只有捕快才会抓人。 六扇门的擒拿功夫不过是擒拿手法中最简单、最粗鲁的手法罢了,这些擒拿手法比起他的来,简直就像草鸡遇到天上的凤凰。 他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莫说这两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雏儿,就算是昔年的荆楚大侠胡不归来了,他也自信能将胡不归拿下! ********** 冬雪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不好!” 他以眼角余光向身后一扫,果然发现,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的黑衣人。 他正准备提醒夏天,却听得那人一声长笑,双手伸出,向他们背心抓来! 冬雪一推夏天,两人分别向两边跃开,按照冬雪的想法,这样即使他们两人中有一人被抓住,另外一人也会逃脱去给熊週报信。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那个黑衣人的实力。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刹那间,两只手臂似乎伸长了数尺,分别抓住冬雪两人的后心,硬生生的把他们拎了起来! 冬雪怒喝,反足踢向那人胸膛。 那人松手一甩,顿时把冬雪甩出数丈,顺手点住夏天的穴道,笑道:“给你一次机会。” 冬雪咬牙,拔腿便奔。 他已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熊週,这样他和夏天才可能会有一丝生机! 理想往往很美好,可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冬雪不过跑出数丈,黑衣人已出现在他的眼前,眼中充满不屑的笑意:“在我‘大擒拿手’童海手中,你还能逃得了?” 冬雪也不答话,折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童海冷哼,身形晃动,已挡在冬雪面前。 冬雪左拳击出,直击童海面门。 童海伸手格挡,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只一碰,冬雪的左手便“咯哒”一声,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却是被童海卸下了手腕关节! 冬雪痛哼,右拳击出,依旧击向童海面门。 “咯哒”一声! 冬雪痛得嘴角都已咬出血来,却仍然不弃,双手不能用,他还有脚! 童海哈哈狂笑:“咯哒”“咯哒”连声,竟然把冬雪全身大小关节全部卸下! 冬雪如一滩软泥一般躺在地上,却没有晕过去。 他盯着童海的脸,似乎要把他刻进自己的记忆中去。 童海被他看得极为不爽,怒道:“看什么看?” 右足一踢,正中冬雪的太阳穴,把他踢晕了过去。 夏天口不能言,脸上露出关心、悲痛之色,眼中流下泪来。 轩辕精光慢悠悠的走过来,拍了拍夏天的脸颊,笑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货,心疼了?” 夏天正欲挣扎,却苦于穴道被点,无法动弹,眼中惊慌之色明显,泪水不住的滚落下来。 轩辕精光一把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雪白的内衣来,伸出欲摸,狞笑道:“你害得老子如此之惨,老子先收点利息!” 夏天眼珠不停的打转,显然害怕之极,眼见轩辕精光手越伸越近,她眼珠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 童海皱眉道:“你干什么?” 轩辕精光本来就要得逞,听童海一问,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讪讪道:“没什么?我吓吓他而已。” 童海道:“这两人乃是主上看中的,男的倒也罢了,女的,哼哼,你要知道,主上可是一向怜香惜玉!” 他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这两人是这个赌局的筹码之一,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我恐怕都吃不了兜着走!” 轩辕精光额角有冷汗流下,连连点头道:“童大哥教训的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误了主上大事!” 童海提起夏天和冬雪,道:“走,现在就全看佛爷的了。” ********** 和尚在前面不急不缓的走着,熊週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跟着。 两人距离不远。 如果熊週出手,这和尚一定避不开。 然而他没有出手,因为他没有出手的理由。 他总不能认为这个和尚有问题,就对他出手吧? 更何况他知道,这和尚武功之高。虽然看着随意,但只要他一动,必定会反应过来,到时濒死反击,肯定是两败俱伤之局。 这种折本的买卖,不应该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做的。 ——这个和尚是谁?他究竟要把熊週带到那里去? ********** 天色已经不早。 傍晚,是个令人愉快的时间,对于那些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休息,可以安安稳稳的吃一顿饭,喝一口酒,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他们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苦水镇原本冷清的街道上,已有人影。 这些人,有的还在打着呵欠——不是每个人白天都能好好的睡一觉的,白天只有赚到了钱,晚上才有钱花。 这些人当然都是赌客。 一般来说,好赌的人,最不能看见的便是和尚尼姑道士这些出家人,就像光棍眼里永远揉不进沙子一样。 可是苦水镇里的这些人,看见这个和尚,非但脸上没有一丝厌恶的表情,而且眼中还冒出狂热的光芒,仿佛他们看的不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而是一个刚满二八芳龄的水灵灵的大姑娘。 甚至有的人跑过来,跪在和尚的面前,不住的亲吻他的脚尖,若不是那人两眼通红,一副赌徒的标准模样,熊週一定会认为自己看见了一个对佛无比虔诚的佛教徒。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和尚微笑着,对那个亲吻他脚尖的赌客,摸了摸他的头顶。 那人欣喜若狂,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来。 熊週微微皱眉,这种盲目而狂热的崇拜,往往是最可怕的。 他毫不怀疑,哪怕现在这个和尚要那人去死,那人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着这些疯狂的人,熊週的心里不禁充满了悲哀,为什么这世上有如此多的人,会沉迷在一件事情中无法自拔? ********** 穿过两条小巷,在转过一个街角,一间装潢得异常豪华、简直可以和皇帝宫殿媲美的大屋子,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门口站着两条黑衣大汉,就像是由两块石头雕成的,看着他们走近,连眼珠都不眨一下。 熊週站在门口,却不进去,叹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看到昔年‘蒯鲁班’的杰作。” 和尚闻言,停下脚步,笑道:“檀越说得不错。这间屋子,正是‘蒯鲁班’的后人依照其流传下来的图纸所作。” 熊週早不是十年前那个懵懂的少年,十年中,虽说隐居,但大江南北走遍,紫禁城也去过几回。眼前这间屋子,无论式样、规格,甚至用料,都和乾清宫别无二致。 如果这间屋子在紫禁城中,很正常,但是出现在扬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那就太不正常了。 和尚见熊週脸上露出怀疑之色,突然笑道:“一路走了这么久,和尚还不知道檀越的名字呢?” 熊週也呵呵笑道:“小子不也不知道大师的名字?更不知道大师带小子来此处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如此的开心,连门口的两个黑衣大汉,似乎都受到了感染,冰冷的眼中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有时候,一个人对着你笑,不一定代表他对你好,有可能这笑容的背后,便是一柄锋利的刀! “这里的人都叫和尚作‘佛爷’,不过和尚法号还是有的,唤作‘光树’。”和尚笑眯眯的道。 光树?光输? 熊週忍不住笑道:“佛爷的法号倒也别致,在下熊週。” 光树和尚点头道:“原来你就是熊週,果然与佛有缘。” 熊週道:“为什么?” 光树和尚道:“熊檀越刚出了那个怪人的屋子便遇到和尚,这还不是和佛有缘?今日你若是赌上一局,一定会赢得钵满盆满,这里的主人恐怕哭都来不及!” 熊週却摇头道:“我赌运一向不好,看见光头都会输光身上最后一个铜板,今日遇见大师,这赌运更是不一般的差,怎么敢赌?” 光树和尚也不着恼,笑嘻嘻的不说话,那两条大汉眼中的笑意却已不见。 蓦地,雪练般的刀光亮起! 左手边的大汉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动。 右边的大汉却冷冷道:“春天到了,这些蜜蜂嗡嗡叫得让人心烦!” 光树和尚伸出手来,轻轻一握,已将一件物事握在了手掌之中。 他张开手掌,只见一只蜜蜂在他手掌之中团团乱转,却不飞起,原来翅膀已经不见了。 熊週叹道:“好刀法!” 他已看出,这只蜜蜂的翅膀显然是被人劈断的,那左手边的大汉出刀之快、之准,当世罕见! 如此快、准、狠的刀法,在江湖上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怎么会在此做个小小的守卫? 光树和尚却道:“善哉善哉!快刀你的刀法又进了一步,终于能收放由心了。” 有“快刀”,自然也有“利剑”。 右边的大汉便是利剑。 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不但眼神犀利,连说话也很犀利。 “佛爷俾你面,你唔要不知趣!” 剑光一闪,却是将空中飞舞的数只蜜蜂全都刺落了下来。 熊週心中一动,利剑、快刀,和那个铁斧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的话,难道这赌坊的主人,就是捉住小朱的主谋? 看来,这座“乾清宫”,自己非进去不可了。 光树和尚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伸手道:“熊檀越,请!” ********** 两扇厚重的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快刀利剑同时身子一侧,似笑非笑的看着熊週。 ——大门已经为你打开了,主人正在里面恭候你的大驾,你还不快点进去? 光树和尚姿势不变,笑容不变,连说的话都不变:“熊檀越,请!” 明知道其中有诈,却又不得不往里钻,这算不算一种悲哀? 熊週摇头笑笑,率先走进门里。 当他和光树走进去之后,大门缓缓关上。 利剑和快刀对视一眼,突然笑了,笑得就像一只狐狸偷了十七八只大肥鸡。 ********** 这间外表豪华、庞大得和宫殿没什么区的屋子,里面居然只有八张椅子和一张桌子。 桌子和椅子都是极普通的样式,椅子上却只坐着绝不普通的五个人。 五个绝不普通的人里面,熊週只认识一个。 轩辕精光。 他好歹也是一方豪强,跟另外四个人一比,便如草狗遇见了麒麟,草鸡碰见了凤凰。 ********** 秘密,永远是一个人内心中最隐秘的东西,没有人愿意把它分享给别人。 可是当熊週看见第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这人只不过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他的眼睛随随便便的看人一眼,都会让人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被他看穿, 无所遁形。 他的眼神似鹰,一只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鹰! 他是什么人? 在这个眼睛似鹰的人的旁边,坐着一个中年人,手中的铁胆“滴溜溜”的直转,却不发出一丝声响,微胖的脸上一双小小的眼睛,不时的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一般人第一眼看上去,他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外土豪,但是,只要是眼明人就会看出,只有手上功夫深到一定程度的人,才玩得起这两枚精钢铸成的铁胆! 他又是什么人? 在这个土豪员外的旁边,坐着一个面色凄苦的中年女子。虽然看起来已经不下四十岁,但她的身材却如那些二十刚出头的大姑娘,该大的依旧很大,不该细的地方却仍然很细。 她的右手边坐着的人,面容没有什么特点,身材、动作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属于那种看过多少眼也不会被人记住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能坐在这里的又岂能是个普通人? 熊週知道,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没有特点,岂不也是一种特点? 往往,这种没有特点看起来最普通的人却也最可怕! 这五个人正在玩骰子。 三枚象牙做成的骰子,正握在那个眼睛像鹰的人的手里。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六十三節 賭還是不賭? 這五個人竟然正在玩所有賭法中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賭法。 有著鷹眼的那個人,手輕輕一動。 “叮鈴鈴”,三顆白中泛黃的骰子在白色的大骰子碗中滴溜溜的直轉,不住互相的撞擊,同時也撞擊着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他的手法,比這天底下大多數的賭徒還要熟練,還要有技巧。 但熊週知道,這個人一定不是個賭徒。 三顆骰子在碗中轉着,一時間停不下來,這個人用一雙鷹眼看著熊週,微笑道:“來玩一把?” 熊週卻看着那三顆骰子,心中泛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有時候,我們是不是也被一隻無形的手控制著,不由的去互相爭鬥,四處碰壁,甚至頭破血流? “我為什麼要玩?” “因為你要玩,既然來到了這裡,就一定要玩。” “天底下哪裡有這種規矩?”熊週冷笑道,“進了賭場就一定得賭錢?” “誰說一定要賭錢?”那個面容淒苦的中年女子突然幽幽道,“ 賭人,賭命,賭什麼都可以。” 熊週眼睛一轉,看了看身旁的光树和尚,道:“那這位大師呢,是不是也要賭?” 那中年女子輕笑一聲,道:“那是自然,在這裡,來了就要賭,誰都不可以例外!” 光树和尚雙掌合十誦了一聲佛號,苦著臉道:“和尚可不可以不賭?” 他頓了頓,解釋道:“和尚是世外之人,身無錢財,所以不可以賭錢;和尚這條命已經奉獻給佛祖,所以也不能賭命。” 那中年女子聽見光树和尚說的話,眉頭已經皺起。 一個沒有賭注的人,無論怎麼樣也是賭不起來的。 她正想說什麼,那個員外打扮的人突然咳嗽了一聲。 咳嗽有時候可以代表許多意思——一種意思就是說,我準備說話了。 中年女子立刻閉上了她的嘴巴,很顯然,这个员外對她來說,說出來的話不啻於皇帝的聖旨。 只聽員外慢慢說道:“大師世外高人,自然可以不賭,但這位朋友,你又有什麼理由不賭?” 熊週叹了口氣,道:“我既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好像真的找不到不賭的理由。” 員外一雙小眼睛裏充滿了笑意,笑道:“那你還不來坐下?” 熊週搖了搖頭,道:“坐下來就要下注,可惜我和這位大師一樣,身無分文,也不想賭命。”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也和和尚一樣,沒有賭注。看你能怎麼辦? 員外一怔,掃了一眼眾人的臉,突然大笑道:“沒有關係,這位朋友沒有銀子,又不想賭命,那就賭人好了!” 熊週奇道:“賭人?” 員外點頭道:“不錯,賭人!” 他拍了拍手掌,這座大殿的深處,突有一點慘碧色的燈光亮起,一個身穿黑衣,身背烏殼長劍的人兀地出現在燈光下。 慘碧色的燈光映著他的臉,讓他看起來陰森無比,就像一個從地獄走出的冤魂。 燈光漸亮,熊週發現這個黑衣人背上的劍鞘竟然是空的。 他的劍呢? 慘碧色的燈光下,劍好像也成了慘碧色的。 慘碧色的劍,慘碧色的手。 劍在手上。 當熊週見到這柄劍指的地方,心中突然一沉。 這柄劍指的地方,是喉嚨。 兩個人的喉嚨。 只要這個黑衣人手臂輕輕一送,他的長劍便會刺穿這兩個人的喉嚨。 可巧不巧的是,這兩個人竟然都是熊週認識的。 夏天和冬雪! 他們兩人的頭耷拉著,看不清表情,但從胸膛的起伏,可以看出他們還活著。 熊週的拳頭握起,掌心已有冷汗。 “這兩個人想來朋友一定認識,”員外悠悠道,“我們就來賭他們。” 熊週看了一眼軒轅精光,冷笑道:“這兩個人,可能在座的人有比我更熟悉的,你為什麼不跟他賭?” 軒轅精光驀地站起,手指著熊週,氣急敗壞地道:“姓熊的!他們已經被我逐出門下,現在這兩個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 員外斜睨了軒轅精光一眼,眼神鋒銳似刀。 軒轅精光被他眼神一逼,不由低下頭去,灰溜溜的坐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員外看著熊週,一張臉似笑非笑,道:“軒轅已經說了這兩個人和他再無瓜葛,你怎麼看?” 熊週叹道:“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 員外輕輕咳了一聲:“你再看看他們。” 熊週依言看去,只見那站着的黑衣人面無表情,握劍的手卻微微一動。 慘碧色的劍尖不住的顫動,似乎下一刻便會在夏天兩人的喉嚨上刺出一個血洞。 員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卻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表示的很明白。 熊週突然發覺自己沒有辦法對這兩個年輕人的性命做到無動於衷,難道自己已經老了,再也不忍心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他握了握拳頭,吐出一口長氣,道: “我應該坐在哪裡?” 員外笑道:“朋友想賭?” 熊週道:“我突然想賭得要命。” 那個有著一雙鷹眼的人眼中厲光一閃,突然叹了一口氣。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嘆氣,只有那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人聽到他的嘆氣,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 ※ ※ 熊週在桌邊坐下,道:“怎麼賭?” 員外笑道:“牌九、骰子、猜枚、甚至極西之地的花紙,都可以,就看朋友你喜歡哪一種了。” 光樹和尚突然在熊週身邊坐下,道:“阿彌陀佛,和尚突然也想賭一把。” 熊週看了他一眼,眼中盡是詫異之色,道:“和尚這樣可是犯了賭戒,也不怕佛祖怪罪?” 光樹和尚雙掌合十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果賭注是這兩個人,和尚就算被佛祖怪罪,那也是顧不得了。” 熊週笑了笑,道:“大師慈悲心腸,熊週真是佩服得緊。不過人家已經押下了賭注,我們卻沒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光樹和尚點頭道:“不錯,不知檀越想押什麼?” 熊週道:“人家押了兩條性命,我們自然也是押上兩條。” 光樹和尚一顆圓圓的光頭不知什麼時候卻有冷汗流下,道:“可是檀越只有一條性命。” 熊週歎了口氣,道:“所以我才說大師慈悲,明知道我只有一條性命,還要跟我一起賭。” 他只有一條性命,另外一條自然是和尚的。 光樹和尚的臉色變了變,咬了咬牙,道:“好!” ------------ 第六十四節 五個對一個 光樹和尚臉上露出決然之色,將雙手放在桌上,目光凝視著指尖,頭上卻再也沒有冷汗流下。 他一瞬間已經恢復了冷靜。 是什麼原因讓他一瞬間就決定下來,跟熊週一起共生死? 熊週沒有想過,他也不想去想。 這個和尚神神秘秘,雖然外表看起來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誰又知道他心中想的什麼? 所以不想,才是最正確的。 想多了,只是徒添煩惱而已。 他要陪自己賭命就讓他陪好了,反正自己有沒有什麼損失。 不過員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熊週知道這件事情不光光是賭命這麼簡單。 “誰說我們要和朋友賭命的?” 員外悠悠道,“這兩個人不過是一個附加的賭注而已,真正的賭注是‘碧落山’的寶藏。” 熊週道:“碧落山?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碧落山,有著數不清的山洞、每個山洞裏都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的碧落山?” 員外點點頭,道:“不錯,正是那個地方。” 熊週突然笑了,道:“那不過是個傳說而已,你難道相信它會是真的?” 他頓了頓,接著道:“再說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大筆寶藏,我又有什麼賭注能對得上?” 員外道:“那個雖然是個傳說,但也是真的,因為現在我們的手上,有去那裡的地圖。” 熊週奇道:“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員外笑道:“當然有關係——其實我們想要你所押下的賭注,就是熊朋友你自己。” 熊週皺眉道:“此話怎講?” 員外道:“我們只賭一把。如果熊朋友贏了,這兩個人你帶走,碧落山的寶藏一半都是你的;如果你輸了,這兩個人你依然可以帶走,不過你需答應和我們一起去尋那個寶藏,事成之後,再分你一份。” 熊週嘆道:“如此說來,無論如何吃虧的都不是我。” 員外道:“不錯,所以這個賭局對朋友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光樹和尚聽到他們的對話,表情明顯一松,道:“如此甚好,這種條件讓和尚也忍不住心動了,檀越為何還不答應?” 熊週道:“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先放了他們?還有,如果你想找我合作,大可坐下來慢慢談,為什麼要弄個如此奇怪的賭局?” 他撥了撥碗中的骰子,笑着道:“我實在想不通我有什麼值得你們看上的地方?” 員外眯了眯眼,原本細小的眼睛更加的細小,只露出一絲寒光,慢慢道:“如果有人直接找說要你去找一個傳說中的寶藏,你會不會答應?” 熊週搖頭道:“誰答應誰是笨蛋。” ——一個傳說中的寶藏,是不是真有誰也不知道,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在這上面。 員外道:“既然你不答應,而那個人又很想你去幫他這個忙,他會怎麼做?” 熊週不說話。 這件事已經表現的很明白——員外就是他自己嘴中說得“那個人”,他要熊週去幫他尋找寶藏,又生怕熊週不願意,因此才以夏天兩人的性命設下賭局。 之所以要设下赌局,而不直接以兩人的性命威脅熊週,是因為他怕熊週心中怨恨,而不盡心盡力甚至會在途中變卦。 ——如果你要一個人幫你去做一件事,最好的辦法不是拿着他的短處去威脅他,而是要做到讓他心甘情願的去為你做這件事。 很顯然員外對這個賭局有著足夠的自信,認為他們一定會贏,而熊週一定會輸。 熊週輸了,自然要遵守諾言去尋寶,萬一贏了,想要得到寶藏的一半,也需要找到寶藏才行。 總之,無論輸贏,熊週都要幫他去找那個寶藏。 員外看著不說話的熊週,微微笑著。 他很得意,因為他發現無論怎麼樣,熊週都沒有辦法拒絕,除非他不把那兩個年輕人的性命放在眼中,即使熊週不在乎那兩個人的性命,他也有其他的辦法讓熊週就範。 ※ ※ ※ “看來這場賭,我一定會輸,”熊週嘆息道,“那我賭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光樹和尚好像剛剛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頭道:“檀越說得有理,這場賭局你是贏不了的。” 他指了指那個面容淒苦的中年女子,道:“這位杜三娘,號稱‘鬼手’,平生經歷賭局不計其數,未嘗一敗。” 他又指了指那個有著一雙鷹眼的男人,道:“這位是京城來的‘鷹眼’常鷹常先生。” “鬼手”杜三娘,“鷹眼”常鹰,是骰子賭壇中最富盛名的兩大高手——傳聞在“鬼手”的手中,沒有她要不到的點數,而在“鷹眼”的眼中,也沒有他看不到的點數! 有這兩個人在,熊週又怎麼可能會贏? 似乎打擊得熊週不夠,光樹和尚把除了軒轅精光以外的兩個人的身份也說了出來。 “這位秦大員外,本身就是牌九的高手,那位關先生,是西域花牌的高手,這位軒轅先生麼,想來檀越清楚得很。” 所以無論賭什麼,熊週似乎都沒有贏的可能。 “而我們这个赌局的規則,就是每個人撒一次骰子,點數大者獲勝,”秦大員外笑嘻嘻的道,“我們五個人,你們兩個。” 熊週看了看光樹和尚,道:“不知道大師擅長哪一種賭法?” 光樹和尚連連合十,苦笑道:“罪過罪過,和尚怎麼會賭?和尚一種賭法都不會!” 熊週嘆了口氣,自從進了這間屋子,他就一直在嘆氣:“也就是說大師根本不能算一個,實際上是你們五個,我一個。” 秦大員外怔了怔,笑道:“熊朋友硬要這麼說我們也不會反對。” ------------ 第六十五節 為什麼是沒點? 熊週道:“既然非賭不可,那我也有一個要求。” 秦大員外笑道:“你說。” 熊週道:“賭注是你們定的,規則也是你們定的,甚至結局你們都已定好,但是我還想改一改規則。” 秦大員外眉頭一皺道:“你想怎麼改?” 熊週道:“我們不賭大,賭小,行不行?” 秦大員外看了看眾人,點頭道:“可以。” ※ ※ ※ “我對賭道一門是七竅通了六竅,”熊週深深叹了一口氣,幽幽道,“還有一竅不通。”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光樹和尚。 光樹和尚點頭苦笑道:“和尚的七竅也已經閉了很久。” 熊週道:“所以,這幾個骰子是否做了手腳,我也不知道。” 杜三娘鼻中哼了一聲,冷聲道:“在場的各位都是賭道的高手,有必要出如此下三濫的招數麼?” 熊週搖了搖頭,道:“我自然是相信各位的,只不過看到這三顆骰子有感而發而已。還請大師先來。” 他將大碗推到光樹和尚的面前,後者猶豫了一下,道:“如此,和尚便對不起佛祖了。” 他拈起三顆骰子,往碗中一擲。 骰子在碗中歡快的跳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每個人的視線似乎都已被這三颗骰子吸引住了。 只有那個“鷹眼”常鷹,一雙鷹眼緊緊的盯著熊週,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 骰子終於停了下來。 光樹和尚吐出一口長期,道:“檀越,和尚已經盡力了。” 熊週點點頭:“大師無竅可通的世外高人,能擲出如此的點數,已是不易。” 三顆骰子分別是一點、一點、兩點,總計四點,看起來還算不錯。 秦大員外也點了點頭,道:“大師已經擲完了,熊朋友呢?” 熊週道:“我?我自然是最後,你們有五個人,為什麼不先來?” 秦大員外又點點頭道:“有理。軒轅,你先來。” 軒轅精光嘿嘿一笑,接過大碗,手掌一伸,已將三枚骰子握在了掌心。 他浸淫賭道多年,對於擲骰子如此簡單的賭法自然熟練無比,可以說想要什麼點數就有什麼點數,根本不可能出錯。 他有足夠的把握擲出三個一點。 他絕不會失手,絕不會! ※ ※ ※ “滴溜溜”骰子在碗中轉動,熊週看著軒轅精光突然一笑。 軒轅精光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卻又不知怎麼會有如此感覺,不過他對自己的手法有著無比的自信,他要擲出三個一點,就絕不會擲出其他的點數來! 兩枚骰子已經停下,正是一點朝上,只剩下一枚,還在不停地轉動。 軒轅精光的心,突然一陣抽動。 第三枚骰子停下了。 赫然是個“四點”! “怎麼可能?”軒轅精光喃喃道,“我明明擲的是一點,怎麼會變成四點?” 他不住的甩著右手,一臉懊惱的神情,恨不得把它砍掉。 熊週淡淡道:“你已經老了,自然手法生疏,擲出個四點有什麼稀奇?” 軒轅精光腦中靈光一閃,跳起身來,聲嘶力竭的叫道:“是你!一定是你做了手腳!” 熊週道:“骰子在你的手裏,碗在你的面前,擲骰子的也是你,我怎麼做手腳?一定是你老了,手腳不太靈活,就像你的腦子一樣!” 軒轅精光道:“不是的……不是的,員外,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不是腦筋不靈光,手腳生疏……” 他拼命的搖頭,看著秦大員外,眼中露出懇求的神色。他似乎很在意秦大員外的意見,生怕秦大員外遷怒於他。 秦大員外看了軒轅精光一眼,突然笑了笑,道:“軒轅,你剛才擲骰子的時候,我並不覺得你腦筋不靈光,不過現在嘛……” 軒轅精光渾身一顫,臉色難看至極,道:“軒轅知道錯了,員外恕罪,恕罪!” 他的額頭有汗滴下,不一會兒竟然浸濕了他的衣襟。 他在害怕什麼? 難道是秦大員外? 秦大員外哼了一聲,卻不理會軒轅精光,嘴中道:“軒轅擲了六點,還比不過光樹大師,下一位誰來?” 軒轅精光心中略定,只要秦大員外沒有當場發怒,那他就還有轉圜的餘地,至於事後秦大員外會有什麼樣的懲罰,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杜三娘剛要說話,卻聽常鷹搶著道:“我來。” 他伸手拿過骰子碗,抓起其中的骰子,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笑道:“看來軒轅的手法真的是生疏了,這三枚骰子,看起來並不像有人動過手腳的樣子。” “鷹眼”常鷹的一雙眼睛,據說可以不借外力看見“微雕王”在頭髮絲上刻著的圖案,竟然他說這三枚骰子沒有問題,那自然是真的沒有問題了。 既然骰子沒有問題,那就是人的問題了。 秦大員外又看了軒轅精光一眼,鼻中重重哼了一声,手中轉著的兩枚鐵膽發出一聲脆響。 這聲脆響聽在軒轅精光耳中,卻不啻於晴天霹靂,讓他渾身綿軟,竟然直接癱在了椅子上。 誰都知道,秦大員外手中的兩枚鐵膽無論轉得多快,是絕不會碰到一起的,如果碰出聲音,那就證明秦大員外心中一定有了想法,這麼多年來,秦大員外手中的鐵膽不過碰響了區區四次而已,而其中的三次都是因為他動了真怒。 秦大員外動怒的結果,就是引起他發怒的人或事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所以軒轅精光有這個表現是再正常不過了。 熊週卻不知道其中的內情,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了看常鷹,道:“閣下真是好眼力,比軒轅好太多了……只是不知道閣下的手法怎麼樣?” 常鷹對著手掌吹了一口氣,悠悠道:“在下眼力雖好,手法卻好不到哪裡去,但是想擲三個一點亦非難事。” 他手一翻,擲下骰子。 誰知骰子轉定,卻是一、二、三點。 常鷹搖了搖頭,苦笑道:“邪門!邪門!” 他將碗推給杜三娘,道:“看來只有靠‘鬼手’了!” 秦大員外手中鐵膽轉得更急,不發一言,只是冷冷掃了常鷹一眼。 熊週呵呵笑道:“想不到兩位賭場高手竟然連一個不會賭技的和尚都賭不過,說出去真的會貽笑大方!秦大員外,你們只剩下三人!” 杜三娘冷笑一聲,道:“有些人不過徒有虛名罷了!尤其是你們男人,更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她這句話一出,卻是將在場眾人都罵了,眾人臉上無一不尷尬,常鷹臉上更是尷尬無比,而軒轅精光面若死灰,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已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秦大員外佯咳一聲,道:“三娘還是快些出手的好。” ——一群男人被一個女人當面罵不行,恐怕沒有哪個男人會忍得住吧? 見秦大員外發話,杜三娘悻悻閉嘴,拿起三枚骰子,輕輕一擲。 這三枚骰子在碗中越轉越快,到最後停下來的時候竟然壘在了一起,最上面一個正是“一點”! 杜三娘得意的笑了笑,道:“一點!你們輸了!” 秦大員外不由贊道:“三娘真不愧‘鬼手’之名!” 熊週也只有點頭:“鬼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可是我還想見識一下秦大員外和這位關先生的賭技。” 秦大員外微微一笑,道:“關先生乃是花牌高手,骰子並不擅長,就讓我陪熊朋友玩一玩。” 他拿起骰子一擲,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手法,這三枚骰子在碗中互相碰撞摩擦,竟然越轉越小,最後竟然成了一堆粉末。 杜三娘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道:“員外好手法,竟然是沒點!” 熊週也暗暗吃驚,這秦大員外內力之深厚,運勁之巧妙,當真舉世罕見。如果自己內力未失,想做到如此也非難事,但現在……他不由得輕輕叹了口氣。 只聽秦大員外笑道:“熊朋友還不認輸麼?” ------------ 第六十六節 大家都是一點 熊週抬眼望了望眾人,淡淡道:“賭局還未結束,我還沒有擲出骰子,又怎麼能認輸?” 秦大員外大笑。 在他心中,無論如何,熊週都是擲不出杜三娘那樣的一點來的,更何況他為了保險起見,還擲了一個“沒點”? 這世上誰還會擲出一個比沒有點數還小的點數來? 秦大員外不信,打死他也不信。 熊週皺了皺眉,道:“你笑什麼?” 秦大員外好容易忍住笑,吃吃道:“沒什麼,我只不過想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所以忍不住發笑。” 熊週道:“那件事情很有趣?” 秦大員外點頭道:“沒錯,那件事情實在是有趣極了……等你擲完我會講給你聽的,現在你趕快擲,不然我又要發笑了……” 熊週叹了口氣,道:“你能不能給我找三枚骰子來?” 他又不傻,豈會看不出秦大員外臉上的嘲笑之意? 可他為什麼還要堅持去賭一個結局已經註定的賭局? 難道他有把握擲出比“沒點”還小的點數? “沒有,我當然沒有把握,”許多年後一個涼風習習的夜晚,熊週看著天上滿天的星星,對身旁一個半大的孩子說道,“我又不是賭場聖手,沒有點數當然最小,我怎麼可能擲出比它還小的點數?” “那你為什麼還要擲?”那孩子扑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問道,“你擲下去,無論是幾點,都會被他們笑的。” “不錯,”熊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你小小年紀能想到這點,已經很不錯了。不過,當時那種情況之下,我只有擲一把。” 他深深的叹了口氣,繼續道:“那種被人掌控的感覺,實在不爽,你是不會明白的。” ※ ※ ※ “誰有骰子?” 剛才秦大員外已經先前的三枚骰子震成了粉末,現在熊週想擲,總得有骰子才行。 秦大員外叹道:“可惜那三枚上等的象牙骰子已成了一堆象牙粉末,一時間又要到哪裡去找那麼好的骰子?” 熊週皺眉道:“這裡偌大一個賭場,難道找不出區區三顆骰子?” 秦大員外搖頭道:“外面那些俗人用的東西,又豈能入得了你我的法眼?” ——一般賭場的骰子裏,多多少少都會灌點鉛,有了鉛的骰子,手法高超的人自然會擲出他自己想要的點數。 而他們剛才用的骰子,卻實打實的是象牙所制,連一點鉛的影子都看不到。 秦大員外竟然小心謹慎如斯,他生怕熊週會利用那些灌了鉛的骰子,連這唯一可能疏忽的地方都不給熊週留下。 熊週叹了口氣道:“那秦大員外想怎麼樣?” 秦大員外眯了眯眼睛,道:“熊朋友認輸,我們給你的酬金再加一成。” “碧落山”的寶藏傳聞富可敵國,兩成也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只要點點頭,便可以得到這個庞大的数字,又不會在眾人面前出醜,換做是你,你會不會答應? 熊週搖頭:“我未必會輸,到時候一半都是我的,豈不更好?” 秦大員外一時語塞,隔了半晌才冷笑道:“好!那咱們就等上一天,我這就命人去做骰子!” 熊週道:“要不要這麼麻煩?在場的諸位都是賭場的高手,難道就不會在身上帶幾個骰子?” 聽他這麼一說,杜三娘啐了一口,道:“我們都是賭界的高手,又豈會隨身帶這些玩意?” 秦大員外道:“不錯,這些賭具自有下人準備,又何必要我們親自帶著?” 常鷹咳了一聲,笑道:“我平時無事,倒是喜歡自己和自己擲幾把骰子,想不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場。” 說著,他自懷中掏出一個精緻小盒打開,裏面正是三枚泛著白光的象牙骰子。 常鷹指尖從一個個的骰子上劃過,悠悠道:“這三枚骰子是我平日你玩的,自然不會灌鉛,做什麼手腳,員外若是相信在下,盡管將它拿去。” 秦大員外呵呵一笑:“常先生說哪裡話?此次秦某邀先生前來助拳,又怎麼可能不相信先生?” 饒是如此,他伸手接過盒子之後,依然將三枚骰子逐一看過,見無異常,方才遞給熊週道:“熊朋友請!” 熊週接過骰子,微微一笑,贊道:“這三枚骰子晶瑩剔透,當真不錯。” 秦大員外道:“常先生自用的東西,當然不會差。熊朋友還在等什麼?” 熊週道:“好。” 他右手一伸,已將骰子碗翻起,左手將三枚骰子放在碗中,猛地倒扣在桌上。 常鷹見了,笑道:“熊朋友果然不會擲骰子,世上哪有人用這樣的方法?” 秦大員外也笑道:“熊朋友是不是把碗掀開,讓咱們瞧瞧結果?” 在熊週扣碗的那一霎那,他已看清那三枚骰子的點數,他眼力雖然比不上常鷹,但熊週剛才的動作太過隨意,正讓他看了個清清楚楚。 一四六! 熊週竟然擲了個所有人中最大的點數! 秦大員外心中暗喜,卻裝做若無其事,只在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其他人臉上的神情各不相同,但大多都露出嘲諷之意,只有常鷹若有所思,嘴角邊露出一絲胸有成竹的淺笑。 杜三娘一臉鄙夷的道:“快開!” 熊週瞪了她一眼,道:“想不到鬼手杜三娘竟然還是個急脾氣,我真是好奇你是怎麼能把那三顆骰子給壘在一起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反扣在桌上的碗翻開—— 碗下,只有一枚骰子正面朝上,其餘的兩枚,卻也成了碎末。 這枚正面朝上的骰子,中間只有一個圓圓的紅點。 正是“一點”! 熊週拍了拍手,淡淡道:“好像我的運氣還不差。” 秦大員外臉上的笑容已然凝固,一雙小眼睛突然睜大,眼珠都快蹦到眼眶外,這怎麼可能? 熊週明明擲的是一四六,為什麼突然之間除了那顆一點,其餘的兩顆骰子都成了一堆粉末? 杜三娘的臉上也全是驚愕之色,她實在想不通,熊週究竟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腳? 常鷹卻叹了一口氣,道:“雖然你擲了個一點,但員外擲的是‘沒點’,還是你輸。” 熊週搖了搖頭,道:“大員外連骰子都沒有,又怎麼跟我比大小?” 秦大員外怒道:“我怎麼沒有骰子?只不過我的骰子……” 他突然停下來,不說話了。 熊週卻替他接著道:“你的骰子已成了粉末,成了粉末的骰子還能叫做骰子麼?” 杜三娘冷笑道:“即使員外的點數不算,你擲了一點,我也擲了一點,可我們是莊你是閑,還是你輸!” 熊週笑道:“我擲出三顆骰子,只剩下一顆有一點,你卻剩下三顆一點,你說誰贏誰輸?” 杜三娘也不說話了。 明知道熊週在狡辯,他們卻無可奈何。 因為他們本來定的規則就不合理,在擲骰子的時候大作手腳在前,所以無論熊週說什麼,他們都只有接受的份兒。 秦大員外怔了怔,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冷冷道:“你贏了。” 熊週道:“那這兩個人我可以帶走了?” 秦大員外咬牙道:“對,另外你還可以拿走碧落山的一半寶藏。” 熊週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慢慢道:“我告訴你,對那個寶藏,我是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 第六十七節 黑暗中 秦大員外手中鐵膽轉得嘩嘩直響,冷笑一聲:“朋友就不再考慮考慮?” 熊週慢慢走向黑衣人,頭也不回的道:“用不著再考慮,熊某決定的事,一向都不會改變。” 他在黑衣人跟前站定,淡淡道:“放下你的劍,讓他們走。” 黑衣人的眼神一凜, 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之意,道:“你不是第一個要我放下劍的人,但願你是最後一個。” 熊週看著他的眼睛,道:“此話怎講?” 黑衣人眼中露出刀鋒般的厲芒,道:“因為以前叫我放下劍的人,都已經……” “都已經死了?”熊週突然好像恍然大悟的道,“這句話我以前也說過許多次,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 黑衣人語氣一滯,差點沒緩過氣來。 他好歹也是“暗河”排名靠前的殺手,從來都沒有人敢打斷他的話,這一點上熊週真的是第一個。 突有劍光亮起。 慘碧色的劍光,如同一條吐著長信的毒蛇,直刺熊週的咽喉。 這一刺中又包含著至少八種變化,劍尖閃爍不定,正如毒蛇的長信一般。 許多人都因為看不清這劍勢的變化而慘死在他的劍下,那時候的黑衣人總有一種錯覺,就算是當年暗河第一殺手逍遙子,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他的劍快而毒辣。 他的劍尖即將刺入敵人的喉嚨。 每當看到這一幕,他都會興奮的全身發抖,都會忍不住長嘯一聲! 可惜他對面的這個人,身子只不過輕輕一扭,就讓他這包含著八種變化,快若閃電的一劍統統落空。 黑衣人臉上的譏笑已經不見,改而換之的是深深的驚訝,驚訝中還有著深深的恐懼。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劍會有多快,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熊週的那一扭有多麼的精妙! 慘碧色的長劍就在熊週的頸邊,黑衣人卻沒有辦法割下去。 他握劍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顫抖,手心裏已在出汗。 熊週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黑衣人臉色突然變得很是蒼白,比起死人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熊週道:“誰?”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把劍放下,吐出一口長氣,道:“可惜他已經死了。” 熊週眉頭微皺:“你是暗河的人?” 黑衣人點點頭,長劍已歸鞘。 秦大員外眼中厲光一閃,道:“南宮先生為何放下劍?” 黑衣人後退一步,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道:“我打不過他。” 秦大員外奇道:“‘十字快劍’南宮非,江湖傳言的暗河第一殺手,竟然會打不過他?” 南宮非的臉色又紅了一點,道:“不錯。” 秦大員外咳了一聲,道:“據我所知,你的快劍在暗河之中已無人能敵,你們的組織甚至稱你為繼逍遙子之後,劍法最快的人,你竟然……” 南宮非兩眼一翻,道:“那有什麼奇怪?‘十字快劍’再快也快不過‘落日流星劍’,我跟他交手豈不是自討沒趣?” 秦大員外道:“可是我跟你們組織首腦已有約定……” 南宮非道:“那是你的事。殺不殺人,才是我的事。” 他將長劍背回背上,道:“這個人,我殺不了。” 慘碧色的燈光突然熄滅。 南宮非慢慢隱入了黑暗中,就像他突然出現一樣,又突然消失。 秦大員外一陣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有恨恨的看了一眼南宮非消失的方向,手中的鐵膽卻轉得更急了。 熊週伸手探了探夏天和冬雪兩人的鼻息,見兩人並無大礙,只是被點了昏睡穴,心中略定。 他正準備解開兩人的穴道,只聽秦大員外冷笑道:“如果你真的想帶他們走,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熊週道:“賭局我已經贏了,為什麼不讓我拿走賭注?難道你們的賭場就是這麼開的麼?” 秦大員外嘿嘿冷笑數聲,道:“你可不要後悔……” 話音剛落,他拍了拍手,竟然走出了這間屋子,緊接著杜三娘、常鷹、關先生和軒轅精光也快步走出,就像他們的身後有著一只饑餓的老虎在追趕他們一般。 光樹和尚看了熊週一眼,眼中盡是憐憫之色,長歎一聲,又搖了搖頭,也走了出去。 當他們全部出了屋子之後,屋門竟然“砰”的一聲緊緊關上了。 偌大的屋子中,好像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熊週呼出一口濁氣,喃喃道:“這幾個人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我見過強買強賣,卻沒有見過硬要給人錢的!” 他伸指解開夏天的穴道,哪知夏天醒了之後,第一句竟然不是感激,而是尖叫道:“小心!” 熊週只覺耳旁閃過一陣惡風,扭頭望去,一個人一樣的黑影正朝他撲來,他來不及多加思索,側身讓開,順勢一指點出,正中黑影胸口。 他只覺指尖一痛,所觸之地異常堅硬,卻又非金非石,他心中不由一驚:這究竟是什麼人?或者說,是什麼東西? 這屋子中沒有燈光,顯得黑暗無比,這條黑影在黑暗之中更是如魚得水,熊週只覺勁風撲面,風中依稀帶有腥臭之氣,霎那間黑影已向他連攻三招,招招致命,只是三招已將他逼離了夏天兩人。 熊週險險讓過,沉聲道:“閣下是誰?” 夏天驚惶的聲音傳來:“你不要跟他說話,他根本就不是人!” 熊週一怔,這個黑影無論是外形還是動作,都跟人無異,為何夏天卻說他不是人? 沒等他細細思索,這條黑影又是一聲低吼,兩手直伸,雙腿躍起,直直的向他撲來! 熊週冷哼一聲,後發先至,一指點中這黑影的“膻中穴”。 這一指他是凝勁所發,膻中穴又是人身中的大穴,如果被他這一指點中,無論是誰,都不會好受的。 但這條黑影只是身形一頓,依舊生龍活虎,雙臂直上直下,“轟”的一聲,向熊週擊來。 熊週無法,只得後退,讓過這黑影的淩厲一擊。 他微微喘氣,腦中卻靈光一閃,記起一件事情來。 ------------ 第六十八節 木人僵 這件往事,是熊週一生之中最為恐怖、離奇的,卻又充滿了甜蜜、幸福,讓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正因為這件往事,他險些成為一個沒有知覺、沒有感情、不知疼痛、嗜血兇殘的行尸走肉,卻也因為這件事情,他才知道自己在鳳嵐的心中有多麼的重要。 ——十多年前的九道山莊,曾經研製出一種極其霸道的藥物,無論你是武功高手,還是貞潔烈婦,只要服下這種藥,就會變成一個服從命令、不知疼痛的“木人”。 這種藥物的研製者,九道山莊的“藥鷹”,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失憶丸”,而見過服下這種藥後的結果的人,則稱它為“木人僵”。 “木人僵”的意思,並不是說服藥者像木人一樣僵直無法行動,而是說服了“失憶丸”的人,不但會像木頭人一樣不知疼痛,而且更會像僵尸一樣兇殘嗜血! 而眼前的這個黑影,無論從不知疼痛還是從僵直的軀體上來說,都和服下“木人僵”的人表現出來的症狀吻合。 熊週有十足的把握,這個黑影就是服用了“木人僵”的人! 可是在十年前的一戰,九道山莊已被夷為平地,作為被奴隸們所深惡痛絕的,“藥鷹”和他的“木人僵”統統被憤怒的奴隸們投進了熊熊大火之中,為什麼現在還會有“木人僵”出現? 而且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時間已不容許熊週多想,那條黑影又逼近他的身前。 低吼聲中,黑影雙臂舉起,插向熊週的咽喉! 熊週向後一退,只聽“砰”的一聲,背心卻是撞到一把椅子,腳下不由得一緩。 黑影似乎在黑暗中也可視物,大吼一聲,竟直直的沖了過來! 熊週撞翻一張椅子,再退! 黑影攻勢凌厲,他只有退!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他撞翻的這張椅子,正是秦大員外坐得那張。 而秦大員外的椅子的前面,正擺的是這屋子里唯一的一張桌子。 這張桌子乃是上好黃梨紫檀木所做,沉重無比,少說也有五百斤,若無準備,熊週根本無法推動。 現在,他的背心一痛,已撞上了這張黃梨紫檀桌! 花梨紫檀堅硬無比,入水即沉,猝不及防之下撞上去,熊週不禁痛哼一聲。 黑影招式不變,依舊雙臂直插熊週咽喉! 電光火石間,熊週腰一彎,已鉆如桌下。 黑影收勢不及,雙臂直接插上了桌面。 只聽“噗”的一聲,那看似堅硬無比的桌面,竟然被黑影雙臂輕輕鬆鬆的戳穿! 黑影大吼一聲,雙臂一抬,竟然硬生生的將這張桌子舉起,接著雙臂一振,竟想將這桌子震碎! 哪知這張桌子畢竟堅硬,他的雙臂也刺入的太深,一時間竟無法震碎,黑影不得怒吼連連, 卻再也無法舉著如此重的桌子,砰然一聲落地。 熊週卻早已退到夏天和冬雪的位置,解開冬雪的穴道,低聲道:“你們先走,千萬莫要發出聲響!” 冬雪苦笑道:“走?我還走得了麼?” 他剛才全身關節被“大擒拿手”童海卸下,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又怎麼走得了? 熊週眉頭一皺,道:“怎麼了?” 夏天低聲泣道:“冬雪,他……被人卸了全身的關節……” 熊週聽完,眉頭皺得更緊:冬雪武功不弱,那個“大擒拿手”竟然能毫不費力的將他全身關節卸下,證明此人武功也是一流高手,至少不比先前遇到的那個左侯爺差。 他在苦水鎮遇到的這些人,無一不是高手,那個“蝶谷毒仙”的功夫更是高不可測,甚至連守門的快刀利劍,放在江湖上都能闖出名號。 這些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們聚集在這裡想做什麼? 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和自己賭這一局? 他們又是從什麼地方找到的這“木人僵”? 這一切的一切,疑問實在是太多了。 火光一閃,卻是夏天點燃了火折子。 火光雖小,但在這黑暗之中無疑明亮的很,只聽黑影怒喝,渾身瘋狂的抖動起來,竟然將困住他雙臂的桌子搖得吱吱作響,似乎下一刻便能脫困而出。 夏天臉上全是惶急之色,哭泣道:“我們怎麼辦?” 熊週眯著眼——在黑暗中突然看見亮光,無論是誰的眼睛都要適應一會兒的,思索著道:“你們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冬雪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 夏天的臉在搖曳的火光中,顯得陰晴不定,幽幽道:“我知道……我被他們捉來的時候,還是清醒的,直到你進來之前,我才被一個黑衣人點了穴道。” 她轉頭看了看四周,奇道:“那個黑衣人呢?他被你殺了麼?” 熊週搖搖頭道:“你是說‘十字快劍’南宮非?他走了。” 夏天反問道:“走了?” 熊週道:“不錯,走了,而且他根本沒有從大門走,因為當時我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親眼看著他慢慢從黑暗中消失。” 夏天的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這裡有密道?” 熊週點頭。 他親眼所見,南宮非從黑暗中突然出現,又從黑暗中消失。 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和消失,除非他不是人。 南宮非不是鬼,更不會是神仙,他只是個人。 所以他能夠神秘的出現和消失,靠的一定是密道。 現在的問題是,密道在哪裡? 黑影見了火光,身子扭動的更急,那張桌子已困不住他多長時間,木頭碎片紛紛落下。 再有一刻,他一定會打破桌子沖過來,到時候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黑影的攻勢,自己應付尚且吃力,更何況他還要護著夏天和冬雪兩個人? 而且要命的是,自己卻不會擒拿手法,所以冬雪只能算是一個廢人,而夏天的武功也好不到哪裡去。 怎麼辦? 熊週的額頭已有汗珠滴落。 他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就算當年的那張大戰,面對著強大的對手,他也無所畏懼,為什麼今天他的心中卻有著一絲絲的不安和恐慌? 他聽著那黑影發出的怒吼,腦中在緊張的思考著。 夏天和冬雪則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正在這時,“轟”的一聲! ------------ 第六十九節 搏 熊週聞聲望去,微弱的火光中,只見那黑影已然將那黃梨紫檀木桌震做四處迸飛的碎片! 黑影束縛一去,更不停留,雙腿一併,雙臂五指箕張,直向這邊撲來! 夏天嚇得驚叫一聲,手一抖,火折子已被她扔在地上。 微弱的火光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已然熄滅。 整間屋子,立刻又陷於黑暗。 熊週只覺厲風撲面,竟是比剛才淩厲了數分,想是那黑影憤怒之下,將自身的力量已發揮到了極致。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這黑影,剛才已不好對付,更何況在現在這種憤怒之下? 打不過,就得跑。 可是密道,究竟在哪裡? “砰”的一聲,卻是熊週將夏天拉向身後,順手將她身下的椅子擲向黑影,正中黑影的頭。 這一下只不過讓黑影的步伐略緩,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傷害。 黑影怒喝,右足抬起,只一跺,便將那椅子踩成碎片! 黑影跟熊週之間已再無障礙! 下一刻,黑影的雙臂必將扼上熊週的脖頸,捏碎熊週的喉嚨! 躲在熊週身後的夏天,突然幽幽叹了一聲,嘆息聲中充滿了猶豫、彷徨,又有一絲絲的興奮與悲傷,誰也不知道此時的她為什麼會嘆氣,又是為誰在嘆息? ※ ※ ※ 屋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暮鳥也已歸林。 苦水鎮的生活才剛剛蘇醒,每條街道上的每間屋子里已經是燈火通明,吆喝聲、擲骰子聲、銀錢的撞擊聲、男男女女的歡笑叫罵聲,正從每間屋子裏傳出來—— 這正是一個賭鎮該有的生活! 秦大員外站在這座“乾清宮”的門口,眼睛眯起,望向那些燈火通明、人影綽綽的屋子,臉上盡是迷醉之色。 ——這是他的產業,他的王國,他的天下,在這裡,他就是王! 杜三娘等人站在他的身後,卻都是一臉的震驚,即使他們從各地趕來,已經在這裡住了不下十天,但當他們每次看到這個賭鎮的夜景,他們都忍不住還是會震驚。 因為這簡直就是一個賭徒夢想中的聖地!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秦大員外一手打造出來的,所以每次秦大員外看到他的這些客人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的時候,他的心中那股得意的神情就會不由自主的在臉上散發出來。 今天當然也是一樣。 只不過今天秦大員外志得意滿的神情之下竟然還有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憂慮。 他在擔心什麼? 半晌,常鷹突然叹道:“傳說‘苦水鎮’乃是賭徒的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秦大員外聽了他的話,並未回頭,只是微微一笑。 “不過,秦大員外為什麼要將那三個人關在屋子中?”常鷹不解的道,“所謂‘認賭服輸’,咱們既然敗了,又怎麼能不守信用?” “你錯了,”杜三娘搶著道,“大員外之所以設下這個賭局,所圖的正是這個熊週,如果讓他跑了,我們又到哪裡去找他?” 軒轅精光一掃先前在屋子中的無助、沮喪、恐懼的神情,大聲道:“不錯,熊週這個人很是陰險毒辣,想當年他和我們一同服下‘失憶丸’,背地裏卻獨自服下解藥,太也不講義氣……” 他突然住嘴,只因為他看見秦大員外轉頭看想了他,眼神似刀! “你怎麼還敢在此出現?” “我……我……我為什麼不敢?”軒轅精光本來囁嚅著說道,突然之間聲音卻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我只不過擲錯了一枚骰子,便要跑路?這是哪門子規矩?” “好,好!”秦大員外眼神一冷,怒極反笑:“你好大的膽子!” 他右手猛地握緊,“噹”的一聲,兩枚精鋼鐵膽發出一聲巨響,誰都未曾料到如此小的鐵膽竟然能發出如此巨大的響聲,每個人都嚇了一跳,軒轅精光更是嚇得坐在了地上。 秦大員外轉過身來,向坐在地上的軒轅精光跨出一步。 看他的樣子,是要對軒轅精光出手! 軒轅精光雖然全身發抖,腿軟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但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那種表情既是詫異,又像是在笑,似乎他看到了天底下最離奇也是最可笑的事情。 秦大員外不由停下腳來,奇道:“你為何露出這種表情?” 軒轅精光笑了笑,道:“因為我看見了你的下場。” 秦大員外怔了怔,反問道:“我的下場?” 軒轅精光道:“不錯,你的下場。” ※ ※ ※ 勁風撲面! 黑影的雙臂已經搭上了熊週的肩頭,下一刻他的雙手必將叉住熊週的喉嚨。 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彼此,但熊週已經可以聽見黑影粗重的喘息之聲。 這喘息之聲漸近,黑影變掌為爪,扳住熊週的肩膀,低吼一聲,張大了嘴竟向熊週的喉嚨咬來! 熊週大駭,原來想的辦法全然無用,只得將頭一低,向黑影一撞。 這一撞,正撞在黑影下頜之上,黑影吃痛慘吼一聲,松了雙手,向後躍去。 熊週吐出一口長氣,摸了摸頭頂,喜道:“原來你的弱點在下頜!” 他運足全身真力凝於指尖,只待黑影再次襲來,他便一指點出,哪知黑影只在原地怒吼,卻不上前。 便在此時,只聽一個聲音幽幽道:“這傢伙聰明的很,你既然發現了他的弱點,就不應該說出來。” 這個聲音,赫然便是剛才已經消失的“十字快劍”南宮非! 他不是已經走了麼?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熊週驚道:“南宮非?” 夏天也是一聲驚叫,似乎想起了一件令她恐懼的事情。 一點慘碧色的燈光亮起,一個身穿黑衣,身背烏殼長劍的人兀地出現在燈光下。 慘碧色的燈光依然映著他的臉,讓他看起來依然陰森無比。 南宮非! 慘碧色的燈光下,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錯,正是我。” “你不是已經離開了麼?”熊週皺眉道。 那個黑影已經很難對付,再加上個南宮非,他們三人根本就不可能逃脫。 “沒有,”南宮非笑嘻嘻的道,“我一直都在,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熊週默然。 既然南宮非沒有離開,那麼剛才自己那狼狽躲開黑影攻擊的一幕,他自然全落在了眼裏。 以南宮非的眼力,他不會看不出熊週已經沒了內力。 這樣的話,熊週他們不是死定了? ------------ 第七十節 南宮非 燈光搖曳,突然間光明大放。 這間偌大的屋子,刹那間已被慘碧色的燈光充滿。 慘碧色的燈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讓每個人的臉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虛幻,那條憤怒的黑影卻突然蜷縮起來,似乎對這慘碧色的燈光充滿了畏懼。 南宮非的聲音突然也變得飄渺:“昔日傳聞先有‘劍神’謝添憑藉‘七十二路落日流星劍法’,一夜之間蕩平辽东黑虎寨,誅盡三怪、七英、四十二杰,威震大江南北,後又有‘追魂鈴’逍遙子以此劍法以殺止殺,殺出一片好大的名聲,怎麼傳到你這裡,竟然會變得如此的窩囊?” 熊週心中一驚,沉聲道:“閣下是誰?為什麼對熊某的師門如此清楚?” 要知道,他在九道山莊數年,根本從未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鳳嵐誰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甚至連孟隨風、軒轅精光這些曾經和他同生共死的人都不知道,更別提他的師門——後來九道山莊一戰,他又默默退隱,江湖上知曉他的更沒有幾個,為什麼這個南宮非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南宮非幽幽道:“我是南宮非,剛才不就已經告訴你了麼?” 熊週突然搖頭道:“你絕不會是南宮非!” 南宮非眼神一亮,語氣中卻有一絲驚訝:“何以見得?” 熊週道:“雖然我隱居十年,但江湖上的大事還是略知一二——三年前,南宮世家的庶子因搶奪家主之位未遂,被逐出家門,後來流落江湖,據說成了一名殺手。” 南宮非道:“這種大家族裏的齷齪事一向很多,他也不一定是為了這個原因離開。” 熊週道:“不管是什麼原因,這個南宮家的庶子在隨後的三年中靠著一手南宮嫡傳劍法,連殺幾名武林中的大人物,因此在江湖殺手榜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南宮非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很多事情,並非出於他的本心。” 熊週道:“既然能在江湖殺手榜上有一席之地,那他一定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一個合格的殺手,一定會把握住每一個刺殺的機會,絕不會像你說這麼多的廢話。” 他笑了笑,很奇怪如此的情況下他竟然還笑得出來:“我也曾經做過殺手,所以我說你絕不可能是南宮非,而且你今日有人也絕不是來殺我的。” ——如果這個人要殺他,剛才早已動手。 ——如果這個人是一個真正的殺手,就絕不會和他說這麼多話,早就一劍刺向他的喉嚨。 “南宮非”笑道:“說話多的人劍不一定會慢,你怎麼知道南宮非不是一個話癆?” “因為我曾經有一個生死與共的兄弟,他恰巧跟南宮世家有那麼一點點的關係,而且有一次,他恰巧跟我談起過南宮世家的一個小秘密,”熊週慢慢道,“而這個秘密雖然小,但若不是南宮世家的親近之人,都無從得知。” “南宮非”眼中驚訝之色愈加明顯:“哦?” 熊週接著道:“這個秘密就是:南宮世家的人,無論是嫡傳還是庶出,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愛說話……” “南宮非”忽然大笑:“南宮世家江湖人皆知不愛說話,也難道也算是秘密?” 熊週淡淡笑道:“不愛說話當然不是秘密,不愛說話的原因才是秘密!” “南宮非”還在笑,不過笑容已變得勉強:“有人喜歡說話,自然就有人不喜歡,又能有什麼原因?” 熊週道:“南宮世家之所以不愛說話,只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是結巴!” ——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有些人不喜歡講話是因為他們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流,而有些人卻是因為天生的原因。 南宫世家自然屬於後者,因為他們家族之中自從先祖就有結巴的毛病,並一代一代的遺傳下來——這並不算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南宮世家的人從來都是寡言少語。 江湖人皆雲南宮世家沉迷寡言,不愛說話,是因為他們性格孤僻,眼高於頂,卻又哪裡知道他們不愛說話的真正原因? “南宮非”怔了怔,嘆息道:“想不到,想不到竟然是這樣……” 熊週道:“現在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正在這時,那個蜷縮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黑影,突然沙啞著喉嚨道:“南……南宮……” 這聲音枯澀無比,短短的三個字聽在耳中卻顯得無比的刺耳,就像一隻貓用它的利爪輕輕劃過劃過光滑的桌面所發出的那種響聲。 誰也未曾料到這黑影竟會說話,每個人不由都是一驚。 熊週看了看黑影,又看了看“南宮非”,突然道:“這個人是誰?” ※ ※ ※ 屋外。 秦大員外的雙手已經握緊,右手的兩枚鐵膽已經不見。 對付軒轅精光這種人,他還不需要用到這兩枚鐵膽。 秦大員外相信自己靠這兩隻拳頭,一樣可以將軒轅精光打得滿臉開花,讓他知道誰才是這個賭鎮的真正主人。 他的拳頭高高舉起,向軒轅精光臉上砸去。 軒轅精光怪笑一聲,眼睛一閉,竟然不閃不避——他似乎全不在乎,只不過那雙不停抖動的腿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他在賭! 從這點來說,軒轅精光並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賭徒,因為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去賭,除非他有必勝的把握。 軒轅精光又有什麼樣的底牌,能夠不讓秦大員外對他下手呢? 一雙手。 潔白,修長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一雙手。 這雙手只不過輕輕一伸,便已擋住了秦大員外那看似淩厲的一擊! 這雙手的主人,竟然是那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關先生。 秦大員外瞳孔收縮,這幾個他請來助拳的賭場高手,他最看不透的就是這個關先生。 “你這是什麼意思?”秦大員外語氣中有一絲的不滿,“我請你來,可不是為了和我動手。” “沒有什麼意思,只不過不想讓你再錯下去而已。”關先生收回他的手,悠悠道,“你一錯再錯,再錯下去,我也幫不了你了。” 秦大員外順勢後退一步,裝作不在意的搖了搖被震得發麻的雙臂,問道:“我錯了?” 關先生道:“對,你錯了,不但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秦大員外道:“何以見得?” 關先生豎起一根手指,道:“你不應該將熊週關進這間大殿,此第一大錯!” 秦大員外冷笑,也不反駁,道:“還有呢?” 關先生又豎起一根手指:“第二,軒轅擲出個四點,並不是他的手法生疏,更不是他故意如此,只不過是那付骰子被人做了手腳而已,你卻不管不顧,一味的打壓軒轅,究竟意欲何為?” 他這句話說道後來,竟然聲色俱厲,自有一股駭人的氣勢。 秦大員外卻不買賬,只冷聲反問道:“你憑什麼來指責我?” 他已決定,只要這個關先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他一定會送他和軒轅精光一起上路。 哪知關先生從懷中掏出一樣的東西,頓時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 第七十一節 關先生 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秦大員外打消念頭,甚至變得惶恐不安? 關先生攤開手掌,只見他的掌心躺著一枚小小的玉牌。 這塊玉牌晶瑩剔透,通體碧綠,在暮色的映襯之下,顯得異常的瑰麗。 在場的都是賭徒,自然知道這塊玉牌的價值,一見之下,眼中都或多或少的露出貪婪之色。 只有秦大員外和軒轅精光,眼中沒有一絲貪婪,有的只是深深的畏懼。 秦大員外的眼神複雜之極,又後退了一步,道:“想不到關先生竟然也是主上的下屬,在下真的是眼拙了!” 關先生收起玉牌,淡淡道:“主上的影子無所不在,關某一直在西域替主上辦事,近日才回中原,想不到秦老弟竟然會邀我來助拳。” 秦大員外諂笑道:“這件事本就是主上吩咐,小弟只不過是越俎代庖而已,既然要拿下熊週,自然要做好萬全之策。” 他頓了頓,接著道:“所以小弟將他關進大殿,也是迫不得已。” 關先生道:“可是你為什麼要放出‘木人’對付熊週?卻又將那個‘十字快劍’南宮非和他關在一起?你難道不知道南宮非是‘暗河’的人?剛才他沒有殺熊週,你難道不怕南宮非利用這一點來逼熊週就範?” 他一口氣問了這麼多的問題,眼中的懷疑之色也愈加明顯起來。 秦大員外正準備說話,常鷹乾咳了一聲,道:“既然你們在商量要事,那我和三娘暫且迴避一下。” 他說著一拉正在發愣的杜三娘——她正沉浸在那塊玉牌的美麗中無法自拔,常鷹一拉才回過神來過來,道:“不錯,我倆還是告辭的好。” 關先生微微一笑,道:“三娘可以走,但常先生你,卻不能走。” 常鷹奇道:“為何?” 關先生道:“軒轅的那件事情,還需落在常先生你的身上,所以你暫時不能走。” 常鷹笑道:“軒轅先生自己手氣不好,擲了個四點出來。不怪自己的手,卻要怪我這個骰子的主人?” 秦大員外看了常鷹一眼,突然醒悟道:“軒轅是個賭鬼,擲骰子這種低級的賭術,他又怎麼可能出錯?” 關先生接口道:“不錯,既然軒轅不會出錯,那麼錯的一定是常先生。”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冰冷,寒光迫人的看向常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常鷹長笑一聲,身子已向後躍起,看他躍出的方向,正是這座“大殿”的大門! 關先生冷聲道:“攔住他!” 站在“大殿”門口的快刀利劍聞言一愣——很顯然他們並不清楚關先生的身份,但片刻之後,他們已反應過來,刀劍齊出。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攔住”而不是“殺掉”,所以他們刀劍所指的方向皆非常鷹的要害。 常鷹卻不躲不避,雙掌擊出,分別拍在兩人刀劍之上。 快刀利劍的刀劍雖然不是神兵利器,但也是精鋼所鑄,常鷹以一雙肉掌與之對敵,竟是毫不畏懼他們刀劍的鋒利。 只不過快刀與利劍亦非庸手,一時間刀光閃閃,劍影森森,兩人合擊之下,竟然擋住了常鷹的去路。 霎時間三人已過十招,常鷹心中不由焦急,正欲使出殺招,卻聽耳後冷風陣陣。 他暗道不好,此刻變招已是不及,衹得將身子微微一側。 常鷹只覺右肩上一股劇痛傳來,知道是中了暗器,眼前刀光劍影一時片刻也無法突破,看來唯有走為上策。 他一招逼退刀劍二人,轉身左掌拍出,又和趕來的關先生的對了一掌。 “啵”的一聲,常鷹竟藉著一掌之力騰身而起,順勢翻上屋頂。 正有風起。 常鷹腳尖一點,便如一隻真正的大鷹般,順風掠遠。 秦大員外撿起地上圓滾滾的鐵膽,起身欲追,卻被關先生攔下:“此人中了你的鐵膽,想必逃不太遠,讓快刀他們去追!” 秦大員外道:“我看這人身手頗高,快刀他們恐怕不是對手。” 關先生臉一板道:“秦老弟是想借此逃避我剛才的問題麼?” 秦大員外苦笑道:“看來關大哥還是不相信小弟,剛才你應該看出,我出手並沒有留餘地,足可以證明我和那個常鷹不是一伙。” 他剛才運足內力擲出那兩枚鐵膽,而且直射常鷹要害,這是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關先生當然也很清楚。 但他依然搖頭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借機殺人滅口?就算拋開這個不談,你私自放出‘木人’又怎麼解釋?” 秦大員外將手中的鐵膽轉了轉,叹了口氣道:“如果我說這是主上的意思,你信不信?” ※ ※ ※ 燈光愈來愈明亮,慘碧色竟然慢慢變成了黃色。 而那個蜷縮在暗處的黑影,終於抬起了他的頭。 他的臉上滿是污跡,根本看不出原來的相貌,只有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燈光,嘴中喃喃道:“燈……燈……” 熊週輕輕對著他說道:“你要燈?” 黑影遲疑了片刻,依舊道:“燈……我,要燈……” “南宮非”奇道:“這盞燈是南宮家的信物,我無意之中從一個古……隱蔽的地方得到,他怎麼會認識這盞燈?” 熊週白了他一眼,要知道南宮家的信物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能得到?如果一個人想要拿到這些武林世家的信物,不知道要花了多少腦筋,費了多少力氣——看“南宮非”說得如此的輕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去挖了南宮家的祖墳,不然他 的語氣怎麼會如此的不自然? 可他並不是南宮家的朋友,眼前的這個人就算挖遍了南宮家的祖墳,也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關心的是為什麼那個木人,竟然也認識這盞燈? 這個黑影的眼中漸漸出現一種痛苦、瘋狂之色,他的雙拳猛地握緊,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我,我要燈,把,把它給我!” 熊週腦中靈光一閃,笑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南宮非”奇道:“他是誰?” 熊週道:“他就是你,南宮非!” ------------ 第七十二節 南宫世家的信物 南宫非! 黑影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的疯狂之色竟然在一瞬间消失,剩下的只有悔恨、痛苦和悲伤。 他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紧接着全身都在痉挛,就像一个得了羊癫疯的病人——那种痉挛无疑是很可怕的,熊周曾经见过有一个人发作的时候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熊周忍不住便要出手,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救这个黑影,但一下将他打晕,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南宫非”却拦住他道:“不要!” 熊周反问道:“你就忍心让他活生生的抖死?” 他上前一步,接着道:“或者说,他可能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怕他活下来对你不利?” “南宫非”怔了怔,苦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还真不好再拦着你了,不过你如果想要救他,最好不要动手。” 熊周奇道:“为什么?他这么痛苦,我打晕他又有什么不对?” “南宫非”摇摇头道:“难道你没有看出,他这种并不是病?” 不等熊周回答,他继续道:“我知道有一种药草,如果人吃了之后便会无惧痛苦,疯狂痴癫,但药效过了过了之后,服过此草的人却会痛苦无比,所以只能继续服下去——这样越吃越多,最后这人不是成了疯子就是傻子。” 熊周思索道:“你是说他也是吃了这种药草?” “南宫非”道:“不错,从他的这些表现来看,定是吃了这种药草无疑。” 熊周沉默不语。 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只感到疑惑重重,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发冷:这个黑影看起来跟南宫世家肯定有一定的关系,可为什么会服了“木人僵”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只知杀戮的木人?而这人服下的“木人僵”,显然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他自己也是吃过这种药的,就算药效过了也从没有发生过如此的症状,难道这个黑影服下的“木人僵”中真的添加了“南宫非”所说的那种药草?可是“木人僵”消失多年,又有谁会有配方,甚至还能修改配方?! 抛开这个不谈,据先前种种迹象来看,九道山庄根本没有消失——“木人僵”、“十三太保”,就是很好的证明。那么九道山庄的主人,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再有,就是究竟是谁,利用小朱让他重出江湖,来到苦水镇参加这个无比奇怪的赌局,又陷入如此绝地? 还有,无论是那些无孔不入的厂卫甚至皇宫大内,还是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似乎对他都很感兴趣,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个个的谜团实在太多,压在他的心上,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南宫非”拍了拍熊周的肩膀,惊醒了他的沉思,道:“你看他!” 熊周依言看去,只见那个原来痉挛颤抖不已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虽然显得很虚弱,但他的眼神不再疯狂,却有一丝清明,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你们是谁?”黑影终于开口,“为……为什么会,会有……灯?” 短短一句话,他却说了许久,这个到不因为是他虚弱,而是因为他天生就是如此。 “南宫非”身形一晃,已将原本悬在横梁之上的那盏式样古朴的青铜灯取了下来,托在手上道:“你是说这盏灯么?” 黑影的脸上露出又是欣喜又是悲伤的神情,喃喃道:“灯,灯,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去触摸这盏灯,却又攸地缩回:“我是没有资格触碰你的,我倒忘了……” 熊周试探着问道:“南宫非?” 黑影晃了晃身子,道:“这个名字,我许久不用了。” 声音之中充满了悲怆之意,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苍凉。 熊周心中一震,这个黑影果然就是南宫非! “你为什么会如此?”熊周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通,就算是个世家庶子,也没有必要去做一个杀手,更别提“木人”了。可眼前的这个南宫非不仅做了,而且做得很彻底。 南宫非深深的叹了口气,盯着青铜灯中摇曳不停的火光,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盏灯。” 他既然承认了自己是南宫非,那么这个拖着青铜灯的人自然就不会是南宫非了。 听见南宫非说话,他把灯慢慢放在地上,双手抱胸,闪在一旁,悠悠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它的主人,那我也没有必要冒充这个名字了。” 南宫非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道:“谢谢你。” 那人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你没必要谢我。” 南宫非突又厉声道:“可是我不得不杀你!” 那人笑道:“你杀不了我。” “没错,”南宫非叹息道,“我又怎么能杀你?” 他看着那人背上的乌鞘长剑,眼中尽是怀念之色,慢慢道:“当我看到这把剑,我就知道我不能杀你,就算你把这盏灯给卖了砸了,扔到茅坑里,我都不能杀你。” 他这话说得前后矛盾,每个人都听得糊涂了。 可那人却好像听懂般点点头,道:“看来南宫家的男儿果然个个恩怨分明,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熊周看着他们俩,不由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南宫非道:“我本应该杀了他,是因为他拿了我们南宫家的信物。” 那人接口道:“他不能杀我,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信物。” 熊周道:“为什么?” 南宫非道:“因为这件信物,在十年前就消失了。跟它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大哥,南宫家的嫡子,南宫鹰。” 熊周道:“南宫鹰?他的手是不是特别的长?有着一双像鹰一般的眼睛?” 南宫非眼睛一亮,兴奋道:“正是,难道你见过他?” 熊周点点头,道:“十年前我见过他,不过那时候他不叫南宫鹰,而是叫‘鹰眼’,身上也没有这盏灯。” 那人道:“因为他那时候已经把这盏灯和这柄剑都交给了我。” 南宫非和熊周同时道:“为什么?” 那人道:“十年前,我一路西来,正好遇到一帮人在追杀一个男子,我见男子容姿不凡,于是出手相助。” 南宫非颤声道:“难道那个人就是我大哥?难道他就因为这个把他的剑和南宫家的信物都给了你?” 那人摇摇头道:“那男子并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也并没有把这盏灯给我,他只是告诉我,把灯暂存在我这里,稍后会有南宫家的人来拿,而这柄剑就是我保管灯的定金。” 南宫非眼中的喜色突然散去,面色也变得异常的苍白,整个身子也摇摇欲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十年来,南宫世家一直派人在寻找信物不获,哪里知道这信物竟会在此人手中? 南宫非咬了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南宫世家?” 那人道:“我并非中土人士,那时刚刚踏足中原,又怎会知道南宫世家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见南宫非眼中怒火渐浓,他连忙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也在寻找南宫世家的人,直到三年前听说南宫世家的庶子叛出家族做了杀手,我便一路寻找。” 熊周皱眉道:“那为什么那些人会把你认做‘南宫非’?” 那人奇道:“我怎么会知道?莫非,莫非是因为这盏灯?” ------------ 第七十三節 東方白 南宫非叹道:“他们又没有见过真正的南宫非,自然以南宫世家的信物说话。殊不知,我离开家族为的就是这盏灯。” 一个世家的庶子,为了找寻家族的信物,不惜背上背叛家族的骂名,甚至入了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去做一个江湖上人人唾弃的杀手,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又要背上多大的屈辱? 如果找不到信物,他这个叛徒的身份,可能一辈子都洗不清。 熊周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悯,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过着普通人梦想中的生活,可是谁又知道他们身上背负的荣耀和重担? 假南宫非挠了挠头,道:“既然这盏灯是你们南宫家的信物,为什么你们不把它好好的供著,而是拿出来到处跑?” 南宫非叹了口气,道:“这个原因,就是十年前南宫家突然收到一封信。” 熊周心中一动,问道:“是什么信?” 南宫非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奇怪,道:“这封信是南宫家的一个朋友写来的。怎么,你也知道这封信?” 熊周摇了摇头,讪笑道:“我不知道,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南宫非道:“要说这封信,可是大有来头。” 他这句话突然说得庄严无比,脸上都露出一股神圣的色彩来,似乎不如此就显得对这封信不尊重一般。 每个人都被他的神情镇住,情不自禁的想要听他说下去,甚至连许久不说话的夏天和冬雪也是一样。 南宫非清了清嗓子,说话好像也流利了许多: “百多年前,本朝太祖开国,江湖奇人异士出力颇多。这当中除了我们南宫家的先祖,还有东方家、西门家、北堂家,一共四个家族的先祖,在那时都在同一个人的麾下。” 听到这里,熊周回想起以前曾经听“遗忘之村”的大长老提过,这些江湖人士都是受“碧玉龙王”大统领,也就是自己的先祖的指挥,可是大长老并没有说过除了那十二个小统领,还有这四个家族的存在。 到底是哪里除了问题?他不由望向南宫非。 南宫非见他眼光看来,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个人可谓是当时天底下第一条好汉、大英雄、大豪杰,所以他麾下的江湖人士虽然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彼此之间甚至还有矛盾,但一个个对他都是佩服得紧,我们四大家族的先祖也不例外。” 他见熊周想要说话,摆摆手道:“莫要问我那个人是谁,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大哥就是为了那个人后辈的一封信,而带出了我们南宫家的信物。” 熊周按下心中想问那个人是不是姓熊的冲动,淡淡道:“那个人的后辈为什么要你们南宫家拿出信物?” 南宫非道:“非但是我们南宫家收到了这封信,就连其他三大家族也收到了同样的信,让他们带出自己家的信物。” 熊周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大大的疑惑,为什么那个人要这四大家族带出信物?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而且看来那个人并没有得到这些信物,至少南宫家的这件还在这里。 假南宫非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南宫非道:“我出来之前,家主已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但是那个人的名字他却没有说,只是说那个人的名字自从‘靖难之役’后就是一个忌讳,千万莫能提起!” 熊周道:“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南宫家怎么会知道其他三大家族也收到这封信的?难道你们之间还有联系?” 他此话一出,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人家四大家族之间当然有联系,不然怎么会叫四大家族呢? 哪知南宫非摇摇头道:“我们四大家族在百十年前的那场火并中大伤元气,族人四处流散,早就不联系了。我们之所以知道其他家族也要带出信物,是因为那封信中提到了而已。”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突然咳嗽起来。 当他停下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有鲜血泌出,眼神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不过他却毫不在意,继续道:“那个人对于我们四大家族来说无疑是神袛般的存在,连同他的后辈……咳咳,就算要我们四大家族所有人的性命,咳咳,我们四大家族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那为什么那个人的后辈想要这四件信物?”假南宫非问道。 南宫非眼神恍惚,道:“我只听家主说,家主说……” 他突然大叫一声,仰天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头便倒。 假南宫非身形一晃,已将南宫非扶住,急声道:“你家主告诉你什么?” 南宫非喘息道:“这四件……四件信物,和碧……宝藏……有……” 他说话声越来越低,口齿也渐渐模糊,熊周等人都没有听清他究竟说得是什么。 假南宫非抬起头道:“他不成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夏天连忙道:“刚才他不还是好好的?甚至一口气能说那么多,连结巴也不见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成了?” 假南宫非摇头道:“他筋脉俱断,想来是方才自绝经脉才换得此刻清明,他服下的这种药物竟然霸道如斯!” 他咬牙切齿,脸上青筋暴起,显得十分的愤怒:”但只要是毒药便会有解药,你又何必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夏天眼中闪过一丝惧色,欲言又止。 熊周叹了口气,道:“他的这种心情,我到是能够理解——整天浑浑噩噩,像具行尸走肉,倒不如死了的好。” 他这句话说得虽然冷酷无情,但是道理却不错。 ——世上又有有几个人,愿意向南宫非这样没有思想般的活着? 南宫非的脸上露出一种解脱后的笑容,声音突然高亢起来:“谢谢你,帮我把灯带回——”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已成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费力全身的力气,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没有结尾的话。 但熊周明白他的意思,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 南宫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盏灯,他最后的愿望自然是想这盏灯回到南宫家。 他到临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家族的荣耀,是世家子们的责任,更是他们的悲哀。 假南宫非慢慢放下南宫非的尸身,吐出一口长气,道:“我会把灯送回南宫家,上次答应南宫鹰我没有做到,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把它送回去。” 熊周道:“我怎么能相信你?” 虽然他和南宫非相处不过片刻,甚至两人之前还以性命相搏,但现在熊周心中已把南宫非当作了自己的朋友,只因为南宫非说过的那些话。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奇妙,单凭几句话,仇敌就可以成为恋人,朋友也可以成为仇雠。 假南宫非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之色,慢慢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的真名叫做东方白。” ------------ 第七十四節 内讧 东方白? 难道这个假南宫非竟会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东方家的后人? 熊周冷笑道:“我当然不信,你如果是东方家的人,为什么在南宫非没死的时候不说出来,却偏偏在他死后才说?” 他的拳头已经握紧。 虽然这个叫东方白的人看起来并不算是个坏人,但他脸上的那副欠揍的表情,让熊周感到很是不爽。 无论如何,熊周都想用自己的这双拳头在他的脸上开几朵花。 东方白道:“因为我刚刚才想起来,当年我的师傅也曾经收到一封信,然后他就让我来到了中原。” 他挠了挠头,接着道:“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南宫非方才所说的那一封。” 夏天突然冷笑道:“来到中原?难道东方家的人,都已经在中原死绝了么?” 她的言语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似是不屑又似悲愤,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自傲。 东方白道:“这位姑娘怎么如此说话?在下得罪你了么?” 夏天目光闪烁,嘎声道:“你既然不是中原人士,又怎能冒充东方家的后人?” 她原先一言不发,不知怎地,当她听到“东方家”这三个字时,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 东方白道:“我虽然自东瀛而来,但是却不折不扣的汉人,东方白这个名字,也绝不会打折扣。” 夏天冷哼一声,张了张口,刚要出言反驳,却又像想起了什么,硬生生的将那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熊周看了她一眼,表情很是奇怪,虽然他和夏天相处时间不过数天,但早已看出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绝不会像是为了一点小事生气的人——更何况死的是南宫非,东方白是不是东方家的后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当熊周听见东方白的口中说出“东瀛”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日假冒刘瑾的事情来。 那一帮倭人,不就是来自东瀛么? 尤其是那个伪装刘瑾的倭人女子,看起来亦非常人。 那些倭人为什么要冒充刘瑾,他们又有什么阴谋? 东方白来自东瀛,他会不会知道有关那些倭人的消息?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东方白,后者正伸手抓向那盏青铜灯。 便在此刻,突然有剑光一闪! ※ ※※ 夜色已深,明月已经挂在天边。 正是月半。 冷清的月光如水,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却照出不同的表情来。 关先生的嘴角抿得很紧,显得很是镇定,但他的眼神中全是惊疑:“你说出动‘木人’是主上的意思?” 秦大员外的表情却很放松,缓缓道:“不错,正是主上的意思。或许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这的确是主上的意思。” 关先生道:“我当然不信。” 他对自己的观察力一向很有自信——这件事情他们计画许久,根本从未说要出动“木人”,而且秦大员外今天一直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外人,又哪里会收到主上传来的消息? 轩辕精光见杜三娘已经离去,而秦大员外和关先生说着说着却是像要动手,这两人一旦动手,必定管不到自己,不由得心中暗暗欣喜,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只待他们动起手来,自己便可逃之夭夭。 只是一步,秦大员外的眼神已向他投了过来,冷声道:“怎么,你想走?” 关先生皱眉道:“轩辕是自己人,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毋须去管。” 秦大员外冷笑一声,却不搭话,只用一双冷冷的眼神盯住轩辕精光,就像一只猫看着一只耗子。 轩辕精光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脚下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关先生面色一寒,眼中已有怒色。 他好歹也算是九道山庄的老人,身份尊崇,不在当年的蓝二先生之下,就算庄主前来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这一次的行动也是九道山庄庄主出言相邀,他才苦思竭虑想出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画,哪里知道手下的这些人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秦大员外紧紧的盯着关先生的眼睛,突然一笑: “看来关兄很生气?” 关先生不语,他确实很生气,他的眼神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可惜关兄再生气,后果也不会严重。”秦大员外突然一脸恭敬的向远方拜了下去,“可是这个人如果生气了,后果一定很严重。” 关先生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远处两条人影正慢慢走近。 他的瞳孔一缩,终于知道秦大员外为什么这么说了。 前面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似乎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倒的老头子,后面跟着一个长手长脚的大汉。 那老人走得很慢,恨不得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而那个大汉虽然比这老人高出一头不止,一步下去能抵得上老人三四步,但他却走得比老人还慢。 这条大汉绝不是走不快,也绝不是有病,他走得慢,只不过是因为他前面的这个老人。 他看向老人背影的目光里充满了尊敬,就像看着他心目中的神。 这两个人看起来走得很慢,却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已经到了关先生和秦大员外的跟前。 关先生也早已弯下身去——从他看见这个老人的时候起,他就弯下了他的腰。 只要是九道山庄里的人,就绝不会不认识这个老人。 只要认识这个老人的人,就绝不敢不弯下腰去。 这个老人,赫然便是九道山庄的元老、庄主的贴身仆人,英伯! 虽然他只是一个仆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他不敬——就算是九道山庄的庄主,都要尊称他一声英叔。 所以关先生尽管也是山庄的老人,但一看到英伯,就只有弯腰行礼的份儿。 英伯默默的看了看关先生的头顶,突然一声叹息。 “小关,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英长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关先生猛地抬起头来,“这件事主上吩咐过由我全权负责,为什么又会多了一个秦大员外?” 他接到的任务,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熊周留下来,但绝不能要了熊周的性命,但现在明显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出动“木人”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英伯缓缓道:“这自然是主上的意思——” 关先生道:“可是,主上不是说不可伤了熊周的性命,现在为什么又要出动必死的‘木人’?朝令夕改,怎能使人信服?” 英伯脸色一沉,厉声喝道:“闭嘴!” 秦大员外冷笑一声,抢道:“关先生,你敢质疑主上的命令?” 英伯瞪了秦大员外一眼,喝道:“你也闭嘴!” 秦大员外被他一喝,顿时愣住,隔了好半晌,才讪讪的笑了笑,退到一边。 英伯见秦大员外不再插话,这才对关先生道:“出动‘木人’真的是主上的意思……” 关先生依然昂着头,大声道:“我要见主上!” ------------ 第七十五節 悲催的關先生 宁谧的夜,忽有冷风吹过,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 笑声尖锐,如同夜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关先生绝不会相信这笑声是从眼前的英伯口中发出来的。 一个看起来被风一吹就会倒的糟老头子,竟能发出如此尖利刺耳的笑声? 英伯突然停下笑,一脸玩味的看着关先生,尖声道:“你想见主上?” “是,我要当面问明这一切!”关先生回答得斩钉截铁,“为什么主上会出尔反尔,主上究竟将咱们这些老兄弟置于何地?!” 英伯点点头,缓声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关先生道:“英长老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那好!”英伯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那我说这就是主上的意思,你信是不信?” 关先生迟疑道:“这……” 他目光闪烁,隔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道:“恕关某不能苟同!” 这句话他一说完,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露出戒备的神色来。 “关某不再插手此事,明日便会离去!” 他不能不紧张,要知道在场的人无一不是高手,面前的英伯更是看不出深浅。 他既然一口咬定这些人是假传庄主的命令,自然也会认为他们有所图谋,甚至有可能庄主都已经遭遇不测,那么现在他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英伯呵呵一笑,道:“关老弟何必如此紧张?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你要离开,这里绝没有人会拦著你!” 他说着侧了侧身子,示意众人让开道路,哪知脚下一滑,竟然要向后摔倒。 他身后的大汉连忙将他扶住,道:“长老小心。” 关先生见状心中大定,他本来忌惮的只有英伯一人,但现在看来英伯似乎武功不高,下盘极为不稳,就算被众人围住,他也有足够的把握从那大汉的手中将英伯抢过来,用以要挟众人。 他原本绷紧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对趴在地上的轩辕精光道:“轩辕,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轩辕精光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喜色一闪而过,道:“关先生肯带小弟走?” 关先生点点头,傲然道:“如果我要走,相信英长老不会拦我,而单凭他们几个,也拦不住我和你!” 轩辕精光嘻嘻一笑,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小弟就跟着关大哥了。” 关先生轻轻颔首,转过身来对英伯施了一礼,道:“英长老,关某就此别过——” 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剑光一闪! 关先生痛吼一声,转头望去,只见轩辕精光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握着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关先生想过无数个可能,却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动手的会是轩辕精光。 关先生毕竟武功高超,如此重伤之下,竟然还能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右手成爪,抓向英伯的咽喉! 英伯面色变了一变,向后一退,身后的大汉却一声长笑,身形一晃,已挡在英伯的身前,同样右手伸出,跟关先生对了一记。 惨叫声响起,关先生的右手自指尖开始直至肩部,所有的关节竟被这大汉硬生生掰断! 关先生一张脸已经疼得变形,额头上冷汗不住的滴落。 “这是‘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你是武当的人?” “非也非也,”那大汉哈哈一笑,“这是‘三十六路大擒拿手’,武当派的小擒拿手见了我这大擒拿手,就如小巫见大巫!” 这大汉赫然便是“大擒拿手”童海! 关先生听到“大擒拿手”这四个字,面色变得更加的苍白。 童海出手毒辣,在他的手下,很少有人能够完整的活下来,关先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现在重伤在身,右臂已废,能做的只有—— 逃! 这个念头一起,关先生已斜斜掠出! 可是他一转身,却又有刀声破空! 快刀! 霎那间,漫天刀光已将他包围,刀光中再有剑光一闪! 快剑! 这两人竟然同时出手! 关先生从未想到两个看门的人也会有如此犀利的武功,当他发现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然太迟! 刀光剑光已歇,鲜血飞出。 关先生已倒在了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轩辕精光,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轩辕精光甩了甩剑尖的鲜血,嘻嘻笑道:“因为你不听话,而我一直很听话。” 关先生艰难的把头转向光树和尚,道:“大师……救我……” 光树和尚双掌合十,叹了一口长气,道:“我佛有云: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关先生,你就去吧,和尚会为你念百遍往生咒的。” 关先生瞳孔猛地放大,惨笑一声:“原来,原来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这句话的声音越说越弱,到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关先生已经咽下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 ※※ 与此同时,屋子里亦有剑光。 这一剑,是刺向东方白的。 刺出这一剑的人,竟然是夏天! 只不过这一剑虽不快,但胜在突然,东方白猝不及防之下,险些中招。 好在他反应够快,一个翻滚已避开这一剑,但离那盏灯已远了数尺。 “你做什么?”熊周连忙拉住想要刺出第二剑的夏天,问道。 夏天咬牙道:“他不能拿这盏灯!” “为什么?”东方白皱了皱眉,道,“我是东方家的人,自然有义务完成南宫非的遗愿,将这盏灯送回南宫世家。” “我说了你不配!”夏天叫道,“谁能证明,你是东方家的人?” “难道你能证明?”东方白奇道,“我看姑娘年纪不大,这些世家隐秘之事应该知道得不多才是。” “很不幸你说对了,我真的知道,”夏天似乎下定了决心,面色也平静了下来。 她慢慢的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东方白更是张大了嘴巴,惊道:“你是说,你也是东方家的后人?” “不是‘也’,而是就是,”夏天纠正道,“我本名东方夏天!” 她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东方家在中原已经烟消云散,现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而我从未听过东方家有一只族裔远赴东瀛。” “所以,你又怎么可能是东方家的后人?” ------------ 第七十六節 真相 夏天竟然是东方家的后人,熊周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夏天曾经跟他说过,她和冬雪都是轩辕精光从小养大的孤儿,如果她是东方家的后人,那么冬雪呢?他会不会也是哪个世家的后人? 果然听得冬雪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我的先祖,复姓西门。” 东方、西门、南宫,四大家族已聚其三。 如果说轩辕精光是九道山庄的人,那么他抚养这些世家的后人一定得到了九道山庄庄主的示意。 熊周每次想到那个神秘的九道山庄庄主,心中都会涌起一种无力感。 那个人,实在可怕! 熊周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们可知道自己家族的信物是什么?又是否知道这四件信物涉及到什么秘密?” 东方白怔了怔,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我这个东方家的海外苗裔,自然是不知道,得问东方家的大小姐。” 东方夏天先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将那盏青铜灯拿起,这才道:“你这个西贝货听好了,我们东方家的信物,自然就是‘枯木神宫’宫主代代相传的‘枯木令’!” 熊周眉头一皱,枯木令?这东方家的信物怎么会成了别人代代相传的东西? 没等他细想,西门冬雪接着道:“我们西门家的信物,乃是藏在‘万梅山庄’中的一柄剑。” 东方家的“枯木令”,西门家的“剑”,南宫家的“灯”,那么北堂家的信物是什么? 熊周不由得好奇起来:十年前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四件信物?这四件信物究竟和什么宝藏有关? 南宫非临死之前说了一个“碧”字,难道就是说“碧落山”的宝藏么? 而这个秦大员外想得到的正是“碧落山”的宝藏,四大家族的人出现在这里就值得深思了。 熊周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隐隐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极大的阴谋,却无头绪。 东方白等三人都看着他,许久,东方白吐出一口长气,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熊周道:“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大门是绝不能走的,也不知这里有没有暗道。” 门外不仅有秦大员外、关先生、杜三娘一些高手,而且有数不清的喽啰,如果他们这么贸贸然的出去,可能还没走多远就会被再次捉住。 放在原来,他自然不惧门外的那些人,但现在他中毒功力尽失在先,西门冬雪全身关节被卸在后,所以只能能避就避。 可是,秦大员外能让他如愿么? ※ ※※ 关先生已经倒在了他自己的血泊里,英伯看着他的尸体,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识趣? 不识趣的人,一向都不会长命。 秦大员外看着轩辕精光,眼中露出厌恶之色,慢慢道:“虽然这次你省了我不少力气,但并不足以抵消你犯下的错误。” 轩辕精光怔了怔,指着地上关先生的尸体反问道:“难道这还不够?” “九道山庄西域的负责人,就像一只狗一样被你们杀了……若不是我的那一剑,你们岂会这么容易?!” 秦大员外冷笑:“就算没有你,我们不过费点功夫而已,你以为英长老和童大哥是吃素的?” 轩辕精光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你想卸磨杀驴?告诉你,我轩辕精光也是在少主面前露过像的,若是你杀了我,我看你在少主面前怎么交代?” 他说这话时虽然声色俱厉,但眼神闪烁,显得内心极为不安。 秦大员外见状只是冷笑,也不说话,只向轩辕精光跨出一步。 轩辕精光向后退了一步,背心已抵住屋门,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秦大员外捏了捏拳头,道:“做什么?我不过想替主上教训教训你这个卑鄙小人!只要不把你打死,我想主上也不会怪我!” 便在此时,英伯轻咳了一声,厉声道:“够了!熊周他们在这屋子里时间已经不短,你们还有功夫在这里相斗?要是坏了少主的大事,你们一个个都好不了!” 说到后来,他声色俱厉,眼中厉芒如剑般射向秦大员外和轩辕精光二人。 很难想像一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子的眼神,会如此的厉害——这一刹那,英伯似乎变成了一个叱吒疆场的大将军,那种睥睨天下的眼神,无论是谁,都不敢与其对视! 秦大员外和轩辕精光被他眼中厉光所摄,均是心中惴惴,同时低头道:“长老恕罪,属下不敢!” 英伯眼中神光渐隐,这一刻他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缓缓道:“轩辕是少主看重的人,这一次‘碧落山’之行也少不了他,三江你切不可再生事端!” 秦大员外恭声道:“是!” 但他很快就抬起头来,道:“属下还有一事不明,还望长老明言!” 英伯看着他,喘了口气,摆手道:“老夫累了,你有什么事问童海罢!” 秦大员外微一迟疑,却听童海大声笑道:“秦老弟,你是不是在怀疑少主为什么会看重这样一个卖友求荣,背后伤人的小人?” 他虽是笑言,但言语之中那种对轩辕精光颇为瞧不起的口气,谁都听得出来,轩辕精光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眼角闪过一丝怨恨。 秦大员外连忙道:“小弟绝不敢怀疑少主,少主深谋远虑,他的心思岂是我们这等属下可以妄自揣测的?小弟只是好奇,还望童大哥指点迷津。” 童海似乎对他的这种态度很满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告诉你——轩辕他这么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咱们这次甚至下次,都需要仰仗他。” 秦大员外满脸疑惑,道:“小弟不明白。” 童海笑了一笑,道:“秦老弟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会变得如此糊涂?” 他见秦大员外脸上疑色更重,耐心解释道:“少主之所以要派出‘木人’,只因为要除去一个人,得到一件东西而已。” 秦大员外道:“谁?” 童海道:“南宫非!” 秦大员外不解道:“南宫非?我们不是已经和‘暗河’联手了么?为什么要除掉他?” “因为他不是南宫非……” ------------ 第七十七節 刀劍無眼 这句话让秦大员外更加的糊涂,什么叫“不是南宫非”?难道南宫家的信物“青铜灯”和南宫非的招牌长剑还会有假? 童海继续道:“他不是南宫非,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 秦大员外奇道:“冒牌货?难道那盏灯和乌鞘剑都是假的不成?” 童海道:“灯和剑都是真的,人却是假的。” “真正的南宫非,三年前就已经被少主擒获,成了木人,又怎么可能再次出现?” “童兄的意思是少主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南宫非是假的,他这么做是别有用意?” “不错,少主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那人假冒南宫非,之所以忍而不发,只是因为那盏青铜灯。” “咱们辛辛苦苦找了四大世家的信物十年,三大家族的信物都知去处,单独差了南宫世家。现在终于看到了‘南宫非’,少主又怎么忍心揭穿他?” 秦大员外眼珠转了几转,点头笑道:“小弟明白了!” 童海看了看正在走过来的轩辕精光,道:“现在四大世家的人已经聚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轩辕精光听到这句话,身躯明显一震,但脚下并未停留,默默的站到了英伯的背后。 英伯不露声色的向前跨了半步,双手背负,悠悠道:“时间已经不早,把门打开。” 秦大员外面露担心之色道:“长老,若是熊周侥幸未死,那该如何是好?” 英伯哈哈一笑:“不死更好,不过木人的厉害你是清楚的,就算熊周不死,他也要脱一层皮下来!” 童海接着大笑道:“长老说的不错,这样的话,我们更能省下不少的力气!” 快刀和利剑在他的大笑声中慢慢推开屋子的大门—— 里面竟然静寂无声,里面竟然漆黑一片。 怎么可能? 哪怕木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这屋里所有的人。 如果这屋子里的人都被木人杀了,那么木人应该冲出来才对,而不是像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童海的笑容还在脸上,但已笑不出来。 谁都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黑洞洞的屋子就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又像一个充满诱惑的宝库,让人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英伯的眼中也露出一丝惊异之色,低声喝道:“掌灯!” 突有一队身穿黑衣脸蒙黑巾的人,从黑暗中出现,每个人的手中,提着一个白纸灯笼。 十二个人,十二个灯笼。 十二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在同一时刻点燃了手中的灯笼。 秦大员外的眼睛立刻看直了——这十二个人不但动作、走路的姿势都一样,甚至连高矮胖瘦都一样,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世上只有一种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就是军伍之人,但大明朝最厉害的边军也绝对做不到像这十二人这样! 秦大员外面色一喜,心中暗道:“如此看来,刚才那个常鹰应该没有跑掉,等会儿一定要问一下长老,看看那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 嘴上却道:“长老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手下,何愁大事不成?” 英伯没有搭话,眼中露出谨慎的神色,右手伸出,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那十二个黑衣人会意,排成一队,由门口鱼贯而入。 见那十二名黑衣人就要全部进屋,英伯突然道:“利剑,你也进去。” 利剑点点头,长剑出鞘,跟在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身后,慢慢走进屋里。 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这十二个黑衣人一走进去,就立刻融进了黑暗中,只看见十二个白灯笼在半空中飘荡,显得无比的诡异。 突然间,这屋子的深处,有一点碧火亮起。 这碧火虽然比不上灯笼里的火光,却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南宫非”手中的那盏青铜灯所发出的光芒。 换句话说,“南宫非”还没有死! 英伯的瞳孔微微收缩,低声道:“快刀,你也去!” 随着这碧火的亮起,那十二个灯笼竟然在同一霎那熄灭了。 紧接着痛呼低吼声响起,伴着利刃入肉的声音,最后竟然是快刀利剑的齐声惊呼! 随着这两人的惊呼,数条人影已经倒飞出门外! 最先退出来的当然是快刀和利剑,在他们的身前是三名黑衣人,五人身上都是鲜血淋漓。 他们似乎对门里将要走出的人十分的畏惧,虽然那两名黑衣人黑巾蒙面看不出表情,但是利刀和快剑的脸上那种惊慌之色,只要不是个瞎子,谁都会看得出来。 要知道快刀和利剑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武功、胆量也非常人可比,能使他们如此慌张恐惧的,恐怕非“南宫非”一人能够做到。 屋中的那点碧火并没有移动,只是闪了一闪。 英伯瞳孔猛地一缩,喝道:“小心!” 快刀利剑闻言一愣,手中刀剑下意识的挥舞,只听“铮铮”数声,一道剑光闪过,溜出一路火星! 那三名黑衣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都是喉间中剑,委顿於地,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这道剑光闪过,一个身穿黑衣,手持长剑的人一出现在大门之内。 正是“南宫非”! 秦大员外眼神一凛,喝道:“杀了他!” 快刀咬了咬牙,对利剑使了一个眼色,手中钢刀一摆,不退反进,向“南宫非”扑去。 一瞬间,他已向“南宫非”劈出六六三十六刀! 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 虽然他空门大开,但他已全然不顾。 他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因为他自信自己出刀的速度,天底下能快过他的绝不超过十个,更何况这还不是他的杀招! 他的杀招,是他身后的利剑。 刀剑合一,便是他们秘不示人的绝招,谁会想到两个看门的下人竟会如此高深的合击之法?精明如关先生者,一个不察,都着了他们的道。 快刀来势凶猛,原本准备出门的“南宫非”脚下一缓。 便在此时,利剑长剑一抖,竟然后发先至,於快刀的背后刺出六六三十六剑! 利剑的出剑正好将快刀留下的空门全部堵死,如果“南宫非”想利用这些空门,必定会被会利剑的剑刺穿! ------------ 第七十八節 怪異的英伯 这一刀一剑使了开来,只见漫天都是刀剑的影子。 童海的脸上又有笑容。 他发现快刀和利剑很会选择时机,他们选的正是“南宫非”要走出大门的时候—— “南宫非”正站在大门之内两扇门的中间,一只脚已跨出了大门,另一只脚却还在门里。 这样看起来,“南宫非”除了向后退别无他途——只要他一后退,下盘一定不稳,到时候露的破绽会更大。 那么,快刀和利剑的机会就会更大,就算他们为了拖住“南宫非”出不了手,还有秦大员外,还有自己,还有英伯! 这世上能逃过他们五个人的联手攻击之下的,几乎可以说没有! “南宫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微皱。 时间已无法让他多考虑片刻,刹那间,一道剑光已从他的身前升起! 金铁交鸣声中,飞起漫天血雨!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也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剑的瑰丽。 这一剑就如那早晨初升的太阳,充满了热情和美丽。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剑的美丽和热情往往带来的却是死亡。 快剑满面都是惊惶之色,身子向后疾飞,口中嘶声大吼: “是剑气,剑气!” 他手中的长剑,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成了两截,跟他的长剑一起断开的,还有快刀。 快刀整个人已经分成了两半,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已经生机全无。 这一剑的威力,竟然大致如斯! 童海这一次不但笑不出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谁会料到这个伪装成“南宫非”的人竟然会剑法中至高的境界——剑气外放? 一个人若是练出了传说中的剑气,那就证明这个人在江湖高手中绝对可以排在第五名,是高手中的高手。 自己这些人,在这些练出剑气的高手眼中,真的就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快剑只嘶吼出那一句话,便如一只破布口袋重重的摔在地上,一道血痕自他的眉间延升至小腹,虽然没有像快刀那样被分为两片,但也没有逃脱开膛剖腹之祸! 童海只觉得喉咙发干,努力的咽了口吐沫,道:“阁下绝不是南宫非,不知尊姓大名?” “南宫非”没有离他,只是转头朝屋子里淡淡笑道:“熊兄,当看我这一剑如何?” “东方兄弟这一剑,当真凌厉至极!”一个声音慢慢说道,正是熊周,“只不过这一剑,实在太过霸道,看起来不像我中原的武功。” 东方白颔首大笑:“不愧是剑神传人,眼光果然很高!” 这句话说完,熊周和东方夏天已经出现在大门口,东方夏天显然没有料到门前会是如此一副屠宰场的景象,一张小脸已经变得雪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眉头紧蹙,似乎下一刻便要吐出来。 熊周却不动声色,身子轻轻一侧,已挡住了她的视线,缓缓道:“东方兄弟的这一剑,剑法之中蕴含着机霸道的刀意……” 东方白面色一变,开口打断他的话:“熊兄莫急,待小弟替你解决了这些人再说!” 他如此言语显然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底细,熊周自然懂得,于是道:“那么还请东方兄弟手下留情,逼退他们便好。” 东方白看了他一眼,眼神奇怪之极,道:“若不是我知道你以前也是一个杀手,我一定会以为你是和那和尚一伙的。” 光树和尚见东方白的眼光瞧向自己,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檀越做下如此罪孽,死后定会入刀山地狱!” 东方白哈哈大笑:“和尚还来说我,我若入刀山地狱,和尚你岂不是十八层地狱都要走遍?” 光树和尚脸色一变,似要发作,却又想起了什么,竟然连话都不说了。 东方白见光树和尚不再言语,跨出们来,道:“既然熊兄发了话,我也不愿多造杀孽,你们就此离开,我便不和你们计较,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显。 童海向后退开半步,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只听英伯一声轻咳,慢慢道:“老夫昔日曾闻东瀛武林有一流派,名曰‘柳生一刀流’,不知道和尊驾有没有关系?” 东方白眼光一闪,不屑道:“柳生一刀流?想不到你这老家伙还真见多识广,只可惜我来自东瀛,却非其门下。” 英伯“咦”了一声,声音中煞是奇怪,轻轻笑道:“你既不是柳生门下,那就好办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只听他突然大声咳嗽,满脸涨得通红,神情显得十分痛苦。 他一声接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大,身子也不住的摇晃,到最后连腰都已咳得直不起来。 童海顾不得面前还有敌人,快步来到他的身边,一脸关切之色,问道:“长老,你没事罢?” 英伯摆摆手,大声喘息道:“我没事……” 东方白哈哈大笑,道:“你这身子骨,恐怕风一吹都会倒下,试问在场的你们,又有谁可以拦住我们?” 他这句话说得狂妄之极,根本没有把英伯等人放在眼里,只因为对方这么多人当中,他唯独看不透的只有英伯,现在看来,英伯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已。 英伯撑住童海伸过来的手臂,似乎努力想直起身子,轻笑道:“是么?” 东方白刚要答话,却听熊周喝道:“小心!” 接着便觉自己被熊周一撞,向旁边飞出,熊周却是一声痛哼! 东方白不明所以,转首看去,只见熊周右手按在左边肩膀之上,鲜血不住的从指缝间流下,他背后的大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已钉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针尾一丝红线,还在兀自不停的颤动。 东方白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力甚可,当然发现门上原本没有这根银针,但如果说这是刚才那个咳起来就像要断气的英伯所发,他又不愿太相信。 要知道,这根银针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咳起来就快断气的人,又怎么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英伯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慢慢站直了身子道:“大……熊公子舍己为人,老朽真的没有想到。” 熊周哈哈一笑,道:“老先生功力之深,出手之快,世上罕见,小子也是佩服得紧。” 他肩膀上鲜血淋漓,半边身子都因疼痛而在颤抖,但他脸上还带着笑容,似乎并没有把这点小伤放在眼中。 英伯点了点头,道:“老朽职责所在,非要留下熊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他说著,竟然向熊周深深施了一礼。 熊周也是一抱拳,道:“老先生如此大礼,小子愧不敢当!” 英伯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嫣红,喝道:“如此,留下罢!” ------------ 第七十九節 針劍對決 熊周面色一凛,低声道:“东方兄弟,还望助我一臂之力!” 东方白道:“熊兄吩咐,白自当从命。不过,要怎么帮熊兄呢?” 熊周见英伯似乎已经做出了出手的准备,情急之下,也不顾东方白愿不愿意,左手握住东方白的右手,右手却已夺下东方白的长剑。 东方白奇道:“你做什么?” 熊周凝神望向英伯,口中答道:“到时兄弟千万莫要抵抗,放松便好。” 东方白不解,只觉右手脉门一送,体内真气竟源源不断向熊周左手流去,他顿时大惊失色,刚欲挣扎,却又想起熊周刚刚说过的话,一时间左右为难,竟是愣在了当场。 “叮”! 只听一声脆响,爆出数点银星! 东方白只觉利风拂面,面颊一痛,竟然已被这利风刮破了面颊的皮肤。 耳边传来“夺”的一声,接着“轰”的一声大响,却是背后的大门受到撞击发出的声音。 东方白转眼望去,漫天震落的灰尘中,他看见的还是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一根小小的银针,竟然能撞得如此厚重的大门轰然直响,这个英伯,功力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而能挡开英伯攻击的熊周,武功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想到这里,东方白看向熊周的眼神变了。 他原来以为自己的武功和熊周比起来就算不敌,也差不了许多,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白痴。 熊周的武功已经高出了他的想像! “叮叮”! 又是两声脆响,东方白只觉自己体内的真气快速流转,大半流向了右手,他连忙凝神望向熊周手中的剑,果真被他看见熊周的剑尖,正好挑在了两枚银针的针尾之上。 破空之声传来,那两枚银针飞向高空,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东方白瞠目结舌,已经无话可说,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这两个人都不是人,是怪物! 在这之前,东方白绝不会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能把一枚小小的银针用到如此的地步,也绝不会想到世上会有人能用一柄三尺长剑用这种方法去挡三寸长的银针! 如果熊周是使出如“碧柳山庄”的“七七四十九路泼风回柳剑”这一类的防守剑法,东方白还不觉得能挡住银针有什么困难。因为这毕竟就是以防守见长的剑法,只要其一使开,莫说一枚银针,就算无数根,连他东方白也挡得下来,可是他根本没有看见熊周使出任何的剑法,熊周所做的,只不过是轻轻一点一挑! 换句话说,熊周已经做到了剑法中的“化繁为简,举重若轻”的至高境界! 这种境界,不是说光靠勤学苦练就可以达到的,还要看一个人的天分和悟性。 熊周无疑就是天分和悟性都很高的人。 英伯突然狂笑一声,身子一扭,竟然做出一个连大姑娘都自愧不如的姿势,紧接着右手拇指中指捏起成拈花状,对着熊周轻轻一弹! 熊周面露凝重之色,握住东方白的左手猛然一抖。 东方白只觉体内余下的真气一下被抽出九分八,只差一点便要脱力而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冒! 却听熊周一声怒喝,右手长剑攸地刺出! “当”的一声巨响,只见熊周的长剑剑尖已和一枚银针狠狠的撞在一起! 谁都不会想到,这一枚小小的银针和长剑相撞竟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声,每个人的脸上全是震惊之色,东方夏天更是立足不稳,吓得坐在了地上。 熊周猛地面色一白,又瞬间通红,一张脸竟似要沁出血来。 而英伯却也好不到哪里,脸色苍白不说,喘息得更加厉害,他的腰深深的弯下去,痛苦得像一只蜷起的虾米,双手紧紧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似乎要把它撕烂,好让自己透口气。 熊周松开东方白的手,以剑拄地,缓缓道:“老先生,你还要留下我么?” 东方白只觉体内空空,脚下一软,竟直接坐在了地上,但片刻之后,体内真气竟然回复了五成,而且似乎比以前精纯了许多,他抬头看向熊周,眼中又惊又喜,眼珠滴溜溜直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英伯听得熊周说话,有心回答,却喘息得太过厉害,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到最后竟然连气都接不上,脸色也变得青紫。 眼见英伯就要窒息而死,童海心中焦急,脸色焦急之色更甚,但也无计可施,只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没头乱窜。莫说面前还有熊周等强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恐怕也不会多瞧一眼。 光树和尚瞧了一眼英伯,摇摇头,唱诵一声佛号,竟然念起了往生咒。 秦大员外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一副悲恸的神情,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关切道:“英长老,你怎么了?” 英伯连连摆手,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童海一脸感动,道:“秦兄有心了,长老素来有气喘的毛病,用力后尤甚……哪知,哪知这次会如此厉害?” 他幽怨的目光扫过英伯的身体,最后落在了熊周的身上: “我家长老若有什么不测,我童海第一个不放过你!” 这一句话童海说得声色俱厉,只是中间夹着一股说不来的味道,让人觉得这完全不像一个大老爷们能够说出来的。 熊周只觉身边一阵冷风吹过,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看向童海的目光中也多出了一点异怪的东西。 他也不愿多想,扭头对东方白和东方夏天道:“带上冬雪,咱们离开这里。” 东方白点了点头,其实他真气已复,只是害怕熊周再次使出那种奇怪的借力功夫而不愿起来——现在听熊周如此说,他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地上,站起身来道:“好。” 只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充满敬仰、畏惧之意,全无刚才那种自信随意。 熊周怔了怔,知道东方白是怕了自己那套功夫,心底微微叹气,不由向前跨出一步。 童海一见大惊,连忙挡在英伯的身前,双臂大开,就如一只护住鸡仔的母鸡,喝道:“你想做什么?” 熊周皱了皱眉,咽下胸中那股烦闷之意,淡淡道:“让开道路。” 童海道:“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英伯已倒在地上,不住的抽出,脸色已变得紫黑。 童海顿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熊周,连忙扶起英伯道:“长老!” 秦大员外嘴角笑意更甚,但口中也悲声大呼,只不过其中欣喜之意多余悲哀罢了。 却听轩辕精光突然道:“‘蝶谷毒仙’!他不是在这里么?我们大可以——” 他这句话的下半句被他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见秦大员外正用一种杀人的眼光朝他瞪来。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轩辕精光早就不知道被秦大员外杀了多少回了。 秦大员外很是奇怪,像轩辕精光这种人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的? 眼见熊周等人就要离开这里,秦大员外却为难起来: 自己这边最厉害的英伯已经倒在了地上,单凭自己、光树和尚和轩辕精光,恐怕不会是这熊周的对手,但若是就这么让熊周离去,主上怪罪下来,自己又怎么承担得起? 便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 “熊兄弟既然来到这里,又怎么能轻易的离去?难道,你不想知道小朱兄弟在哪里吗?” ------------ 第八十節 兄弟情 明月已西斜。 夜色当然也已深。 晴天的月半的夜晚,月亮总会很亮。 朗月下,又有两人,自西翩翩而来。 两人皆穿白衣,衣袂飘飘,宛若月宫里下凡的仙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清冷的月光自他们的身后洒下,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就连他们的容貌,也隐藏在自身的暗影之中,又让人觉得仙风道骨中有著一中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 这两个人虽然潇洒之极,但走路的速度却是不慢,片刻之后已来到众人跟前。 童海等人一见到这两人,顿时趴伏在地,竟然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来迎接他俩,连光树和尚也不例外,足可见这两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冷笑,右手中指屈指一弹,只听“嗤”的一声,一股劲气激射而出,正击中倒在地上的英伯“肺腧穴”上。 原本已经像一条快死的鱼大张著口的英伯,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 随着这声嘶叫,他的脸色竟然变得好了许多,为首的白衣人手指又是一弹,一缕绿光攸地钻入了英伯的口中。 英伯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脸色迅速的变得红润,片刻之间,他已重新站了起来,眼中神光隐然,对着为首的白衣人施了一礼: “多谢少主相救!” 原来这个出手的白衣人,正是他们口中的少主! 熊周闻言一惊,不由望向那为首的白衣人,想要看看这个九道山庄的“少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里知这个“少主”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黑雾,眼神犀利如他者,竟也无法看清。 看来这个“少主”非但是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更是一个懂得隐匿踪迹的人。 ——一个人如果不想别人看见他的脸,当然会有很多理由,也会有无数种方法。 ——其中的一个理由,就是他是你的熟人,有一种最常见的方法,自然就是易容。 可是熊周想破了头,都没有想出这个“少主”是他的哪位熟人,也看不出他脸上一丝“易容”的痕迹。 换句话说,这个“少主”好像天生就生活在阴影中,根本没有人可以看得清他的脸! 熊周眉头微皱,看向第二个白衣人。 只是轻轻一瞥,他竟然已呆住。 这第二个白衣人,熊周绝对没有想到会是他! 小朱! 这第二个白衣人,竟然是他一直想要去搭救的小朱! 熊周想不到会在如此的情况下看到小朱,更想不到小朱竟然会和九道山庄的少主站在一起。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的悲伤——那种悲伤,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而是一种深入到骨髓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哀。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竟然会在自己的敌人手中,而你最好的朋友竟然和自己最大的敌人在一起把酒言欢,你会怎么想? 熊周一笑,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虽然这笑比哭也好不到哪里: “小朱,你好。” “八哥,你也好。” 小朱的眼神闪烁,勉强笑道,只不过这笑容里更多的是无奈,却无一丝的愧疚。 “你知道,我三月初接到那封血书,便马不停蹄的寻找你的踪迹。” “我知道,”小朱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你。”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我历经千辛万苦,甚至——你却在这里逍遥,和这位‘少主’把酒言欢,”熊周慢慢说道,语气冰冷,不带一点感情,就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所以从此之后,你我再不是兄弟。” “再不是兄弟”的意思就是你的事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好,好,”小朱突然大笑,笑声中充满凄凉之意,“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弟……” 他大笑著,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熊周的拳头已握紧,眼中亦有雾气升腾,雾霭中,他似乎看到了十数年前那个总追在孟随风背后要糖吃的流鼻涕的小屁孩,曾经不顾性命的替自己通风报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却会变得如此陌生? 东方白眼中已满是热泪,而东方夏天早已是泪水纵横。 一种悲伤而又绝望的情绪在场中蔓延,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压抑,那种感觉时间长了,恐怕都会发疯。 “呵呵……” 此时一个笑声突兀的响起,只是无喜无悲,让人感不到一丝的笑意。 “少主”。 也只有这个神秘的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才会在此刻发出如此的笑声。 “你笑什么?”熊周咬牙道,“你们把我诓到了这里,肯定有所图谋。” “少主”停住笑:“我笑这世上有的人总是自作聪明,十数年来竟然一直未变。” 熊周长眉一挑:“你是在说我?” “少主”又笑,只要不是个聋子,会都听得出他笑声中的揶揄之意:“这次你真的猜对了。” 他不等熊周说话,继续道:“难道你看到他跟我在一起,就认为他出卖了你?难道我要得到那个宝藏,就一定要你的相助?” 熊周反问:“难道不是么?” 他的语气颤抖,竟有一丝的欣喜。 没有人会比他更知道失去朋友、亲人的痛苦,也没有人比他更珍惜友情——因为曾经失去过,才会更懂得珍惜,如果他真的错怪了小朱,就算让他跪下来磕头认错他也愿意。 “少主”似欲点头,小朱却抢著叫道:“我是出卖了你,你莫要自作多情!” 小朱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口中却依然狂叫:“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过气的杀手,却要装一个悲悯众生的大圣人?” “我要是你,十年前的那一战之后,早就躲在山里不出来了,可你倒好,非要管那些闲事!” “若不是你,卿怜又何须如此抛头露面,受人耻笑?” 小朱越说越激动,眼角的泪水飞溅,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泪水已变成了淡红色。 接着,这淡红色的泪水竟已变成了深红色的血! 小朱依旧狂吼,但口鼻中却也有鲜血流出,这鲜血一流出,就立刻变成深红色。 他却兀自不觉,怒吼不已,但口齿已然不清,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少主”只是看着熊周冷笑,反而不发一言了。 熊周见小朱如此模样,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江湖上一种失传已久的奇毒来。 “五情雪飘”! ------------ 第八十一節 受傷 “五情雪飘”,在数十年前,绝对是个让所有江湖人都恐惧不已的名字。 这种相传为昔年天下第一毒圣“五毒仙子”亲手配制的毒药,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 最恐怖的还不在这里,此药一旦服下,服用者终生不能大喜、大怒、深思、大忧、大恐,如果服用者动了这五情之中任意一种,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雪飘,却是血飘之意。 熊周之所以想起,是他当年曾在凤岚收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书中看到过,此刻看到小朱如此的表情,正与“五情雪飘”发作后的症状极为类似。 “少主”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缓缓道:“你又猜对了。” 熊周急道:“他怎么会中此奇毒?难道是你?” “少主”奇道:“不是我,难道会是你?” 熊周大急,喝道:“快交出解药,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小朱瞪着一双流血的眼睛,嘎声道:“你要你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若是如此,还不如死了好!” “少主”仰天大笑:“小朱你已看透世情,可惜光树这老和尚不收徒弟,不然你到是个好苗子。” 光树和尚闻言抬头谄笑道:“若是主子发了话,小僧不收也得收……” ——你绝不会想像出一个看起来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会做出这么一种献媚的嘴脸来。 熊周看着简直要吐,但他只有忍住恶心,缓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少主”右手食指轻轻一弹,正点中小朱后脑“玉枕穴”。 小朱一声不吭,眼睛一翻,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玉枕穴”乃人身重穴,若被点中,轻则伤身,重者丧命。熊周心中一急,身子向前跃起,手中长剑一挺,一剑刺出! 他虽然体内只有少许内力,但这一剑依然破空有声,剑芒外露! 剑尖吞吐间,至少包含了十二种变化,二十四种后招。 “少主”眼神一亮,赞道:“好剑法!”袍袖一甩,却已向后滑开数尺,熊周这包含了数十变招的一剑便悉数落空。 熊周一击不中,脚尖一点,长剑暴涨三尺! 眼见便要刺中“少主”的咽喉,旁边突然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熊周眼角一瞥,已看出是两枚铁胆,他回手撤剑,向下斜挥,只听“嚓嚓”连声,竟将秦大员外的两枚精钢铁胆削为四半。 秦大员外一声怪叫,脸上布满痛惜之色,咬牙切齿,却似又畏惧熊周长剑之利,不敢上前。 英伯长叹,身子一扭,射出一枚银针! 此时熊周距离他不过一丈,如此短的距离,银针转瞬即至! 只是一弹指间,银针已到熊周胸口。 熊周却不慌不忙,只把剑挡在身前——这柄南宫世家的嫡子南宫鹰用的剑绝非凡品,从刚才轻易的削开秦大员外的两枚精钢铁胆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惜这次出手乃是情急之下,熊周竟然忘了一点,尽管英伯刚才差点没命,但他的内力尚在,可自己因为余毒未尽内力无几! “当”的一声,熊周已连人带剑,被英伯一针击出了数丈开外! 虽然只是一枚小小的银针,带来的冲击却和一柄重锤也没有什么两样。 被一柄重锤平拍在胸口,换做是谁,都不会好过。 熊周胸中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还未等他缓过气来,童海已经猱身而上,双手指节爆响,抓向熊周握剑的手腕! 他的这手“大擒拿手”,无论是谁,只要被他抓住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便会顺势而上,将对手身上的每块骨头,每个关节硬生生震碎! 他的出手快如闪电! 而熊周的手却连抬起剑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童海的手已经就要搭到熊周的手腕,只见人影一晃,剑光一闪! 童海急忙缩手,饶是如此,他的右手背也已被削去好大一块皮肉,鲜血淋漓。 人影落下,却是东方白! 原来是东方白见势不妙,向东方夏天拿了剑,一跃数丈,向童海刺出了一剑。 童海痛吼一声,也顾不得包扎止血,左手五指成钩,抓向东方白的咽喉,显然他已怒极,出手更为毒辣! 东方白却不慌不忙,侧身闪过,顺势还了一剑。 转眼间,两人已过数招! 东方夏天这柄剑细长纤薄。东方白拿着颇为不惯,一时间竟然无法发出剑气,而童海畏惧他的长剑之利,倒也不敢近身相搏,两人掌来剑往,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熊周以剑拄地,面色苍白的吓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摔倒,尽管如此,他的眼光依旧坚毅不屈,紧紧的盯著“少主”。 “少主”突然一声长笑,拦住想要继续出手的英伯,沉声喝道:“大家罢手!” 他这一句话,虽然声音不高,但饱含内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熊周更是首当其冲,耳中嗡嗡作响,胸口烦闷欲呕。 童海听了,猛攻数招,逼退东方白,身形一晃,已站到英伯的身后,双手低垂,连腰身也低了下去——他竟似乎只愿做英伯的影子。 英伯扭头看了童海一眼,面色一变,尖声道:“你受伤了?” 童海笑道:“我没事。” 英伯瞪了他一眼,眼光中又是嗔怪又是怜惜,连忙撕下衣襟,将童海那只不住流血的右手细心的裹起,动作温柔的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 童海的眼光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轻声道:“有劳你了。” 英伯身子一扭,竟发出“嘤咛”一声,一张布满皱褶的老脸,却露出一丝少女才会有的娇羞。 两人目目相对,在这一霎那,这世上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瞎子,自然看得出这两个人必定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但是在这一刻,每个人却宁可自己是个瞎子,而且是越瞎越好。 熊周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就像吃了一万个苍蝇那般恶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不仅是他,身后的东方夏天早已连黄胆都呕了出来。 东方白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嘴角紧闭,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握剑的右手的指节,因为用力都已变得发白。 反观秦大员外等人,虽然脸上也有恶心之色,但明显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只有“少主”,却和熊周一样,干呕了数声,皱眉道:“你们都给我退下,我要跟他说句话。” 秦大员外担心道:“少主,属下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少主”冷笑:“你是以为他们能对我造成威胁,还是认为我的武功不济?” 秦大员外头上顿时布满冷汗,连声道:“属下不敢,属下知错!” “少主”厉声喝道:“还不退下!?” 这一声却是对着英伯和童海所发,显然他已无法再看下去了。 英伯两人如梦初醒,慌忙后退,和秦大员外等人一同退到了十步开外。 “少主”见他们走远,这才吐出一口长气,道:“老八,她还没死!” ps:这一章我差点写吐了,恶心死我了~希望大大们别看吐~哈哈 ------------ 第八十二節 盟誓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让人大感奇怪。 熊周却是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谁没死?” “少主”眼色古怪之极,突然大笑道:“当然是他!” 他手一指倒在地上的小朱,道:“亏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难道山庄教官教给你的技能都忘光了么?” ——一个成功的杀手,杀人的技巧固然很重要,但是辨别目标是否死亡,却更重要。 如果你连刺杀过的目标是否真的死了都不清楚,又怎么会有人请你? 熊周朝小朱望去,只见他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还有气息,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 他不禁吐出一口长气,悬著的心这才放下,想当年若不是小朱,自己早就死在别人设下的陷阱之中,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 ——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焉能不报? 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熊周也只能走下去。 这也正是他一接到血书就立即行动的唯一原因。 “少主”看了看熊周,悠悠道:“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死。” 熊周点点头:“他被你点中玉枕穴,就算不死,恐怕也已成了残废。” “少主”大笑,道:“好死不如赖活,如果让他残废却可以救他一命,你会不会这么做?” ——世上事大多如此,想要得到什么,却总要失去些什么。 熊周只有再次点头,“五情飘雪”是极厉害的毒药,如果刚才不是“少主”那一指,现在的小朱恐怕已成为一具尸体。 如果换做是他,也只能有这么一个选择,因为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小朱死在他的眼前。 可是,如果让小朱知道他已经成了一个残废,恐怕还不如杀了他。 “少主”看到熊周这副纠结的表情,眼中笑意更甚,道:“你既然知道他中的是我下的毒,又怎么会知道我没有解药?” 熊周楞了一下,不敢相信的问道:“你会有‘五毒仙子’的解药么?毕竟‘五毒仙子’已经故去多年……” “少主”又大笑,笑声中满是鄙夷之意:“谁告诉你‘五毒仙子’已经故去多年?” 熊周回忆起当年看过的那本小册子,封皮纸张都已破旧不堪,看起来似有年头之物,记载在里面的东西自然更会老旧一些,而“五情雪飘”和“五毒仙子”这两个名字。正是写在那本小册子的第一页上。 难道他看错了么? 果然听得“少主”“吃吃”笑道:“‘五毒仙子’虽然离世,但也不过十数年的光景,哪里有‘故去多年’这一说?” 似乎这件事情非常好笑,熊周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也感觉到他在努力咬住嘴唇,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就算她‘故去多年’,也会有传人的,有传人,当然也会有解药!” 这句话让熊周眼睛一亮,根本没有听出“少主”语气中那种揶揄:“你是说,你有解药?” “少主”点头:“我自然有解药。” “不过,我为什么要救他?” 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除了救人的郎中大夫,那些救人的人也会有他们的理由。 比如说熊周,他要救小朱,是因为小朱曾经救过他的命。 而“少主”为什么要救小朱? 熊周咬了咬牙,道:“只要你给他解药,我什么事情都肯答应!” “少主”笑声已住:“此话当真?” “当真!” “决不反悔?” “决不反悔!” “那就击掌盟誓!” “少主”脚下轻轻一跨,已来到熊周身前,伸出右掌。 熊周剑交左手,正要伸出右掌。 突听一直坐在地上的东方夏天突声叫道:“你疯了?若是他要你的命,你也给他?”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站起身来,冲过地上遍布的尸体,冲到了他们两人的跟前。 这一刻,她已忘了满地的死尸和血泊,一张小脸上全是焦急之色。 “少主”冷哼一声,厉声道:“老八,看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的沾花惹草!这掌,你击还是不击?!” 熊周听他语气不善,连忙一拉东方夏天,让自己挡在她的身前,道:“我话已出口,自然不会反悔!” 东方夏天还要说话,却见“少主”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他身形已动,原本伸出的右掌暴涨数尺,竟绕过熊周的肩膀,拍向东方夏天的面门! 他全身的骨骼居然和蛇一样柔软! 世上只有两种人能够做到这点,一种是从小练柔术的人,另外一种就是内力已臻化境的高手,这种高手,他们可以随意变化自己的骨骼、内脏的位置,可以说。只要不是一击击中要害,他们就绝不会死! “少主”显然就是这么一个高手! 眼见这一掌拍来,东方夏天双眼已闭,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有的只有决然和解脱,她从一开始说那句话的时候,似乎就已料到会是如此的结果。 熊周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此刻她心中想的什么,他只知道,今晚死的人已太多! 所以,剑光一闪! 原来还拄在地上的长剑,突如一条毒蛇昂起了它的头,吐出了它的毒信子! “少主”从未想到他在重伤之余还能出剑,想要躲避,已是不及! 只听“嗤”的一声,长剑已自下而上刺穿了他的小腹! 英伯、童海等人齐声惊呼,向这边奔来! “少主”一声痛哼,反手切向熊周手腕,“啪”的一声,已将熊周手腕震断。 熊周手一松,两人同时后退。 东方夏天眼睛闭着,却没意料之中的疼痛传来,正在奇怪。却觉胸前一痛,一个身子撞了过来,正顶在自己胸前的柔软之上。 她又痛又羞,不禁叫了一声,将眼睛睁开,却看见是熊周的白色长衫。 不知怎地,她的一颗心竟突如小鹿般乱撞,脸上也飞起一片红霞。 几个起落间,童海等人已至近前,英伯尖声道:“少主,你没事罢?” 童海大吼一声,出爪如风,抓向熊周喉咙! 这一抓他已用尽全身力气,竟然想把熊周一抓毙命! 熊周刚撞到身后的东方夏天便觉不妙,此刻就算想躲也没有地方去躲,再说自己若是闪避,身后的东方夏天肯定难逃一死,索性脖子一横,不闪不避。 东方夏天只觉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脸上红云更甚,一双小手竟然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身前的男子。 熊周见胸前伸出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抱住了自己,背后两团软肉紧紧的靠在自己背上,一时间感概万千,不由得痴了。 曾几何时,凤岚也如此抱著自己? 那时候的他们,又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可惜时光如水,过去的幸福快乐已经不在,剩下的只有孤单和悲伤。 失去一个人远远没有自己孤单单的留在这世上痛苦。 利爪已至! ------------ 第八十三節 背叛 眼见熊周就要被童海抓破咽喉,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主”一声断喝,左足踢出,正踢在童海的屁股之上,将他踢出丈许,童海这一抓自然也落了空。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杀你,那一定会是我!”“少主”一脸狰狞,恨恨道,“其他人,谁也不行!” 一柄长剑自他的小腹刺入从背后穿出,随着他的说话,兀自不住的颤动,显得极为骇人。 英伯面露担心之色,道:“可是少主您的伤……” “这点伤还不会要了我的命!” “少主”倒握剑柄,将长剑缓缓拔动,在离开身体的那一霎那,一股鲜血激射而出,但很快便已止住。 “当啷”一声,他掷剑余地,指着熊周道:“现在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你信不信?” 熊周默然,自己左手被他震断,长剑也被他夺去——没有内力、没有长剑的自己在他的面前,跟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曾答应过他……”“少主”那双眸子里的疯狂之色渐隐,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悲伤,“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对你这个曾经的奴隶,如此的关心……” 他突然后退数步,咳嗽数声,惨笑道:“他是这样,她也是这样,这世上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的关心你?你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们的关心?” 他不等熊周反应过来,伸手提起倒在地上的小朱,道:“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小朱一定会死,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句话说完,他对秦大员外做了个手势,带着英伯等人扬长而去。 熊周看着“少主”远去的背影,心中全是疑问。 照“少主”所言,他并不是不想杀自己,而是他答应了某个人,不能杀而已,他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男是女?又会是谁? 据熊周所知,这世上对他好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可是他所知道的五个人当中,绝不会有人能让九道山庄的少主承诺不杀自己,一个都没有! 他眉头越皱越紧,只是心中不住的思索,浑然不知手腕处的疼痛,也忘了背后的佳人。 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太过惊险,东方夏天情不自禁、情急之下抱住了熊周,此刻危险尽去,她才一声低呼,松开了自己的手。 但她身前的熊周却没有丝毫的感觉,连身子都未动过半分。 她的脸上又红又烫,一颗心却渐渐冷下去—— 难道他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他为何刚才又会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的跟前? 夜风吹拂,吹散了空气中血腥,却吹不散少女心头的愁绪。 东方夏天怔怔的望着熊周,竟然也是痴了。 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 西门冬雪的眼神突然灰暗,就像一个快死的人,没有了一丝生气。 ——这世上,感情就是如此的奇妙,它总会在不经意间让你的心变得敏感,又会让你的感觉变得迟钝。 ——许多美好的误会,也便是这般的产生。 ——也正因为如此,人生才会变得如此的丰富多彩,这也是我们区别与动物的唯一原因。 ※ ※※ 东方白捡起长剑,插回剑鞘,轻咳了一声,道:“如此良辰美景,你们慢慢欣赏,我倒是要先走了。” 熊周兀自不觉,但东方夏天却又是一声低呼,似乎刚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垂下头来,不敢再多看熊周一眼。 东方白摇摇头,正要离开,却听东方夏天低声道:“这个给你、” 她从身后解下一个鹿皮口袋,圆滚滚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东方白奇道:“这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这个口袋。 东方夏天低呼不要,想要阻止,却已是不及。 鹿皮口袋打开,一件造型古朴,浑身斑驳铜锈的青铜灯,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盏青铜灯,当然就是南宫家的信物。 刚才在屋中,他们以东方夏天持灯为饵,东方白出手偷袭,一举重伤了对方多人,后来东方白因和熊周一起对敌,却没发现东方夏天已经将青铜灯收起。 现在东方夏天将它拿出来,自然有讨好他的意味。 但是她为什么不肯东方白打开口袋呢? 原因只有一个——这盏灯一旦露面,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觊觎之心! 果然此刻,这盏青铜灯一露出来,便听秦大员外笑咪咪的道:“你想走?那也得先把这盏灯留下。” ※ ※※ 如果一间屋子里只有一盏点亮的灯,让你躲藏,不让灯光照到,你会躲在哪里? 答案是:灯下。 只有灯下,才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这又叫做“灯下黑”。 谁都以为“少主”等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哪里知道他们不过向西走了数丈,在山道的一个拐角一拐,竟然又走了回来。 只不过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熊周看不见他们的地方,非但看不见,连听都听不见。 这是一间建在一处断崖上的木屋,下面正对着熊周所在的大屋。 木屋里覆满厚厚的兽皮,不但柔软,而且隔音,正对着大屋的窗户,竟然由一整块水晶雕磨而成,透明且有放大的效果,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大屋门前每个人的表情,却不会让他们发现。 “少主”放下小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原来熊周那一剑虽不致命,但毕竟透腹而过,尽管及时以内力移动内脏,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刚才他才会连话都不愿多说便匆匆离开。 然而他又不放心秦大员外,因此这里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他从熊周一开始走进那间大屋中时,便已在这里。 挥手让英伯等人退出屋外并关上屋门,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躺下,这才吐出一口长气,伸脚踢了踢小朱。 仰面躺在地上的小朱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笑道:“二哥,你还是托大了。” 他不是被“少主”点中重穴了么,又怎么会起得来? 更奇怪的是,他明明中了“五情雪飘”的奇毒,现在又怎么会像个没事人一般? “少主”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因为你?” 他咳了一声,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接着道:“熊周这小子的剑法实在古怪之极,无迹可寻,连我一不小心,都著了他的道。” 小朱嘻嘻一笑,道:“八哥的剑法源自逍遥子,自然非同凡响,你自己托大又怪得谁来?” “不过,那时候你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杀了他?”小朱好奇道,“就算你身受重伤,杀他也不废吹灰之力!” “少主”叹了口气,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幽幽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 第八十四節 財寶動人心(一) 满是斑驳铜锈的青铜灯,吃这冷清的月光一照,突然闪烁着瑰丽的色彩,露出一种极神秘的气息,让人一眼看上去,便再也挪不开他的眼睛。 东方白喃喃道:“虽然这盏灯跟了我这么多年,但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发现它是这么的美丽……” 他看向这盏青铜灯的眼神,温柔得就像看着自己的情人。 蓦然间,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又哭又笑,你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表情能够丰富到如此的程度。 明眼人都看得出,东方白如此表情,肯定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幻术,才导致他神志恍惚,入迷而不自知。 东方夏天显然知道这盏青铜灯的厉害,连正眼看它一眼都不敢,紧闭着眼睛叫道:“你赶快将它收起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东方白闻言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眼神散乱,嘴角却露出一丝狞笑:“它是我的,谁也不能将它夺走!” 东方夏天跺了跺脚,也顾不得刚才的尴尬,伸手向站立发呆的熊週推去。 她的原意是想让熊週快点回过神来,好出手抢夺这盏青铜灯,哪里知道就在这一刻横变突生! 原来嘻嘻笑着的秦大员外,突然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这边,身形一晃,已来到东方夏天的面前,向她拍出一掌! 东方夏天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掌正中前胸,顿时口中鲜血狂喷,惨叫一声飞出数丈! 秦大员外口中流涎,吃吃笑道:“谁敢对宝灯无礼……先要过我这关!” 瞧他的神情,自然也是中了幻术。 究竟是什么幻术,能让秦大员外和东方白这两大高手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东方夏天的一声惨叫惊醒了熊週,他抬眼望去,正看见东方夏天伏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喘息道:“千万莫要看那盏灯……” ※ ※※ 在木屋中的少主和小朱,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不由得也是一愣。 小朱惊道:“这是怎么回事?秦三江为何会对夏天出手?” 少主眼中厉色一闪,低声喝道:“王英!” 英伯当然不姓英。 他轻轻的推开们,走进来又将门关上,垂手肃立,低声道:“少主你叫我?” 少主鼻中哼了一声,指着窗外,道:“你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夏天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秦三江不会不知道,他怎么敢出手伤她?你的手下都是这么办事的么?” 王英走到窗前一看,额上已有冷汗。 他实在想不通,秦三江一个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不顾大局,贸贸然对东方夏天出手? 但是很快他便释然,因为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件传闻,这件传闻武林中许多人知道,却从来没有人会把它当真。 只因这件传闻,太过离奇,听起来简直比神话还要神话。 ——传说中,四大家族各有一件家族信物,都有着神奇的魔力,也有着不同的功用。 比方说,南宫家的青铜灯,就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传说中南宫家的先祖曾以此灯活捉蒙元大将多人。 无论多么精明的人,只要见了那盏“魔灯”便会变得如同傻子一般,呆呆的不知抵抗,任人宰割。 “不对!”少主眉头紧皱,“如是如此,那秦三江应该呆在原地才是,又怎么会主动攻击别人?” 王英摇了摇头,道:“那老奴就不知道了……或许这么多年‘魔灯’的功效发生了变化也未可知。” 少主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水晶窗,若有所思。 “看来,这四件信物还真不是信物那么简单。” ------------ 第八十四節 財寶動人心(二) 熊週听见东方夏天的叫声,又看见她悲惨的模样,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气。 他只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该杀,每个人都该死! 他抬起头,眼中已是血红一片。 而东方白和秦三江,亦是如此。 秦三江狂吼一声,双手伸出,已抓向东方白手中的青铜灯! 东方白口中嗬嗬作响,将灯紧紧抱在怀中,舍剑不用,左足横踢,直扫秦三江的面门。 两人皆是身怀武功的高手,此刻却像两个街头混混打架一般,拳打脚踢,扭作一团,丝毫没有章法。 而熊週的双拳也已握起,随时都可能加入这两个人的争斗之中。 趴在地上的东方夏天,小脸苍白,满眼幽怨之色,想要呼叫,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痛,竟让她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熊週已经向那扭在一起的两条人影跨出了一步! 东方夏天紧张加上疼痛,两眼一翻,已然晕了过去。 这时两条人影同时赶到,目标竟然都是熊週! “啵”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各自向后退了一步,身形落下。 一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当然就是王英,另一人整个身子隐藏在一件宽大的灰白色的斗篷里,夜风吹来,斗篷飘动,他的整个人竟然轻飘飘的,如同鬼魅。 王英神情一凛,作为九道山庄的核心人物,他怎会不知此人的来历? 这个隐藏在灰白色斗篷里的人,赫然便是那个极为神秘的“蝶谷毒仙”! 难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熊週? 可是这蝶谷毒仙前几日便已来到这里,他又是怎么知道熊週会来这里的? 难道山庄里有内奸? 王英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里的人谁会是内奸。 蝶谷毒仙虚无飘渺的声音传来:“你想做什么?” 声音中带着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 王英听了,竟然打了一个寒蝉,他心中一动,暗叫不妙,低头一看自己和他相击的右掌,五根手指已经肿的如芦棒一般,显然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中了这蝶谷毒仙的毒! 他额上冷汗直冒,声音也变得颤抖:“你又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害我?” 蝶谷毒仙幽幽道:“我来,就是想把他带走。” 说着,他一指站在那里的熊週,而熊週和那先前扭打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也是不动。 王英惨声道:“他是我们九道山庄的客人,凭什么跟你走,再说,再说……” 他的上下牙齿不停的叩击,显然寒冷至极。 蝶谷毒仙讥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又凭什么阻拦我?” 王英现在的情形,恐怕下一刻便会中毒身亡,哪里还有力气动手留下他? 他伸手拉住熊週的手,衣袂飘飘,似要飞去。 便在此刻,一个声音笑嘻嘻的传来: “毒仙想要带熊週走,也要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才行啊!” ------------ 第八十四节 财宝动人心(三) 这个声音听起来潇洒无比,正是少主。 只见他自断崖飘下,缓缓而降,正落在一干人的面前。 先前他受的伤颇为严重,这一刻又怎么会如没事人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蝶谷毒仙一双幽黑的眸子转了过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道:“阁下莫非要拦我?” 少主被他眼睛一瞪,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但他很快就反映过来,上前一步道:“小可当然没这个胆子,只不过小可来之前,家父曾有交代,九道山庄对外的一切事物均交给小可,所以……” 他知道此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毒功更是防不胜防,这句话未完,他已气凝双掌,暗自戒备。 蝶谷毒仙桀桀而笑:“你此刻体内真气激荡,若是强行出手,恐怕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少主微笑道:“小可知道瞒不过前辈,但为情势所逼,前辈一定要带熊週走,小可只有拼死一挡,唯一死而已,又何须在乎以后?” 蝶谷毒仙看了少主半晌,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声: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子糊涂蛋……” 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熊週一眼,见后者依旧呆立无言,不由鼻中一声冷哼。 这哼声充满了不满,却又有一分哀怨,一分感叹,也不知道是为谁而发? 少主心中奇怪,要知道此人是九道山庄庄主废了好大的劲才招纳来的奇人异士,贵为山庄客卿,平常喜怒无常,杀人只在翻掌间,此刻能说这么多话,已是奇迹,更何况刚才那声情感复杂的叹息? 只见蝶谷毒仙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手,缓缓点向熊週“期门穴”。 一个呆立的人当然不会反抗,只听熊週痛呼一声,突然醒觉,右手剑指点出,直刺蝶谷毒仙的双眼,他这一下乃是自然反应,等他发现刺向的人竟是蝶谷毒仙,想要住手,已是不及。 蝶谷毒仙身形一晃,已滑开数尺,嗔道:“果然是个糊涂蛋!” 熊週讪讪收了手,摸了摸后脑勺,道:“真是对不住,我刚才不知道怎么睡着了,你,你没事罢?”他原本口齿不算灵敏,此刻更是语无伦次,想要道歉,又想解释,结果说出一番不伦不类的话来。 少主讥笑道:“老八,你不愧是做过杀手的人,随时可以做到无情——这位蝶谷毒仙,可是刚刚救了你一命,你却好意思对他出手?” 熊週一听更加大窘,双手连摆,连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哎呀——” 不知怎地,他心中不但对这蝶谷毒仙一点敌意都没有,而且似乎非常在意蝶谷毒仙对他的看法,情急之下,连受伤的左手都忘记了,此刻一摆,疼痛传来,让他不由痛呼出声。 蝶谷毒仙眼神一亮,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主奇道:“不知前辈笑什么?” 蝶谷毒仙闻言,笑声立歇,冷声道:“你毋须多问!我只问你,我要带他走,你肯是不肯?” 少主摇头,一字一顿道:“恕难从命!” 蝶谷毒仙眸子中杀意大炽,便欲动手,却听熊週奇道:“不知前辈要带在下去哪里?” 少主一边提防蝶谷毒仙出手,一边口中说道:“老八,他要带你离开这里,你可否愿意?” 熊週摇头道:“当然不行,就算我要离开,那也得先找到那批宝藏再说。” 蝶谷毒仙闻言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自己要带他离开这里,他竟然还要先找到宝藏——这熊週什么时候变成财迷了? 少主得意笑道:“前辈听见没有?非是小可不肯,他自己也不愿的。” 蝶谷毒仙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既然他不愿意走,我也懒得管这闲事!” 他袍袖一甩,扭头便走,行不过数步,突然又扭过头来,对熊周道:“你要去寻宝?” 熊周点点头。道:“是的,我已答应了他,当然不能反悔。” 蝶谷毒仙眼中露出奇怪的笑意,道:“那么,可否算我一份?” ------------ 第八十五节 夏天的秘密(一) 一个高手突然想加进来,换了是谁恐怕都会愿意,因为自古到今,那些宝藏埋藏之处无一不是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多了一个身手好的,自然能减少危险,增加得宝的机率,何乐而不为? 哪知少主眼珠转了几转,笑道:“前辈好意,小可心领。只不过这批宝藏已是山庄之物,还望前辈手下留情。” 他这句话说的很明白,我们九道山庄看上的东西,就算你是山庄的客卿,也绝不可以染指。 蝶谷毒仙放声长笑:“我岂会在乎那些黄白之物?不过他身中奇毒,只余三月性命,我对这种毒药很感兴趣,想要研究一番而已。” 少主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其实前辈毋须跟随,我们回来之后,小可定会把他亲手交给前辈。” 蝶谷毒仙停下笑,冷声道:“我说过的话绝无更改!若再啰嗦,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脚尖一点,已如一只大鸟般飞起,向远方掠去。 少主长叹一声,猛然记起王英所中之毒,连忙高声呼喊,却哪里还能见到蝶谷毒仙半个身影? 王英一脸苍白,整条手臂已高高肿起,嘴巴快速张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如一条上了岸的鱼,可见蝶谷毒仙之毒。 少主见喊不回蝶谷毒仙,眼中厉光一闪,道:“英伯,你受苦了!” 王英见他眼神,便知他心中所想,用力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一颗老泪自眼角滴落。 只见刀光一闪! 刀锋落下,王英的那只右臂已被少主连肩砍下,断处喷出一股乌血,他两眼翻白,一声未吭,便已昏了过去。 少主一刀砍下,再不迟疑,运指如风,连点王英肩窝前胸几处大穴,紧接着拍出一掌! 那肩膀断处又喷出一股乌血之后,血液慢慢流出,颜色也已变红,不一会儿,竟已止住。 这时童海已经奔来,手中金创药不要钱一般向王英伤口处倒去,然后一把将他抱起,飞奔而去,临走之前狠狠盯了熊周一眼,眼中全是杀意。 可惜熊周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就算看到了,他也不过会置之一笑。 眼神,能杀死人么? 他关心的只有刚才蝶谷毒仙的那番话。 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耳朵中嗡嗡作响。 鬼医不是说过自己性命无虞,三月之后只是会双目失明么?怎么会和这个蝶谷毒仙说的不一样?比起鬼医,他还是信蝶谷毒仙多一点,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技,一个用毒的高手怎么可能看错? 原来自己不过只剩三月性命,可笑自己还想救人?不过已经看到小朱,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而自己,很快便可以去见她了…… 他摇头一阵苦笑。 少主见他笑得古怪,心中微怒,正准备出声喝骂,却未曾料到原先站立不动的秦三江和东方白二人却突然发动,两人四手,同时向他抱来! 少主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已闪在一旁,不等秦三江和东方白反应过来,他双手齐出,点的正是两人的“期门穴”。 他刚才看见蝶谷毒仙正是以此穴道点醒熊周,此刻依瓢画葫芦,自然不会出错。 哪知只听两人齐声惨叫,委顿于地,东方白还好,可秦三江一张胖脸已变得异常难看,口鼻中都已泌出鲜血来。 少主心中不解,脸上却不露声色——事实上也没人能够看清他的脸,淡淡道:“你死不了罢?” 秦三江挣扎着起身,低头道:“谢少主关心,属下只是受了点内伤,没什么大碍。” 少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随我来。” 秦三江答应一声,皱着眉咽下一口鲜血,慢慢走到他的身后。 少主道:“老八,天色已经不早,你还是早点休息,明日我们便要出发了。” 熊周“啊”的一声,似刚从梦中惊醒一般,道:“明日便走么?” 少主笑了笑,道:“因为你只剩下了三个月的性命,我可不想你还没到那里,便已死了!” 这句话说得无比恶毒,熊周却如没有听到一样,木然点了点头。 倘若一个人的心已死,试问又有什么能够激到他? ------------ 第八十五节 夏天的秘密(二) ※ ※※ 九道山莊的人已經離去,只剩下熊週、東方白、東方夏天和西門冬雪四人和遍地的屍體。 一陣夜風吹來,鼻子中全是血腥的味道。 遠處的山中,傳來一陣陣的狼嚎,时长时短,听起来便如呼朋引伴一般。 狼嗅觉灵敏,又性喜血食,如此长短呼号,想来必是狼群闻见血腥之味,正在调兵遣将。 他們四個人人人帶傷,有兩個甚至都無法站起,若是再拖延下去,未必不会落入狼吻,现在唯一可做的便是躲进屋中,坐等天亮。 熊週左手被少主震断,无法用力,只有靠东方白将东方夏天抱起,放在屋中的椅子上。 等东方白忙完一切,熊週长叹一声:“因为我连累了诸位,熊某真是不好意思……” 东方白正在把门掩起,闻言转过头来苦笑道:“我受师傅之命来到中原,十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事情,不过既然已经如此,那也只好认了。” 东方夏天悠悠醒来,却也是叹息一声:“就算没有你,四大家族的后人也无法避免他们的命运。” 语气凄凉萧索之极,若不是亲眼所见,熊週绝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东方白奇道:“你说这话是何意思?四大家族已经烟消云散,有的家族甚至都没有后人留下,哪里还有命运一说?” 熊週也是奇怪,这个晚上从南宫非出现的时候,他已觉察东方夏天有所不对,现在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突然说出这番老气横秋的话,他的心中更是疑惑重重。 东方夏天的眼中突然浸出泪水,哽咽道:“熊大哥……我能叫你一声熊大哥么?我怕过了今晚,就再没有机会叫你了……” 熊週怔了怔,笑道:“你说什么傻话?你想叫就叫,就算天天叫,也没什么打紧——”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便觉不妥,连忙改口问道:“你为什么说没有机会?” 但这句话一说,他又觉得自己说错了。 东方夏天原本苍白的脸庞闪过一丝红晕,眼睛中却闪着奇异的神采,淡淡笑道:“我明白了,以后我就叫你熊大哥了!” 熊週点头尴尬笑道:“好,好……” 两人相视一笑,却都没发现不远处的西门冬雪,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苍白的脸变得愈加的苍白,他的嘴闭得紧紧的,一丝鲜血正从他的嘴角泌出。 都言少女心思难猜,少年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听东方夏天幽幽叹了一声:“其实他们早就知道东方白不是南宫非。” 她嘴里的“他们”当然指的就是秦大员外秦三江等人。 东方白却不吃惊,淡淡道:“我也没指望他们相信,不过我有南宫家的青铜灯在手,却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东方夏天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你那盏青铜灯一拿出来,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中,可笑你还洋洋自得!” 东方白不服气的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东方夏天道:“因为真的南宫非早就被他们拿下制成了‘木人’,他们跟你虚与委蛇,目的不过是那盏青铜灯而已。” 她瞪着东方白,脸上全是讥笑。 东方白却也不恼,笑道:“最起码这盏灯现在还在我的手上,他们并没有得到!” 熊週却道:“他们为什么非要得到这盏灯?” 东方夏天道:“因为他们想要得到一个大宝藏,而得到这个宝藏就必须先集齐四大家族的信物。” 熊週闻言心中一动,想起先前秦三江说的那番话,道:“他们是不是想要得到‘碧落山’的宝藏?” 东方夏天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据我说知,他们手中已经有了三件信物。” 东方白哈哈大笑,道:“幸亏他们没有集齐,还有一件在咱们这里。” 东方夏天白了他一眼,就像看着一个白痴:“可是现在我们困在这里,这样跟灯在不在他们手里又有什么分别?” 东方白笑不出来了。 现在他们人人带伤,而且被困在屋中,想走基本是不可能的,首先就过不了屋外的群狼这关——此刻屋外狼嚎声渐近,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咀嚼之声,想来是那狼群已开始进食。 听着渐响的咀嚼之声,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的难看,谁都知道那些狼吃的是什么。 每个人屏住呼吸,生怕因为呼吸声过粗而引来狼群。 静。 这时东方夏天又突然轻轻说了一句话,听在众人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熊週三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东方夏天,西门冬雪尤甚,他忍不住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东方夏天凄然一笑:“你整天沉迷剑术,自然不知道这些……” 熊週思索道:“怪不得……我刚才还在奇怪你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南宫非’,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并且我推测,你的身份连轩辕精光都不知道,而你出现在这里,也是有所目的。” 东方夏天点头道:“熊大哥目光如炬,轩辕精光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事实上九道山庄没几个人知道我这种人的身份——我是主人身边的一只‘燕子’!” 这后面的几句话东方夏天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嘶吼出来,这几句话说完,她全身都已瘫软。 ——有时候燕子不仅仅指一种动物,也指某些有着特殊使命的人,尤其是有着特殊使命的女人。 这些女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有时甚至不惜出卖自己! 廉耻和礼义在她们的眼中,已根本不再重要。 江湖中不知多少人,被她们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东方白的脸上已有厌恶之色,他虽然来自东瀛,但也曾经听说过“燕子”的恶名。 西门冬雪一脸震惊,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眼中阳光快乐的“夏天”,竟然会是江湖中人人厌恶的“燕子”! 霎那间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再一次碎裂的声音。 熊週也收起了他的笑容,一字一顿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 第八十五节 夏天的秘密(三) 语气冰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东方夏天从未想到熊週会以如此的口气说话,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东方白冷笑道:“我们东方家的大小姐,想不到竟会去做一只人人唾弃的‘燕子’,真是好的很!”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狠狠的刺进了东方夏天的心中。 她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贝齿紧紧咬住嘴唇,一股甜腥在齿间弥散,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低着头,甚至连熊週的脸都不敢看上一眼。 她突然后悔得要死。 如果那时候不是头脑一热说出来,现在的自己,也不会如此的难堪。 只听得熊週继续问道:“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东方夏天心中惶恐,一急之下,竟然哭了出来,却仍然不发一言,只是拼命的摇头。 熊週叹了口气,他的拳头已经握起。 虽然东方夏天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的心自从凤岚死去的那一刻,已变得如千万年不化的冰雪一样寒冷,尽管十年来他已经变化了许多,但内心的坚冰却一直没有融化。 如果他觉得东方夏天有所企图,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西门冬雪虽然失望之极,但他看见熊週的神情,心中却是一动,眼见熊週神色不善,他不由出声叫道:“夏天,你就说了罢!” 东方夏天泪眼婆娑,哽咽道:“我的任务,就是跟在熊大哥你的身边。” “跟在我的身边?”熊週怒道,“难道他们怕我跑了不成?!” 东方夏天摇头:“主人只是让我跟在你的身边,其他却什么都未跟我提起。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我想肯定不简单!” 熊週反问道:“现在你告诉了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东方夏天抬头,眼眶中都是泪水,幽幽道:“我既然已经说了,就已认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熊週看到她的那种柔弱中带着倔强的表情,不知怎地,心中突然被刺了一下,他不禁吐出一口长气,紧握的拳头也松了下来。 “你走罢!” 东方夏天怔怔看了熊週半晌,突然道:“好!” 她勉强站起身来,擦了擦泪水,手按在胸口之上,一步一瘸的向门口走去。 西门冬雪大急,外面群狼肆掠,熊週此刻让东方夏天走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可惜自己全身关节被童海卸下,不然的话,他一定跳起来阻止。 眼看着东方夏天便要走到大门前,西门冬雪连声大叫:“夏天,你疯了么?现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东方夏天闻言转过头来,凄然道:“冬雪,我们来生再见了……” 西门冬雪恨恨的看了熊週一眼,突然身子一挺,竟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等等我!” 他的目的,看起来就像是要和东方夏天一起离开一般。 他的额头磕在坚硬的地上,顿时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了满脸,但他全然不顾,身子一挺,竟向东方夏天那里挪去。 他这里距离东方夏天不过数丈距离,但他手脚皆不能动,只能依靠身子的力量向前挪动,每挪动一寸,都疼得要命,但他不在乎! 再挪得数寸,他的手脚也都磨破了皮,鲜血淋漓,在地上画出数条蜿蜒的血线。 东方夏天眼中又有热泪:“你这是何苦……” 东方白面露不忍之色,低声道:“熊兄,你看……” 熊週看着地上的血渍,眼中若有所思,却没有听见东方白的话。 东方夏天飞奔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西门冬雪,泣不成声。 西门冬雪满脸血污,看起来恐怖之极,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说出来的话也让东方夏天感到无比的温暖: “你走,我也走!” “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东方夏天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一张小脸上又是哭又是笑,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他们紧紧相拥,这一刻,时间仿佛已经停止,这世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感情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唯一原因,正因为有了感情,我们才不会孤单,我们的生活才会过得有滋有味。 东方白的眼中也充满了感动,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向熊週求情,要留下这两个有着丰富感情的年轻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响! 这几天不在状态,写出的东西不忍目睹,抱歉抱歉! ------------ 第八十六节 大战群狼 这声音听起来便如用人在用他的头拼命的撞门,但是每个人都清楚,门外根本没有人。 门外有的,只是一群待人而噬的恶狼! 屋里的每个人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到,撞门的是什么东西。 东方夏天面色苍白,嘴唇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走”这个字。 屋内没有灯,此刻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出每个人不同的表情来。 正是月圆。 狼嚎声此起彼伏,仔细听来,似乎就在窗下。 熊週微微皱眉,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东方夏天和西门冬雪,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虽然做过多年的杀手,但要眼睁睁的让两个人活生生的人丧生狼吻,他自认还是做不到。 “你们先起来,等天亮了再说!” 东方夏天眼中透出狂喜,连声道:“谢谢!谢谢!” 她努力的抱起西门冬雪,将他放在椅子上,撕下一块衣襟,轻轻的替他擦拭着身上的血污,动作轻柔而小心,就像一个妻子对待自己的丈夫一般,而西门冬雪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只是紧紧盯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刻进自己的心里。 突然间,撞门之声大作,其间还夹杂着利爪挠门的声音,看来群狼已经忍不住了。 这座屋子是模仿“乾清宫”所做,大门当然也是实打实的楠木料,厚重之极,那些狼虽然来势凶猛,一时半刻却也撞不开这两扇大门。 东方白微微吐气,苦笑道:“幸亏这两扇大门结实,不然咱们恐怕要和外面那些尸体一个下场。” 熊週却摇头,问道:“你有没有见过狼?” 东方白点头。 狼虽然凶猛,但也不是什么奇兽,荒山野岭之中太多太多。 熊週道:“那你一定知道‘孤狼凶残群狼狠’这句话了?” 东方白摇头:“这句话是什么人说的?我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熊週慢慢道:“好的猎手都知道,一只狼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一群狼……如果在野外~遇到一群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 东方白道:“依我看来,一群狼也没什么可怕——你看它们不都被门挡在屋外了么?” 熊週眼中精~光一闪,道:“我曾经遇到过一群野狼,从那之后我才知道群狼是多么的可怕!” 他似乎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口中自言自语:“一群狼的力量恐怖到连老虎这种猛兽都要避其锋芒……而且,这群狼攻防进退之间,颇有章法,看来一定有狼王和狼军师指挥!” 东方白不以为然的笑道:“狼群有狼王我听过,可是狼军师又是什么东西?” 熊週道:“古语有云‘狼狈为奸’,这狼军师自然便是‘狈’了。”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嚎! 短促、尖利,和先前的狼嚎声完全不同。 这声尖嚎落下,屋中人便听见“砰砰”数声,数条狼影竟然一跃而起,撞向了窗棂! 窗棂上糊着的白纸根本吃不住这种冲撞,只是数下,便已破裂! 紧接着,窗棂一阵摇晃,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原来这群狼见就撞不开大门,竟然搭起了“狼梯”,撞向窗户,想从窗户里爬进来。 东方白见状,怪叫一声,道:“难道刚才那叫声,便是这‘狼军师’?” 熊週点头:“除了这个,根本解释不了这些狼为什么会转移了目标,找这屋子薄弱的地方下手。” 东方白大笑道:“看来我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如此情况下,岂不是等死?” 他猛然大喝一声,长剑已然出鞘! 只听“嗤”的一声,已经搭在窗户上的两只狼爪斩断。 那是狼一声惨嚎,跌了下去,便听一阵撕咬咀嚼骨肉之声,顷刻间它已被其他狼分食干净! 东方白咋舌不下,握剑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狼对自己的同类一样凶残,只要是受伤的一样逃脱不了被吃掉,可以想象若是这些狼进得屋来,屋子里的这些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当下之计,只有趁这些狼还在爬窗户的时候,将它们一一刺死。 东方白打定主意,便站在窗户前,严阵以待。 又是“砰”的一声大响! 这一次却是一条黑影直直的撞在窗棂之上,直接将窗棂撞得粉碎,而黑影落地之后,四肢挣扎了一阵,便不再动。 东方白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浑身黝黑的大狼,虽然撞碎了窗棂,自己却也因为太过用力,折断了颈椎。 还没等他抬头,瞬间刮起一阵腥风! 从那被撞碎的窗棂中,跃出两只恶狼,一左一右,扑向东方白! 森白的狼牙,反射着月光,透出慑人的寒意,泛红的狼眼,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东方白冷哼一声,也不抬头,手中长剑攸地刺出,已刺穿这两只狼的脖子。 这两只狼脖子虽然被刺穿,却一时不死,惨吼连连,依然将利爪抓向东方白。 东方白一脚一只,将它们踢飞,正好撞上墙壁,顿时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 东方白哈哈狂笑,道:“这些狼不过如此,待我一剑一剑送它们上路!” 这些狼动作再敏捷,爪牙再锋利,又怎么会是手持利剑的东方白的对手? 不一刻功夫,东方白已连杀十数条大狼,但他一时不防,大腿上也被一只狼临死之前撕了一条口子,鲜血喷涌。 他不以为意,只是点了伤口周围穴道止血,依然仗剑而立,可是毕竟失血不少,东方白渐渐力竭。 便在此时,一声犀利的狼嚎! ------------ 第八十七节 独战狼王(一) 这声狼嚎跟先前听见的完全不一样,显得低沉之极,听起来充满了威严,而且这声狼嚎响起之后,其余的狼嚎声竟然全消失了。 熊週心中一凛,难道这便是狼王?正欲出声提醒东方白,就见两条黑影再次从那破碎的窗户中跃出! 这两只狼比原先的狼都来得强壮,敏捷! 东方白长剑一转,刺向其中一只大青狼的咽喉,哪知大青狼突然人立而起,东方白一剑便未刺穿它的咽喉,而是穿狼腹而过。 大青狼惨呼一声,伤重却不致命,四爪齐出,直抓向东方白的面门! 这条青狼身高腿长,爪牙锋利,若是被它抓实了,东方白一定会五官不保,甚至会被它一爪抓死! 东方白唯一能做的只有撤剑,后退。 被一只畜生逼着撒剑,可见情形急到何等地步? 大青狼一击不中,落地四足一弹,竟然带着剑跃出了窗外! 东方白大急,连忙去追,却忘了另外一条狼! 这条狼全身黝黑,一跃进来之后,便趁着东方白对付大青狼的机会,隐入了黑暗之中,此刻见东方白追出,这条黑狼竟从隐藏之处一跃而起,狼嘴大张,咬向东方白的咽喉! 东方白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后退,哪知受伤的那只腿一软,一个踉跄,他竟然摔倒在地! 黑狼见状大喜,喉咙中呼呼作响,纵身一跃,已扑在东方白的身上,张嘴便向他咽喉咬去! 东方白大惊失色,右手护住咽喉,左手一掌,已拍在黑狼的头上。 一人一狼同时惨呼! 黑狼纵然被东方白一掌拍死,但它临死之前,却也咬住了东方白的右臂! 东方白一掌将黑狼拍飞,自己右臂之上也被黑狼活生生地咬下一块肉来! 熊週一把将东方白拉起,问道:“东方兄弟,你没事吧?” 东方白额头上满是冷汗,显然疼痛之极,但他依然笑道:“我当然没事,区区两条狼而已,我怎么可能有事!” 可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熊週心中喟叹,见东方白右臂上伤口鲜血不断涌出,连忙撕下衣襟,替他裹伤。 东方白却低声喝道:“熊兄小心!” 熊週只觉脑后冷风阵阵,连忙抱住东方白向旁边一滚,“砰”的一声,东方白的头正撞在大殿的一根立柱之上,顿时哼都未哼,便晕了过去。 熊週心中尴尬的说了一声对不住,放下东方白,向原来他们所在之地看去。 只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如小马驹般大的黑影。 见他转头望向自己,那条黑影竟然也转过头来,一双碧绿的眸子,冷冷的看向熊週。 不需问,这条黑影也是一条狼。 熊週与它对视片刻,心中暗暗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冷静的狼,这条狼的眸子中似乎比其他的狼多了一点东西。 比如说,智慧。 这时一阵细细的喘鸣声从屋外响起,从窗户外又跃进一条狼来。 这条狼虽然比不上先前那条狼,却也强壮无比,奇怪的是,它的身上竟然骑着一只比它略小的“狼”。 而骑在它身上的这条“狼”两只前肢竟然是残缺的,换句话说,如果离了它身下的狼,它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条“狼”的一双细眼中满是嘲弄之意,它竟然也在看着熊週! 熊週慢慢站起,他的内力尽失,左手已断,只余一只右手,又没有武器,怎么样才能对付几只看起来又大又聪明的狼? ------------ 第八十七节 独战狼王(二) 先前那只狼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嘴边不住的有涎水滴下,一双森然的狼眸之中,尽是威胁之意。 而它身边的那只狼尾巴夹得紧紧地,连粗气也不敢出一口,显然是对这只狼害怕之极,由此可以看出,先前的那只狼正是狼王! 而骑在另外一只狼身上的那只前肢残疾的“狼”,当然也不是真正的狼,而是“狼军师”——狈。 只听狈“嘻嘻”叫了几声,狼王眼中残忍的光芒一闪! 熊週便觉不妙,脚下一滑,已侧开半步。 “嗤”的一声,他胸前衣服已被狼王一爪划开,这狼王的速度竟然快至如斯! 熊週根本未曾看清,狼王已至跟前! 狼王一击不中,立刻闪身跃起,熊週只觉眼前黑影闪过,狼王那张满口锋利牙齿的大嘴,已咬向他的脖子。 熊週勉强调动身上仅存的一丝内力,右手食中两指照着狼王的头颅点出。 前日他曾以这招在一瞬间点中十六个捕快的“膻中穴”,由于力量过于分散,只能制敌而不能伤敌,但此刻他将十六份内力聚于一处,自然不可小觑! 在熊週心中,这一指就算不能将狼王毙于指下,也可让它重伤倒地。 哪知指尖痛感传来,却是点在了狼王的坚硬头骨之上,狼王低吼一声,狼嘴微闭,身子一扭,一条粗大的尾巴已扫向熊週腰眼! 熊週错步让开,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剧痛,心下暗暗吃惊。 狼王却像没事一般,摇了摇脑袋,倒退数步,伏低了身子,准备第二次攻击。 正在此时,狈突然一声长嚎,猛地一口咬在了它身下狼的脖子上! 它身下狼吃痛,悲鸣一声,如箭一般向前窜出,目标正是熊週。 而与此同时,狼王低吼一声,再次向熊週扑来! 无论熊週怎么躲,也无法同时避开这两只狼! 熊週突然大喝一声,右手握拳,向前冲去——乍一看来,就像他自己将自己送到了这两只狼的嘴边。 他是不是疯了? 骑在狼身上的狈“嘻嘻”长鸣,便似人得意的笑声,这个人身上虽然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它感到害怕,但此刻冲上来,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这条狈会说话,一定会告诉熊週他的这个选择是多么的愚蠢! 一声惨呼! 惨呼声中,一条黑影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之上,“吧嗒”一声掉落在地,竟然无法爬起。 这条黑影竟然就是那只一直骑在狼身上的狈! 狼王和另外一条狼怔住。 它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样从它们的嘴爪之下将狈击飞的。 熊週口中微微喘气,右手也在微微颤抖,刚才这一招他正是用了“七十二路落日流星剑法”中的“以身化剑”,瞬间将自身的速度提到最高,将拳头化作长剑,一击奏效! 他虽然没什么内力,但这一拳对付狈已是足够,狈吃了他一拳,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已被击飞,撞在墙壁之上,全身筋骨俱断,口中大口吐出鲜血,显然内腑也受到重创。 这只狈鬼点子太多,它身下的狼本来不敢和狼王同时攻击,就是因为被狈驱策,才敢上前。现在这只狈被自己所伤,熊週断定狈骑着的那条狼一定不敢和狼王站在一起。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片刻之后,那条被狈骑过的狼,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浑身颤抖,趴伏在地。 狼王眼中露出愤怒的神色,仰头厉嚎! 听到狼王的嚎叫之声,那条狼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屎尿齐流! 而屋外的群狼,则齐声长嚎,一时之间,狼嚎之声连绵不绝,在如此深夜,显得无比的凄厉和骇人! 熊週听了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听这狼嚎之声,门外群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己就算杀了狼王,恐怕屋外那百十条狼一起冲进来,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正在犹豫间,只见一条接一条的狼从窗户外跃进来,片刻之后,竟跳进来有三十条之多,一时间腥臭之味扑鼻,呼哧响鼻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狼一看见熊週等人,顿时狼眼森然,口中涎水狂滴,个个蠢蠢欲动。 狼王一声厉吼,控制住群狼,慢慢向熊週走进了一步。 看样子,它想单独和熊週一斗。 熊週心中豪气大涨,一只狼都敢如此,他又岂会退缩? ——尊严,不仅仅是人类才有,有时候,动物反比我们更懂得尊严的价值。 狼王浑身毛发耸起,尾巴轻轻抖动,刹那间,它的四肢猛然用力! 它的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了数分! 这一次,它却并未张嘴,只是伸出两只前爪,抓向熊週的肩头,只要熊週被它扑倒,下一刻它便会用它那锋利的狼牙,撕开熊週的喉咙! 熊週早有防备,身形一矮,已让狼王扑了空,右手成拳,狠狠地击在狼王的肚子上! “砰”的一声,狼王硬受了熊週一拳,发出一声悲鸣。 熊週却不放松,头紧紧抵住狼王的颌下,让它无法张嘴,右手又是数拳,击在它的肚子上。 狼王吃痛,两只狼爪乱抓,却将熊週背后抓得稀烂,鲜血四处飞溅。 熊週怒喝,顶住狼王,猛地向不远处的墙壁冲去! “轰”的一声,一人一狼直直撞在墙壁之上,激起大片的灰尘,墙壁上碎砖掉落一地。 狼王怒号,虽然它皮糙肉厚,但也禁不住熊週如此打击,口中已有鲜血泌出,但它也是凶悍无比,一个翻身已然跃起,将熊週反压在身下,狼嘴大张,直咬向熊週咽喉! 熊週抬起左臂,挡在咽喉之前,右手成爪,抓向狼王的眼睛。 狼王反应极快,熊週五指还未抓到它的眼睛,它已撕下熊週左臂上一块肉来,轻轻一跳,离开熊週数尺,一仰脖,将那块肉吞下! 熊週忍痛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冷冷的看着狼王。 狼王看着熊週,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 眼前这个人实在可怕,让它感到不好对付,它明白要杀死这个人,自己一定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狼王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出声让群狼攻击,突然,它的鼻子用力嗅了嗅。 那是鲜血的味道,鲜血,正是来自熊週流血的身体。 可是,狼王的眼中没有闻到鲜血的兴奋,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和它先前的那种恐惧不同,这一种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已深深的刻在了它的骨子里,这种恐惧让它提不起一丝对眼前这个人攻击的欲望来,相反让它只想远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闻到鲜血的群狼,眸子中居然和狼王一样,都是深深的忌惮和恐惧,有几条胆小的,已经趴在了地上,身子不停的颤抖。 那只狈口中“胡胡”低叫,显得惊慌之极。 究竟是什么,让这群狼害怕无比? ------------ 第八十八节 熊氏血脉 断崖。 ------------ 第八十八节 熊氏血脉 断崖。 小木屋。 “少主”立在水晶窗前,默默地看着下面遍地的饿狼,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来。 小朱立在他的身边,脸上也带着笑,笑得开心极了。 “想不到这扬州城外,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狼,熊週这次不死也是不可能了。” 小朱的眼中露出恶毒的神色,他似乎巴不得熊週立刻死了才好。 这么多的狼围着那间屋子,无论熊週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逃出来,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免变成群狼的食物。 “你就这么想熊週死?”“少主”转头看了他一眼,悠悠道。 “当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小朱面色突然变得狰狞,“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他死!” “为什么?当年你和他可是生死之交,”“少主”讥笑道,“两个生死之交的朋友突然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真是有趣!” 小朱的拳头捏紧,却不发一言。 他如何听不出“少主”口中的讥讽之意?但那件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又怎么会轻易将它说出来? “少主”又看了小朱一眼,突然道:“你可能要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单凭这些狼,根本没办法将熊週留下!” “我看这些狼,条条凶残强壮无比,一条对上猛虎,可能都会不落下风,你为什么会说它们不会留下熊週?” “我为什么会召集这些狼?”“少主”不答反问道。 小朱道:“这些狼是你召过来的?” 他的言语之中透着惊奇,很显然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主”居然还懂得和群狼沟通的能力。 “少主”微微一笑,显得极为自负,慢慢道:“我九道山庄能人众多,召集群狼还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他拍了拍手,屋外立刻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长发蓬面,只露出一双冰冷四溢的眼睛,他只要随随意意看你一眼,你就会觉得全身上下仿佛落进一个万古不化的冰窖。 小朱只觉身上发冷,不由颤声道:“他是谁?” 这个人冰冷的目光从他喉间扫过,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道:“姓朱的,你最好不要认识我……” 声音沙哑干涩,就像两只破钹彼此敲击发出的响声,听在耳中刺耳之极。 他的目光便如两把锋利的刀,割得小朱喉间的肌肤生疼。 小朱鼻中哼了一声,强装镇定道:“为什么我不能认识你?我可是你们九道山庄的客人,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这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如狼牙般尖利的牙齿,慢慢道:“正因为你是山庄的客人,我才没有吃了你!” 小朱吓了一跳,倒退几步,指着这人道:“你是……你是……” 几个字在他嘴里打着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瞧他的神色,他好像记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伸出手,挠了挠头皮,眼睛眯了眯道:“你记起我了?” 他的这只手满是火烧的瘢痕,手指弯曲畸形,便如一只鸟爪。 小朱瞳孔猛地收缩! “你!是你!” 他尖叫着,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此出现?” 这人哈哈狂笑,双手一分乱发,露出一张瘢痕虬结的脸来,愤声道:“你们都没有死,我又怎么舍得独自下地狱?!” 他脚尖一点,已欺到小朱身前,一张脸离小朱不过数寸! 小朱惊叫一声,竟然吓得坐在了地上。 这人狂笑一声,双手伸出,已搭上了小朱的脖子。 这双手冰凉,也很有力。 没有人怀疑下一刻这双手不会拗断小朱的脖子,小朱当然也不例外。 就当他感到自己就要被这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的时候,却听“少主”轻轻咳了一声。 这双手攸地缩回,这人瞬间已向后退出三尺,双臂垂下,就像从未动过一般。 “少主”淡淡笑道:“下人无礼,你受惊了。” 小朱惊魂未定,喘了口气道:“他……他真的还没死?” “少主”微微点头:“虽然未死,但这些年他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他之所以活着,只为了一个人。” “谁?” “熊週。” 这人一听到“熊週”两个字,神情突然又变得疯狂,双拳捶胸,仰天悲嚎不已,宛若一只孤狼。 他的嚎叫之声高亢之极,竟然能够穿透这有着厚厚兽皮铺着的小木屋,传到断崖下的群狼耳中,顿时群狼躁动,又有十数只狼从破碎的窗棂中跃进了大殿! ※※※ 熊週浑身浴血,伤口处又痛又麻,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狼王和那群恶狼。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先前凶残无比的狼王现在却会露出这付忌惮的神情?那些恶狼此刻看起来就像温柔的家犬,根本看不出一丝丝的凶恶。 熊週心中疑惑重重,脸上却不露一丝声色,突然向前一步! 狼王蓦地一惊,向后跃开,而它身后那群恶狼顿时如炸了窝,刹那间狼奔豕突,四处分散,有几条竟然彼此撕咬,就像疯了一般! 正在此时,从窗外又跃进十数条狼来,两群狼撞在一起,更是热闹。 熊週见这群狼在大殿之中乱窜,心中担心众人的安全,连忙退回到东方白等人的身边。 东方夏天看见熊週背后的伤口,鼻中不由一酸,却将西门冬雪抱得更紧。 东方白悠悠醒来,摸了摸额头,奇道:“我竟然还没有死?可是我的头为什么会这么疼……” 他看了熊週一眼,突然恍然大悟,深深地叹了口气。 熊週背对着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他现在关心的是为什么这些狼看见他会跑?可以说在他方圆一丈之内,绝不会有一只狼的出现。究竟是什么原因? 经过短暂的慌乱,远离了熊週,狼王一声长嚎! 群狼听见狼王的叫声,纷纷停了下来,又慢慢聚集,但有数条狼已被同伴生生咬死。 狼王来到狈的旁边,狼嘴一张,已将狈叼在口中,走回狼群——一条青狼已趴伏在地等狼王走近。 狼王将狈放在青狼背上,青狼慢慢将狈背起,转身一跃,已从窗棂中跃了出去。 狼王又看了熊週一眼,硕大的狼头微微一点,做了一个趴伏的动作。 熊週一惊,以为它又要攻击,连忙聚气防备,哪知狼王一趴之后,竟也是一跃,跃出了屋外。 群狼纷纷效仿,头也不回的跃了出去,没有一丝留恋,不但不回头,还生怕自己跳的慢了,仿佛这里有它们惧怕的东西。 霎那间,数十条狼已跑得干干净净,若不是空气中还留着腥臭之味,地上还躺着几具狼尸,熊週一定会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东方白用力揉了揉额头,叹道:“我的眼睛是不是撞花了?为什么这些恶狼统统的跑了?” 东方夏天和西门冬雪也是面面相觑,脸上又是惊喜又是疑惑。 这些狼来得奇怪走得突然,让每个人都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能从狼吻下生存下来,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熊週吐出一口长气,这才觉得后背湿漉漉的一片,原来是鲜血已经浸透了衣服。 他突然心中一动,回忆起儿时的一件事情来。 莫非,这些狼离开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 群狼自大殿里跃出,狼王仰脖望向圆月,长嚎一声,声音悠长,充满悲凉。 每一只狼听见狼王的叫声,也是对月长嚎。 一时间,狼嚎声盈于野,不绝于耳。 “少主”在屋中听见众狼嚎声,眉头一皱,对小朱道:“看来我说对了。” 那个长发蓬面的人突然疯狂大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它们为什么不吃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边狂叫,一边跑了出去。 小朱看着那人背影,道:“我也很奇怪,他怎么会说这些狼没有吃了熊週?” “少主”道:“这十年来,他和这些狼同吃同睡,基本上已能听得懂这些狼在叫什么,他说狼没有吃,就是没有吃。” 小朱道:“那就更奇怪了,那些狼为什么不吃了他?难道他的肉是酸的?” “少主”眉头微皱,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事实上,那些狼不吃熊週还真的是这个原因。” 小朱睁圆了眼睛道:“真的?” “少主”幽幽道:“那些狼不吃他,不是因为他的肉是酸的,而是因为他身上流的血。” 小朱摇头,表示听不明白。 “少主”叹了口气,道:“熊週身上流的血,是熊氏一族特有的,这世上只要是野兽,闻到熊氏一族血的味道,能做的只有逃走一途!” 小朱惊道:“这怎么可能?” “少主”苦笑道:“当年我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也不相信,可是今日一见,不由得你不信……这也是熊週现在决不能死的原因。” 小朱道:“这又是为什么?” “少主”站到水晶窗前,看着底下的群狼,慢慢道:“因为那个宝藏……” 断崖下。 那个人已冲到狼群之中,狂声怒吼,拳打脚踢,瞬间已打死了数条狼。 狼王眼神冷漠,隐隐露出一丝不善。 ——有时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生性凶残的狼? ------------ 第八十九节 孤狼钮赫(一) 那人掌毙数狼,心中郁闷之气稍解,转眼见到垂死的狈,顿时气又不打一出来,身形一晃,已来到青狼跟前,右手一伸,将那条狈提了起来。 青狼喉中发出威胁之声,却被他一脚踢飞,那人将狈提到面前,大喝道:“你不是狡猾奸诈么?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那条狈口中呜呜作声,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眼中流出祈求之色。 那人兀自不理,信手一挥,那条狈便头朝着石壁飞去,只一下,便已撞的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狼王悲鸣一声,起身欲救,却已太迟。 它的眼中全是怒火,全身紧绷。 那人狂笑数声,喝道:“怎么,你也不服?” 他一边笑,一边手起掌落,顿时又有一匹狼死于他的掌下。 “你们只不过是一群畜牲,怎么敢不服?!”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每问一句,便有一匹狼惨吼一声,死于他的掌下。 顷刻间,他自言自语说出十句话,已有十匹狼死于非命,不知不觉,他的四周已空出一圈。 群狼离他远远的,再也不敢和他靠近,狼眼中皆是不解、惧怕和愤怒。 它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十年来朝夕相处的被它们视为同族的人会突然对它们下毒手? 那人眼睛一扫,嘴中怪叫连连,竟然向狼王冲去。 他似乎已被一股邪火蒙蔽了心神,不将这群狼全部杀了誓不甘休! 狼王突然一声厉嚎! 它的嚎叫声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怒嚎声中,狼王小马驹般的身体已然跃起,狼嘴大张,露出了它的獠牙! 巨大的身躯,一闪而逝! 那人从未料到狼王会对他攻击,在他心中这些狼不过是他的一群杀人工具而已,连狼王也不例外,此刻见狼王向他跃来,他不禁一声冷笑! “忘恩负义的畜牲!” 他一掌拍出,已结结实实地排在了狼王的头顶,力量之强,将狼王硬生生的拍在了地下! “轰”的一声! 狼王摔落在地,砸起遍地尘烟! 那人狂笑,右足朝着狼王的咽喉重重踩下,这一脚若是踩实了,狼王一定会被他踩碎气管而毙命。 哪只狼王只是一晃脑袋,竟又再次跃起,大嘴一张,已重重咬在那人的右腿之上! 狼牙锋利,血光四溅,狼王的这一口顿时咬下那人右腿之上一大块肉来。 那人惨声呼痛,双掌齐出,正中狼王胸口。 骨折声响起,狼王向后飞出,摔落在地,狼嘴中已喷出鲜血! 那人哈哈惨笑,状若癫狂,身形游走,双掌不住的排向群狼,那些狼根本来不及躲避,霎那间又躺下十数条来。 狼王一双狼眸已然通红,它恶狠狠的看着那人,猛然跃起,趁着那人双掌分别拍下两匹狼之际,在他腰间重重咬了一口! 它一口咬下,再无迟疑,向旁边跃开! 那人连忙回掌,却是扑了个空。 他腰间伤口血肉翻卷,隐约可见内脏,鲜血如泉水一般涌出,他连忙点中伤口四周数处穴道,又将外衫脱下,紧紧扎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那人微微喘气,脑中一股眩晕传来,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当下提起神来,大喝一声,向狼王再次冲去。 他知道,只要杀了狼王,这群狼自然便会散去,至于这样是不是帮了躲在大殿中的熊週,他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因为他和狼王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狼王口鼻之中虽然不停喷出血沫,大口喘着粗气,但见那人冲来,也是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 第八十九节 孤狼钮赫(二) 钮赫是个坑…… ------------ 第八十九节 孤狼钮赫(三) ※※※ 群狼拖着钮赫的尸体,越退越快,不一刻,已不见踪影。 熊週看着渐渐消逝的狼群,忍不住叹息一声。 东方白来到他的身边,慢慢道:“你认识他?” 熊週点点头:“从小就认识。” 东方白道:“看样子你们的关系并不好。” 熊週苦笑:“你也看到了,他对我的仇恨甚至比对他的杀父仇人还深。” 东方白奇道:“一起长大的人最后变成仇敌,那种感觉一定很奇怪。” 熊週长叹一声,道:“奇怪得要命。” 他甚至不知道,钮赫对他的仇恨从何而来? 现在人已死,想要知道也是不可能了,不过钮赫临死前的那句话,让他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看不清楚。 东方白伸了个懒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认为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熊週摇头道:“那寨子被九道山庄的人攻破之时,我和他都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我又怎么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我还记得梅姐姐曾经说过,阿克顿大叔的寨子很是隐蔽,一般外人是无法找到那里的……可是,九道山庄的人就那么出现了……” 东方白道:“也就是说那个寨子里有内奸?” 熊週沉思道:“并非没有那种可能……可是,当年寨子里的人几乎全死了,又有哪个内奸甘心同死?” 东方白道:“既然内奸不会死,那么活下来的人当中,必定有一个是内奸。” 熊週慢慢道:“阿克顿山寨所有的大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些孩童,其中大多不谙世事,只有我和钮赫、和卓,年纪稍大……和卓为了救我中了暗器,那么就剩下我和钮赫……” 东方白道:“你当然不会是内奸,那么内奸就是……” 熊週看了东方白一眼,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 “钮赫!” 钮赫是内奸? 但他身为女真族人,为什么要勾结外人屠杀自己的族人?甚至连自己的阿玛也因他死于非命? 熊週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明白。 在他心中,阿克顿大叔豪爽精明,是绝不可能生出这样一个阴险毒辣的儿子来的,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阿克顿若是泉下有知,恐怕要气得再次死掉。 东方白沉默许久,突然问道:“钮赫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熊週吐出一口长气,道:“钮赫是女真语,意思是‘狼’。” 他微微动容,钮赫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何其相似? 狼生性狡诈,对待敌人凶残无比,钮赫和狼比起来,真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克顿当年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否想到多年以后,竟然会被自己的儿子勾结外人斩下自己的头颅? 熊週眼中悲色渐起,双手微微颤抖。 东方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口中的阿克顿是谁,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钮赫也已得到了他应得的惩罚,阿克顿的在天之灵,也应该安息了。” 熊週点头道:“今日钮赫突然出现,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不过,从今日起,恐怕还有更加困难的事情在等着我,东方兄弟,你的伤若无大碍,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钮赫脸上的烧伤,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大火熊熊的夜晚,而钮赫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虽然不明不白,但他知道,这一切一定还有一个幕后黑手,而钮赫不过是那黑手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也知道,那个幕后黑手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他,所以他不愿意身边的任何人再为此受到伤害。 东方白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竟然大笑起来:“我东方白何时怕过?我与熊兄一见如故,自然还要多叨扰几日!” 熊週苦笑道:“东方兄弟,你这又是何苦?我与你萍水相逢,值得么?” 东方白大笑,只说了一句话:“只因为我们是朋友!” 熊週眼中又有热泪。 “朋友”,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 只有失去朋友的人,才懂得朋友的宝贵。 “友情”——这两个字有时候比爱情更奇怪,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去出头,去出生入死,就只因为这两个字。 熊週望向东方,眼中虽有热泪,但他的脸上却布满坚毅,无论前路多难,他也无所畏惧,只因为他有朋友! 遥远的东方,已露鱼肚白。 一轮红日,喷薄欲出。 ------------ 第九十節 古道有奇事 這是一條古道。 古道的意思,很多時候都是說這條路已經存在了許多年,有很多人走過,但對這條「古道」來說,它存在的時間並沒有多久,之所以叫「古道」,只不過因為建造它的人,姓古名道而已。 能為民眾修橋建路的人,大多都是善人,可惜這位古大善人,建了這麼一條道路之後,突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全家被人殺害,當地人為了紀念他,特此將這條他所建的道路稱為「古道」。 可是,自那之後,有關這條道路的種種離奇傳說就越來越多,最離奇的當然是這條道路上有冤魂索命。 有些膽子大的人自然不信,紛紛去一探究竟,但是接連死了幾個人之後,所有的當地人都已廢棄了這條路,只在這條道路的盡頭,留了一座小茶棚,讓一個孤寡老頭守在那裡,勸誤入這條道路的人回頭,免得無辜丟了性命。 這條「古道」,正是通往碧落山的必經之地。 這一日,正是山花燦漫時,忽有三十匹駿馬,圍著三輛馬車,出現在這條「古道」的盡頭。 駿馬如龍,馬上的騎士皆是虎背熊腰,鷹眼環顧之輩,三輛馬車也是富麗堂皇,豪華之極,看起來就像一個富貴人家出門踏青。 這麼一群不詳普通人的人,出現在如此不詳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所以看守茶棚的老頭,立刻迎了上去。 「諸位不知道要去何處?」 馬上一名騎士,橫了老頭子一眼,冷聲道:「你這老頭子,莫非閑得無聊?老子要去哪裡,還要告訴你麼?」 老頭子被他言語中的冷意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差點坐在了地上,苦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若是客官在附近游玩,小老兒自然管不著,但若是要走這條路,小老兒卻非管不可……」 那騎士冷哼一聲,卻不說話,手中的韁繩只一緊。 他坐下駿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兩只斗大的前蹄竟朝老頭子的頭上踏去! 老頭子瘦瘦單單,仿佛一陣風便能吹倒,更何況是一人一馬的重量?這一人一馬若是踏實了,老頭子一定會一命嗚呼! 老頭子『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已然嚇呆了。 眼見那馬便要踏到他的頭上,卻不知怎地,偏了半寸,從他身邊落下,激起偌大的煙塵。 老頭子怪叫一聲,尿*味傳來,他的褲襠竟已濕了。 馬上眾騎士哈哈狂笑,紛紛策馬,圍住老頭子,看樣子是要一個個的試一次纔肯罷休。 老頭子兩股戰戰,渾身顫抖不已,只想站起來逃離這個地方,哪知全身酥軟,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正在此時,只聽一輛車中,一個聲音怒喝:「住手!」 那些騎士只是一愣,卻縱馬依然,似乎並不將那發出聲音之人放在眼中。 那出聲之人怒極,破口大罵:「你們九道山莊的人,都是這般以欺凌弱小為樂的麼?如此看來,你們真是一群人渣!」 馬上騎士一聽,紛紛怒喝,竟是捨棄了老頭子,圍住了那輛馬車,為首的騎士喝道:「東方白!你莫以為躲在熊週是的車中,我們便怕了你!一路上老子受夠了你們,好容易有個樂子,你再囉嗦,老子拼著主上責罰,也先宰了你!」 原來這群人並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門踏青游玩,而是熊週答應了九道山莊的「少主」,和他一道來碧落山尋找他那份藏寶圖上的寶藏。 因為熊週傷重,騎不得快馬,「少主」便派了一輛馬車讓他乘坐,除了熊週,另外兩輛馬車,卻分別坐的是「少主」和東方夏天和西門冬雪——雖然西門冬雪的全身關節已被接上,但又被點了穴道,整日只能躺在車中,而東方夏天也傷的頗重,也只能坐車,不過熊週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少主」要將這些不相乾的人都帶出來? 至於東方白自然也是跟了下來,只是一路上,這群九道山莊的騎士肆意妄為,每次都被東方白阻止,雙方已大打出手幾次,對方人多勢眾,東方白見勢不妙,躲在熊週車中不敢出來,那些九道山莊的人卻對此束手無策,因為「少主」曾經有令,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熊週。 眾人怒罵不已,東方白毫不示弱,一時之間污言穢語充盈於耳。 那些騎士雖然放言要殺了東方白,卻都是虛張聲勢,真正動手的卻沒有一個。 雙方也不知罵了多久,卻聽最大也是最豪華的馬車中傳來一聲輕咳。 雖然聲音不大,每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少主」。 馬上眾人同時住嘴,只剩下東方白兀自叫罵:「去你奶奶的腿兒!」「滾你娘的蛋!」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聲音之大,讓聽的人都是煩悶。 「少主」朗聲道:「東方白,我的手下已經停下了,你是不是也要休息一下?」 他這句話一出,只聽東方白「哇」的一聲,竟似已受了內傷,吐出了一口鮮血,一句「去你奶奶」還沒罵完,就停了下來。 「少主」呵呵一笑道:「這個世界清淨了……老人家,你貴姓?」 老頭子抖抖索索,似乎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小老兒不敢,小老兒,姓畢,公子喚我畢老二就可……」 「少主」又是一聲輕笑,柔聲道:「畢老二先生不必害怕,這錠金子賞你的!」說著,車窗上車簾一動,一道金光射出,不偏不倚,正落在畢老二雙腿之間的空地上。 這錠金子足足有五十兩重,畢老二一見,兩只渾濁的老眼突然冒出了精光,他慢慢伸出顫抖的手,便想去拿。 卻聽「少主」笑道:「且慢!」 畢老二一驚,連忙縮手,卻因太急,竟然扭了腰,疼得他「哎呦」叫了出來。 馬上眾人看了想笑卻是不敢,一個個忍得無比辛苦,每個人都是緊緊的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只聽「少主」慢慢道:「畢老二,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這錠金子便是你的,但是,你若是回答不出來,莫怪我刀下無情!」 畢老二眼中全是那錠金子發出的金光,哪裡又聽得進「少主」說的什麼話?口中只是道:「公子想知道什麼?小老兒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應付著說著話,嘴角流下的涎水也顧不得去擦,又不敢去拿那錠金子,只是凌空撫摸著那錠金子的輪廓,溫柔的就像撫摸著情人的身體。 「少主」的聲音更加的溫柔:「畢老二,你為什麼要管我們走哪條路呢?」 ------------ 第九十一節 路中有奇人 畢老二的雙眼迷離,口中的涎水越流越多,口齒不清的道:「因為這條路乃是冤魂之路,數十年來已不知多少人從這條路走過,卻再也沒有回來……」 「少主」輕輕「唔」了一聲,似乎對畢老二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條路有冤魂的?」 畢老二的神色突然變得恐懼之極,如同真看見了厲鬼一般,聲音也變得尖利刺耳:「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瘋狂的揮舞雙手,身子不規則的扭動,兩只腿也不住亂蹬,這一刻他哪裡還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只是無論他怎麼掙紮,始終卻無法站起,只在地上滑動,不一會兒,他的身子竟已靠近了熊週所在的那輛馬車。 馬上眾騎士見他動作滑稽,終於忍耐不住,紛紛大笑,有的人甚至撥馬讓開,免得擋了他的去路。 眼看便要接近熊週所在馬車的車轅,畢老二眼中突然精光一閃,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砰」的一聲,他的後背終於撞到了馬車的車轅! 畢老二一聲長嘯,身子倒轉而上,竟然使了個「烏龍絞柱」,剎那間趕車之人被他雙腿夾住脖子,只一下,便已摔下車來,而畢老二卻穩坐馭位,操起韁繩,甩了個響鞭! 「唏律律」拉車之馬縱聲長嘶,瞬間已沖出數十丈! 這幾下兔起鶻落,讓人目不暇接,等眾人反應過來,熊週所坐馬車早已去得遠了。 眾騎士都未料到眼前這個看似猥瑣的老頭兒竟然會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此刻見他駕著馬車跑遠,頓時有幾名騎術好的,呼喝著打馬隨後追上。 一名看似頭目的騎士,來到「少主」所坐之車,躬身問道:「主上,怎麼辦?」 「少主」卻是一聲輕笑,似乎並不著急,又似乎早有所料,悠悠道:「讓他們停下,不要去追。」 那頭目不解,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復又問道:「主上何意?」 「少主」道:「你們莫非沒有看出,那畢老二所去的方向?」 那頭目道:「屬下看過,那老賊所去的方向正是碧落山!」 「少主」道:「那豈不正好?我們去的地方不也是那裡?」 那頭目猶豫道:「可是……」 「少主」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所擔心何事……也罷,通知下去,全隊跟上!」 那頭目答應一聲,右手一舉,眾人轟然大喝,紛紛拍馬,卷起遍地煙塵! 熊週和東方白身在車中,對這些事情卻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這畢老二肯定是位高人,因此一路上從未發聲,更沒有動手,倒是畢老二自己忍不住,一邊打馬,一邊抽空問道:「裡面的可是姓熊的?」 熊週輕咳了一聲,答道:「正是熊週,不知前輩尊姓大名,所欲何為?」 畢老二怪笑一聲:「小老兒剛纔已經說了,免尊姓畢,畢老二是也!聽你的聲音,中氣不足,你最近受過內傷?」 熊週知道有些世外高人喜歡隱姓埋名,浪跡紅塵,當下也不堅持再問,只老老實實的答道:「不錯,數月之前,小子受過一次傷,內力全失。」 畢老二一聽,狂笑數聲:「內力全失?妙極!妙極!」言語之中頗為歡喜,似乎熊週失了內力對他來說,是件天大的喜事。 東方白聽他笑聲,不由怒道:「你這老頭也太過奇怪,人家內力全失,你高興什麼?」 畢老二狂笑,卻不答話,手中不停,將馬鞭甩得「啪啪」作響,趕得兩匹馬不住的狂奔,坐在車中之人頓時顛簸不已。 東方白怒罵:「你這老頭,是不是存心的?哎呦,我的頭!你奶奶的!」 說來奇怪,只要他每罵一次,這馬車必定顛簸一回,而且每次都讓他不是撞上車頂,便是撞向車廂,反觀熊週,卻安如泰山,連衣衫都未激起半點。 東方白又不是傻子,數次之後,已明白這畢老二馭馬之術已臻化境,竟可做到同一車廂之中的人受到不同的顛簸,實在恐怖之極,於是在一次大顛簸之後,他緊緊的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畢老二哈哈大笑:「怪不得那群人對你這娃娃恨不得殺之後快,剛纔小老兒簡直就覺得有一百只蒼蠅在耳邊嗡嗡直叫!」 東方白想要答話,卻又怕了顛簸,只好緘口不言,甚至用自己的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熊週看他的樣子,甚是可笑,忍俊不禁道:「東方兄弟不必如此,想來前輩世外高人,不會與你計較的。」 畢老二在車外卻大聲道:「老頭兒不是高人,最喜歡斤斤計較!咦~」 隨著他的驚訝之聲,馬車猛地停下。 熊週和東方白未料到他說停就停,猝不及防之下,兩人竟從車廂中摔出,摔了個滾地葫蘆。 東方白扶起熊週,口中咒罵不已,也不敢發出聲來,只是做著口型。 熊週苦笑搖頭,他原以為東方白自東瀛而來,而且是東瀛某位高手的徒弟,怎麼著也要像百餘年前的那個扶桑劍客一樣冷酷無情,哪裡知道他卻是這付玩世不恭的性格? 不過能有一個喜歡開開玩笑的朋友,也是不錯。 只聽畢老二奇道:「這條路小老兒走過無數次,從未見過有如此大的霧,這霧究竟是哪裡來的?」 熊週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路中間,正有一團霧。 濃得化不開的霧,便如一座屏障,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畢老二抓耳撓腮,喃喃自語:「這霧生得奇怪,看起來便似桃花毒瘴,莫非,莫非是那桃花仙來了?不對,不對,若是他,老子早就化為膿水,還能在此猜測?這他娘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熊週看著那霧,心中突然一動,嘴上便道:「原來是他!」 畢老二奇道:「是誰?」 熊週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道是也不是……他曾言要和我一起來,但出發之後一路上都未發現他的蹤跡。」 東方白接口道:「你是說那個怪人?」 熊週點點頭。 畢老二怒道:「你們在打什麼啞謎?什麼怪人?我看他奶奶的就是裝神弄鬼,故作玄虛!」 說罷,他大喝一聲,單掌劈出,一股罡風卷起,聲勢駭然,向那團濃霧擊去。 看似凌厲的掌風,擊在那濃霧上,只是將那濃霧破開一個小口,連裡面什麼情況都未看清楚。 畢老二口中又「咦」了一聲,搖頭道:「奇了個怪哉!」 這句話說完,便聽一個聲音嘻嘻笑道:「你這老不修,一把年紀還叫人家阿姨!」 ------------ 第九十二節 似是故人來 隨著這個聲音,一個人慢慢從濃霧中走出。 灰白色的斗篷,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只露出一張灰白色的臉,整個如木頭雕成的臉上,有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這雙眼睛,比天底下最好的墨色還濃,比天底下最好的黑漆更亮,你只要多看它一眼,就會情不自禁的陷到裡面去。 蝶谷毒仙! 不知怎麼地,熊週突然松了口氣,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再次傳來。 這個人,他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 可是,實在是在什麼地方呢? 畢老二的拳頭已經握緊,蝶谷毒仙在他的眼中卻像一條隨時可以張嘴噬咬的毒蛇,渾身上下充滿了危險。 「你是什麼人?」 「不是敵人。」 「不是敵人,那就是朋友了?可是小老兒行走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閣下這位朋友。」畢老二略略放松,笑道。 「亦非朋友。」蝶谷毒仙指了一指熊週,幽幽道,「這個人是我的,你要帶他去哪裡?」 畢老二突然露出一種難為情的神色,囁嚅道:「我當然不會讓他去死,而且對他有大大的好處。」 「哦?」蝶谷毒仙奇道,「說來聽聽。」 熊週和東方白面面相覷,原來他們以為這畢老二裝瘋賣傻搶車奪人,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哪裡知道他還有目的。 東方白忍不住道:「原來你這老兒也不懷好意!」 畢老二瞪了他一眼,道:「老兒怎麼會有惡意?我找這位熊公子,當然是有天大的好事要給他!」 東方白搶白道:「那你說來聽聽,究竟是什麼好事?」 畢老二突然扭捏起來,臉色竟已發紅,連聲道:「不好說,不好說!」 蝶谷毒仙一臉似笑非笑:「事無不可對人言。你要我的人跟你走,當然要說清楚理由。」 畢老二似乎對他非常懼怕,見他問起,不敢不答,快速的說了一句,聲音細如蚊吶,根本聽不清楚。 卻見蝶谷毒仙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問道:「那他怎麼想的?」 畢老二搖頭道:「他還不知道,這只是小老兒自作主張而已……」 蝶谷毒仙「桀桀」而笑道:「好,我答應你!」 畢老二一臉驚喜,道:「此話當真?」 蝶谷毒仙道:「絕無虛假!只是他要願意纔好,若是你強來,小心……」他說完這話,右手在路邊一塊大青石上輕輕一拍,只聽「啵」的一聲,那塊大青石應聲而碎,這還不算,接著青煙裊裊昇起,那些青石碎片便如紙片一般燃燒起來。 畢老二咋舌不下,額頭已有冷汗。 他平生最怕的便是毒物,眼前這人看起來比那「桃花仙」還毒上一萬倍,他焉敢胡來?能做的只有不迭的點頭而已。 熊週看得滿頭霧水,不由問道:「兩位在打什麼啞謎?和熊某又有何乾系?」 蝶谷毒仙眼波流轉,眼中滿是笑意,幽幽道:「當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隨著他的聲音,那團濃霧竟然慢慢變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見,露出原本的道路。 遠處,正有一男一女,向這邊走來。 畢老二一見,臉色變得十分的精彩,身形縱起,向那兩人奔去。 東方白見畢老二離開,松了一口氣,轉眼看見蝶谷毒仙,臉色變得蒼白,拔腿便奔,竟然追隨畢老二而去。 由此可見,蝶谷毒仙在他心中,恐怕比畢老二要恐怖得多。 他並不擔心熊週,因為他知道,蝶谷毒仙絕不會傷害他。 只見蝶谷毒仙身子一轉,已來到熊週的身邊,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熊週一驚,正欲掙脫,只見蝶谷毒仙眼中露出沈思之色,握住自己的手指尖在自己脈門上虛按,正是搭脈的樣式,這纔放下心來。 蝶谷毒仙怔了半晌,纔嘆道:「你的傷似乎又重了一點。」 熊週點頭苦笑:「前輩有心。這幾日我總覺得眼神不濟,竟已看不清蠅頭小字了。」 「你當初中的不過是青玉蜂的蜂毒,可是有人又給你喂下數十種不同毒藥的解藥,而解藥並非都是無毒之物,這樣一來,相輔相成,反而形成一種奇毒,雖然你被人施以換血之法,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換給你血之人年老體衰,氣血不足,而且與你的體質並不十分符合,加上換血的輔助之物也是天下奇毒,所以你內力全失,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 蝶谷毒仙說的一板一眼,宛如親眼所見一般。 熊週一聽之下,大敢佩服,笑道:「前輩醫術通神,真讓小子敬佩不已!」 蝶谷毒仙鼻中「哼」了一聲,道:「我更厲害的是毒術,你要不要試試?」 熊週連連擺手,有誰還會嫌命長? 「前輩這手毒醫雙絕,到讓熊某想起兩位朋友……」熊週臉上都是懷念之色,慢慢道。 「誰?」蝶谷毒仙從懷中掏出數只羊脂玉瓶,在手中婆娑,不經意的問道。 「其中的一位,是熊某一生最愛的人,只可惜佳人已逝,不然以她的醫術,定能和前輩一決高下。」 蝶谷毒仙聽他這樣說,拿著羊脂玉瓶的右手猛地一抖,險些將那些玉瓶都掉落在地。 「她是怎麼死的?」 「棒殺……」熊週咬牙擠出兩個字,眼中已有熱淚,「我真的對不起她……我就那樣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 蝶谷毒仙輕輕一嘆:「她若有在天之靈,一定不會怪你。」 熊週搖頭,臉上熱淚縱橫:「我不乞求得到她的原諒,因為我連她的屍身都無法保存,我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蝶谷毒仙又是一聲長嘆,柔聲道:「若是她看見十年後你的淚水還為她而流,一定高興還來不及,恐怕什麼怨恨都已消逝了。」 熊週突然放聲大哭,哭得就像一個孩子。在這個蝶谷毒仙面前,他似乎沒有一絲的防備,就像面對自己最親的親人一般。 蝶谷毒仙吐出一口長氣,正要伸手撫向熊週的面頰,替他拭去淚水,突然間遠處密集的馬蹄聲響起,「少主」到了。 ------------ 第九十三节 (一) 蝶谷毒仙攸地缩手,身子一动,已滑开数尺。 熊週正哭得忘情,为他的动作所惊,突然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胡乱抹了抹脸,尴尬之极。 熊週还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如此的失态,九道山庄众人已来到他的跟前。 那辆最大最豪华的马车车帘掀起,一个中年男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不是九道山庄的“少主”,又会是谁? 他一下马车,第一眼便见到不远处的蝶谷毒仙,顿时大感惊讶,要知道当日蝶谷毒仙说起此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此刻见到蝶谷毒仙,心中不免惴惴。 “少主”一惊之下,却也不愿失了礼数,走到蝶谷毒仙面前,施了一礼:“前辈既然来了,为何不通知在下?在下马车虽小,但一定容得下前辈的。” 蝶谷毒仙面无表情,冷冷道:“必要的时候,我自会叨扰。” 他似乎不愿和“少主”说太多的话,这句话说完,他身子已跃起,宛如一只蝴蝶,飘向远方。 熊週见他离去,心中涌起一股惆怅,望着蝶谷毒仙的背影,怔怔出神,却听“啪”的一声,自半空中掉下一只羊脂玉瓶,正落在他的怀中。 蝶谷毒仙的声音远远传来:“此药来之不易,你且服下,可保你一月性命!” 熊週苦笑,这只羊脂玉瓶雕琢的玲珑剔透,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是上上之选,加上蝶谷毒仙方才所言,可见这瓶中所装药物之珍贵,可是如此珍贵的药物,只能保自己一月性命,可见自己中毒之深,恐怕连大罗金仙也难救! “少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老八,看来毒仙前辈对你着实不错,不远千里前来送药……你是不是感动得哭了?” 熊週摇头道:“毒仙前辈的恩情,我虽然无以为报,却也不会感动到掉泪。” “那又是为何?” “我只不过一时间有感而发,触景生情罢了!” “少主”哑然失笑,此处荒山野岭,除了尘土飞扬的道路,便是道路两旁的山石,哪里又有什么景色?熊週一定是为蝶谷毒仙赠药所感动流泪而不愿承认,可是他却不知道蝶谷毒仙岂会有如此好心?到时候恐怕熊週会大哭特哭! 熊週见他面容古怪,心中知道他肯定在想什么鬼主意,当下将那玉瓶小心收起。 “少主”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发笑,正要再说他几句,却见毕老二带着一男一女和东方白一起走了过来。 毕老二见蝶谷毒仙已经离去,面露喜色,心中道:“当真天助我也!要是那个使毒的怪物在此,老子倒是不好施展,现在没了那人,我又有何惧?” 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从未把九道山庄的人放在眼中。 九道山庄众人看见毕老二还敢回来,顿时纷纷怒骂,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然抽出兵器,便要上前砍人。 毕老二一脸冷笑,一双眸子只放在了熊週的身上,至于那几个舞刀弄枪的,他却连正眼也不瞧一下。待他身后的男女此刻走近,看见熊週,竟然同时惊呼: “大哥!”“熊大侠!” 熊週听见这两个声音,觉得耳熟,眯起眼睛一看,也是一声惊呼:“小高,涟儿!” 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昔日身受重伤的小高和对小高一往情深的涟儿。 小高侥幸活了下来,却成了残废,涟儿对他不离不弃,两人商议好退隐江湖,到涟儿的家乡隐居,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熊週不由问道:“小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高还未回答,涟儿抢着道:“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啊!这个老头儿,便是我的姥爷!” ------------ 第九十三节 (二) 熊週心中喟叹,想不到涟儿竟然会有如此高强的一个姥爷,而她口中所说的家乡,竟然会在这个地方。 毕老二笑眯眯的,一张老脸皱的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乖孙女,你要的人姥爷给你找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啊?” 涟儿小脸一红,跺脚道:“姥爷,你说什么呢!” 毕老二哈哈大笑,摆手道:“好好,不提不提!”他一眼看到小高,笑声嘎然而止,皱眉喝道:“你这小子,怎么还跟着我的乖孙女?你的伤已经好了,赶紧给老子滚蛋!” 小高闻言一愣,看了看涟儿,又看了看毕老二,恭声道:“姥爷此话何意?” 毕老二“呸”了一声,道:“你这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要不是看在你送涟儿回来的份上,老子早就一掌毙了你!现在放你一条生路,还不速速离去?” 涟儿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娇嗔道:“姥爷,你难道忘了么?小高可是你的外孙女婿,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毕老二挠了挠头,道:“我忘了?老头儿记性如此之好,怎么可能忘了?你的夫君,不是这位姓熊的公子么?又怎么可能是这个臭小子?” 熊週一听,大感尴尬,当日他可是亲眼见到小高和涟儿的款款深情的,现在毕老二这么说,让他情以何堪?因此连忙道:“毕前辈,我想你误会了……” 毕老二眼睛一瞪,喝道:“什么毕前辈?叫姥爷!” 熊週点头道:“是。毕……姥爷,涟儿姑娘和我素未平生,她的意中人,可是这位小高。” 毕老二脸一板道:“放屁!我的乖孙女美若天仙聪明乖巧,怎么会看上这个臭小子?你这个小子也不是个东西,我乖孙女看上了你,是你的福分,你怎么可以推脱?” 熊週刚要分辩,却见涟儿跟他使了个眼色。 熊週会意,向她走了过来,涟儿趁毕老二不注意,又对小高努了努嘴。小高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鲜红欲滴,颗颗饱满,却是一支裹满糖浆的糖葫芦。 毕老二见了糖葫芦,眼睛都直了,忘了先前一刻还叫小高滚蛋,腆着脸道:“我可不可以……吃一口?” 小高柔声道:“姥爷,我们到那边慢慢吃,好不好?” 毕老二连连点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串糖葫芦,跟着小高走到了道路的另一边。 “少主”见了,若有所思,对那几个手下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毕老二真是有趣得紧,你们暂且住手,就当看个热闹。”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散开,隐约将熊週一干人等围在了中间。 涟儿一扫四周,突然轻轻一跃,竟然扑在了熊週的怀中,两人就像一对阔别已久的情人,紧紧相拥。 熊週只觉一个温软的身子入怀,还紧紧的抱住自己,让也不是,推也不是,顿感尴尬,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只听涟儿低声道:“熊大侠,我家小姐还好么?” 熊週立刻明白涟儿这是为了不让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故意如此,心下释然,也是低声道:“她无事,在一个地方学习医术。” 涟儿道:“那就好。方才我姥爷说的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他平常就是这般疯疯癫癫,已有许多年了。” 熊週道:“我明白。” 涟儿眼圈一红,哽咽道:“近几日来,他的病情越发的严重,竟然连小高都不认识了,还总是说要杀了他,可是对只提过一次的你,他却记得特别的清楚。” 熊週奇道:“刚才在路上我就感到奇怪,他怎么会认识我?现在才知道,是你告诉他的……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呢?” 涟儿道:“前几日,我去县城买水粉,路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回来后竟然发现怀中多了一封信。” 熊週道:“信?难道那信中说我会来此?” 涟儿道:“不错,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求姥爷,让他救你出来,哪知他……他却误解了我的意思。” 说到这里,她脸颊似火,不胜娇羞,显得动人之极。 熊週却毫不在意,只是心中奇怪,自己和那九道山庄的少主前来这碧落山寻宝,知道的人不少,但这些都是九道山庄的人,绝不可能走漏了风声,那么究竟是谁,来提醒涟儿? 这个人不但知道九道山庄的事情,甚至连涟儿这个凤卿怜的侍女都知道,他究竟会是谁? 难道是蝶谷毒仙? ------------ 第九十四节 (一) 两人如情人般相拥,喃喃低语,在不同的人眼中,却是不同的风景。 毕老二虽然离两人甚远,不住的将手中的糖葫芦塞在口中,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熊週两人。 看见他们深情相拥,眼睛都已喜悦得眯成一条缝。 小高也在看着。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也深信不疑涟儿对他的感情,但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最尊敬的人相拥抱,相信世上没有一个人还能无动于衷。 他发现自己原本冷酷无情的心已经不再冷酷,难道这便是爱情的魔力? 小高的手心里已经全是热汗。 他已经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毕老二斜了他一眼,吃吃笑道:“你这臭小子,还不死心?你若是敢打扰了他们,我现在就一掌劈死你!” 小高无语,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姥爷,给自己的孙女乱点鸳鸯谱? 无奈毕老二武功太高,他实在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毕老二的掌下,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毕老二听到他的叹气之声,顿时哈哈大笑,哪知一不注意,一颗糖葫芦竟然直接咽了下去,噎得他白眼直翻,差点喘不上气来,连脸都已憋得青紫。 小高一见,连忙帮他抚背拍胸,好一阵折腾,只听毕老二一阵猛咳,一道红光从他口中疾射而出! 这道红光不偏不倚,向着九道山庄众人飞去,势头之猛,实在罕见! 九道众人纷纷惊呼,连忙躲闪,却是不及,只见这道红光连穿几人的衣衫,最后直直击向“少主”的面门! “少主”一声冷哼,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啪”的一声! 那红光在他指间已成碎片,却是毕老二方才噎在嗓子眼的那枚糖葫芦,此刻破碎不堪,果汁唾液在他的指间烂成一团,“少主”厌恶的甩了甩手,却怎么也甩不掉那种恶心的感觉。 毕老二哈哈狂笑,手掌挥处,手中一串糖葫芦一枚枚激射而出! 八枚糖葫芦便如八枚暗器,旋转着,以不同的方向朝着少主身上重穴击去。 “少主”皱眉喝道:“这个老疯子太过恶心,将他给我拿下!” 衣袖一甩,一股劲风拂出,顿时将那八枚糖葫芦击得稀烂。 九道山庄众人得令,便有数人抽出兵器,向毕老二攻去,为首的正是先前那名头目,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他手持一柄大刀,大喝一声,已向毕老二兜头砍下! 毕老二不躲不让,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原本穿糖葫芦的竹签,只是轻轻一刺。 只是一刺,那头目的喉间已经多出十数个血洞,鲜血喷出! 那头目长刀落地,双手捂住喉咙,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到死都不相信一根小小的竹签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另外几人见毕老二如此厉害,却是舍了他,向小高扑来! 他们见小高一副愁眉苦脸,人畜无伤的样子,便觉得他是一只小白兔,可以肆意揉捏。 哪里知道,有时候小白兔并不是小白兔,而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狼! 短促的惨叫声响起,那几人一瞬间已被小高伸指点中自己的喉咙,喉骨碎裂而死! “少主”瞳孔一缩,冷笑道:“有意思!给我继续上!” ------------ 正文修改 ------------ 第一节 勒夫钮赫 辽东的白山黑水间,到处是莽莽山林,飞禽走兽,虽是盛夏,天气却也没有江南那般炎热。 这些深山老林,平常汉人们是不会去的——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蛮荒之地,是受苦的地方,不提那些遍地出没的野兽,就是这鬼天气,哪怕待一天都能去掉半条命。 这里是女真一族的天堂。 他们在这里狩猎打渔,繁衍生息。 这一日,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面,突然来了一个穿白衣的汉人。 他那张堪比女人的俊脸上,总带着一丝微笑,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但他的眼神却如冰冷的刀锋,只需轻轻看你一眼,就会让你觉得面皮生疼。 两种毫不相干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不合的地方,好像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总之,这是个怪人,奇怪的汉人。 **************************** 钮赫今年七岁,长得虎头虎脑,圆圆的小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时刻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阴沉目光。 他不喜欢这个刚来的汉人“额娘”。 一点也不喜欢。 在他的心目中,汉人都是懦弱的,他们的身体孱弱得连他这个小孩子都打不过,就像这个“额娘”带来的那个汉人小子。 自从过年到现在,一天之中大半都在昏睡,脸苍白得不像话,身为男子却比妹妹和卓还好看。 可是阿玛却说,这个汉人小子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难道就因为他脸上的那道伤疤么? 更可恶的是,这么一个小子,阿玛竟然说他的名字叫做“勒夫”。 要知道自己六岁那年杀了一只小狼,才有了“钮赫”这个名字,那这小子看起来不过五岁,难道已经杀了一只熊么? 他总想找个机会跟这个勒夫比试比试。 长生天庇佑,这一日,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阿玛带着他的兄弟、女人去深山里打猎,嘱咐他看好妹妹,照顾好寨子,而把勒夫也留在了寨子里。 偌大的寨子,就剩下了三个孩子。 **************************** 盛夏午后的阳光,在这里也显不出多大的热量,不过晒在人的身上,仍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对一个久病不愈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勒夫”倚在寨子门口的一块青石柱上,双目似闭未闭,昏昏欲睡。 虽然自己和梅姐姐被这帮野蛮人救到了这里,苟且偷生,但他心中无时不刻想着的是奶奶惨死的那一刻——那一道刀光,简直是他一生的噩梦——虽然脸上的伤疤已好,但他每次看到水中的倒影,便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报仇! 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又凭什么去报仇? 他去问梅姐姐,梅姐姐却总是摇摇头,柔声道:“小姐和老夫人都不希望你为她们报仇,只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有整天浑浑噩噩,除了睡觉、吃饭,还是吃饭、睡觉,然后在恶梦中惊醒,又在哭泣中睡去。 但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只会吃饭睡觉的孩子,谁又会知道他心中的痛楚? 亲人的惨死,让这个五岁孩子的眼光中多出了仇恨、哀伤,落寞,也失去了原来的可爱、天真、无邪。 现在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个老人,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的老人。 ——家破人亡,对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来说,都很难接受,更何况一个小孩子? ——让一个孩子去承担这一切,是否太过残忍? **************************** 阳光似乎又猛了一点,勒夫眯了眯眼睛,站直了身子,他准备回屋再去睡会儿——离晚饭的时间还早,而那些打猎的人,不到晚饭是不会回来的。 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冷笑道:“勒夫,你怎么会配得起这个名字?” 他抬眼望去,只见救他回来的那个野蛮人唯一的儿子,叫做“钮赫”的,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他。 他微微皱眉,来了大半年,女真一族的语言他也学了不少,自然听得出钮赫的话中那份讥笑之意。 可这又有什么可分辨的呢? 他摇了摇头,道:“我一生下来便已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父母给我的,我为什么不配?” 他说完这句话,便想走进屋里。 哪知“呼”的一声,一只拳头正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让他后退了数步。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把他让给我罢!” 钮赫得意洋洋的笑着道,他这一拳只不过使出了五分的力气,却让勒夫后退了好几步。 勒夫大怒,道:“父母赐名怎可随便给人?” 钮赫笑道:“你若不给,我就再打,打到你给为止!” 说罢,又是一拳,这一次却是击向勒夫的脸。 勒夫在他说话之时便已留意他的动作,此时见他拳头击来,脚下一滑已让开这一拳,接着右手也是一拳,向钮赫面门击去。 钮赫根本没有料到勒夫竟敢回手,此刻欲让已是不及,“砰”的一声,勒夫的拳头正好打在他的左脸上,顿时钮赫的左边脸颊肿起来一块。 钮赫疼得哇哇大叫,双手抓住勒夫的肩膀,脚下用力,使了一个“乌龙绞柱”,正是蒙古摔跤中的常见手法。 勒夫自然不甘示弱,上身挺直,双手却抱住了钮赫的身子,他个子没有钮赫高,头正好顶住了钮赫的下巴。 两人同时用力,顿时脚下不稳,一起摔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放手。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时不时的挥拳互击,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和卓急得大哭,却没有人理她。 一时间,拳头与腿脚齐飞,惨叫共哭声一色! 就在这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时候,寨子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勒夫和钮赫一齐住手,勒夫正骑在钮赫的身上,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汉人,正站在寨子门口,一脸的笑容,似乎对他们的打斗很感兴趣。 钮赫连忙蹬开勒夫,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勒夫未曾料到钮赫竟会突然出脚,猝不及防之下,“哎呦”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白衣人一脸迷惑,眼前这个女真孩子似乎问了一句什么话,但说的不是汉话,他根本就听不懂。 勒夫正欲站起身来告诉白衣人钮赫的意思,突然心中一动,便不着急爬起来,只是在那里不住的哼哼。 白衣人微笑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 钮赫眼睛一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两人一个说汉话,一个说女真语,真是鸡同鸭讲,狗屁不通。 勒夫听着暗自发笑,突然白衣人一句话中的两个字让他不由一惊。 那两个字是—— “熊週”。 ------------ 第二节 白衣怪客 勒夫心中忖道:“他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那些坏人派来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白衣人的眼神中不可抑制的露出了仇恨、厌恶,如果他再长大一点,他说不定就会冲上去,抓住白衣人打一顿,然后再问他是谁派他来的,来干什么。 不过他现在还小,又不会武功,能做的只有忍,只有逃避。 ——他躲进了屋子里,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钮赫正在和白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明明听不懂白衣人的汉话,却偏偏装作一副听得懂的样子。 然后他就会因为看到白衣人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而暗自发笑。 他得意的转过头去,想让勒夫看看他是怎么样戏弄这个白衣人的,却发现勒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又转过头来,却吓了一大跳。 那个刚才还在和他说话的白衣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遇见了鬼? 钮赫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直往上升,怪叫一声连忙跑进屋里——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七岁孩童,看见如此奇异的现象,也是会害怕的。 钮赫跑进屋内,发现勒夫却无一丝害怕的神情,眼中有的只是仇恨,他不由问道:“勒夫,你认得他么?” 勒夫摇摇头,淡淡道:“不认得。” 钮赫道:“这个汉人好神奇,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 勒夫看了他一眼,眼光中都是讥笑之色:“这哪是什么神仙?这是轻功……唉,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他这句话是用汉话说的,因为他不知道女真语中“轻功”怎么说。 钮赫不解道:“轻……功?很厉害么?能打得过熊么?” 勒夫面露思索之色,道:“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白衣人的身手,而是因为在屋里看得反而比钮赫更清楚些。 那个白衣人身影一晃,已经在十丈开外,这种速度,他从来也没有瞧见过。 如果那些坏人都有如此可怕的武功,那他还怎那么报仇? 钮赫见他脸上神清渐渐变得落寞、恐惧——你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脸上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没理由的心下一颤,问道:“你怎么了?” 勒夫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他像个大人般叹了口气,怔怔的望向屋外。 钮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汉人就是矫情,连个比自己小的孩子都会装深沉。 他再也不去管勒夫,自顾自的玩去了。 勒夫,也就是熊週,看着钮赫的背影,眼中突然露出羡慕的神采来。 钮赫虽然失去了母亲,但毕竟还有父亲和叔伯的疼爱,而自己……却连父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 嘹亮的歌声响起,伴着阵阵唿哨声,这是出发打猎的人回来了。 从他们兴高采烈的神清可以看出,这次他们的收获肯定不小。 为首的一名女真汉子,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肩膀上扛着一个兽皮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正和他身边的一个青衣女子笑嘻嘻的说着话。 那青衣女子容貌俊秀,只是眉宇之间总透着一股凄苦之意,一张脸上冷冰冰的,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那女真汉子说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也是欢笑不已,想来是这汉子说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 可是那女子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再好笑的笑话对她来说,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也就散了。 她的那双不带任何表情的眸子,只有看到熊週的时候,才会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她,熊週一直叫她梅姐姐。 青衣女子远远看见熊週,脸上冰冷的表情略缓,快步走到熊週的身旁,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阿週,今日有力些了么?” 熊週点点头道:“是,今天比起前几日来,又好了许多。” 青衣女子刚要说话,突然眼神一冷,指着熊週胸前的两个脚印道:“这是怎么回事?” 熊週一时语塞,嘴张着却不知说什么。 青衣女子也不说话,身子一转,熊週只觉眼前一道青影闪过,接着就传来众人的惊叫声和钮赫的大叫声。 青衣女子竟然一只手将钮赫像拎小鸡一般拎了过来。 熊週震惊不已,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这个梅姐姐竟是会武功的。 青衣女子不顾钮赫的挣扎,对熊週道:“是不是他打的你?” 熊週点点头,道:“我们俩玩摔跤来着,闹着玩的。” 钮赫被青衣女子一抓,全无反抗之力,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尿都快吓出来了,此刻听得熊週如此说,望向熊週的眼神中不由充满了感激。 女真汉子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梅妹,那个……能不能先把孩子放下?” 他扔下兽皮袋子,对着钮赫大喝道:“你这兔崽子,还不赶紧像你梅额娘求饶?”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拎起钮赫,素手轻扬,只听“啪啪”两声,钮赫双颊高高肿起,“哇”的哭出声来。 女真汉子皱眉道:“这……” 青衣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有意见?” 她手一松,将钮赫抛向女真汉子,道:“我家小少爷千金之躯,岂是你的这个兔崽子能随便欺负的?” 女真汉子一把接住钮赫,见他只是面颊受了轻伤,知是青衣女子手下留情,苦笑道:“这兔崽子,老子一定好好教训他!” 青衣女子冷冷道:“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不然的话,就不是两个耳光这么简单。” 她的语气冰冷,充满了杀意,尤其是瞧向钮赫的那一眼,更是杀意十足。 钮赫为她眼中杀意所摄,哭得更大声了,突然一阵尿骚味传来,他竟然尿了裤子。 熊週伸手握住青衣女子的手,轻轻摇晃道:“梅姐姐,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女真汉子趁机对着钮赫的屁股踢了一脚,低声喝道:“还不快滚!” 见钮赫哭哭啼啼的走远,女真汉子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道:“梅妹……” 青衣女子吐出一口长气,道:“阿克顿,别以为我答应你做你的妻子,你就可以让你的儿子欺负阿週,要知道阿週在我心中,比你们全寨子的人都重要!” 阿克顿点头道:“我知道。这不,我在山中好容易才找到这东西,就是要给咱们的小少爷一个惊喜的。” 说着,他用脚踢了踢那个兽皮口袋,只见那兽皮口袋一阵蠕动,仿佛里面是件活物。 熊週看得头皮发麻,这些野蛮人到山林中又能找到什么好东西?上一次阿克顿带回来一条长虫,差点没把他吓死。 这一次看样子,比那条长虫也好不到哪里去。 ------------ 第三节 一个礼物 阿克顿见熊週一副狐疑的样子,笑嘻嘻的道:“我的週少爷,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猜到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的。” 熊週看见那口袋里的东西不住的挣扎,看起来并不像是长虫之类,不由得好奇心大起,问道:“是什么东西?” 阿克顿笑道:“你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打开了瞧瞧?” 熊週转眼望向青衣女子,青衣女子对他点了点头,柔声道:“你去打开看看罢!” 熊週见青衣女子也如此说,料到阿克顿不会害自己,也笑道:“我只怕一打开袋子,就像上次一般,跳出一条长虫来!” 他一边口中笑着说话,一边双手却已是解开了口袋。 ——没有想象中的长虫。 熊週往张开的袋口中瞧了一眼。只一眼,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虽然比起其他同龄的人来,他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孤独、落寞,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而只要是孩子,有时候一件好玩的东西就足可以打动他们的心。 袋子里,一只通体白色憨态可掬的小熊,正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好奇的看着他。 熊週一脸惊喜的道:“阿克顿大叔,梅姐姐,这真的是给我的么?” 青衣女子看着他,眼中露出万般柔情,轻轻道:“自然是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熊週低头道:“喜欢,我真的是很喜欢……” 他的声音已哽噎:“週儿这条命若不是梅姐姐,早就死在了那冰天雪地之中,现在……你还这样变着法子让我开心,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已经说不下去。 青衣女子眼眶也已湿润,蹲下身来,伸手揽住他瘦小的身子把他抱在怀中,柔声道:“你是小姐唯一的骨……亲人,我梅傲雪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何况是让你开心?” 她眼中珠泪滚滚而下:“小姐对傲雪的大恩傲雪粉身难报,小姐的遗愿傲雪自然也要替她完成……” 熊週抬头,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道:“小姐?你是说我的娘亲么?” 梅傲雪怔了一怔,半晌才咬牙道:“不是,是你的姑姑。” 熊週点点头“哦”了一声,道:“她对週儿真的很好,比娘亲还好……去年过年的时候还说要捉只白熊给我做礼物……梅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的娘亲是谁?” 梅傲雪却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搂紧了他。 阿克顿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感动——虽然他们说的汉话有些地方他听不懂,但从他们说话的表情和动作,他看得出,他们一定在怀念一个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的人。 ****** ——有时候回忆带来的不一定全是甜蜜、幸福,也会有痛苦、悲伤,正因为有这些丰富多彩的回忆,人们才有了在艰难的生活中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生活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就像回忆不可能全是甜蜜一样,但无论怎么样,你我都要生活下去。 ****** 袅袅炊烟升起,已到了晚饭时分。 风中传来烤肉的香味,自然还有“烧刀子”清冽的酒香。 幸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已围坐在篝火旁,痛饮着烈酒,大口吃着烤肉,还有人吹起了龙笛,清脆的笛声在夜空中飘荡,却有一分说不出的凄凉。 七月辽东的夜晚,已有微寒。 熊週躺在床上,以手支颌,看着卧在床边的小白熊,后者正捧着一只烤熟的野猪后腿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的抬起头望一眼熊週,低声嘶吼一声,然后继续啃肉。 熊週看着它,喃喃道:“你这么小,却和我一样没了娘亲、父亲……” “可是你还有我照顾你,我呢?” “梅姐姐是阿克顿大叔的妻子,他们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再照顾我了……” 他一时间竟然惶恐起来,再听见屋外人们的欢声笑语和那凄凉的笛声,心中却是更加的凄苦,眼眶中已满是泪水。 小白熊突然支楞起耳朵,对着他低吼一声。 熊週愣道:“难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小白熊口中“呼呼”数声,眼中全是兴奋之色,竟然扔下嘴中的美食,不住的大叫。 阿克顿听见屋中熊吼之声,关心道:“那只白熊不会伤害週少爷吧?” 梅傲雪摇了摇头,道:“那只白熊还小,乳牙还没长齐,伤不了人的。就算再大一点,也绝不可能伤害週儿的。” 阿克顿奇道:“为什么?” 梅傲雪道:“这可能是熊氏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吧……总之只要是熊就绝不会伤害週儿。” 阿克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怪不得你这么放心让週少爷和那只熊在一起了。” 梅傲雪斜了他一眼,道:“不若如此,你以为我会出来陪你喝酒?” 她眼波流转,之中露出一丝羞色,幽幽道:“这么多日来,你都对我们二人照顾有加,今日又找到这只白熊,也算是有心了。” 阿克顿憨厚的笑了笑,道:“那没什么的。” 他能做到这支女真族的族长,自然聪明才智不输于别人,但在梅傲雪面前,他却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傻小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他对梅傲雪的心。 谁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的? 男人一旦陷入了情网,恐怕比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爱情,就是有如此伟大的魔力! 梅傲雪皱眉道:“你有没有听见熊吼之声?” 阿克顿还在痴痴傻笑,道:“当然听见了……你听,这熊崽子叫得可真欢!” 梅傲雪瞧他一脸猪哥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他一脚,喝道:“你再听听!” 阿克顿吃痛,伸手揉了揉腿,道:“不就是——” 他突然停下,一脸惊疑之色,又侧耳听了听,道:“这吼声,好像不是从屋里传来的。” 梅傲雪道:“不错,这吼声厚重之极,绝不是幼熊能发出的声音……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只白熊?” 阿克顿道:“我在一处山洞中发现的,当时也未多想,只想着你曾说起过想要给週少爷一只白熊,便把它捉了来。” 他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不好,这定是幼熊的父母在呼唤它!” 梅傲雪瞪了他一眼,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要知道“一猪二熊三老虎”,单个的野猪没什么打紧,若是一只单个的熊,对这些女真人来说,绝对是个噩梦,更别提两只暴怒的熊了。 周围喝酒吃肉的人,也纷纷停了下来,显然他俩的对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其中一个老年人道:“阿克顿族长,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熊出没?” 阿克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都怪我,都怪我!” 这时屋中的幼熊叫声更大,也更急切。 而风中传来的熊吼声也越发的清晰起来,而且真的是两只,吼声中充满了愤怒、焦急。 很显然,这两只熊离这里又近了些。 一阵风吹过,似乎都可以闻见风中的腥味。 众人大为紧张,如果这两只暴怒的熊冲过来,他们的下场将会无比的凄惨。 ------------ 第四节 勇斗白熊 老人颤巍巍的道:“族长,怎么办?” 阿克顿苦笑,却不答话,转头对梅傲雪道:“眼下之计,只能对不起週少爷了。我不能拿这么多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梅傲雪道:“我去跟他说。”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屋门大开,一条白影蓦地窜出,原来是那白熊幼崽在屋内按捺不住,撞歪屋门跑了出来。 熊週自屋中追出,口中急道:“小白!”看见梅傲雪,又大叫道:“梅姐姐,快替我拦住它!” 原来他在屋子里正和白熊幼崽嬉闹,刚刚帮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白”,就发现它突然兴奋不已,连口中的食物都不再注意,连吼数声之后,竟然撞歪了屋门跑了出来。 梅傲雪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熊週口中所说的“小白”,便是指的这只白熊幼崽。眼见它就要跑出寨子,她身形一晃,已拦在它的身前。 小白奔得正欢,却未曾料到前面会有人挡路,脚下一时间收不住,竟然翻了个跟头,直摔了个四脚朝天。 梅傲雪忍俊不禁,伸手拎住小白的耳朵,将它提起,笑道:“你跑得这么急,是不是想去见你的父母?” 小白龇牙咧嘴,四爪舞动,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却苦于要害被制,低吼数声之后又转为悲鸣。 熊週连忙跑了过来,道:“梅姐姐,你放下小白罢!它这样被你拎在空中,一定很疼。” 梅傲雪道:“阿週你来得正好,姐姐刚好有事要对你说。” 熊週见那小白身子不住的扭动,口中悲鸣不已,心底下大为同情,急道:“你先放下它再说!” 梅傲雪依言放下小白,只见小白欢叫一声,一溜烟的向寨子外面跑去。 熊週看着它的背影,口中只叫了一声,却未再出言阻拦。 梅傲雪大感意外,问道:“阿週,你为什么不让我抓住它?” 熊週却不答话,却反问道:“梅姐姐,你有什么事情要对週儿说?” 梅傲雪道:“说来也和这小白有关。” 熊週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小白?” 梅傲雪点头道:“你如果不愿意,姐姐……姐姐给你再去把它捉了来可好?” 她心中暗定主意,只要熊週点头,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小白捉回来,至于阿克顿和他的族人,一刻之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熊週摇头道:“不了,我听小白刚才那声叫声中充满了高兴,想必它早就想离开了。” 他低下头,语气中尽是落寞之意:“它一定是想它的父母了,所以才会跑得这么快。” 梅傲雪看着他,眼中全是柔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阿週乖,姐姐下次再帮你找一只……” 熊週叹了口气,道:“不要了,就像小白一样,离开了它们的父母,它们一定都会很伤心,很不快乐……” 他感同身受,眼眶中已噙满泪水。 梅傲雪默然无语,只有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阿克顿走了过来,道:“那熊崽子自己跑了也好,不然咱们还得冒着危险送它回去。” 梅傲雪侧耳听了听,道:“那两只熊的吼声已经听不见了,想来小白已经找到了它们。” 阿克顿喜道:“如此甚好,咱们继续喝酒!” 熊週被他俩说得一头雾水,不由问道:“阿克顿大叔,梅姐姐,你们有什么危险?哪里还有两只熊?” 梅傲雪正要跟他解释,突然寨门外传来一声熊吼! 阿克顿蓦然色变,叫道:“不好!” 随着那声熊吼,一只重逾千斤、身长一丈、通体雪白的大白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在篝火边喝酒吃肉的众人见这么一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顿时吓得怪叫不已,男人们乱七八糟的在找武器,女人孩子们则一窝蜂的跑进屋子里,紧关上大门。 梅傲雪皱眉对阿克顿道:“你不是说只要交出小熊崽子,大熊便不会出现了么?” 阿克顿苦笑一声道:“我也是猜测而已,谁知道这些畜生心中是怎么想的?总之这次咱们寨子是有难啦!” 只见那只白熊突然人立而起,长吼一声,四爪着地之后,竟向他们狂冲过来! 一路上,不管是木栅栏还是桌椅瓢盆,统统被它撞得稀烂,甚至有两个来不及跑开的族人,被它一撞,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了数十丈之外,落在地上鲜血直喷,哼都未哼一声,便已死去。 人们恐惧至极,纷纷躲避,哪知这只大白熊身躯虽然庞大,动作却异常灵活快速,一瞬间已然冲入人群,爪撕嘴咬,顿有数人已惨死在它的嘴爪之下。 阿克顿又怒又急,大叫道:“大家分散开,先躲躲,千万不可跟他面对面!” 可是在这人仰马翻的混乱局面,又有几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人们听不见,不代表熊听不见,那只大白熊听见阿克顿的叫声,眼中突然厉光一闪,鼻子朝他这边一嗅,眼珠顿时变得通红,居然放下眼前的众人,不管不顾的向阿克顿冲来! 阿克顿怪叫一声,对梅傲雪道:“梅妹,你保护好週少爷,我,我这就去了!” 梅傲雪点点头,轻声道:“你也要小心!”将早已吓呆了的熊週拉到身后,退到了墙角。 阿克顿何时见过梅傲雪如此低声说话?更别提这五个字中那种浓浓的关切之意了。 他胸中顿时豪气大生,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只觉此刻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无所畏惧,泰然蹈之。阿克顿抽出腰刀,甩了个刀花,大叫道:“你这个畜生,朝爷爷这儿来!” 大白熊听见他的叫声,更是狂怒,咆哮一声,一掌拍飞了阻在它面前的一名族人,接着一掌,竟然将地上一块大石板直接拍向了阿克顿! 阿克顿大笑一声,侧身闪了过去,哪知那只大白熊趁着他躲避石板的功夫,竟然已冲到了他的跟前,人立而起,两只前掌向他头顶拍落。 阿克顿身躯高大,但和这人立的白熊比起来,却如小孩和大人一般,若是这两掌拍实了,他铁定会成一堆肉酱。只见他向前一滚,已躲开这两掌,接着刀光一闪,劈中大白熊的肚子。 白毛纷飞,却未见鲜血流出,原来这大白熊皮粗肉厚,普通刀剑难得伤它,阿克顿这一刀已使尽全身力气,直震得手臂发麻,却也只是斩断了白熊身上的几根毛发而已。 大白熊见自己一击未中,对手还敢反击,怒哮不已,转过身来,依旧人立而起,两只前掌变掌为爪,霎那间已挥出十数爪,每一爪挥出都是劲风凌冽,若是被它挥中,阿克顿定会分为数段! 阿克顿挥刀挡格,只见火星四溅,“啪”的一声,一柄精铁所铸的腰刀已被大白熊硬生生的挥碎,而大白熊的利爪也断了数根。大白熊狂怒之下,竟然跳起,将整个身子向阿克顿压来! 阿克顿手无寸铁,只得拔腿边跑,狼狈之极。 便在此时,突变又生! ------------ 第五节 恶熊怪客 原来这两只白熊一公一母,颇有灵性,公熊在寨门前耀武扬威,母熊却绕到屋子的后面,撞开了墙壁,居然欲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 阿克顿见状,目眦尽裂,想去救援,无奈身后公熊追得太紧,竟然一时间无法脱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母熊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孩子拍飞、撕碎。 他大吼一声,声音中充满悲愤之意,因为他看见那只母熊正向一个小男孩追去,那个男孩正是他的儿子,钮赫! 钮赫拼命向前跑,可是他人小腿短,又怎么可能快得过那只母熊? 眼见钮赫就快被那母熊追上,阿克顿不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梅傲雪将熊週轻轻一推,将他推进一个墙角,道:“阿週,你躲在这里千万莫动,我去救钮赫!” 熊週刚准备出言让她小心,只见眼前青影一花,梅傲雪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嘴张了张,“小心”两个字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母熊的利爪距钮赫的后背心不过一尺! 只需它轻轻向前一探,钮赫定会和那些不幸的族人一般,死于它的爪下。 如果熊有表情的话,此刻这只母熊的脸上一定会是一种残忍的笑意。 它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它的一只前爪,已然伸出—— 便在此时,一道青影闪过,伴着一声冷哼! 接着母熊痛呼,一只前爪上已有血痕。 而钮赫却已被梅傲雪拉开,正索索发抖,而后者一脸怒容盯着母熊,持刀的右手不住的颤抖,手中的刀也只剩下一半。 母熊喉中不住发出低沉的吼声,显然对这个能伤害到自己的女人,颇为忌惮。 一人一熊便这般对峙着。 阿克顿又惊又喜,大叫道:“梅妹,你没事罢!” 脚下一缓,只听布帛撕裂之声传来,却是他被背后公熊赶上,一抓撕下了他半幅衣衫,若是再近一点,便是开膛剖腹之祸。 他就地一滚,捡起一杆长矛,向公熊眼睛刺去。 公熊一个人立,长矛便抵在它肚皮之上,怎么也刺不进去,它两只前爪一挥一收之间,长矛已断为数节。 阿克顿只觉手中一轻,脚下顿时收不住,竟将公熊怀中摔去! 公熊大声咆哮,长大了熊口,竟欲一口将阿克顿咬为两段。 阿克顿心中暗道此命休矣,闻着一股欲呕的腥气,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却是无法可想,情急之下,他左臂伸出,挡在身前。 只听他一声惨呼,左臂已被公熊齐肩咬断,断口之处血如泉涌,人却被公熊甩了出去。 梅傲雪不禁惊呼:“阿克顿!” 手中半截刀锋激射而出,射向母熊的眼睛,自己却一个倒翻之后,跑向生死不知的阿克顿。 母熊一声咆哮,挥爪隔开断刀,向她追去。 公熊见有人还敢跑向自己这里,顿时大怒,也是咆哮一声,竟然放下阿克顿不管,也向梅傲雪冲去。 刹时间,梅傲雪已被两头熊包围! 面对两头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恶熊,梅傲雪也是一阵腿软,她不由得苦笑:面对一只熊都很难对付,何况是两只熊?她环顾四周,阿克顿伏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他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竟然找不到一个帮手。 该怎么办?她心中一阵恻然,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可是阿週以后谁去照顾他?她不由得仰天长哭,珠泪滚滚而落。 熊週见这一幕,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匕首,一刀刺向了公熊。 “我不准你们伤害梅姐姐!” 他个子太矮,一刀一刀刺的都是公熊的小腿,刺了半天,只是熊毛乱飞,不见半点血迹。公熊眼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提起前爪,正欲拍下,突然鼻子一嗅,前爪又缓缓放下,用头轻轻一推熊週。 虽然在公熊看来只是轻轻一推,但它轻轻一推之力何止百斤?熊週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向后飞出,撞在一堵矮墙之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梅傲雪见熊週吐血,又惊又怒,全然不顾母熊伸出的利爪,向熊週奔来。 她躲闪不及,被母熊爪风扫中,背上多了三条伤口,虽然不深,但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煞是骇人。 梅傲雪似乎感不到疼痛一般,跑到熊週跟前,抱住他道:“阿週,你没事罢?” 熊週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才道:“我……没事,梅姐姐你呢?” 梅傲雪摇头微笑,眼中却有热泪,道:“我也没事,阿週,你要答应我莫要睡着!”她知道如此情况之下,如果熊週一旦昏过去就很难再醒来。 熊週道:“好,可是我……很累……” 他的睫毛不住的颤动,眼皮也渐渐阖起。 梅傲雪心中大急,叫道:“阿週,阿週!”言语之中都是哭腔。 熊週被她摇了几摇,竟又悠悠醒转,道:“梅姐姐,我应承你……不会再睡了。”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梅傲雪。 梅傲雪喜极而泣,道:“这才是好孩子,好孩子……” 虽然熊週暂时不会再睡过去,但看他的情况肯定受了不轻的内伤,如果没有一个内力高强的人替他疗伤,可能还是会有危险。可是,此时此地,到哪里去找一个内力高强的人,而且是在这两头恶熊的虎视眈眈下? 虽然这两头熊现在因为熊週的原因没有过来,但是她只要一离熊週,铁定会受到它们的袭击。 她银牙一咬,抱起熊週向寨子外走去,谁知那两头熊一见,立即低声嘶吼,拦在她的面前,四爪齐挥,竟然不管熊週的死活,想将她毙于爪下! 梅傲雪疾退,却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立足不稳,跪倒在地,饶是如此,她依旧紧紧抱住熊週,没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两头熊狂吼不已! 就在这紧要关头,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声音啧啧赞道:“想不到这蛮族之中也有如此至情至性之人!” 这声音出现的突兀无比,声音不大,却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直响,连这两头熊都抬起头,惊疑不定的望向夜空。 梅傲雪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夜空之中,缓缓而落,正落在这两头熊的面前。 他的双手背负,腰间挂着一个黝黑的铃铛,每走一步便会发出“叮”的一声,显得无比的潇洒却又无比的怪异。 他的面若银盘,目如朗星,嘴角永远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显得对一切都不在乎,又好像在嘲笑世人为何看不穿? 梅傲雪眉头一皱,刚想辩解自己和熊週并非蛮族,却觉怀中熊週轻轻拉她衣衫。 她低头望去,见熊週嘴唇慢慢蠕动,说的却不是汉话,只听他道:“这个白衣怪人下午时来过,想找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说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做熊週。” 梅傲雪心中一动,也以女真话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 熊週摇了摇头。 梅傲雪道:“不错,我们好容易逃出那些坏人的手心,千万不可随随便便告诉别人我们是谁。这个人我看他一脸邪气,眼中杀意盎然,想来不是好人。” 熊週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向那白衣怪人望去,只见那白衣怪人眼神一扫,飞快的从他们脸上扫过,笑道:“看你们母子情深,我便救你们一救。”说的却是正宗的汉语官话。 话还未说完,那两只熊低声咆哮,竟然畏惧不前,大有后退之意。 白衣人长眉一挑,喝道:“你们两个畜生,欺负弱小倒有一套,看到我却想逃了么?” 公熊怒吼,耸身扑上! 这一扑,已出了它的全力,只见它四爪齐出,爪尖露出寒光,摄人心魄,速度更是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 白衣人哼了一声,左足不动,右足轻轻画了个圈,身子已侧了过来。 公熊便如一阵风般,从他身旁穿过,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只听公熊一声惨吼,竟被他一掌拍中后脊。 显然白衣人这一掌煞是不轻,公熊惨吼连连,口鼻之中也溢出鲜血。公熊目光闪烁,逃走之意更加明显。 白衣人见了,一声长笑,道:“遇见了我,你还想逃么?” 公熊低吼一声,拔腿便奔,母熊却在此刻,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向白衣人头顶挥落。 原来公熊这招竟是虚招,引开白衣人的注意后由母熊暗下杀手,两只熊的灵性竟然灵至如斯! 白衣人听得背后恶风,也是微微一惊,道:“想不到两只畜生还知道合击之道!” 他也不躲不避,眼见母熊的双爪已要落在他的头上,突然一道剑光亮起! 只听公熊母熊同时惨呼,倒在了地上。 它们的四肢竟在一瞬间同时被这道剑光齐齐斩断! 白衣人手中的长剑剑尖,正有一滴血滴落。 没有人能形容他出手的速度,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看清楚。 梅傲雪只看到先前一刻母熊还占据上风,公熊已逃离很远,哪知一霎间,它们竟然同时被斩断四肢——她用尽全力也不过留下一道血痕的四肢,竟然被这白衣怪人轻轻松松的斩断! 看他的样子,同时斩断八根熊腿就像喝口水那么简单随意,更可怕的是,她明明看见白衣人空着两手,现在却手持一柄长剑,而她根本就没有看见他拔剑,就像这柄剑突然从他手上长出来的一般! 这个白衣怪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又怪到了什么程度? 梅傲雪心中更加警惕了数分。 ------------ 第六节 救人之法 两只白熊八肢被白衣人一剑斩断,浑身上下是血,却因为体型巨大,一时片刻却也不死,只躺在地上不住的低声惨嘶,两对熊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阿克顿的族人中有一个胆大的,提了一根长矛,慢慢走近母熊,提矛向它眼睛刺去。鲜血飞溅,母熊居然不躲不避,让这一矛刺进了自己的眼中。 那族人哈哈大笑,惨声道:“让你杀我妻儿,让你杀……” 话未说完,母熊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顿时将他一颗大好头颅硬生生的咬下! 母熊张口将他的头颅嚼得粉碎,这才一声惨鸣,倒在地上,左边眼眶中还兀自插着半截长矛,鲜血不住的流下,但它那只右眼依然冷冷的盯住众人,让众人心怀惧意,再也不敢接近。 白衣人一声长笑,道:“真是凶性不改,死到临头还要作恶!” 他慢慢走到母熊跟前,右足踢出,母熊眼中凶光大炽,伸口欲咬,哪知他这一脚看似缓慢,却是极快,母熊口还未张全,他的脚已踢在了那半截断矛之上。 “啵”的一声,半截断矛竟从母熊脑后穿出,带出一溜血光,深深刺入地下。 母熊低吼半声,重重摔倒在地,熊口张了张,已无声息。公熊见状,痛苦长嘶,竟然一跃而起,不顾四肢喷出的鲜血,将全身扑了过来。 它的四肢喷出来的鲜血,形成漫天的血雨,连同它一个庞大的身躯,全部撞向了白衣人。 白衣人冷冷一笑,袍袖一展,一股劲风升起,竟将血雨全部弹开,接着剑光一闪! 篷然而开的血雨中,一颗巨大的熊头骤然飞起!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已从感激变成了深深的畏惧,这种身手,实在太过可怕! 白衣人向着熊週这里走来,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微笑,熊尸和血雨在他背后砰然落下,漫天的血雨,竟不能让他的一身白衣沾上一丝丝的红色! 鲜艳的血雨下,一个挺拔的白色身影正闲庭信步,这个凄美而又残酷的画面被幼年的熊週深深的刻在了脑中,这一刻,白衣人在他的眼中已不是人,而是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嗜血的恶魔! 他在熊週和梅傲雪的面前蹲下,梅傲雪的手不由自主的抱紧了熊週。 “你们看起来很害怕?”白衣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 梅傲雪没有答话,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她眼中的惧意,没有人不会害怕。 熊週却鼓起勇气,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白衣人道:“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他问完这句,牙齿已在不停的打颤,显然是害怕之极。 白衣人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眼睛也亮了起来,道:“你会说汉话?” 熊週心中顿时后悔的要死,但是人在惧怕的情况下吐出的当然是他最熟悉的语言,大人都是如此,何况一个五岁的孩子? “你是不是姓熊?是不是叫熊週?” 白衣人语气热切起来,眼中尽是期待的目光,他多么希望听到“是”这个字! 但是这个男孩子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我叫勒夫。” 白衣人长叹一声,默然不语,眼神之中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他站起身来,环然四顾,突然仰天长啸,啸声之中充满了悲伤,就像一只孤独的狼。 梅傲雪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她看得出这个白衣人心中藏着太多的事情,或许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这样看起来嗜血,妖异。 她突然间对这个白衣人产生了好奇。 她已忍不住要问—— 这时熊週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梅傲雪顿时紧张起来,道:“勒夫,你怎么了?” 熊週又是一声咳嗽,接着一声接一声,咳个不停,每一声都带出不少的鲜血。 梅傲雪慌了,伸手去擦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尽。 她哭叫道:“你可不能有事!”语气中尽是仓惶之意。 白衣人听见她的哭声,转头看了看熊週,脸色一变。 他连忙又蹲下来,抢过熊週,运指如飞,连点他胸前数处大穴,然后以掌抵住他后背,替他推血过宫。 梅傲雪见白衣人突然暴起发难,以为他要对熊週不利,正准备拼死一搏,却见他并不是要熊週的命而是要救人,心下一松,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白衣人见她神情,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道:“你怕我害他?” 梅傲雪点点头,道:“他是我的心头肉命根子,你要是想害他,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白衣人一边运功,一边竟还有闲暇和她说话:“我当然不会害他,若是要害他,你们岂能活到现在?” 他看了一眼远处,笑道:“你最好去看看你的情人,他的血再流下去,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梅傲雪脸上一红,看了看熊週,熊週虽然面容痛苦,但已经不再咳嗽,自然也没有血吐出,此刻见她望向自己,轻轻道:“梅姐姐,你快去看看阿克顿大叔……咳咳,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我。” 梅傲雪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熊週和白衣人,这才跑向阿克顿。 白衣人微笑道:“她这么关心你,想不到却不是你的母亲。” 熊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不顺,大喘了几口,又咳了一声,才道:“梅姐姐虽然不是我的母亲,却比母亲对我还好……” 白衣人手上一滞,道:“你母亲呢?你们都是汉人,怎么会流落到此?” 熊週摇头道:“我从小就不知道母亲是谁……梅姐姐告诉我,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一家都被坏人杀了……幸亏阿克顿大叔是梅姐姐的好朋友,救了我俩。” 白衣人心中思忖,若这小孩说的是实话,就跟那个孩子对不上了,不过这姐弟俩也算可怜—— 想到这里。他望向熊週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不知怎地,他第一眼见到这孩子,就觉得这孩子和他有缘,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这孩子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眼神打动了他?亦或是这孩子与生带来的一种奇特的气质感动了他? 白衣人摇了摇头,又继续运功。 熊週感觉白衣人的手掌在自己的背后不住的按动,每一次按动,便有一股极强的热流从其掌心传出,流进自己的身体里,顿时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舒服,连胸口处的疼痛都好转了许多。 他在白衣人问他话时,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不愿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如此,他说的也是梅傲雪许久之前跟他说好的,也算不上欺骗。而他的真实身份,在这里的人除了阿克顿和救他的几个族人知道外,没有人知道,包括钮赫和和卓。 钮赫、和卓也算幸运,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此刻正围着阿克顿和梅傲雪,不住的哭泣。 阿克顿面若金纸,双目紧闭,却是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梅傲雪找到一些金疮药,一股脑的倒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下半幅衣襟,替他紧紧扎住伤口,如此一来血竟然渐渐止住了。 梅傲雪长舒一口气,道:“别哭了,你们的父亲应该没事了。” 钮赫止住哭声,眼睛中闪过一丝怨恨之色,抽噎道:“真的?” 梅傲雪又仔细听了听阿克顿的呼吸,见他呼吸逐渐平稳,这才点头道:“是的,没事了。” 钮赫破颜笑道:“梅额娘,真的要谢谢你,不然我和妹妹就没有父亲了!” 和卓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珠,也不住的点头。 梅傲雪伸手擦干他们脸上的泪水,道:“你们去帮帮族人,这里交给我。” 钮赫点头道:“是。” 拉起和卓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去给其他人帮忙了。 梅傲雪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觉得后背疼痛不已,背上的鲜血原本已将衣裳浸湿,此刻已然干了,粘在背上一动便疼得难受。 她慢慢坐倒,望了望熊週,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黑。 熊週远远望见梅傲雪晕倒,心中顿时大急,就欲起身,却被白衣人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转头叫道:“放开我!” 白衣人横了他一眼,右掌依旧贴在他背上,喝道:“你不想活了么?” 熊週大叫道:“我要去看梅姐姐!快放开我!” 他突然一口鲜血吐出,却是因为心神激动之下,引起内伤反噬。 白衣人怒道:“你这小子,差点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右掌运起内力,丝毫不敢再大意。 熊週道:“我不管,我就要去!”却觉得自己肩上有万斤重,莫说站起来,连动都动不了了。 白衣人厉声道:“你的姐姐只是脱力,休息一会就好,没事的!反倒是你,若是再乱动,定是死路一条!” 熊週却不信他的话,暗暗决定只要白衣人稍微放松,他就要冲过去,至于自己的性命,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白衣人见他的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突然道:“你想不想救你的姐姐?” 熊週不假思索的道:“想,当然想。” 白衣人道:“你若是听话,我就教你一个法子,让你救你的姐姐。” 熊週道:“什么法子?” 白衣人轻轻一笑,道:“救人的法子。” ------------ 第七节 拜师逍遥 熊週心中担心梅傲雪的伤势,只觉白衣人的疗伤的时间也太过漫长,却苦于全身被制无法动弹,只能一脸焦灼的望向梅傲雪,只愿下一刻便能守在她的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吐出一口长气,缓缓道:“成了。” 他放下双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仰头吐纳回息,却再也不看熊週一眼。 熊週也不管他,拔腿向梅傲雪奔去,只跨得一步,便摔倒在地,却是因为盘腿坐的时间长了,下肢血脉不畅所致。白衣人闻声回首,淡淡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这么着急,最起码先揉揉大腿再走。” 熊週趴在地上,心中暗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摔个狗吃屎!”他心中恼怒,也不起身,竟然手脚并用,向梅傲雪爬去。 白衣人见他臀部高高撅起,爬得好似一只癞蛤蟆,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大笑。 熊週听到他的笑声,小脸一红,爬得更快了。 他三步变作两步,来到梅傲雪身边,抓住她的肩头不住的摇晃,道:“梅姐姐,你醒醒!” 梅傲雪双目似闭非闭,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熊週心中大急,已然哭了出来。这一年来,他与梅傲雪相依为命,内心之中已将她看作自己的母亲一般,现在见她如此,焉能不急? 他哭了数声,突然记起刚才白衣人对他说的话,不禁抬头向白衣人看去,只见白衣人坐在一块青石上,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擦了擦眼泪,走到白衣人跟前,刚要说话,白衣人突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熊週不敢多言,只得把话硬生生的噎回肚子里。 隔了半晌,白衣人微微一笑,道:“你很不错。” 这句话说的无头无尾,让熊週一阵纳闷,他只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加之关心梅傲雪的伤势,当下也未多想,张嘴问道:“大叔,勒夫听不听话?” 白衣人一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大叔?我看起来很老么?” 熊週眼睛一翻,道:“和阿克顿大叔比起来,你自然不算很老,可是比起我来,却是老了许多。” 他这句话说得振振有词,白衣人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反驳,只得道:“大叔便大叔罢!你为何问我你听不听话?” 熊週道:“难道你刚才说的话已经忘记了么?” 白衣人道:“什么话?” 熊週道:“你不是说我要是听话,就告诉我怎么救梅姐姐么?” 他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指在自己脸颊上刮了刮,道:“你这个记性,还敢说自己不老?” 白衣人被他这么一说,才记起自己刚才好像是说过,只不过那是当时的权宜之计。那时若不将熊週稳住,任其乱动的话,莫说熊週会内伤加剧,就连自己也会受到波及,导致走火入魔。 可是熊週却信以为真,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望着他那双充满希冀的眸子,白衣人默默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忍心去拒绝一个孩子的要求。 “你想救她?” “是。” “法子很简单,就看你敢不敢去做。” “我敢,梅姐姐为了我付出了太多,现在已经到了我回报她的时候。”熊週的眼中充满坚定的神色,毫不迟疑的说道。很难想象这句话是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口。 白衣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法子虽然简单,但过程却充满了痛苦、危险,甚至你会因此而送命,你还敢不敢?” “我敢。” 这一次,熊週的回答更简单,也更有力。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下这个决心,白衣人当然也不能。 白衣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赏,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知道知恩图报,饮水思源,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他比这世上大多数的大人要好得多。 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可惜他不是她的孩子,如果是,自己这一身武功悉数传给了他又何妨? 可惜了。白衣人暗暗叹了口气,他已下了决定。 “喂,你在想什么?”熊週见白衣人又陷入了沉思,急忙叫道,“你究竟说话算不算话啊?” 白衣人眼神一整,笑道:“算,当然算。” 熊週点头道:“那你就把那法子说出来罢,无论什么,我都接着!”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宛如一个小大人。 白衣人见他这幅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哑然失笑,道:“你听好了,这法子便是——” 熊週连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 “做我的徒弟。” “什么?”熊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做我的徒弟,学了我救你的法子,自然也能救她。” 熊週再不迟疑,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白衣人想不到他说拜就拜,刚想伸手去拦,熊週的头已磕完。 既然如此,他也无话可说,只得道:“你且起来。” 熊週跪在地上,却不站起,道:“师傅你既能救我,自然也能救梅姐姐,对不对?” 白衣人道:“是。” 熊週道:“其实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你出手。为什么你却偏偏要说这法子的过程痛苦,甚至要我的命?” 他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白衣人,道:“你这样说,是不是就是想要我做你的徒弟?” 白衣人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 他总不能说他故意把过程说得危险只是想把这孩子吓退,让这孩子不敢做他的徒弟而已?哪里知道这孩子为了救自己的姐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只听得熊週继续道:“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你能救了梅姐姐,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他好像已认定白衣人要收他为徒,心中一定是对他有所企图,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白衣人见他一副视死如归,悲怀壮烈的表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我答应你一定救她,也不要你做我徒弟,这总行了罢?” 熊週这才站起身来,大声道:“身为男儿,一定要守诺,你既然答应我救梅姐姐,我自然也不会食言,我一定会做你的徒弟,哪怕你现在要我去死,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白衣人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头大,怪叫一声,一个筋头远远翻了开去。 “我不要你做我徒弟了,我也会救你的姐姐,我只求你莫要再装成这般小大人小君子的模样!” ****** 梅傲雪不过是外伤加上心神过多透支所致,白衣人救她只不过花了半盏热茶的功夫。 白衣人见梅傲雪已经醒来,对她点了点头,便要离开,却被熊週一把抓住衣袖,道:“白衣大叔师傅,你要去哪里?” 白衣人现在对他却是避之不及,连忙道:“我还要去寻人,没有空教你功夫,先前咱们说的那些,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熊週道:“那怎么行?我答应了做你的徒弟,就一定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一刻,他连白衣人就是要找他的事情都忘了,根本也没想到如果白衣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会对他怎么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的奶奶对他说过的‘男儿当守诺诚信’那句话。 白衣人反问道:“你舍得离开你姐姐?” 熊週看了看梅傲雪,咬牙道:“我舍得!” 梅傲雪忍不住道:“小女子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知先生想寻谁?在这白山黑水间,女真部落不知凡几,你若一个个去寻,不知道要寻到什么时候?” 白衣人点头道:“纵有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们。” 梅傲雪道:“小女子到有一计,先生不妨一听。” 白衣人道:“自当洗耳恭听。” 梅傲雪道:“这孩子还小,若跟先生奔波在外,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放心不下,先生不如在本部落落脚,顺便教教这孩子武功,而我们则派人帮你联系各个部落寻找先生要找的人,一举三得,先生觉得如何?” 白衣人想了想,又看了看拉着他衣角不放的熊週,无奈道:“也罢!便如你所言。” 梅傲雪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先生可否告知尊姓大名,要找的人又是谁?” 白衣人眼神一凛,道:“你们可以叫我逍遥子,而我要找的人,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他看了看熊週和梅傲雪,接着道:“若不是时间上不符,我绝对会认为就是你们。” ------------ 第八节 落日剑法 熊週觉得这个自称“逍遥子”的白衣人,真的是一个怪人。 他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太阳落山才回来,有时候半夜却坐在屋顶上,望着满天的星星默默出神。 虽然说了当他的徒弟有多么的危险,但熊週从未发现危险在什么地方,如果说每天清晨、中午、傍晚,各看一个时辰的太阳也算危险的话。 看太阳! 这是作为师傅,逍遥子教给他的所谓“武功”,也是熊週唯一学过的“武功”。 难道看着太阳,便会杀死人么? 何况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盯着太阳时间长了,眼睛总会吃不消的,更别提烈日炎炎的中午。 熊週是孩子,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所以当他看了三天的太阳之后,就去问逍遥子道:“师傅,你为什么要我看太阳?” “因为你要拔剑,刺向它。” “我为什么要刺向太阳?它离我那么远,我怎么会刺得中它?” “如果你苦练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刺中的。” “恐怕还没到那一天,我已成了个瞎子!”熊週愤愤道,“我要学的是剑法,不是让自己变成瞎子!” “如果你连敌人都看不清在哪里,有怎么能刺得中?”逍遥子悠悠道,“何况我的这套剑法,名字就叫做‘落日剑法’。” “落日?”熊週冷笑道,“师傅你有没有刺落过太阳?” “没有,正如你所说,太阳离我怎么远,我又怎么会刺得到?” “那为什么你要把这剑法取名叫做‘落日’?叫做‘落鹰’、‘落花’剑法岂不更好?” “这只不过是个比喻……你还小,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一般来说,当大人被孩子问到没话说的时候,总会用这句来搪塞,跟这句话一起的还有一句: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熊週还想说什么,逍遥子却摆摆手,不理他了。 熊週心中认为逍遥子想害他,所以从此之后再也不去认真看那太阳,只是偶尔看上半个时辰,因为万一惹恼了逍遥子,恐怕整个部落都要陪着他遭殃。 逍遥子看见了,只是冷笑几声,也不管他,只是出去的更勤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逍遥子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对。 他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温柔微笑,时而仰天悲呼,时而却泪流满面。 熊週见了,心中不由既害怕又好奇,害怕的是若是再这样下去,逍遥子非疯了不可,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谁也不会知道。好奇的是这个逍遥子,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非要找到熊週? 这一日,太阳尚未落山,逍遥子却已回来,坐在屋顶上,怔怔的望着那一轮残阳。 黄昏的傍晚,残阳如血,将他一身白衣,染做昏黄。 熊週站在屋下,看着落山的夕阳,突然觉得,阳光似乎没有那么刺眼了。 而夕阳中逍遥子的背影却显得如此的孤寂与无助,让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不禁想道:或许我该告诉他,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没等他开口,坐在屋顶上的逍遥子突然一声长啸! 夕阳中,如雪的剑光亮起,只是一闪! 不过一闪,却比这迟暮的阳光更灿烂,比那来自九天之外的电光更快! 逍遥子身形暴起,他已一剑刺向太阳! 熊週怔住。 他从未想过有人的剑法会快到如此的地步,更没有想到,逍遥子的剑法竟然霸道如斯,一剑之下,甚至连太阳也失去了光彩,似乎真的可以被他刺落下来! 熊週眼中全是羡慕之色,他突然觉得逍遥子并非在欺骗于他,说不定这套落日剑法就是这般练的。 逍遥子悄然落下,目中露出思索之色,喃喃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熊週奇道:“师傅,什么还差一点?” 逍遥子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剑气……你还小,说了你也未必明白……从明日起,你不必再看太阳了。” 熊週大喜,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学你刚才的那套剑法?” 逍遥子摸了摸他的头,道:“从明日起,你开始练拔剑。” 拔剑? 熊週一颗原本高兴的心瞬间掉落到冰冷的冰谷底。 剑该怎么拔? 什么样的手法拔剑才是最快? 什么时候拔剑? 拔剑之后又怎么样? 这些逍遥子通通都没有告诉熊週,只扔下一柄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似乎连剑鞘都已锈住的长剑,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熊週比划了了一下,发现逍遥子的那柄剑差不多比他身高的一半还高,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法拔出那柄剑! 他根本就是在耍我!熊週本来有点同情逍遥子的心又充满了愤怒,他握紧他的小拳头,用力挥了一下。 “我才不去练拔剑呢!” …… 第二日乃至以后每一天的清晨,阿克顿寨子的女真族人们,走过寨子外的树林时,都会惊奇的发现,那个汉族小孩,提着一柄跟他差不多高的长剑,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努力的在拔那柄长剑。 当然,每次努力的结果,都是失败。 族人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因为谁都知道,族长的夫人对这个小孩的关心和爱护非同一般,更知道他是那个杀了两只熊救了全族人性命的勇士的徒弟。 但是他们脸上有时忍不住的笑容,使熊週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有必要坚持下去? 毕竟自己年纪太小,缓两年等自己再长高一点再练应该没有关系罢? 再说,练不练又有什么打紧? 他那个名义上的师傅,逍遥子,自从那天扔给他一柄长剑之后,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出现了。 他甚至怀疑逍遥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如果是真的遇到不测,那这剑法就更没有练下去的必要了,没有了逍遥子,谁还会这套“落日剑法” 不过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就在逍遥子消失了十四天之后的一个清晨,熊週正扛着那把长剑走向树林的时候,他的师傅,逍遥子出现了。 辽东八月的清晨,已有薄雾。 逍遥子依旧一身白衣,从薄雾中缓缓走出。 他的白衣依旧整洁,身材依旧挺拔,眼睛也依旧明亮,但这一切却都掩盖不了他脸上的疲倦。 他的身上突然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眼神也比以前更加的犀利。 他只是随便看了熊週一眼,熊週便觉得遍体生寒,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随我去找你的姐姐。” 熊週点点头,不敢多说一句,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 他很好奇在逍遥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却一句话也不敢问。 两人刚来到梅傲雪的屋子前,梅傲雪已开门迎了出来。 第一眼见到逍遥子,她也如熊週一般,愣了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问道:“逍遥子先生,不知有什么事?” “我要走了,”逍遥子冷冷道,“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先生不找那孩子了么?” 逍遥子突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那孩子?” 梅傲雪摇头,她自从来到这里就再未出去,当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这十四天来,我一共杀了一百二十七人,”逍遥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他杀的不是人,而是一群鸡,“他们全是在找一个叫熊週的孩子。” 熊週终于明白逍遥子身上的那股味道是什么了——那是杀气,凝如实质的杀气! 无论是谁,杀了这么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杀气的。 他忍不住问道:“师傅,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逍遥子笑得阴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道:“因为,这些人不杀,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找到熊週。”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要去办一件大事,这件事太过危险,我都没有把握能不能回来再去找熊週,为了不让别人找到他,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 梅傲雪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逍遥子冷笑一声,道:“我管他什么人?只要是找熊週的,我便一剑杀了。” 梅傲雪失口道:“那岂不是滥杀……”见逍遥子向她看来,她连忙捂住嘴巴 逍遥子道:“不过这些人当中有几个高手,还有的是官府中人,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别人找不到你们的地方躲起来。” 梅傲雪兀自嘴硬道:“我们又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害怕什么?” 逍遥子鼻中哼了一声,却不答话,道:“话尽如此,听不听随你。” 他伸手摸了摸熊週的头,道:“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我回不来,你便要替我找到他。” 熊週道:“可是你还没有教我剑法……” 逍遥子道:“我让你找他,又不是你杀他,你学剑法做什么?” 他纵身一跃,已跃上了屋顶,下一句话传来,已在二十丈之外。 “如果你找到他,告诉他,好好活下去!” ------------ 第九节 突遭巨变 ps:这是第九节全文!有修改!有增补!约5700字! 时光如流水,光阴如纵兔。 不知道是逍遥子杀人立威起了效果,还是那些人不想再去寻找熊週,总之,接下来的十年里,熊週和梅傲雪在阿克顿一族过得安安稳稳,波澜不惊,熊週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无论着装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和一个女真人无异。 熊週已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长身玉立,梳着金钱鼠尾,一道淡淡却又略显狰狞的伤疤,自左脸颊至右耳,几乎横贯了他的整张脸,即使这样,也不能掩盖他那绝美的容貌,反而给他增添了一股英气,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模样,会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他正在山坡上牧羊,不远处是钮赫和他的妹妹和卓,他们三个大一点的孩子的任务,就是牧羊。 山坡上牧草青青,风中飘荡着一股青草独有的清香。 正是春天,草长莺飞的春天。 熊週看着正在追花逐蝶的和卓,突然感到心中愉快极了。 ——能有个如此漂亮而又活泼的少女玩伴,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愉快的。 熊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在草地上侧身躺下,一手支颌,一只手却在抚摸着自己腰间的这柄剑。 这柄剑的剑柄上的花纹早已磨平,摸起来便如和卓的小手,光滑而又细腻。 如果说这些年来,和卓钮赫是他的两个玩伴的话,这柄剑,就是他的第三个玩伴。 逍遥子虽然再也没有出现,但熊週却坚每日早晚各看一次太阳,练习拔剑的次数多到数不清,现在的他,完全可以在一瞬间拔出长剑。 不过拔出长剑后,应该怎么办,是刺还是劈,熊週却不知道了。 因为,教他剑法的人已经不再出现,无论他怎么样,也练不出逍遥子那天的黄昏落日一剑。 和卓不知什么时候,编了两个花环,笑嘻嘻的跑过来,把其中的一个给他戴在了头上,而另外一个则挂在了自己的胸前。 “勒夫哥哥,你戴上这个花环,竟然比梅额娘还好看!” 熊週无语,自己怎么看也是个男孩子,只不过五官看起来过于柔美,因此总被和卓和钮赫借机取笑。 “小丫头,信不信我打你的屁股?”熊週一把扯下头上的花环,皱起眉,故意让自己的脸上的伤疤显得狰狞一些,“恶狠狠”地道。 和卓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却见他手上的花环的鲜花已经七零八落,顿时小嘴一撅,委屈道:“勒夫哥哥就这么不喜欢和卓么?” 熊週见她小嘴撅得老高,眼眶中似有泪水,连忙赔笑道:“我怎么会不喜欢?我跟你闹着玩的。”手忙脚乱的想把花环戴上,却没想花环崩开,鲜花洒落一地。 和卓见他一副窘迫模样,“扑哧”一声破涕而笑,将胸前的花环摘下,轻轻戴在他的头上,道:“我的给你好了,可不许再拿下来了。” 熊週无奈的点点头,手又摸上了剑柄。 和卓见了,不屑的道:“你们这些男孩子真是的,整天都喜欢舞刀弄枪,钮赫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不能去看看鲜花,闻闻花香呢?” 熊週心中一动,问道:“钮赫也一样?” 和卓道:“是呀,钮赫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刀来,天天在舞呢!”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那里钮赫正打开背上的一个包裹,看见和卓指向他,钮赫摇了摇手中的包裹。 包布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柄长刀。 虽然看不清楚,但熊週一眼就发现,这柄长刀绝不会是钮赫能找得到的东西。 因为他对这柄刀太了解不过了,正是这柄刀,让他失去了曾经最亲的亲人,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 钮赫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柄刀? 熊週不由站起身来向钮赫走去,他要问清楚,这柄刀的来历。 钮赫见他走来,笑嘻嘻的道:“勒夫,你看我的新武器怎么样?” 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抽出长刀,随手舞了个刀花。 熊週眼神一凛,道:“钮赫,你这刀是从哪里来的?” 钮赫得意洋洋的道:“那是我从别人手里换来的,怎么,你也想要么?” 熊週道:“换的?这把刀看起来好像是精钢打造的,别人怎么会轻轻意意的就换给了你?” 钮赫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这就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过说起来你们汉人也真是大方,我只不过告诉他们几句话,他们就给了这把好刀给我,哈哈!” 熊週急道:“你告诉他们什么了?” 钮赫回忆道:“那日我在山脚下放羊,遇到几个汉人,他们问了我进山的路后,便给了这把刀!” 熊週问道:“他们为什么要问路?” 钮赫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也许这些汉人想进山打猎也说不定!” 熊週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向寨子跑去,这些问路的汉人太过可疑,他要告诉梅傲雪,听听她的意见。 钮赫见他说走就走,鼻中冷哼了一声,竟跟在他的后面也向寨子走去。 和卓见他俩说了几句话后竟然全走了,不由得跺了跺脚道:“你们总是这样,又留下我一个人!” 熊週没有听见和卓的娇嗔,就算听到了,他也没有时间去理睬和卓,因为此刻他的心里已被疑惑、不安充满,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拥有这把刀的人会来到这里,难道是? 越接近阿克顿寨子,熊週心中的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起来。 一阵清风吹过,风中依稀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熊週的眉毛皱得更紧,脚步越发的加快。 钮赫不由笑道:“你走的这么急,莫非想要告诉梅额娘?” 这句话他刚说完,熊週转过头来还未答话,只听跟在他们身后的和卓一声惊叫!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从他们的来路上跑过来,春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却令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冷到骨子里。 因为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个人还没跑到熊週的身前,便已摔倒,在地上不住的挣扎, 看他的装扮,应该是阿克顿的族人,但他的脸上也是鲜血淋漓,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凌空虚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喉咙里“格格”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钮赫见熊週停步不前,问道:“你不救他?” 熊週反问道:“你认识他么?” 钮赫大喝:“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我们部落的人!”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讥笑道:“我都忘了,你本是个汉人,汉人一向都很胆小,看见血就吓得腿软!” 熊週怒道:“你说什么?” 钮赫一掌向他推去,道:“我说什么,你心中有数!既然你不敢,就滚远些!莫要耽误我救我的族人!” 他把我的族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蔑视之意。 熊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大声道:“我不敢?我只是怕……” 他原来想说“此人有点古怪”,哪知钮赫一听便哈哈大笑,一脸不屑之意,道:“你不是不敢,是怕!” 熊週急道:“你!” 钮赫冷笑一声,道:“怎么,被我说中了?连话都说不全了么?” 和卓见他们两人越吵越烈,急得都快哭出来,又见地上那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当下跺脚道:“你们还吵什么,没看见那人已经不行了么?” 她说完这话,用力一推两人。 熊週和钮赫没有防备,竟被她推得连退了数步,还没等他两人回过神来,和卓已跑了过去, 熊週正欲阻拦,却已不及。 和卓跑到那人身边蹲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身子道:“大叔你没有事罢?” 那人喉中咕哝几声,却不知在说什么。 和卓侧耳道:“你说什么?” 那人呜呜数声,身形突然暴起,伸手扣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挡在身前。 这一下太过意外,熊週两人根本都未反应过来,和卓已被那人抓住。 熊週和钮赫对视一眼,同时刀剑出鞘,对准那人喝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她!” 那人桀桀而笑,手上一紧,和卓一张小脸顿时通红,连气都喘不出来,她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眼见和卓便要窒息而死,熊週连忙垂下长剑,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人手上略松,阴森森的笑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看着老子在地上打滚,宁可在那里废话,都没一个人上前,还是这女娃子心好,不如跟老子回去给主上做个丫鬟!” 虽然一口女真语言,却说得生硬无比,便如女真人说汉话一般。 和卓咳嗽不已,刚大口喘了几口气,此刻听到那人说话,禁不住猛地摇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钮赫怒道:“快放了我妹妹!” 那人笑道:“不放又如何?” 钮赫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长刀虚劈,“呼呼”有声:“我们的寨子离这里不过半里之地,你若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捏在和卓咽喉上的手却又是一紧! “你们的寨子?哼,如果你们不想她死在这里的话,最好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武器,跟我走!” 和卓只惊叫半声,便又无法再出声。 熊週见到和卓痛苦的模样,“当啷”一声,手中长剑落地。 “我跟你走,只求你莫要伤害她!” “好汉子!”那人一挑大拇指,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钮赫,道:“你呢?” 钮赫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轻叹一声,抛下了手中长刀。 那人见他两人服软,不禁哈哈大笑,单手扣住和卓,道:“你们慢慢走过来,记着别耍花样!” 熊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彷徨、无奈和藏在眼底的恐惧。 这种情况下,就算阿克顿在此,恐怕都束手无策,何况他们两个半大的小子? 两人无法可想,只得按照那人的吩咐,走在他的前面,一行人竟然沿着路向阿克顿村寨走去。 越靠近寨子,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明显。 终于,在离寨门不远的地方,熊週发现自己心中那个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那是一具尸体。 七八支长箭穿胸而过,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寨门上,他的脸上凝固着死前的那种不信、痛苦的神情,扭曲的面容显得恐怖无比。 熊週忍不住一声悲呼,这具尸体虽然面容扭曲,但他一眼便已认出,这具尸体正是阿克顿的族人之一! 钮赫也已怔住,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和卓的一张小脸已经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幼小的身子在索索发抖,似乎下一刻便会倒下。 便在此时,一个黑衣劲装大汉从寨中走出,见到熊週一行人,眉头一皱,喝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道:“二哥,难道你忘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 黑衣大汉上下打量熊週三人,点头道:“这个寨子中的孩子太少,你捉来的这三个似乎年龄大了些……不过,也勉强可用!”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用的却是汉话。 熊週听了,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看了一眼钮赫,这些人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些问路的汉人,可为什么他们要下此毒手,还要抓小孩子? 只听得那人道:“是啊,我跟那老小子套了半天的话,才知道有三个孩子在那边山坡上放羊,不然,我们这次出来,恐怕要空手而归!” 他说着,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恐惧,好像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般,连声音都变得颤抖:“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们空手而归,主上会怎么处置我们?” 黑衣大汉神色一凛,勉强笑道:“这次咱们九道山庄十三鹰倾巢而出,又怎么会空手而归?” 那人点点头道:“二哥所言甚是。不知道你们在寨子里找到了几个孩子?” 黑衣大汉吐了一口吐沫,道:“这寨子虽小,却他妈的全是硬骨头!” 那人奇道:“怎么了?” 黑衣大汉道:“你去找这三个崽子,我和老十便带人冲进寨子,原本以为这些野蛮人不堪一击,哪里知道,其中竟然还有高手!” 熊週听黑衣大汉如此一说,心中大惊:莫不是这帮恶人已经屠了整个寨子?那梅姐姐呢?还有阿克顿大叔、巴彦大哥、木兰婶婶……难道他们都已遭了毒手? 他眼珠直转,脸上惶急之色溢于言表。 黑衣大汉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这小子有古怪!” 身形一闪,伸手向熊週抓来。 熊週不假思索,脚步一错,已让开黑衣大汉这一抓,向寨子里冲去。 黑衣大汉一击不中,顿感意外,自己这一抓虽未尽全力,但也可以说是迅若惊雷,而这孩子却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他不由得对这孩子好奇起来。 钮赫见熊週冲进寨子,顾不得和卓,也想跟在熊週身后冲进去,哪知腿弯一麻,已被黑衣大汉点中了穴道。 黑衣大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了望熊週的背影,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熊週一路冲进寨子,看见的是遍地尸体,满目疮痍,不见一个活人,庆幸的是,梅傲雪、阿克顿等人并不在那些尸体里面,想必是逃走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刚想考虑怎么去救钮赫和和卓两人,却见黑衣大汉走了进来,在他面前站定。 “你叫什么名字?你师傅是谁?” 熊週大睁着眼镜,装作一服听不懂的表情,看着黑衣大汉。 “不要装了,”黑衣大汉摇头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汉话。” 熊週一惊,心中不知道这黑衣大汉如何会知道自己听得懂汉话,但既然他已知道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于是他道:“我叫勒夫,没有师傅。” 黑衣大汉一脸欣喜,激动道:“真的么?” 熊週点点头:“真的。” 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下却在偷笑,只有这样,才会让这些人放松警惕,他才有机会解救和卓、钮赫,跟他们一起逃出去找梅傲雪他们。 黑衣大汉看着他,突然笑了,道:“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逃出去,去找那些漏网之鱼?” 熊週没有否认,也不需要否认。 黑衣大汉笑得更加灿烂,但他的话却让熊週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落到我们十三鹰的手里,就算是一只蚊子,它也休想逃得掉!” 好像证明他所言非虚,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灰衣人带着一队手下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一颗头颅,还在往下滴血,那些手下手中或拎或抱,竟然将这寨子中的孩子都抓了来。 灰衣人晃了晃手中的头颅,笑道:“二哥,折了几个兄弟,终于把这老小子的头砍了下来。这老小子也算一条好汉,虽然只有一只胳膊,却刀刀狠辣,力大无比!” 黑衣大汉皱眉道:“那个女人呢?” 灰衣人耸了耸肩,道:“被我追到山崖边,退无可退,跳崖自尽了!” 熊週见到那颗头颅,脑中一阵眩晕,险些晕过去。 这颗头颅,赫然便是阿克顿的! 再听见梅傲雪跳崖自尽,他睚眦欲裂,脑中轰轰作响,他抬起头,双眼已是一片血红。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抓小孩子?”熊週悲愤道,眼神充满了仇恨,恶狠狠的盯着黑衣大汉、灰衣人,大声道,“你们简直不能算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人,”黑衣大汉悠悠道,“我们是鹰,是主人的鹰。很快,你也不会再是人!” 熊週怒吼,冲到黑衣大汉面前,一拳击出! 黑衣大汉不闪不避,任熊週这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连头也未偏一分。 他笑道:“难道你就这点力气?” 熊週狂吼,一拳又一拳的击出! 黑衣大汉轻轻一晃,熊週这些拳头已悉数落空。 灰衣人冷冷道:“二哥,杀了他!” 黑衣大汉摇头道:“这小子是个苗子,主上正在搜集人才,若是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杀了,恐怕会惹主上不高兴。” 灰衣人抬头望了望四周,低声道:“我们在这里杀个人,恐怕主上……不会知道罢?” 黑衣大汉道:“难道你忘了去年老四在南海之滨发生的事情?” 灰衣人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抬起一脚,将熊週踢了个跟头,道:“我不打死他总行了罢!” 他这一脚踢下,熊週便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肋骨“喀嚓”数声,竟然被踢断了断了数根,他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的眼神依然倔强、仇恨、愤怒、悲伤,他盯着这群人,似乎要把他们的面容深深的记在脑子里,刻在记忆中。 我一定会报仇的!他默默的在心中对自己说。 ------------ 第十节 生离死别 夕阳如血。 傍晚暖暖的春风吹过,却带着一丝渗人的寒意。 一辆四周有着栅栏的大车,二十一匹骏马,二十一个骑在马上的精壮汉子,已整装待发。 熊週被铁链牢牢的锁在大车上,他的旁边是早已经吓傻了的和卓和钮赫,以及三四个七八岁的孩子。 熊週的眼中满是怒火,他的嗓子已然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的嘴依然在蠕蠕而动,从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已整整骂了两个时辰。 原来装作他们族人的那个人,已换了一身血红的红衣,和那个黑衣大汉、灰衣人站在一起,看着这一车的孩子,三人眼中竟同时露出一种满足的色彩来。 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难道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上,竟然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变态? 他们口中的九道山庄,又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所在? 熊週突然闭嘴,额角已有冷汗滴落。 他实在无法再骂下去,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想到未知的未来,内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黑衣大汉见熊週突然住嘴,大感意外,笑道:“那个小子,你为什么不骂了?” 熊週鼻中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黑衣大汉哈哈大笑,手一挥,喝道:“出发!” 二十一匹骏马“泼刺刺”同时窜出,带动它们身后的大车,如同离弦之箭,向南前行! 熊週知道,离他渐渐远去的,不仅仅是已经火起的寨子,还有那曾经快活的少年时光…… 十夜十天! 这辆由二十一匹骏马拉着的大车,已从辽东来到了河北地界! 熊週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可以让这群人不眠不休,接连驰骋十天十夜,更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 但他知道,就算是一块铁,也有锈掉的时候,更何况这群人并不全是铁打的。 铁打的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又是黄昏。 路边一家客栈,门外旗杆上酒旗随风飘扬,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燕国客栈”。 黑衣大汉眼中似有一丝疲倦之色,从马背上接下一个牛皮水囊,仰脖喝了一大口,喃喃道:“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其余众人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纷纷掏出水囊喝了一口,齐声大笑,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这一路上,还算平安!” “废话,咱们押的又不是金银财宝,不过几个孩子而已,谁会看得上?” “难说,最近不算太平,出任务的兄弟们经常受到‘暗河’的阻击。” “哼,现在到了这里,他们还敢追过来不成?” “这倒也是,他们要是真的敢来,咱们九道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 黑衣大汉看了一眼熊週,见其双目微闭,似已睡着,喝道:“你们少说两句!老三,你去问问掌柜的,咱们的房间、粮草准备好了没有,老十,你把这几个孩子看紧了!” 红衣人答应一声,下马走进客栈。 灰衣人指挥那些手下围住大车,不过包括他自己,脸上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突然间,客栈之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呼! 这个呼声凄厉无比,虽然短暂,但众人都已听出,正是刚才进去的那个红衣人的声音。 黑衣大汉急叫道:“老三!” 灰衣人脸上轻松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大喝道:“大家戒备!” 顿时一片刀光闪烁,二十一柄长刀悄然出鞘。二十一个人围成一个圆圈,刀尖对外,煞是训练有素。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从门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不住的从指缝中涌出,身上的红衣已被鲜血浸透。他的喉咙里“格格”作响,一双眼睛死鱼般的凸起,脸上充满了恐惧、不信的神情。 他刚冲出大门,便已摔倒,双手松开,喉间一道剑痕赫然在目。 黑衣大汉悲呼:“老三!” 红衣人一双站满自己鲜血的手,无力的揪住自己的衣襟,只挣扎了几下,便已不动。 熊週见红衣人身死,心中顿起一股说不出的快意,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只听黑衣大汉沉声说道:“不知客栈里是哪位朋友,竟敢对我们十三鹰下手?” 这句话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嘿嘿笑道:“十三鹰怎么了?不过是九道庄主手中的一群鸟而已,杀几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黑衣大汉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鬼鬼祟祟,为何不敢现身?” 那尖利的声音道:“在这北直隶地面,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弄这一群孩子来?” 伴着这个声音,一个身穿锦袍,面青皮瘦的中年人昂然走了出来,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左脚先上前一步,然后右脚再慢慢拖过来,他竟然是个跛子! 黑衣大汉盯着他道:“是你杀了我的兄弟?” 锦袍中年人拍了拍腰间配着的一柄华丽长剑,道:“我只是杀了一只飞进来的鸟儿而已。” 黑衣大汉怒极反笑,咬牙道:“好,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锦袍中年人一双眼睛翻了翻,显得极为不屑,道:“你来到北直隶,会不知道我是谁?” 黑衣大汉摇头道:“恕在下眼拙。” 锦袍中年人冷笑:“那你听好,我就是花青草。” 黑衣大汉一脸惊讶之色,指着他道:“你……你就是花青草?‘暗河’花青草?” 语气之中竟有惧意。 花青草冷哼一声,道:“谁还敢冒充我么?” 他指了指那面在风中摇摆的“燕国客栈”的酒旗,道:“你们九道山庄在我的地头上秘密的弄这个,以为我不知道?” 黑衣大汉心中更是惊恐,这“燕国客栈”乃是九道山庄秘密所建,想不到却被“暗河”在北直隶的负责人花青草得知,看起来客栈里的人亦是凶多吉少。 他也不再说什么,双掌一拍,喝道:“大家并肩子上!” 灰衣人一声长啸,纵身从马上跃起,挟落下之势,长刀挥舞间,向花青草头顶劈来! 花青草冷哼一声,侧身闪过,道:“黑鹰、红鹰,这是就是好斗的灰鹰罢?” 灰衣人喝道:“不错,你爷爷就是灰鹰!” 他手一翻,长刀横斩向花青草脖子,而黑鹰却双手成爪,抓向花青草的腰肋,用的竟然是正宗“淮南大力鹰爪功”! 那二十一名持刀大汉,却出了五人为黑鹰和灰鹰掠阵,其余众人依旧守在大车旁,似乎这群孩子在他们的眼中比黑鹰和灰鹰还重要。 熊週见黑鹰和灰鹰攻势凌厉,心中不由为这个叫花青草的中年人暗暗担心。 霎那间,一道剑光亮起,接着两声惨哼、三道血光! 熊週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清这道剑光,便发现灰鹰喉间鲜血直喷,已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而黑鹰双手竟被这道剑光齐根斩断! 花青草却在摇头:“这一剑,终究还是比不上他……” 黑鹰面容扭曲,兀自咬牙不倒,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颤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花青草甩了甩长剑,让最后一滴鲜血自他的剑尖滴落,冷笑道:“我想怎么样?我想你们九道山庄从此退出北直隶,你做得到么?” 黑鹰默然。 花青草狞笑道:“既然你不能,那也就没什么用了!” 长剑刺出,却在一瞬间刺中五名持刀汉子的喉头,他竟然舍弃了黑鹰,直接向黑鹰的手下出手! 黑鹰大急,狂吼一声,张开两只断臂,向花青草扑去,他就算没了手,还有牙齿! 花青草轻轻一闪,已避开他这一扑,手中长剑却又刺死两人。 他闪避的动作轻盈而优美,你很难想象拥有如此轻功的人竟然是个跛子,他的剑法狠辣而直接,快得就如闪电。 如此数次,黑鹰已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而守在大车前的持刀大汉在花青草眼中便如一只只待宰的小鸡,已被他杀得只剩下三人。 花青草得意的微笑,他的眼中闪着残忍而嗜血的光芒,脸色也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润。 下一刻,他的剑即将刺出! 那三名大汉眼中全是恐惧之色,但兀自不退。 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花青草,你真的当我九道山庄无人么?” 花青草听见这个声音,手上长剑一滞,竟然再也刺不下去,他原本兴奋得发红的脸上闪过一丝苍白,勉强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在下就告辞了!” 他慢慢转身,突然左脚跺地,然后只听见“啵”的一声轻响! 他的身影已然不见,只留下漫天的寒光,射向了大车! 原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辆大车,即使那个声音的主人出声阻止,他也没有放弃! 黑鹰惊呼:“‘暴雨梨花针’!” 熊週也是一声惊呼,他已看清,这漫天的寒光竟然是一蓬蓬的牛毛细针,针尖闪着幽蓝的光!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名大汉首当其冲,针一入体,便已毙命! 熊週刚想躲避,转眼见到和卓苍白的小脸,咬了咬牙,正想挡在和卓的面前,哪知道和卓凄然一笑,已站起身来,将她柔弱瘦小的身躯,挡在了熊週与钮赫的身前。 “勒夫哥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些剩余的细针悉数刺在了她那弱小的身子上! 她眼中的生机已绝,嘴角却依旧带着那最后的微笑,便如一朵柔弱的小花,纵然粉身碎骨,也要留下自己最美丽的颜色。 熊週面若死灰,突然仰天长嚎!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悲伤,便如一只失去了同伴的孤狼。 ------------ 第十一节 为奴九道 夜幕已经降下,月亮已经升起。 夜风中回荡着熊週泣血的悲号,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感到心酸。 清冷的月光映着和卓苍白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钮赫没有哭,更没有流泪。 他只是用一双充满怨毒、仇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悲痛的熊週,就像看着一个仇人,一个跟他有着刻骨仇恨的仇人。 熊週伤心欲绝,又怎么会留意到他从小到大的玩伴,竟然会用这样的一种眼神看着他? 黑鹰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瞳孔在一点点的散大——在双臂不停流血的情况下,他还能坚持这么久,就已经是个奇迹。 突然有雾,薄雾。 雾中有条淡淡的人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黑鹰见到这条人影,原本空洞的眼神,竟然闪出了一丝亮光。 ——他竟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这条人影叹道:“能在花青草的剑下逃得性命,你不是第一个,但也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黑鹰大声喘息,却连一句话都已无力说出。 这条人影的手探进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看见瓷瓶,黑鹰的眼神又似亮了几分。 “给我……”他费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这条人影手掌一翻,从瓷瓶中倒出一枚乌黑的药丸,手指一弹,便将它弹入了黑鹰微微张着的口中。 黑鹰闭上眼睛,面容不再痛苦,相反却有一丝愉悦,他的双臂残肢竟然已不再流血。 这究竟是什么药丸,竟有如此的魔力? 钮赫的眼睛不再盯着熊週,而是盯住了那人影手中的瓷瓶,眼中全是羡慕之色。 而熊週也停止了悲号,抱着和卓的尸身,木然的望向这里—— 躺在地上的黑鹰突然大声咳嗽,接着竟然一跃而已,满面红光,对那条人影深深弯下腰去,道:“多谢大执事赐药!” 他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被斩断双臂的重伤之人。 熊週木然的眼睛突然亮了。 刚才黑鹰被花青草一剑斩断双臂,重伤濒死,现在却生龙活虎的站在他的眼前,是不是说刚才黑鹰服下的药丸,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么,他怀中的和卓,是不是也能活转过来? 他不禁问道:“那个……那个还有么?”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希冀,又有着莫名的担心,他甚至已经决定,只要他们能救活和卓,哪怕要他立刻死,他也愿意。 不过愿望总是好的,现实却是很残忍——黑鹰和那条人影同时望向他,又同时摇了摇头。 是说没有,还是说没有办法救活和卓?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薄雾,露出了雾中的人影。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嘴角紧紧地抿着,一看上去就是那种久居上位的人。 这种人,应该已经到了视平民如草芥的地步,可为何他的眼中却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他看了看熊週和钮赫,又看了看熊週怀中的和卓,再看看躲在角落里的几个小孩子,突然叹道:“她已经死了。” 熊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在慢慢的冷下去,就像沉浸在三九寒冬的冰湖里。 “这种药,虽然神奇,但并非到了那种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中年人幽幽道,“死人是没有办法救活的。” 熊週眼中又有热泪,他咬住嘴唇,拼命不让它流下来,和卓渐渐凉下的体温让他知道,救活和卓只是他的一个奢望而已,也同时提醒他,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害死她的凶手,是他的敌人。 他不可以在敌人的眼前落泪,绝对不可以! 黑鹰瞪了熊週一眼,对那中年人道:“大执事,为了这几个孩子,损失了这么多的弟兄,我真的是……” 中年人摇了摇头,道:“你已经尽力了……你遇到的对手是‘暗河’的花青草,就算是我,想要胜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仰头似在观月,又似在沉思,慢慢道:“这是暗河和我们九道山庄的恩怨,跟这群孩子没有关系……就算你们护送的是一坨狗屎,他们也要插上一脚的。” 黑鹰还想说什么,中年人摆了摆手,道:“主上面前,我自会替你说情,你不必担心。” 黑鹰大喜过望,一躬到底。道:“多谢大执事!” 中年人点点头,走到大车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只听“叮”的一声,锁在栅栏上的铁锁链,已被他夹断。 熊週警惕的忘了他一眼,道:“你想做什么?” 中年人道:“出来,跟我走。” 熊週抱紧了和卓,道:“你不怕我逃走?” 中年人道:“若你在我的面前能逃走,她也就不会死了。” 他的这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狠狠地刺在熊週的心上。 熊週低下头去,他无话可说,他的心在滴血。 中年人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深深的刺痛了这个孩子的心,所以他又说道: “你想不想报仇?” 熊週猛地抬头,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道:“当然想!” 中年人道:“那就出来,跟我走。” 熊週道:“去哪里?他们怎么办?” 中年人道:“去你该去的地方,至于这些女真小鞑子,自然有人来接他们。” 熊週咬了咬牙,道:“好!” 他轻轻的把和卓放下,又看了她最后一眼,对钮赫道:“我走了,你保重!” 钮赫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熊週,冷冷笑道:“我们地狱再见!” 熊週不再言语,对中年人道:“我的腿被锁在了这大车上,你要我出来,还得再夹一次。” 中年人轻轻一笑,两指又是一夹。 他这一夹,却只是夹断了铁链锁在大车的部分,熊週的双脚依然被锁链锁住。 换句话说,熊週可以走,但不能跑,也走不快。 熊週也顾不了许多,只要不被绑住不能动,逃跑总是有机会的。 他跳下大车,铁链“铛啷啷”一阵乱响。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九道山庄。” “远不远?” “不远。” “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做奴隶,做一个很特别的奴隶。” …… 伴着铁链“铛啷啷”的响声,熊週和中年人慢慢的走远。 一阵夜风吹过,飘来一阵雾。 他们慢慢走进雾中。 黑鹰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长叹了一声: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乌云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每个人的脸,却遮不住一双闪亮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尽是怨毒、仇恨、疯狂、还有一丝丝复仇的快意。 “不,这还远远不够!” ------------ 第十二节 医毒双姝 “铛啷啷”、“铛啷啷”。 伴着清脆的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两个人慢慢的走在这条山路上。 走在前面的是个面容严肃,让人看上去便觉生畏的中年人,他不慌不忙的走着,时不时的停下,只为等着后面的那个少年。 ——一个脸上有道骇人的伤疤,眼中闪着倔强、不屈的光芒,脚上捆着铁链的少年。 那个少年一身鞑子的装扮,梳着一条像根猪尾巴的辫子,一看就知道,他是朝廷对外用兵的后果。 可是,一个战俘,怎么会出现在这条山路上? 要知道,这条山路通往的终点,是一个在当地人看起来也是极其神秘的所在。 这条山路崎岖不平,分叉路口比乞丐身上的虱子还要多,就算是当地人,随随便便的走进去,也会迷路。 更何况是这两个看起来绝对不是当地人的外地人? 所以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寻常。 可是往往不寻常的事,都不会单独发生。 忽有一阵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密,而且急。 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如此驭马,不是有天大的急事,就是这些马的主人疯了。 中年人显然也听见了这阵马蹄声。 他停了下来,道:“咱们等一下,让他们先过去。” 少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走到路边,盘腿坐下。 四匹骏马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四匹毛色相同的马上,坐着四个穿不同衣服的人。 为首之人看见他俩,突然笑了一下。 说是笑,其实比哭还难看。 虽然他的笑容难看,但他的骑术却不难看,不仅不难看,而且好看的要命。 只见他轻轻一拉缰绳,坐下的骏马立刻人立而起,“唏律律”的一声鸣叫之后,竟然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三人却没料到他说停就停,连忙勒马,已然太迟,只听“砰砰”数声,这三匹马驮着它们的主人,竟撞在了一起! 不过这三人武功也是不弱,在相撞的那一刹那,已经跃起,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中年人似乎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只听他悠悠道:“试问驭马谁家强,唯有关东万马堂。今日一见,万马堂马老板的驭马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道:“马王不过一个小小马场的老板,竟能入大执事的法眼,马王真是惶恐之至!” 少年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是认识的。 他鼻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你的骑术虽然不错,可比起阿克顿大叔来,还是差得远了!若不是这恶人的手下,阿克顿大叔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想到那里,他不禁抬起头来,向中年人投去仇恨的目光。 马王见到他仇恨的眼神,呵呵笑道:“大执事这次从哪里找来的小鞑子,看起来野性未驯,小心噬主!” 中年人也是呵呵一笑,道:“马老板身在关东,却千里迢迢赶到中原九道山,想来是有什么好玩的物事,要献给主上?” 马王翻了个白眼,大笑道:“大执事回来的原因,就不能是马某来的原因么?哈哈。告辞!” 他一催座下骏马,便似一阵风般,飞过中年人和那少年的身边。 他身后的三人抬脚跟上,虽然他们的马已经都不堪再骑,但他们的脚力,比起骏马来,也不逞多让。 眼看一骑三人渐渐走远,中年人原本布满笑意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刀锋般的光芒。 他鼻中冷哼一声,对还坐在路边的少年,道:“喂,走罢!” 少年恨恨道:“我难道没有名字的么?” 中年人一愣,随即笑道:“等到了那里,你有名字和没有名字,也没多大分别。” 少年皱眉道:“什么意思?” 中年人仰头看了看天色,道:“在那里,你有的只是一个代号,或者连个代号都没有。” 他示意少年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继续道:“因为那里将是你们这群奴隶的地狱……你们会在地狱中沉浮,直到那一天……” 中年人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即便如此,在少年的耳中听来,却如九幽厉鬼发出的索命之声,让他觉得一股深深的凉意,直透到他的骨髓里。 九道山庄,就真的那么恐怖么? 少年握紧了他的拳头。 中年人脑后似长了眼睛,慢慢道:“我劝你莫要打什么鬼主意,到了这里,没有九道山庄的人领路,你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少年紧握的手慢慢放开:“走?我为什么要走?我还没有报仇,怎么能走?” 中年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可少年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讥讽之意。 一个将会成为奴隶的人,还梦想报仇? 简直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说话间,两人转过一个山坳,少年不禁“咦”了一声! 因为这条路已到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块光滑似镜的石壁,高耸入云,莫说是人,就算是只猴子,也绝对爬不过去。 可是他刚才明明见到马王一行人也是走的这条路,现在却不见了踪影——四个人还有一匹马,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中年人见到他一脸惊讶的样子,突然笑道:“是不是很奇怪?” 少年点头,他没有办法不奇怪,因为在他十五年的人生路程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现象。 中年人得意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少年面前,他笑的次数,比他一年里笑的次数还要多。 “这座石壁,对你来说就是一座‘鬼门’,”中年人道,“没有我这个‘鬼差’,你永远也进不去。” 少年道:“那刚才的那个马王呢?他又怎么会进得去?” 中年人道:“他能进去,自然有进去的法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接着道:“不过,进去了想要再出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 只见原来光滑似镜的石壁,突然向两边裂开,从中闪出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身形娇小,赫然是两个女孩子。 ——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穿着好像丫鬟的衣服,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兴奋。 她们已愣住。 她们当然没有想到石壁的前面,竟然会站着两个人,而且当中一个正是她们最不想看见的。 所以她们原来那高兴兴奋的幼稚面容,立刻布满了深深的绝望。 其中年纪稍大的一个,低头颤声道:“大执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却说得无比的费力,仿佛这三个字有千斤重。 中年人冷冷的盯着她们,手掌已经举起。 看他的样子,他欲将这两名少女立毙掌下。 那少女一见,面色愈发的苍白,哀求道:“大执事,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姐妹罢!” 中年人厉声喝道:“住口!凤岚,你来九道山庄也有一年,难道还不知道山庄里的规矩?‘私自出庄,立毙杖下!’这是一句空话么?!” 这名叫做“凤岚”的少女,还待哀求,她身后的少女却大声道:“姐姐,求他干什么?我有这个,大不了同归于尽!” 说着,她小手一翻,已拿出一个惨碧色的瓷瓶来。 中年人一见,不由怒笑:“好,好!你们竟然连四妹的‘销骨散’都偷了来,当真胆子不小!我更加不能容你们了!” 他上前一步! 那少女高举瓷瓶,尖叫道:“你敢过来?” 凤岚后退一步,身子一转,左手抓住少年的右手,寒光一闪,一枚匕首已横在了他的喉咙前。 “别过来,放我们走!” 少年只觉右手被握之处柔嫩冰冷,身后一个柔软的身子紧靠在自己的背上,不由得心中一荡——这是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尽管喉前匕首寒气刺骨,甚至已经割破了他的肌肤,他却甘之如饴。 中年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抓住他有什么用?他只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少年只觉凤岚的右手不住的颤抖,似乎下一刻便会在他喉头上用力割下。 他顿时一脑的迤逦心思全然不见,脑门上也泌出豆大的汗珠,冷汗。 一阵山风吹来,将众人的衣袂吹起,更将天边的一片白云吹散。 这个少年和这两个少女的生命,是不是也会和这片白云一样,消失在这天地间? ------------ 第十三节 我是奴隶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中年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眼中目光闪烁不定,看似犹豫,但是下一刻,他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少年明显感到凤岚的小手一紧,自己脖子上一痛,已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他不由道:“这位小姐,你轻一点,若是真的抹了我的脖子,你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凤岚手中一缓,厉声道:“那你叫他别过来!” 少年苦笑,道:“那位是你们山庄的大执事,我只不过是是个小小的奴隶,又怎么使唤得动他?” 凤岚道:“你真的……真的是奴隶?” 少年道:“如假包换。” 中年人忽然道:“凤岚,放下匕首罢,我知道你不是杀人的人。” 声音之中,竟是说不尽的温柔,充满诱惑之意。 凤岚看着他的眼睛,眼神竟变得空洞,口中喃喃道:“不错……不错,我身为教主之女,当行医济世才对,又怎可妄取别人的性命?” 她手一松,“当啷”一声,匕首已然落地。 她身后的少女跺了跺脚,急道:“姐姐!” 中年人冷笑道:“凤卿怜,你的姐姐都已经扔下了匕首,难道你还握住这‘销骨散’不放?” 凤卿怜看了看凤岚,只见她双目无神,已经松开了那个自称奴隶的少年,站在一边,口中喃喃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莫说是要她拿那少年的性命去威胁中年人,就算现在杀了她,她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凤卿怜咬了咬牙,举起瓷瓶便要摔落! 中年人瞳孔猛地一缩,大喝道:“你敢!” 他深知这“销骨散”的厉害,倘若这一个小小的瓷瓶摔破的话,这里所有的人,便会在片刻之内化为脓水而亡! 凤卿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小手一松! 中年人袍袖一展,如流云般飞出,只一卷,便将瓷瓶卷起,霎那间瓷瓶已被他抓在手中。 这几下当真是险而又险,若不是中年人武功高强,又或是凤卿怜没有举起那个动作,恐怕瓷瓶早已变成碎片了。 饶是如此,中年人的额头上已全是冷汗。 他小心翼翼的将瓷瓶收好,眼中寒光一闪,大喝一声,双掌挥出,分别击向凤岚二人! 这两掌力沉势重,带着呼呼风声,显然中年人恼怒之极! 少年一声惊呼,此刻凤岚正在神游物外,凤卿怜看起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这两掌拍实了,她们一定会死! 他脑中一热,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向了中年人。 中年人未料到少年会突起发难,猝不及防之下,这两掌击得偏了,只听“蓬蓬”两声,石尘弥漫,石壁之上赫然出现两枚掌印。 少年拱舌不下,这两掌若是真击在这两个少女的身上,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他不禁一阵后怕。 中年人怒道:“你!” 挥衣一振,将少年震飞数丈,正撞在石壁之上。 少年惨叫一声,背心重重撞上石壁,又面部朝下,摔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凤卿怜不由以手掩口,低呼一声,声音之中竟带了几分关切。 凤岚似乎才被少年的这一撞惊醒,樱口微张,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还有几分感激,但更多的是恐惧,因为刚才她不知不觉就中了中年人的道儿,若不是这少年奋不顾身的相救,自己早就死在了中年人的掌下。 现在这少年躺在地下,生死不知,全是因她所累。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竟已怔住。 自己的记忆里,除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恐怕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中年人冷哼一声,虽然这少年对他来说有点作用,不过死了也不可惜,世上的少年千千万,找个比他资质高的并非是难事。 当下他的目光一扫凤岚二人,冷冷道:“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救你们?” ps:这一章略短哈哈哈哈哈,向某个得票飞涨的人致敬!! ------------ 第十四节 华十三妹 中年人眼中杀机闪烁,显示动了真怒。眼见凤岚两人便要死于他的掌下,突然一个女声幽幽道:“真的没有人可以救她们了么?” 中年人听到这句话,满脸的怒容竟然霎那间不见,举起的手掌慢慢放下,讪讪道:“四妹来了么?” 那女声冷冷道:“这两个丫头是欠管教,也不至于要你蓝二先生、大执事亲自出手罢?” 她特地在“大执事”这三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对中年人刚才的那种态度表示不满。 蓝二先生眼睛一转,笑道:“四妹说哪里话来?我身为九道山庄的大执事,自然不能对这些有违庄规之事不闻不问罢?若是人人如此,被主上知道了,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的。 那女声冷笑一声。道:“主上?你难道忘了,为了对付‘暗河’,你们主上答应我,九道山庄会任我来去的么?” 蓝二先生道:“可是,这两个丫头……” 随着那女声一声冷哼,两条白绢攸地从石壁裂缝之中射出,便如两条白色巨蟒,瞬间向凤岚和凤卿怜两人卷来! 只听两人齐声尖叫,已被这两条白绢卷起,接着白绢一缩,向后飞退! “这两个丫头,我自有处置,不劳你费心!” 女声传来,已在十丈之外。 蓝二先生却不吃惊,只是满含深意的一笑。 这个所谓的“四妹”,大有来头,他也不敢过于逼迫过甚,甚至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是地上这个小子,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不要命般的向他出手。 蓝二先生沉思了半晌,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走到少年的跟前,在他身上轻轻一拂。 少年“哇”的一声惨叫,竟然跳起身来,兀自装作镇定的道:“你……你想怎么样?” 蓝二先生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眼睛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你很好。”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我很好?” “不错,”蓝二先生突然笑了笑,道:“一个女真鞑子竟然懂得装死,竟然还骗过了所有的人……那两个小丫头,恐怕要为你愧疚一辈子。” 少年脸上红了一红,道:“可惜没有骗过你。” 蓝二先生大笑:“刚才我那一开,又没用什么力气,你怎么会飞那么远?我若看不出来,岂不成了瞎子?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和那个毒婆娘起冲突……若不是你,今日之事还真不好收场。” 少年迷惑不解的道:“毒婆娘是谁?” 刚才他装死,不过是不想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被这个蓝二先生所杀而已——自己有几分几两他还是知道的,可以突袭蓝二先生一次,绝不可能突袭第二次,再说他也不想为了前一刻还拿他的性命做筹码的人去拼命——大仇未报,自己要是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哪怕他对那个女孩子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感觉。 蓝二先生见他两眼滴溜溜直转,却不知道他心中已经想了这么多,还以为他在为“毒婆娘”是谁感到好奇,笑嘻嘻的道:“她是一个怪人,很怪的人,如果没有必要,你千万莫要去惹她!” 少年点点头,道:“‘毒婆娘’这个名字真的是奇怪得很,就像你蓝二先生一样奇怪。” 蓝二先生奇道:“我这个名字哪里怪了?” 少年道:“不适你的名字怪,而是你的人怪!” 蓝二先生道:“我怪在哪里?” 少年道:“你明知道我要报仇,不但不杀我,还把我带到这里,怪不怪?” 蓝二先生点头,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没办法否认。 少年又道:“明明你是山庄的大执事,却偏偏对两个丫鬟束手无策,你说怪不怪?” 蓝二先生叹气道:“看来你不但会装死,而且还会思考,我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 听到蓝二先生这么一说,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男人一般只对女人感兴趣,如果对男人感兴趣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道:“毒婆娘为什么会叫毒婆娘?” 蓝二先生一愣,原本准备拍向他肩膀的手居然拍了个空,随即道:“她自称华十三妹,一身行医用毒的本领当世无双,所以才有了‘毒婆娘’这个绰号。” 少年皱了皱眉,道:”华十三妹?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样……“ 蓝二先生望了望四周,突然脸色大变,“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他奶奶的,难道你的名字便好听了?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莫名其妙的挨了他一掌,也是大怒,叫道:“你这个怪大叔,问名字便问名字,打我做什么?” 这一掌蓝二先生出手不轻,他的面颊高高肿起,连话都说不太清楚:“我叫勒夫,你记住了!” 他从小就知道,无论如何,“熊週”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蓝二先生冷笑道:“勒夫,勒夫,鞑子取名就是如此不堪,你注定就是当奴隶的料!” 熊週听了怒由心生,一声大喝,双拳捶向蓝二先生面门,虽然他不会武功,但平日里也有两把力气,这两拳倒也使得虎虎生风。 蓝二先生身子一晃,已闪到他的身后,伸足在他臀上一踢,顿时将他踢翻在地。 熊週吃痛,正欲爬起,却觉后背踏下了一只脚,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熊週大叫道,“你这个老王八,快放我起来!” ------------ 第十五节 九道山庄 蓝二先生“嘘”了一声,却不答话,只等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松开踏在熊週身上的脚,吐出一口长气道:“好险!” 熊週爬起身来,对他怒目而视,道:“老王八,你为什么打我?” 蓝二先生摇头,被人骂作“王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何况还在“王八”前面加个“老”字? 更何况还是从一个将要成为奴隶的人的口中说出? “你就不怕另外一边的脸也被我打肿?” “就算被你打成个猪头,我也要骂你个老王八!” 蓝二先生突然笑了,大笑。 世上很少有人把自己形容成猪的,这个少年竟然就是其中一个。 他觉得这个叫“勒夫”的少年,真的很有趣,有趣极了。 熊週被他一笑,心中又气又惊,暗忖道:“这老王八是不是个疯子?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蓝二先生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熊週道:“没想什么。” 蓝二先生叹了口气,道:“你想不想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打你?” 熊週没好气的道:“你是主人,我是奴隶,主人打奴隶,原本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 蓝二先生笑道:“你莫要说得如此口不对心,你是奴隶,我又何尝不是?” 熊週震惊,不由反问道:“你是九道山庄的大执事,怎么可能也是奴隶?” 蓝二先生又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奴隶,只不过他们的主人各自不同罢了。” 熊週道:“我不明白。” 蓝二先生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当然不会明白,你只需明白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就行了。” 熊週道:“你这句话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刚才那一掌险些打落我几枚牙齿,再重点说不定都能被你打死,你怎么还说救了我的命?” 蓝二先生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熊週道:“这里是九道山庄,难道你不知道?” 蓝二先生道:“你以后进了这里,要知道有一个人千万不能惹,有两个人千万惹不得。” 熊週不解道:“我去做奴隶,又不是做新郎,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蓝二先生道:“因为你很有趣,一个有趣的人不应该那么早死的。” 熊週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蓝二先生接着道:“千万不能惹的是九道山庄的主人,也是你我的主人,这里所有人的主人。” 熊週忍不住抢口道:“我一个小小的奴隶,怎么可能会惹到他?” 蓝二先生道:“因为他有数不清的影子,替他监视着山庄里的每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的影子就会站在你的身后。”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惧色,紧张的看了看四周。 熊週见他神情,心中一动,回忆起那日黑鹰提到“老四发生在南海之滨的事情”便让灰鹰放弃了杀他的念头,当时灰鹰脸上的表情竟和蓝二先生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相似。 他不由问道:“那日黑鹰他们血洗阿克顿村寨,是不是也有九道山庄庄主的影子在现场?” 蓝二先生点头道:“九道山庄只要出去做任务的,肯定有影子在暗中监视。” 熊週一听,只觉遍体生寒,舔了舔嘴唇,道:“你刚才打我,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蓝二先生笑道:“你还不算笨,不过这次你却猜错了。” 熊週怒道:“那不是这个原因,你为何还要打我?” 蓝二先生道:“我们站的地方,正是去九道山庄的入口,已有主上的影子不定时的巡查,所以我刚才说,一旦进了这个门口,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不等熊週说话,他接着道:“主上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叛,我刚才跟你有说有笑,要是被主上的影子看见,指不定会生出事端……” 熊週奇道:“你我身份地位有别,又会有什么事端?” 蓝二先生正色道:“正因如此,你我更需注意,你是主上要找的人,万万不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熊週心中一惊,暗道:“难道九道山庄庄主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口中却道:“我是你们主上要找到人?他为什么要找我?” 语气颤颤,中间包含了不知多少担心和害怕。 蓝二先生看了看他,低声道:“近年来,主上一直在扩充势力——每年都有捕奴队四处出击,寻些资质好的少年回来,看来你的资质颇为不错,不然黑鹰他们不会为了你损失惨重。” 熊週松了口气,原来九道庄主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脸上轻松了不少,问道:“那两个惹不得的人呢?” 蓝二先生道:“其中一个,你已经见过了。” 熊週道:“你是说,毒婆娘?” 蓝二先生道:“不错,九道山庄里两个惹不得的人中她算一个,但是她一般不管事,相当于客卿的存在,所以有时你想惹她也未必惹得到。可是另外一个,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熊週道:“那个人是谁?” 蓝二先生却不说那人的名字,只是道:“如果你能侥幸在以后的生活中生存下来,那么你一定会遇到他的,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熊週心中惴惴,道:“听你这么说,九道山庄简直就是地狱!” 蓝二先生接口道:“不错,有的时候,甚至比地狱还可怕!” 他吐出一口长气,幽幽道:“可是在这里面,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前提是你要活下来——努力的活下来,到那时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熊週冷笑,眼中说不尽的嘲讽,道:“我想要杀死九道庄主,这愿望也会实现?” 蓝二先生叹道:“其实我们主上是个好人,真的,若不是他,你还在辽东那苦寒之地受苦……” 熊週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感激他?” 蓝二先生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 他在石壁上一阵抚摸,原本禁闭的石壁竟又轰然而开——便如一只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里面雾影朦胧,竟然一点道路都看不清。 蓝二先生已站在“血盆大口”的旁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接引人,慢慢道:“现在你准备好跟我进去了么?” 熊週听他一阵介绍,原来有点动摇,然而想到惨死的和卓、梅傲雪,还有阿克顿和他的那些族人,再想到自己就算不想进去恐怕都不行——自己是山庄的奴隶,在他被抓的那一刻起,这身份便已注定,于是咬了咬牙,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蓝二先生笑了笑,道:“跟我来。” 他率先而入,似乎并不担心熊週会趁机逃跑。 熊週怔了怔,眼神闪烁,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紧跟着蓝二先生的背影,一脚踏进了石壁中! 等他们走远,石壁轰然关上,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一丝裂开的痕迹来。 只剩下刚才凤岚掉在地上的那柄匕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妖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又似在叹息。 ——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看不清? 因为他们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被权利迷惑了心神,被欲望玷污了思想,从这点来说,他们岂不就是仇恨、权利、欲望的奴隶? 只不过有的人是肉体上的奴隶,而他们却是精神上的奴隶罢了。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许多都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就像这座石壁,外边看上去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壁没什么区别,可是当熊週一踏进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座石壁的里面,竟然是一条笔直、幽暗,充满了浓雾的甬道。 若不是遥远的地方透着一丝光亮,熊週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钻进了一只怪兽的肚子里。 蓝二先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甬道显得空洞而又神秘: “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向前走,因为这条甬道是直的,只有一个出口,就算你闭上了眼睛,也毋须担心迷路。” 熊週听了他的话,眼睛反而睁得更大,他想看看这条甬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还没他的眼睛适应甬道里的黑暗,他已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蓝二先生正站在出口处,笑嘻嘻的看着他。 熊週走到那里,光线蓦然射来,让他的眼睛不由得一闭,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睛,眼睛中满是惊讶之色。 他的嘴巴也惊奇的张开,大的能塞进两个二两的肉包子。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蓝二先生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是这副表情,笑道:“你一定不会想到这里会是这样,对不对?” 熊週点头,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座看起来高耸入云的石壁之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原本以为,穿过这条甬道,一定会有一个大大的山洞,或者是一个高高的悬崖,抑或是一个低低的山谷—— 哪里知道,在他面前的依然是一条山道! 说一条其实也不太准确,准确的来说,是九条。 一条大的山路分做了九条,每一条都可以跑得下并排的四匹马,每一条都是逶迤之极,直至远方一座高山。 那座高山的顶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 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显得更加的富丽堂皇,红红的砖墙在阳光下,也是无比的**肃穆。 这座山庄从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座普通的庄园,倒像是一座庙宇。 这九条山道还在山脚下汇聚成一座很大的广场,修整得平平整整的广场。 这座广场竟然全是用汉白玉石砌成的。 广场上有人。 十人一队,或者五人一队,黑衣覆体,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首之人手中牵着的竟是一只只眼露凶光,嘴角流涎的狼。 这些人以一定的线路在广场上巡行,所走的方位正好将每条山道的路口都尽收眼底。 在这些人的面前,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一只苍蝇,想飞进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进去不容易,出来当然也很难。 可是,那两个少女又是怎么出来的? 蓝二先生似乎看出了熊週心中所想,眯眼望了望远方那座富丽堂皇的山庄,悠悠道:“有时候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熊週一惊,道:“你说什么?” 蓝二先生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见就算了。” 他拍拍熊週的肩膀,道:“我们走罢!” 熊週迟疑了一下,终于把心中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蓝二先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很奇怪,低声道:“因为你总有一天会出来,那时候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不把这些说清楚,到时候莫说那件事完全没有成功的希望,连你也不会在这世上留存。” 熊週反问道:“你要做什么事?我又凭什么帮你?” 蓝二先生道:“这些年来,你不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些话的人,但是我希望你成为最后一个。” 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无法用言语表现出来的悲伤。 没有人知道一向沉稳严厉的蓝二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熊週当然也不知道。他跟蓝二先生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天,他现在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疯疯癫癫。 在他的感觉里,一个如此大的山庄的大执事,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最起码要有几个得力的属下,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还要有睥睨天下,叱咤风云的霸气…… 哪里像现在的蓝二先生,完全是个小老头子的模样,似乎连背变得弯了。 熊週正想说话,只见广场上一支五人的队伍,向他们这里走过来,为首的黑衣人看到蓝二先生,愣了一愣,施礼道:“大执事是不是又带人来了?” 蓝二先生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这次黑鹰他们损失惨重,才带回来这一个。你们把他带进山庄,看好了千万不可出差错!” 熊週道:“你难道不进去?” 蓝二先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熊週还在纳闷,那黑衣人走过来推了他一把,道:“走!” 这一下力道颇重,熊週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个跟头,怒道:“你干什么!” 黑衣人眼中露出嘲讽之色,冷笑道:“一个奴隶还有如此大的脾气,看来大执事一路上对你着实不错!” 他右手一扬,熊週还未看清,就觉自己肋下一痛,已被他点中穴道。 熊週正待大叫,口中却被人塞进一块破布,接着眼前一黑,却是被人用一个黑布口袋套在了头上。 紧接着,他的四肢被人抓住,举了起来。 熊週只觉耳边呼呼风响,身子忽高忽低,想来这群人正在举着他走在山道之上,他心中不由得苦笑,这群人实在是太过小心,连路都不想让他认清! 不过这也让他对这个神秘的九道山庄充满了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 第十六节 笼中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熊週只觉自己凌空飞起,却是举着他的人将他扔了下来。 他心中不由大惊,若是这群人将自己从山崖上扔下,自己岂不是要活活摔死?苦于自己穴道被点,动弹不得,熊週只得暗暗叫苦。 这个念头刚起,他的背部便已狠狠撞在地上,让他忍不住痛哼一声。 那些人嘿嘿冷笑数声,脚下却不停留,转身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之声,熊週根本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这是哪里? 熊週想叫,口中被破布堵着,他想看,头被黑布套着,想动,却被点了穴道。 这种寂静,足可以让人发疯。 没有人能在这种绝对寂静的地方待下去,何况熊週还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所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上已经汗出如浆。 这种恐惧,没有亲身体验的人很难理解。 就在熊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这完全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一声苍老,充满无奈、悲伤的叹息。 这声叹息出现的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的自然,仿佛从一开始便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为什么会有这声叹息?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熊週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被点中的穴道已经解开了。 他能动的第一件事,就是扯开头上的黑布袋,拉出口中的破布,准备狠狠的问候一下那些人的祖宗。 不过,他的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什么情况才能使一个原本要大声叫骂的人失去了声音? 有一种情况就是,他看见了让他吃惊的东西,足可以让他忘记了原来的目的。 ——一间简简单单的房子,没有门。没有窗,只有一个铁笼子。 他现在就在铁笼子里。 铁笼子的角落里,盘坐着一个蓬头散发的人,面容枯槁,双目紧闭,满脸的胡须,已看不出他原来的相貌。 难道刚才那声叹息,便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熊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却发现这个人非但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没有一声,他似乎就是个死人。 想到这里,熊週更是吓出一声冷汗。 跟一个死人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换做是谁都会害怕的。 他慢慢坐起,又慢慢向后退了退,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熊週动作虽然缓慢,但铁链拖在地上,仍然发出响声。 便在此时,那人蓦地睁开眼睛! 一双冰冷没有感情的眸子里,竟然布满了杀机。 熊週被他双眼一扫,顿时觉得身坠冰窟,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轻轻喘了口气,勉强笑道:“你……你好。” 那人眼中厉光一闪,喝道:“你是谁?” 熊週道:“我只是个奴隶,你不认得我的。” 那人突然狂笑,身形一晃,腿脚不动,却已来到熊週跟前,一张脸离熊週不过数分——即便如此,熊週还是觉察不到他的呼吸。 一个人能动,能说话,就证明他不是一个死人,可一个活人为什么没有呼吸? 熊週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没发现那人的眉头一皱,一拳已击在他的胸腹间。 “你是不是少卿那狗贼派来的?” 熊週没有防备,这一拳顿时打断了他一根肋骨,震伤了他的肺腑,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反问道:“少卿是谁?” 那人眼中凶光大盛,又是数拳击出,不过这几拳没有击在他的胸腹之上,而是他的四肢。 只听“喀喇”数声,熊週四肢竟被他一拳拳硬生生的击断! 熊週大声惨叫,声音未绝,人已晕了过去。 那人眼中露出怀疑之色,口中却狂叫不已:“少卿你这狗贼,随便找个人就敢送进来?这小子不禁打,老子几拳就送他归西啦!还是让蓝二那小子来,让老子打个痛快!” 他在熊週头顶轻轻一拍,又将他拍醒。 熊週只觉四肢骨断之处剧痛难忍,额头冷汗滚滚而落,但他却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只用一双仇恨的眼睛看着那人。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你来做什么?” 熊週面色苍白,却不答他的话,咬牙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人又哼了一声,身形后退,竟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因为你是九道山庄的人,九道山庄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刚被抓来,又怎么算得上是九道山庄的人?” “你以为进了九道山庄,还能脱离这个身份?”那人冷笑道,“生是山庄的鬼,死是山庄的人,你摆脱不了的!” 说完这句,他的双目阖起,无论熊週说什么,他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熊週直叹晦气,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怪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四肢伤处疼痛又一次传来,熊週再也忍不住,双目一翻,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换了地方——这里没有铁笼,没有凶神恶煞的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闻得时间久了,却让人头晕欲呕。 他躺在床上,四肢的骨头已经被人接好并裹得严严实实,一个身穿白色宫衣的婀娜身影正背对着他,在窗前一张桌子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熊週努力撑起半个身子,哑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听见他说话,手中一顿,淡淡道:“你醒了?” 熊週道:“是。”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他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那女子并不回头,依旧淡淡道:“你的运气着实不错,竟然能在姚老怪的手下逃的性命。” 熊週脑中灵光一闪,手指着那女子道:“你……你是‘毒’……华前辈” 幸亏他突然记起蓝二先生的话,硬生生将“婆娘”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那女子听到“毒”字,鼻中顿时哼了一声,道:“蓝二一张嘴,本座早晚要让他试试‘烂唇’之毒!” 她转过头来,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纱,一双美眸竟亮若天上的星辰。 她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尽的娇柔明媚,语气之中的肃杀之意却让熊週心中一寒,他连忙低下头来,道:“我并非故意冒犯前辈,只不过……” 华十三妹皱眉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却学那些迂腐的书生,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的?难道我很老么?” 熊週听她语气不善,连忙道:“不,你真的一点也不老,比我的梅姐姐还年轻!” 华十三妹“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竟不是个迂腐的小书生,而是个油嘴滑舌的小滑头!” 她笑靥如花,就算隔着一层面纱,那妩媚的笑容也让熊週一怔,竟然呆在了那里。 华十三妹笑的更是开心,道:“现在看来你不但是个小滑头,更是个小色鬼!” 熊週听了她话,脸上一红,头低得更低,却又不由自主的偷偷抬眼去瞧她。 华十三妹笑过一阵,才正色道:“若不是在门口,你奋不顾身的相救我的两个徒儿,我才懒得救你。” 熊週听了,才知道自己得救是因为凤岚两姐妹,不由道:“她们人呢?” 华十三妹笑道:“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小色鬼?我那两个徒儿打小便是美人胚子,再过得两年,身子长开了,你恐怕看了眼珠都要掉下来!” ------------ 第十七节 奴隶爱情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格格”娇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飘了进来,道:“师傅,你说什么?是说我们么?” 这个声音柔嫩悦耳,比起华十三妹来,少了一声妩媚,却多了一丝憨厚,正是凤岚。 熊週心中暗道:“刚才她们二人不是被毒……华十三妹抓走了么,怎么又好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他一脸不解的看向门外,只见凤岚和凤卿怜手拉着手,跑了进来,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哪里像受过惩罚的样子? 华十三妹嗔道:“你们两个小妮子,惹出这么一出事来,不好好的去闭门思过,还敢乱跑,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凤卿怜吐了吐舌头,道:“姐姐和怜儿最乖了,师傅最好了,又怎么忍心责罚我们?” 华十三妹脸一板,道:“岚儿是很乖,可是你么……” 凤卿怜连忙叫道:“怜儿一向也很乖的,只不过,只不过……” 她突然眼眶中浸满了泪水,小嘴一扁,似乎便要哭出来:“只不过怜儿出来久了,想去看看父母亲……” 凤岚也用力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眼中却有泪光。 华十三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们两人的头,道:“好了好了,莫要在我这里装可怜……你以为偷了我的‘销骨散’我会不知道?你们一路上行走,又可曾见过有人阻拦?” 熊週顿时恍然大悟,这对姊妹之所以能够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从戒备森严的山庄一直走到大门口,背后自然靠的是华十三妹的支持。若不是华十三妹,莫说走到广场,恐怕连山庄正门都出不去。 华十三妹看了一眼正在若有所思的熊週,笑道:“就凭你们两个的本事,还想走出山庄?你们也算不幸,竟然在门口遇到了蓝二先生,他要杀你们岂不是易如反掌?现在看来蓝二先生也未必不知道你们出庄是我的意思,当时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就只有这个傻小子,却当了真!” 凤卿怜“噗哧”一声,破涕而笑道:“姐姐,我就知道,师傅一定忍不住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凤岚“嗯”了一声,看了看熊週,小脸红了一红,柔声道:“刚才在门口,不小心伤了你,真是对不住。” 熊週听了她的话,心中突然“砰砰”直跳,原本一股悲愤之气立刻消散不见,呐呐道:“没事的,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真的不要紧的。” 凤岚又“嗯”了一声,低下头来,却再也不看他一眼。 熊週见她睫毛微颤,小脸红通通的,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泛起的那种感觉,就像暖暖的春风吹过湖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凤卿怜瞧瞧凤岚,又瞧瞧熊週,突然拍手笑道:“甜娃娃,想妈妈,找到心中的一个他……” 凤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双手扭着衣角,脸色却更红了。 熊週也在呵呵傻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华十三妹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看向他们的眼神中,竟有一丝丝的羡慕。 ——年轻的感觉真好,她今年不过才二十七岁,却已经觉得自己老了。 ——没有爱情的滋润,女人一向会老得快的。 ——爱情能否长久?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就像流星即使耀眼,也只是一刹那。 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 华十三妹不愧是医毒双绝,在她的调养下,熊週的四肢已经恢复如初,此刻的他蹦蹦跳跳,又哪里像被人打断四肢的样子? 已近深秋。 枫叶已红。 阳光下,枫叶反射着阳光,红得耀眼,却红不过这枫树下俏人儿的脸蛋。 熊週看着凤岚,不觉痴了。 虽然三个月来,凤氏双姝与他天天相见早已熟识,却不知为何,每次凤岚看到他,脸上总会布满红晕,连说话都变得很小声,而凤卿怜就好得多,从来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但熊週却更喜欢看到凤岚红红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岚的小脸慢慢的由红转白,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你知不知道,明天……”她咬着嘴唇,仿佛这句话是一剂猛烈的毒药,说出来便会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熊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危险重重可能会丧命?” “我知道,可我能有什么办法?”熊週眼中满是悲伤,“我只不过是个奴隶,能偷得三个月的快乐时光,已是老天对我莫大的恩惠。” “你走!”凤岚咬了咬银牙,道,“你现在就走,越快越好!” 她的眼中已有泪水,不舍的泪水:“我去求师傅,她心肠很好,一定会答应的。” 熊週摇了摇头,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柔声道:“华仙子心肠虽好,但也要看人的。我一个小小的奴隶,又怎么会入得了她的法眼?再说,为了我让你受到你师傅的责罚,我心中……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九道庄主点名要我去参加‘训练营’,足以证明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走出山庄就是一句空谈。而且若是我真的能一走了之,恐怕他的怒火连华仙子也承担不起。” 凤岚无语,谁不知道九道山庄庄主的可怕?华十三妹虽然号称医毒双绝,在他手中可能都走不过一招。 “我生于天地间,又岂可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熊週慢慢握紧了拳头,“训练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应承你,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凤岚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坚定,莞尔一笑,道:“好,我会等你,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出这山庄。” 熊週点了点头,轻轻把她拥入怀中。 瑟瑟秋风忽地吹起,将落叶吹得漫天飞散,宛如一只只红色、黄色的蝴蝶围绕着他俩翩翩起舞。 秋风虽冷,却吹不冷他们心中的热情。 落叶虽悲,也无法影响他们此刻的心绪。 ——少年人的爱情,就是这么的热烈,这么的不顾一切,即便他们的面前全是崎岖,他们也会走下去。 ——可惜他们忘了一点,有时候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走下去? ------------ 第十八节 训练营 奴隶有好多种:出卖劳力的、出卖武力的、出卖身体的…… 熊週早就知道,自己是属于第二种。 蓝二先生在和他来山庄的路上,曾经跟他说起过,他的主上,也就是九道山庄的庄主,正在想方设法的扩充实力,需要大量的人手,而无论从忠诚度还是从经济方面考虑,收集奴隶少年并加以培养,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毕竟江湖上那些会武功的人都不会那么的忠心,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要价都很高。 所以九道山庄的捕俘队一般都是在大明边境活动,因为那里的民风彪悍,民心却颇为淳朴,而且大多很穷。 很穷的意思就是你给他们一顿酒肉,他们就可以为你拼命。 捕俘队一般只要那些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遇到大的部落以金钱开路,小的部落则动用武力抢夺。 或买或抢回来的少年奴隶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豢养,大部分的会分出去另有用途,而少数身体素质好、反应灵敏的,则会送入“奴隶训练营”——在这里面,他们会被洗脑,教授各种杀人的技巧,甚至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技能,最后成为九道山庄庄主的鹰犬。 可惜边缘之地的未开化之人思想大多愚昧,办事直接,做事肯动脑子、反应快的实在太少,这也正是黑鹰见到熊週之后大喜若望的原因所在——一个资质好的野蛮人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稀少。 既然都是些野蛮未开化之人聚在一起,自然动手的机会比争吵多,连杀人也很常见,更别提打架斗殴,那只是家常便饭。 所以当凤岚听到熊週要被送去训练营,担心不已也是正常的了。 熊週身体单薄,和那些野蛮人根本比不了,怎么能在那里生存下去? …… 深秋的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早晨清冽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 离别的悲伤。 一支黑衣人小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了华十三妹的院门前。 他们的出现,意味着熊週的离别。 凤岚和凤卿怜双眼都是通红,哭丧着脸,眼中尽是不舍之色。 熊週却一直在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像哭。 ——有时候一个人在笑,并不代表他有多么的高兴,说不定他的内心满是痛楚,只不过他不愿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伤心,不想把这种痛楚表现在脸上而已。 熊週对她俩摆了摆手,勉强笑道:“我要走啦。” 凤岚咬住嘴唇,努力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滴落,对他展颜一笑,在这笑容里,只有着说不尽的担心。 “你要小心!”短短四个字,已包含了她所有的感情。 熊週用力点了点头,心底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他没有再说什么,走进了那群黑衣人的队伍里。 他没有再看凤岚一眼,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 他更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他就再也走不下去。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岂非就是他们现在的写照?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暖意,说出的话亦是冰冷无情:“时辰已经到了,走!” 熊週跟着他们,向远处走去,他的肩膀轻轻抽动,脸上热泪已经流下。 凤岚默默看着熊週的背影慢慢走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凤卿怜见她哭得伤心,也哭了起来,只是她知不知道凤岚为什么会哭? 华十三妹看着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顿时一股哀伤弥漫在她心里,不知不觉中,她的眼角有一滴清泪轻轻滴下。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还好么? …… 训练营! 三个腥红的大字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无比的压抑的感觉,让人对这三个字不敢直视! 黑衣人已经停了下来,为首之人看着熊週,冷冷道:“你自己进去!” 熊週却充耳不闻,只怔怔的望着那三个大字。 一名手下伸手欲推,为首之人拦住他道:“等!” 那名手下不解的望着他道:“等?” “对,现在只有等……”为首之人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来,“黄二,你才来的时候,有没有对着这三个字看过?” 黄二摇头道:“我现在都不敢看得太久,更别提那时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那时我第一眼看见这三个字,就差点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仿佛再看一眼,它便会要了我的命!” “不错,”为首之人道,“这三个字相传为百十年前一位奇人所写,其中蕴含了至高至深的武学,但它在这里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领悟过。” 他看了熊週一眼,冷笑道:“以前不是没有人想硬撑,结果耗费心血而死。这小子自不量力,我们就等他一等,省得进去替他收尸!” 黄二道:“头领,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来头?” 为首之人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熊週,这才低声道:“主上将这三个字立在这里,本意就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会参悟里面所含的武学,不过可惜这么多年,根本没有人能够做到!” 黄二奇道:“一个都没有么?” 为首之人点头道:“一个都没有。非但如此,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直视这三个字一个时辰!”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那种自傲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我当时只看了一会儿,便受益良多,因此还做了‘黄队’的头领,得主上赐名!”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熊週,因为他觉得时间已经不短,这个奴隶应该早就吐血而亡,哪里知道一看之下,他却大惊失色! 只见熊週两眼有神,神采奕奕,哪里像要死的模样? 为首之人眼中又是羡慕又是忌惮,咬牙道:“再等等!” 一炷香过去…… 二炷香…… 三炷香。 为首之人已经不耐烦,他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对眼前这个奴隶少年充满了妒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强烈,让他快要发疯。 便在此时,熊週吐出一口长气,道:“好了,走罢!” 为首之人冷笑道:“你在命令我么?” 熊週奇道:“我为什么要命令你?训练营就在眼前,我们不进去么?” 为首之人哼了一声,道:“就让我教训教训你,怎么做一个奴隶,怎么样跟上司说话!” “呛”的一声,他的刀已然出鞘! ------------ 第十九节 神秘人 事情太忙,先发一半!抱歉抱歉 刀光一闪! 一缕发丝,缓缓飘落。 这柄刀狭长,略弯,刀身长二尺八寸,刀柄一尺,虽说不是百炼钢打造,但也锋利无比,砍断碗口大的木头全无压力。 现在这把能轻轻松松砍断木头的刀离熊週的脖子只有一寸。 熊週的脖子当然没有木头硬。 没有木头硬的意思就是,这把刀斩断他的脖子连一点力气都不要废。 可是,这把刀就停在离他脖子一寸的地方,怎么没有砍下去? 黄二很奇怪,那为首之人更奇怪。 他这一刀,明明就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朝熊週脖子上砍去的,他根本就没有考虑是不是要留熊週一命。 难道他到最后突然良心发现? 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进了九道山庄,做了九道庄主的鹰犬的每个人早已经把良心喂给狗吃了。 这柄刀,为什么还不割下去? 熊週盯着这把刀,眼神复杂。 这柄刀的样式他太过熟悉,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柄刀在他的梦中曾经无数次的出现,每一次的出现,都以他浑身冷汗尖叫着醒来而结束。 ——正是这柄刀,害死了他的亲人,在他的脸上留下永远不可能平复的伤痕。 这柄刀为什么还不割下去? 那为首之人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髓的那种冷。 他全身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已被抽空。 因为他突然看见了一只手。 这只手莹白如玉,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少女的手。 这只手竟然像是玉雕成的。 这只手正搭在熊週的肩膀上,而他的刀则落在了这只手上。 刀刃锋利,玉手吹弹可破。 刀锋却割不破玉手。 那为首之人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连握刀的手都已开始颤抖。 突然间,他一声怪叫,刀交左手,刀光一闪! 他竟将自己一条右臂齐根斩断! 不仅如此,他扭头对黄二狂叫道:“快,把我的左臂也砍下来!” 黄二大惊失色,道:“头领,你怎么了?” 为首之人却不搭话,见属下众人似乎都已吓呆,无奈之下,竟以嘴咬住刀身,左臂便向刀刃上砸落! 血光迸出,他的左臂也和他分离。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反而布满了欣慰、感激,好像他砍断的不是他自己的双臂,而是两条害人的毒蛇。 为什么会这样? 熊週吐出一口长气,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一个原本要杀他的人,却偏偏砍下了自己的两条胳膊,而且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熊週想了许多理由,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个人的行为,也许只能用“疯狂”这两个字才能解释得通。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岂非也没有办法解释? 黄二等人连忙帮助为首之人止血、包扎,竟然没有人管他,熊週四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上竟然搭着一只手。 只有单独的手。 苍白,看起来似乎带着魔力的玉手。 他皱了皱眉,想去把它拿开——无论是谁,看见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都不会很舒服的。 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少年,看见刚才血腥的一幕没有倒下已是难得,现在又看见一只手凭空出现在自己肩膀上,那种压力可想而知。 这只手在他的肩上,轻的就如一根羽毛,他根本没有感到一丝的重量,但他一抓之下,却发现它好像在他肩膀上生了根,怎么也拿不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熊週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冷冷道:“你很不喜欢这只手?” 熊週转头,只见训练营内,一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而出。 这人不过三十岁年纪,一张苍白得可怕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他。 他的脸上萤光盎然,看起来竟和熊週肩膀上的玉手一个模样。 熊週心中一动,点点头道:“不太喜欢。” 这人来到他的身边,左手长袖一拂,熊週肩膀上的玉手已然不见。 熊週看了看这人的脸,叹了口气道:“我说了不喜欢,你是不是也要斩断我的手?” 这人奇道:“为什么?” 熊週道:“因为这只手是你的。” 这人微笑,好像对他的答案很满意,将两只手臂慢慢从长袖中伸出。 他的右手腕竟然是空的,左手握着的正是熊週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将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右手腕上,转了几圈,只听“咔嗒”一声,那只手竟然和他的右手腕连在了一起。 “你说得不错,这正是我的手。” ------------ 第二十节 神秘的三个字 荧光盎然的脸,荧光盎然的手。 这个人在早晨阳光的映射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玉做成的。 他说出来的话也和寒玉一般冰冷无情: “在没进训练营之前,谁都不准动要进训练营的人的一根汗毛!”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跪在地上的人,接着道,“谁动了,我就要谁的一双手!黄一,这话你听过没有?” 黄一脸上冷汗直流,不知道是疼还是害怕,低声道:“属下听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刀?”这人冷笑道,“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黄一嗫嚅道:“属下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这人冷哼一声,道:“既然听过,那你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黄一一听之下,面若死灰,惨笑道:“我双臂已废,还望玉鹰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他出刀之后看见了那只玉手,就知道大事不妙,因此才做出自断双臂的疯狂举动,以期可以换得“玉鹰”这个有着“训练营魔头”之称的训练营主管的一丝怜悯。 玉鹰冷笑:“若是这话是黄二说出来的,他自断双臂之后,我还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你却不行!” 黄一眼中全是绝望之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熊週看着黄一那绝望的眼神,于心不忍,道:“你为什么不放了他?” 玉鹰眼中露出一丝奇异之色,道:“想不到你竟然会为他求情……刚才可是他要杀你!” 熊週道:“但他并没有杀了我,而且他自断双臂,也已得到了惩罚。” 玉鹰怔了怔,突然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连眼角也笑出了泪水, 熊週奇道:“你笑什么?” 玉鹰停下笑,眼中厉光一闪! 他站在那里似乎从未动过,但是黄一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他的喉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鲜血,正从这个血洞里汩汩流出。 熊週骇然,他自从跟玉鹰说话之时,就对玉鹰的动作处处留意,想不到玉鹰的动作竟然快得连他都看不清! “你要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只听玉鹰幽幽道:“在这里,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根本没有‘宽恕’这两个字的存在!” 熊週只觉一股怒气在胸中激荡,他的双拳已经握紧。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了结别人的性命? 玉鹰看了看他的表情,讥笑道:“看来你对我的话不太赞同?” 熊週大声道:“不错!他已经是废人一个,我也已经原谅了他,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杀了他?” 玉鹰摇了摇头,道:“现在你可能觉得我很残忍,不过等你进了这个训练营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回头向大门内走去,临到大门前,却又停下脚步,对黄二道:“从现在起,你便是这支黄队的首领,知道么?” 黄二还在为黄一的死惊心不已,此刻听到玉鹰如此说,大惊之下却是大喜,颤声道:“是是……小人知道了。” 玉鹰道:“把黄一的尸首处理好,再把这小子平平安安的送进来,明白么?” 黄二连声称是,躬身送玉鹰走远,这才回过头来,喝道:“刚才玉鹰大人说的你们听见没有?赶紧地!” 不管其他人去处理尸体,他径直走到熊週身边,拍着熊週的肩膀道:“你小子运气不错,竟然会得到玉鹰大人的青睐!”话语之中不无酸意。 熊週哼了一声,道:“谁要得到那个杀人狂的青睐?谁要是得了他的青睐,肯定是祖坟上野草长得太多!” 黄二斜了他一眼,道:“你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 熊週反问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黄二嘿嘿一笑,道:“你黄二哥怎么说也当了这么久的巡卫,知道的事情当然不少!” 熊週道:“哦?你别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黄二见他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咬了咬牙,道:“好,我便说给你听听,省得让你小瞧人!” 熊週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但眼中那种不信的神情愈发的明显。 黄二一见,忍不住便要动手,却突然想起黄一的下场,不禁打了个寒颤,硬生生的停下手上的动作,道:“你看这‘训练营’三个字有什么特别之处?” 熊週看了一眼那三个血红大字,奇道:“没什么特别啊?只是这三个字读起来有点奇怪。” 黄二心道难道这三个字已经失了效?他偷偷瞄了一眼,却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差点让他跪倒在地,连忙闭眼道:“那你又知道黄一为什么要杀你?” 熊週摇摇头道:“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三个字,”黄二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面色泛白,显然刚才他的那一瞄已让他自己受了暗伤,“这三个字相传是百十年前一位奇人所书,其中蕴含了至高至深的武学,但从来都没有人能正视这三个字一个时辰,而你虽然没有看到一个时辰,却也差不了多少!” 熊週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道:“为了这个,他便要杀我?” 黄二道:“按照黄一所说,当年他不过看了一会儿便受益匪浅,你看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比他还厉害?” 他这么一说,熊週终于明白,黄一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黄一认为他从这三个字中学到了高深的武功,而产生了嫉妒之心。 熊週不由得哑然失笑。 黄二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熊週道:“我笑他实在死得太冤,为了这个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黄二道:“难道你从这三个字里什么都没有领悟到?” 熊週道:“若是我学到了高深的武功,他的刀又岂能碰到我?” 黄二点点头,这是他亲眼所见,当时黄一出刀之后,熊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这三个字只是那位奇人写在这里跟后人开的一个玩笑? 可他为什么不能看? 熊週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究竟在这三个字里看见了什么?” 黄二不由自主的道:“是。” 熊週叹了口气,道:“这些东西我说出来你根本不会相信,一定会认为我在骗你。” 黄二连忙道:“不会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只求你告诉我!” ——有时候好奇心,绝对是一件害人的东西。 熊週笑了,笑的就如一只偷到一只大肥鸡的小狐狸,道:“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黄二咬了咬牙,道:“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熊週道:“我还想知道这训练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玉鹰是什么人?” 黄二苦笑道:“我只知道训练营是个极其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能出来的十不存一,而玉鹰大人则是里面最可怕的存在之一!” 他一脸期待的看向熊週,道:“我已经告诉了你想知道的,现在轮到你了。” 熊週幽幽道:“那我告诉你——我在这三个字里看到了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被漫天的流光射中化作碎片,天上是呼啸而过的铁鸟,地上也全是喷火吐烟的铁甲怪兽,就像传说中的地狱……” 他也拍了拍已经呆住的黄二的肩膀,道:“我根本没有看到一点武功的影子,一点也没有!” ------------ 第二十一节 冷血十三鹰(上) 熊週留下呆若木鸡的黄二,向训练营的大门走去。 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 既然无法反抗,那么就去承受。 因为,他只是一个奴隶,在别人眼中生命、尊严都如野草一般的奴隶! 已经到了这里,无论怎么样,他也得走进去,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牵挂。 他不愿意因为他,让凤岚受到任何的牵连。 他更不想死。 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既然黄二说过这个训练营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他当然要小心为上。 果不其然,当熊週刚刚踏进训练营的大门,他的耳后突然传来一阵恶风! 仓促间熊週不假思索,身子一纵,已向前跃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原本所站之地,竟然掉下了一块石头,将地上砸了个大坑,激起满天的尘土。 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石头,这块石头自然是人扔出来的。 熊週眉头已然皱起,瞳孔也已收缩。 只因他已经看见扔石头的人。 那是一个身高一丈,身材魁梧的巨人。 他那如蒲扇般的手掌拿着两块与地上的石头大小相仿的大石,正咧嘴哈哈大笑着对另一个瘦削的少年说道: “阴老二,看来你输了我一顿晚饭!” 那姓阴的少年满脸阴鸷之色,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全是妒意,鼻中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巨人哈哈狂笑不止,不去追他,却向熊週走来。 熊週全身肌肉已经绷紧——没有人能在这个巨人的面前表现泰然,他当然也不行。 巨人似乎对他的表现早有所料,在离他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呵呵笑道:“小子,你的身手不错,以前学过武功?” 虽然他没有刻意高声说话,但声音之大,也震得熊週耳朵嗡嗡直响。 熊週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向巨人,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这个巨人虽然站在一丈开外,但带给熊週的感觉还是很危险——这一丈的距离他似乎只需轻轻一步便能跨过来,然后伸出蒲扇大的双手,捏断熊週的脖子。 “我叫巨人,”巨人呵呵一笑,道,“其实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的晚饭是我的了!” 熊週不解道:“为什么我的晚饭是你的?” 巨人道:“不光是你,连刚才那小子的晚饭也是我的!” 熊週还想再问,只见巨人双手一合,那被他握在手中的两块大石发出一声大响,竟化作无数块的碎石砾,自他指缝间落在了地上。 巨人拍了拍手掌,双手完好无损,连油皮都没有碰破一块:“明白了么?” 熊週不是傻子,要是再不明白,他的头就会和这两块石头一样变成碎片。 “我明白了,”熊週说道,“我今天的晚饭是你的了。” 巨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去,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了一句:“你如果想吃晚饭,大可以像我这样——我知道今天往后还要来好多人,不过你不能在我选好的地方做这种事情!” 熊週怔了怔,心道难道在这里都是抢饭吃的么? 他茫然四顾,只见这个所谓的训练营,竟然是一片大得看不到边界,有着树林、灌木、山石、草原、小溪,甚至还有高山和瀑布的地方,转眼望去,就是看不见房屋。换句话说,这个地方除了进来的大门,根本就是野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九道山庄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块地方? 那个巨人临走时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熊週摇了摇头,在原地坐下,这些事情不弄清楚之前,他觉得走进那个地方简直是一种冒险。 他并没有发现,不远处一小片灌木丛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其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时间慢慢过去,熊週也已将大门附近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大门两侧,除了巨人和那阴姓少年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埋伏,而远处那些山林之中,也看不出有人的踪迹,现在这个地方,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那个将人命视作草芥的玉鹰,却进了训练营大门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这段时间里,果真如那巨人所说,又来了不少奴隶打扮的人,他曾亲眼看到八个被那巨人投出的大石砸成了肉酱,鲜血已将那片地面染成暗红。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让熊週的胃不住的痉挛,让他忍不住想吐,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硬生生的将这股恶心劲儿给咽了下去——在他的的心中,流泪和呕吐是软弱的象征,他绝不会在外人的面前流露出来。 不过这里已不是久呆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种血腥之味,更是因为如果他还坐在这里,死的人一定会更多——刚才死了的八个人当中,有四个身手不错的就是好奇他为什么坐在这里而未曾防备背后袭来的大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再去做了。 便在此时,又有一人,身着青衫,面容凄苦,飘然而入。 他一见到熊週,口中不由“咦”了一声,见熊週要走,他连忙叫道:“兄台——” 话音刚落,一块大石已自他的脑后砸下! 熊週见状想出声示警却已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石头向那人头上砸去。 他已不忍再看。 他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响起,熊週不由睁眼一瞧究竟。 只见那人好端端的站在原地,那块石头却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人见他望向自己,对他微微点头,道:“这位兄台请了!” 熊週看了看从躲藏之处走出来的巨人,咬了咬牙道:“小心身后!” 那人一怔,道:“什么?” 只听巨人一声大喝,整个巨大的身子跃起,便如一座小山般向那人压去! 巨人身躯虽然庞大,但他的速度绝不慢,熊週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身躯能出现如此快的速度。 那人却连头都未转,身子转了半个圈,右足向后踢出。 “砰”的一声,巨人那庞大的身体竟被他一脚踢飞! 巨人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飞出数丈,倒在地上,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熊週张大了口,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这个人看起来身材并不魁梧,为什么却有如此大的力量将巨人踢飞? 那人见了他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在下孟随风,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熊週报了抱拳,道:“在下勒夫,汉语便是‘熊’的意思。” 孟随风道:“原来是熊兄弟。” 他笑了笑接着道:“看来熊兄弟不是汉人,孟某那个问题却也没必要问了。” 熊週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口气却老气横秋,左一个“熊兄弟”,右一个“熊兄弟”,心中颇为不爽,口中便淡淡道:“不知孟兄弟所问何事?” 孟随风道:“熊兄弟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熊週心中奇怪,难道这人并不是九道山庄的人?可是不是九道山庄的人,又怎么进得了防备森严的九道山庄? ------------ 第二十二节 冷血十三鹰(中) 孟随风见熊週一副思索的表情,料想他一个蛮人想来也不会知道此处是何地,苦笑道:“看来我是上了那人的当了,咱们就此别过。” 熊週听他一说,眼睛顿时一亮,道:“你能出去?” 孟随风犹豫道:“应该可以……我是按照那人给我的地图一路找寻至此,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地方,这里又有什么可以让我实现愿望的东西?” 这句话说完,他长叹一声,脸上凄苦之色似乎又加重了数分。 熊週踌躇了一下,咬住嘴唇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孟随风正在打量四处的情况,闻言道:“熊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我想你把你的地图借给我抄写一份,不知道可不可以?” “原来是这等小事,喏,给你!”孟随风从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包裹,伸手递给熊週道,“你大可拿去慢慢抄,反正今日我打算在此小歇,时间有的是。” 熊週伸手接过,心中不由感概万千:既然孟随风自说是一路找寻而来,那就不是从正门而入,所以这份地图上所指的道路肯定没有九道山庄的护卫巡视。有了这份地图,到时候他就可以让凤岚姐妹离开这里去看她们的父母亲,而不需要惊动任何人。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孟随风见他笑得奇怪,皱眉道:“熊兄弟,你在想什么,竟然笑得如此奇怪?” 熊週笑容一敛,还未答话,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慢慢道:“他笑当然是为了这份地图,想的也是这份地图。”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面容阴鸷、身形瘦削的少年从大门另一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刚才被巨人气走的“阴老二”。 熊週见到这个少年,突然想起刚才正是此人与巨人打赌自己是否能够逃过巨人的偷袭,心中一动,连忙将手中包袱向怀中塞去。 阴老二眼神一凛,似欲出手抢夺,却因距离太远,一双握紧的拳头只得慢慢松了下来,鼻中重重哼了一声。 孟随风呵呵一笑道:“朋友怎么这么说,难道这份地图有什么说法不成?” 阴老二见熊週已将那包袱塞入怀里,眼中露出一丝掩盖不了的贪婪和失望,舔了舔嘴唇,慢慢道:“你不知道,一份能够走出这个地狱般存在的地图,对一个想要自由的奴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那种感觉你永远也想象不出。” 孟随风点点头,对熊週道:“原来熊兄弟不但不是汉人,而且还是个奴隶。” 熊週心中微怒,但也无从分辩,一气之下,手伸入怀中,便想把地图还给孟随风,却又想起凤岚,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哪知孟随风话锋一转,接着道:“朋友如此说,是不是对这份地图也有兴趣?” 阴老二道:“那是自然。” 孟随风道:“无妨,等熊兄弟抄完地图,我便将它借你一观如何?” 阴老二阴阴一笑,道:“可惜我想要的东西一向喜欢自己去取,却不劳你费心了。” 孟随风道:“孟某虽然武功不济,却也没有沦落到自己的东西……” 说道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种言语无法表明的悲伤,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霎那,他似乎从一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股说不出的悲伤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又加深了一层压抑的忧郁。 熊週心中一触,眼中流下泪来,他在这一刻竟然想起了惨死的祖母,和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亲。 而阴老二的表情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脸色忽红忽白,数次之后,嘴角竟然泌出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他后退一步,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随风苦笑道:“伤心人。” 熊週默默点头,他从孟随风刚才那一叹中已经听出,这个孟随风一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阴老二眼中厉光一闪,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的地图我是要定了!” 刹那间,惨碧色的光芒连闪,只见阴老二猱身扑上,瞬间已向孟随风刺出七刺! 他的速度并不快,但前六刺已将孟随风上下左右前后所有退路封死,最后一刺直刺孟随风的喉间。 熊週对阴老二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手上所持的仍是一柄形式古朴的匕首,匕首尖闪着惨碧色的光芒,很显然只要随便被它碰到身体的哪个地方,孟随风都不会好过。 他不由得暗地为孟随风捏了一把汗。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孟随风的一声惊呼:“小心!” 熊週抬眼望去,只见阴老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匕首刺向了自己,匕首尖闪着碧幽幽的光,一如阴老二那阴险的微笑。 熊週这才明白,阴老二刚才的那些攻向孟随风的招式只不过都是虚的,从一开始他的对手就是自己, 一连环六刺逼迫孟随风不能出手,最后一刺表面刺向孟随风,其实真正的目标却是他熊週! 阴老二面上露出阴险而又得意的微笑,他似乎已经看见自己的匕首刺入面前这小子的胸膛,鲜血迸出的情形,甚至可以听到利刃刺入血肉刺断肋骨所发出的那种声音。 *********** 看来除非有善使暗器的高手相救,熊週必死无疑! 这里所说的高手,是指真正的高手,好像只有玉鹰一个。 可他只是说过在训练营的外面谁都不能动熊週一根汗毛,但在训练营里,恐怕他不大可能会出手。 那熊週岂不是死定了? *********** 匕首尖离熊週的胸口已不足半寸! 熊週看似已经吓呆。 虽然他将阴老二的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楚,却不代表他可以躲得开去。 眼见匕首已抵上自己的胸膛,熊週的额上已有冷汗,情急之下,他向后一倒! “砰”的一声,尘土四溅,他狠狠的摔在地上,却是躲过了这一刺,不过因为太过用力,背心撞得生疼,差点没缓过气来。 阴老二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匕首接着刺下,竟是想将他钉在地上。 孟随风大喝一声,双掌拍出,直击阴老二的背心。 阴老二右手回手反撩,匕首划向孟随风手腕,左手寒光一闪,却是从袖中伸出一柄短剑,依旧刺向熊週的胸膛。 熊週勉强就地一滚,短剑擦过他的身体,只听“嗤啦”一声,他背上衣衫已被阴老二短剑割破。 就在一瞬间,阴老二却已和孟随风过了四招! 只不过孟随苦于一双肉掌,不敢与阴老二毒匕首相碰,因此处处受制,十成武功发挥不出一成,气得须发直扬,却无计可施。 阴老二桀桀阴笑,左手短剑,右手匕首,短剑追杀熊週,匕首牵制孟随风,丝毫不落下风。 片刻之间,他已经将孟随风逼退三步,也给熊週身上留下了四条不深的伤口。 似乎一切都已在他的控制之中。 下一刻,他的短剑的目标,正是熊週的咽喉! 寒光一闪! 他的短剑似乎又快了几分! 碧光亮起! 他的匕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熊週已避无可避! 孟随风有心救援,却被那道碧光所阻,根本不得近前。 熊週已经放弃了抵抗,那四条伤口不深,出血却很多,他只觉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力气也随着鲜血的流出而流逝。 就算让他再去躲,他也没有力气了。 眼见短剑越来越近,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阿岚,就让我们来生再见!” ------------ 第二十三节 冷血十三鹰(下) 不过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熊週反而从耳边听见一阵风声。 那是利器飞过耳边所发出的劲风! “嗖!” 熊週睁眼一看,只见一支长箭正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直向阴老二射去。 其势之快,让阴老二不得不回剑挡格,“叮”的一声脆响,那只箭被他击得冲天飞起,却不折断,原来是支铁箭。 这一箭虽然被阴老二格飞,但势快力沉,让他手腕略略发麻。 阴老二收剑护胸,后退一步,四面打量,面上惊疑不定,喝道:“是谁?鬼鬼祟祟,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熊週趁机向后一连退了数步,吐出一口长气,脑中却是一阵眩晕。他知道乃是失血过多所致,连忙撕下衣襟裹扎伤口,哪里知道这几条伤口虽然不深,但似乎都已伤了血脉,因此流血不止,他一时无法,再也站立不住,只得坐在地上。 孟随风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抛给熊週,道:“熊兄弟,这是金创药,你先将它敷上了!” 熊週接过,道了一声谢,打开瓶塞,立刻将药粉洒在伤口之上。 阴老二见了,只是一声冷笑,却也不放在心上,相比要熊週的性命,他更关心的是那支铁箭究竟是何人所射,那人又在什么地方? 再说,中了他的剑伤,岂是普通的金创药可以止血的? 果不其然,那些金创药粉一洒在伤口之上,熊週便发现不对劲——那原本缓缓流血的伤口,流血的速度竟然加快了数分! 他顿时大感紧张,连忙拿手去按伤口,可是伤口有四处,他一双手又怎么按得过来? 孟随风一见便知阴老二那柄短剑之上肯定涂有极厉害的毒药,让血液无法凝结,甚至遇到金创药一类的止血药物,更可以加重伤口出血,简直恶毒至极。 阴老二用这种歹毒的武器,其心简直比毒蛇还毒! 孟随风见熊週面色苍白,心中一股愤懑之气无法排解,大喝一声,向阴老二攻去。却是下定了注意要替熊週讨回这个公道。 阴老二脚步一错,向后退开数步,依旧横剑当胸,道:“你真的要为这小子出头?” 孟随风道:“地图是我的,你要抢也要从我这里抢,要杀的人也是我,你却为什么要杀他?” 阴老二冷哼了一声,道:“老子看这小子不顺眼!他本该在巨人那厮的石头下丧命,却不知走了哪门的狗屎运,活了下来,害得老子输了一顿晚饭,你说他该不该死?” 孟随风怒笑道:“难道一个人的性命都比不上你的一顿饭?” “你不会明白的,”阴老二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你一个外人,又怎么会理解一顿饭对我们这些人的重要?” 他目光一变,厉声道:“所以,他必须死!” 阴老二突然像发了疯般向坐在地上的熊週冲去,一白一碧两把利刃在他的手中闪出炫目的光芒! 孟随风看着已经不能动的熊週,咬了咬牙,左足飞起,踢向阴老二后腰。 阴老二避过这一脚,扭头冷冷道:“你真的要拦我?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从远处的树林中突然射出八支铁箭! 看形式,正和刚才阻挡他杀熊週的那支箭一模一样。 ------------ 第二十四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离比赛结束只有两天了,这最后的十几天我的工作实在太忙,写出来的东西也实在太差,所以只写故事大纲,不详写了,等以后状态好的时候来补全它们! 前节提要: 在熊週、孟随风、阴老二、巨人,以及“鹰眼铁箭”、“小屁孩”小朱、几人在苦苦争斗,最后死伤在所难免的危急关头,一位看起来很是稳重的“大哥”。出面阻止,众人从他的口中得知九道山庄设立“训练营”的真正用意—— 将所有有潜力的奴隶投入训练营,以食物为诱饵,让奴隶们自相残杀,实行淘汰,用来选出对九道山庄主人有用的人! 众人对这个内情非常震惊,想要反抗逃出训练营,却被玉鹰发觉,指挥护卫将他们统统拿下。 本节梗概: 玉鹰正欲指挥护卫对这群不听话的奴隶大开杀戒,却被“药鹰”阻止,因为他研制出一种及其霸道的药物,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和肉体,想找奴隶试药。 熊週等人不幸入选。 在丹室,熊週意外发现在此的凤岚,原来她为了进训练营寻找熊週,潜入药鹰的丹室寻找可以自保的毒药,得知熊週的处境之后,凤岚决意要救熊週出去。 正在两人卿卿我我之时,凤岚被人发现,逃脱不及,也被抓住。 幸得凤卿怜和华十三妹及时出现,凤岚才免于试药之苦,但熊週等人无一不被服下药鹰的“失忆丸”,变成了只会吃饭睡觉,听从命令,不知疼痛的“木人”。 凤岚伤心不已,暗自发誓要让熊週清醒过来。 在以后的一年之中她翻遍华十三妹的医书药典,并将华十三妹的一身医术学得大半,但对熊週所服的“失忆丸”,仍然无法破解,导致茶饭不思,形销骨立。 某一日夜里,一个神秘人在她的床前留下一个布袋,其中有半篇“药王神卷”和一粒“七星兰花”的种子。 她苦苦培育,终于成功种出“七星兰花”。 但此刻的熊週等人已经被训练成新的“冷血十三鹰”,并且执行过几次任务。 凤岚无法见到熊週,只有化装成慰劳十三鹰的女奴,以接近熊週,却险遭强~暴,被熊週救下。 两人终得相认。 这一章如果展开写,起码要一万字左右! ------------ 第二十五节 同袍同泽 离比赛结束只有两天了,这最后的十几天我的工作实在太忙,写出来的东西也实在太差,所以只写故事大纲,不详写了,等以后状态好的时候来补全它们! 上节提要: 凤岚种出“七星兰花”,化妆女奴,救醒熊週,两人相认。 本节梗概: 为了不打草惊蛇,熊週依然跟其他人一样去执行九道山庄主人设下的任务。 但他已经清醒,根本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生活,所以他决定和凤岚逃离九道山庄。 幸亏当年孟随风留下的地图还被他好好的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和凤岚、凤卿怜一起出逃。 哪知,孟随风的那份地图,只能进来,却不能出去! 三人无法,只好硬闯九道山庄大门,结果被“影子”识破。 凤岚被“棒杀”,熊週却因“冷血十三鹰”的身份留得性命,凤卿怜被神秘人救走。 第二日,熊週接到一个必死任务——化妆成去王员外府的奴隶,伺机盗取暗河信物“追魂铃铛”! 此处接残稿。 逍遥子为救熊週被唐锲所伤,临死之时熊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逍遥子大感欣慰,死而无憾,告诉熊週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他,并告诉他在汉水之滨,万里芦荡旁的一间茅屋里有自己留下的东西,希望他带着“追魂铃铛”去看看。 熊週在茅屋中发现了逍遥子留下的东西,并且获知自己的母亲竟然是熊玉,并且知道了逍遥子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原因。 他大悲之下,发誓要替逍遥子报仇。 他孤身上路,杀上四川唐门。 却在半路之上遭遇唐门高手,一番激战之后虽然杀了唐门高手自己却中了唐门的暗器。 这种情况之下,他竟然又遇到了被锦衣卫追杀的夏芸。 两人被捉住,关进大牢,熊週因暗器上的*昏迷过去,并不知晓夏芸的真实身份——其父夏儒,为正德皇帝夏皇后之父,换句话说,她是正德的大姨子。(按,此时为弘治年间,夏皇后还小,并未与正德结亲。) 夏芸为了不嫁给宁王朱宸濠,冲动之下与熊週发生关系。 当熊週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四肢被铁链锁住,夏芸不知所踪,悲愤之下,悟得“七十二路落日流星剑法”的最后一剑,也是此剑法的终极奥义——— 一剑刺向太阳的至阳至强的剑气! 脱困之后,熊週却身处茫然之中——他感觉夏芸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想去寻找夏芸,却不知到哪里去找,最后决定先去唐门报仇。 哪里知道,唐门众人在他来之前,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熊週无法,恃有霸道的剑气返回九道山庄为凤岚报仇。 他与孟随风、鹰眼铁箭、小朱,和阴老二等人一番激战,最后死伤惨重。 九道山庄被烧毁,可他连九道山庄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报仇了。 熊週心灰意冷之下,觉得先冷静一段时日。这一冷静,居然就是十年。 虽然十年之中,他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但他依旧和那次大战幸存下来的人有联系。 直到这一天…… 这一章内容众多,起码五万字! ------------ 前传 外传 存稿 随笔等等等…… ------------ 往来写者皆寂寞,唯有持者留其名 刚才一句偶得 “往来写者皆寂寞,唯有持者留其名”我真的醉了…… ------------ 一点感概 其实熊大的书,读起来很快,因为他用的都是断句,用词精炼,言简意赅。 但是有些书中的深意,你非得读第二遍,第三遍……才会明白。 有些书中,寄托了他太多的感情。 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又有几个真正沉下心去看书的人?! 我觉得,熊大如果活在当下,他的书可能比不上那些网络快餐。 若宗师如此,我辈则何如? 续写,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我的这本书,大纲构思都是早就有的,只不过心懒手残,加上工作繁忙无法动笔。 现在借这个机会,认真地把它写下来,致敬熊大。 中国的武侠,还会有么? ------------ 六点關於 一、關於類別 本來,我的小說可以不這麼寫。 玄幻,抑或仙俠、都市,不但好寫,簡直是好寫的多。 因為,那些不需要推敲,隨手拈來。 只要有一個好的故事,能夠吸引人看下去。 而武俠,則不行。 古龍式的武俠,更是如此。 武俠已經沒落,但是我還在堅持! 二、關於字數 有人說,現在的小說,非百萬字不讀。 古龍式的武俠,要保持原味,非短小精悍的句子不可。 一百萬字的短句,想想都很可怕。 所以我現在的小說,有許多的句子,便如泡水的海綿,就是在向那一百萬的字數靠攏。 一千字便可講完的東西,你非要講個一萬字。 可不可笑? 三、關於殘稿 殘稿續寫,並非擴寫。 許多朋友——請原諒我的武斷,非得從頭開始,詳細交待主角怎樣變為奴隸、怎樣逃出山莊、怎樣失去師傅和愛人——似乎有些湊字數的嫌疑。 殘稿已經說的很明白,甚至開頭都已經幫你寫好——你如果真的要致敬古龍,就應該接著寫下去! 我重視的不是過去,而是將來。 未來發生了什麼,這也是許多人想知道的。 四、關於人物 每個人的筆下,有各自的主角、配角;反派、正派。 怎樣才能讓他們變得有血有肉? 而不是淪為一個數據。 這是我考慮的,也是在努力做到的。 我書中的每個人物,都有他們自己的一段故事。 在他們自己的故事中,他們就是主角。 五、關於酒色 有人說,古龍式的小說里,總是離不開烈酒和美人。 甚至,你不寫喝酒,不寫上床就不像古龍式小說一樣。 我想,當年古龍寫這些東西,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喜愛喝酒,喜歡美女,因此把他們寫在自己的書裡,無可厚非。 還有一點,大概也有吸引眼球的考慮。 但是,現在,你還要不要寫這些呢? 不管什麼小說,都是給人看的。 尤其是那些暢銷的小說,他們引起的效果是無法預料的。 他們的受眾,許多都是青少年,如果太多的酒、色、賭、黑,會不會教壞小朋友? 六、關於關於 看到論壇裡的有些帖子,都在抱怨,怎麼沒點擊、沒積分、沒關注。 我看了自己的排名,也有點無語。 我有時總想,如果我不這麼寫,而是一天言之無物、空空洞洞地寫上六千字,找個流行的類別,會不會看的人會多些? 如果我每天去刷樓,積分會不會高些? 但是,我做不到。 如果這麼做,是對自己的不敬,更是對古龍的一種褻瀆。 或許,這篇所謂的“古龍續筆作文”完成後,我會真真正正的寫一篇“古龍式征文”。 ------------ 参加古龙征文比赛结束后的感言! 其实,人生来就不是平等的。 所以,你懂的。 这次古龙征文有没有黑幕,我不知道,有没有不公,大家也很清楚。 靠一次所谓的征文比赛便可以复兴武侠,只不是是纸上画饼,更何况这个画饼的人连笔都没有握好? 可是这就是社会,就是江湖——不光单单一个人,就算一群人,又能改变什么? 我们只有试图在接受的过程中去改变它,而不是落在口头上的叫嚣和谩骂。 我相信我不是唯一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我相信参加征文的许多人里,也并不全是为了那奖金来的—— 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只不过是抱着一个武侠的幻想和对先生的尊敬,来完成这次征文。 当然过程中,许多人扑街,许多人离开,还有更多的人像我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只因大家都怀着同一个梦想—— 希望武侠能够坚持下去,就像有些评委想我们能够坚持下去一样。 至于比赛的结果,倒不是显得那么的重要。 试问那些大神们,刚作为新人开始写作时,也不认识评委、编辑、出版社,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大神? 因为他们够努力,够坚持,够虚心……而且最重要的一条,他们的故事真的很好看! 所以,他们成神了! 而作为新人的我们,为什么不好好的像大神们学习学习,真正静下心来研究研究自己的文笔、情节,好好的充实自己,在成神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呢? 叫嚣得再响,手底下没有硬货,永远没有成神的可能。 还是那句老话,“酒香不怕巷子深”,作为新人的你我,磨练自己的文字,静心写自己的文章,才是王道! 或许武侠终有复兴的一天,但绝不是现在。 ------------ 逍遥身死 逍遥子的剑法一向很快,很准,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因为唐锲发出暗器之后,身子立刻向后翻出! 一柄剑的距离,实在太短。 逍遥子无法避开也不能避开,因为他的身后是熊。 这孩子毕竟做杀手的日子太短,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力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逍遥子淡然的想到,就让我这个师傅教他最后一次罢。 你有没有见过被风刮破的蚊帐? 那与逍遥子现在身上的这件白色长衫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的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六十三件暗器,什么铁蒺藜,金钱镖,袖箭,飞蝗石…… 甚至还有和尚用的铜钹。 这些暗器有的入肉半寸,有的却已连尾端都看不见,关键的是,这些暗器上全都喂了毒,唐门的独门之毒。 逍遥子流出的血甚至都已成了黑色。 “师傅!” 听到逍遥子的闷哼,熊这才发现,逍遥子已经躺在地上,脸色已经变得和纸一样白,身上却比黑炭还要黑。 他扶起逍遥子,任凭他的毒血流在自己的身上。 熊很后悔,师傅是因为救他才中的暗器,刚才自己为什么不先看一看呢? 逍遥子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悔意,微微笑道:“你悟……到了么?眼力,很重要” 熊点点头,拼命的点头,他不是傻子。 “你也看得出,我这副样子……是不成的了”逍遥子咳嗽数声,口鼻眼中都有黑血流出,“……我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所以,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去走。” “师傅,你别再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其实,你不是孤儿,你的身世……比这世上大多的人都要尊贵……”逍遥子如梦呓般的说道,“如果我是你,会找一个山清水秀不太冷又不太热的地方隐居起来……再,再也不管这江湖事了。” “师傅,你说什么?我的父母亲是谁?求你告诉我!” “那个姑娘,你……最好永远不见……” 逍遥子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好累啊……” 熊悲痛欲绝,逍遥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回答他的问题。 自己和岚的仇还没有报,却又多了自己父母是谁,更是让他抓狂。 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 熊默默地问自己。 在从王府出来后的两年零一个月带三天,熊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 熊夏被擒 风起,吹起满地枯黄的落叶。 熊週坐在一棵大树之下,手中握着一柄已经不能被称作剑的剑。 因为,这柄剑没有了剑锷、没有剑镡,甚至连剑柄都没有。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实在算不上一柄剑。 可是,就是用这柄不能被称作剑的剑,熊週已经杀掉了一十三个想杀他的人。 两个捕快,三个锦衣卫,七个黑风寨的强盗和一个唐门的高手。 他本来不想杀人,但是师傅说过,做杀手,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这几个人都想要他的命,他只有杀了他们。 虽然杀掉了这些人,但是他自己也不好过,尤其是最后那个唐门的高手。 虽然他的身手比不上唐锲,但是他的身上竟然藏了一件唐门仿制的独门暗器 ——暴雨梨花针! 尽管熊週挡开了大部分的牛毛细针,但仍然有两根射中了他的左腿。 结果就是,他的左小腿自膝盖以下,完全没了知觉,而且还一直在往上扩散。 可能,我马上就会去见岚和师傅了吧。 熊週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这样也挺好。人生在世,忧患何多?只不过,自己的父母是谁? 熊週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划落。 风,越发的大了。 ******* “嗖!” “嗖嗖!” 一名素衣女子,正在树林中狂奔,背后,是不断射来的羽箭。 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射中,幸亏关键时刻她腰身一扭,堪堪躲了开去。 突然,女子一声痛哼! 却是一支羽箭,射中了她的肩膀,强大的冲力让她摔倒在地。 “她跑不了啦!千户大人说了,抓住钦犯,重重有赏!” 眼看女子已然中箭,追她的人却放慢了的脚步,显然他们是将她看作了猎物! 女子以手撑地,正欲爬起身来,哪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是你!” 两人同时惊呼。 这女子赫然便是熊週永远不要再见的夏芸! “真巧!” 两人同时说道,又同时笑了起来。 夏芸的笑很特别:先是小巧的鼻子先皱了皱,然后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似乎一切都可以融化在她的酒窝里。 熊週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悲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岚,也是这般笑的。 “有人追我!” 夏芸道:“你救了我一次,不会不救我第二次吧?” 熊週摇摇头,有点点头。 他想站起身来,不过整个左腿已不听使唤。 “你的腿怎么了?”夏芸惊叫道。 “中了唐门的暗器。” 熊週苦笑,唐门,真是我们师徒俩的克星。 “哎呦,想不到这里还藏了条大鱼!兄弟们,今天咱们是发了!” 一个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五条人影。 飞鱼服,绣春刀。 锦衣卫! “杀害王员外一家的凶手,竟然藏在此地!这下,总算对朝中各位大人有所交代!” 其中一名锦衣卫道,他的衣袖之上,绣着一道金丝。 “这全亏沈小旗神射,才让弟兄们能得到如此功劳!” “沈小旗立下如此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众锦衣卫大拍马屁,把熊週和夏芸听得直反胃。 在从王府出来后的两年零一个月带十天,熊週和夏芸被关进了县衙的大牢。 ------------ 困兽春夜 写这一页,我踌躇许久。 顾名思义,春,自是春·情。 有情爱,尺度便不好把握。 还是试试看看吧。 以下正文。 阴暗潮湿的地方,有时候不一定只是山洞。 许多官府的大牢也是如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加霉味加其他乱七八糟的怪味,让人闻到就禁不住想吐。 夏芸已经吐了至少五回。 毕竟她是一个女孩子,有几个女孩子进过这种地方? 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是闺房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一次,她吐出来的只有清水和黄色的胃液,她都不敢保证,下一次她吐出来的会不会是血。 她抬起头来,看着四周,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座县衙的大牢,破落的真够可以的,到处都是蜘蛛网,似乎不像常住人的样子。 难道,这个县的治安就如此之好? 她伸手捏了捏栅栏,却惊奇的发现,这些栅栏摸上去冰冷刺骨,竟全是精铁所铸。 除非用宝刀宝剑,不然这些精铁栅栏很难被破开。 夏芸叹了口气,自己这次出来得匆忙,忘了带出师傅交给自己的那把“落日剑”,要不然…… “要不然,也是被那群锦衣卫给抢走。” 她自嘲的笑道,“喂,你怎么样?” 她朝对面叫道,对面,躺着的正是熊週。 熊週没有答话,好像是睡着了。 不过,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中了唐门的毒,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而已。 夏芸叫了一阵,见熊週没反应,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其实,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大有来头的哦……” 有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时间却过得很慢。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的时候,抬头一看,一炷香还未烧完。 比方说,像夏芸和熊週这样被抓进大牢的人,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而如果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呢? 那时间绝对不会慢,甚至比奔马还快! 就当夏芸已经慢慢熟悉这大牢里的怪味时,时间才刚刚过去两个时辰。 从天窗里可以看见,天已然黑了。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人饿了,就一定要吃饭,江湖儿女也不例外。 夏芸似乎已经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 奇怪的是,自从他们被关进大牢,就没有一个人来提审他们,好像并不担心他们会越狱而走。 自然也不会有人来送晚饭。 夏芸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住大牢一定会是这样子的,没有人会理你,先饿你一段时间,等你饿到浑身没力气的时候,就是他们提审你的时候。 不过,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知道了,那个领头的锦衣卫小旗会不会被吓死? 想到这里,夏芸不禁笑了起来,她似乎看到了那个锦衣卫小旗知道她身份之后,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的情形。 “吱~~” 沉重的木门慢慢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正是先前捉拿他们的五名锦衣卫,此刻他们的脸上布满谄媚的笑容,正对他们身后的人大献殷勤。 他们后面跟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面色青白,眼袋耷拉,脚步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夏芸眼神一凛,这人好生眼熟,究竟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听这人一双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她,嘴中笑嘻嘻的道:“芸妹,好久不见,想不到现在已变得如此亭亭玉立!” 夏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她啐了一口,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混蛋!” 这人却不着恼,依旧笑容满面,道:“伯父身体可好?不知上次我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夏芸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怒道:“你这人也太无耻,婚姻之事岂可如此明言?” 这人笑道:“男婚女嫁,为何说不得?” 他身后一人大声道:“王爷何必对她假以颜色?王爷能够看上她,自是她的福分,她父母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若是她父母不同意,老子……哦,下官带人去把他们捉来,打得他们同意为止!” 这人摇头道:“凌将军初入官场,还不知道这位夏姑娘的父亲是谁,才会说出如此话来,若是其父在此,小王还要跪下磕头呢” 凌将军奇道:“是谁?连王爷都要礼让三分?” 夏芸冷笑道:“亏你还记得我父亲!还不叫他们把我们放了!” 这人苦笑道:“芸妹,我是南昌的王爷,你和这位仁兄却是在江苏犯的案,小王有心帮忙,却实在无能为力啊!” 他眼珠一转,道:“不过么,此处的县令是我的好友,如果芸妹能答应小王的婚事,小王就算放了王爷不做,也要救芸妹出来!” 夏芸“呸”了一声,却不理他。 凌将军道:“王爷,这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照老子……下官看,剥光了扔床上生米煮成熟饭,不从也得从了!” 这人悠悠道:“男婚女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芸妹,若是伯父愿意将许我为妻,你又当如何?” 夏芸怒笑道:“我父堂堂当世大儒,岂可拿自己女儿婚姻当做儿戏?朱宸濠,你莫以为你是王爷,便可以欺男霸女,为所欲为!” 朱宸濠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夏伯父有书信在此,你看了便知。这一夜芸妹当好生思量,明日小王再来。” 说罢,他摆摆手,一名手下将栅门打开。 朱宸濠将信放在桌上,留下一对红烛,带人走了出去。 夏芸只觉心中酸楚,浑身无力,父亲当真把自己许配给此人?父亲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以其方,他一定是被朱宸濠这个小人骗了! 她缓步走出牢房,在桌边坐下,打开信封一看,果真是父亲的笔迹。 “芸儿:见信如父。宁王生性敦厚,文采斐然,当为良婿……若见信速归,勿使尔母挂念,切记切记!” 夏芸银牙暗咬,珠泪不住的滴落。 便如这一对红烛,滴滴落下的都是伤心人的泪。 其实,聪慧如她,又岂不知父亲心意?顾借口回山探望师傅为名,逃离夏府。 哪知半路之上见恶霸强抢民女,怒而杀之,却被锦衣卫追杀。 现在想来,这事情太过凑巧,荒山野地之中,自己慌不择路,又怎会遇到恶霸强抢民女? 定是朱宸濠故意设计,后又买通锦衣卫来逼迫自己,怪不得有几次明明刀已经砍向自己的脖子,却又让了开去。 想到这里,夏芸不禁骂道:“朱宸濠,你真卑鄙!” “啵”! 一支红烛,爆出烛花,惊醒了深思中的佳人。 看着已经燃去大半的红烛,夏芸一阵惨笑。 她实在是不甘心,却又没有一丝办法。 良久,她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 伸手,捏灭了红烛。 大牢内,一片漆黑。 一扇门打开了。 一阵悉索脱衣之声之后,一个女声低低的叫道: “啊~” 熊週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解开,接着一个柔软无骨,冰冷滑嫩的身体轻轻地伏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自己无法动弹甚至无法说话,但自己身上的某一点却不争气的动了起来。 那个身体显然感觉到了,一阵僵硬之后又慢慢放松,一双小手,慢慢地探向那里。 “今天,我是你的,以后,永不相见!” 这个身体的主人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 冰冷的身躯突然变得火热,她的嘴唇却变的冰冷。 吻如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颈上,唇上。 一声低呼,似乎见证了一个女孩变成女人的过程。 多年以后,熊週还记得那一夜的疯狂,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初经人事的女孩子会如此疯狂的索取,恨不得把他榨干,以致他总觉得这是一个梦。 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春·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